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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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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拿了一颗荔枝递到苏晚唇边笑着要喂他吃,苏晚这回不依,脸颊微红地避开去了,司见颐看着心里欣喜,却也不缠他,手绕回来把果肉送往自己嘴里。

闹腾了好一会棠裳备好了晚膳过来催,两人才施施然往偏厅去。

棠裳和清溪虽是侍奉苏晚起居照料各事的,但苏晚待他们是犹如至亲,平素都与二人同案共食,司见颐也不拘泥,和苏晚傍边儿坐下,边是听着清溪说些医学馆里芝麻绿豆的小见闻,时不时就给旁边的人添饭夹菜,自己倒也吃得滋味。

一顿晚饭完了,棠裳又让清溪送了酒壶过来,酒也是司见颐带来了,就是三皇子送到淮王府上去的碧玉蓬莱春,那确是难得的好酒。

苏晚向来不喜沾酒,但哄劝两句,他也会迁就着陪自己喝上一两口,但凡好的东西他都想着要送些来,兴之所致便是带了来。

斟开一杯递了过来,司见颐说:“醉仙楼的碧玉蓬莱春,传讲是千金难买一杯盏的,三弟往我府上送了些,我就取来给让你尝尝。”

苏晚酒杯凑到鼻畔一闻,眉头顿时蹙起,道:“你不喝?”

司见颐笑道:“待会还得有事,酒水还是不沾了罢。”

苏晚小啜一口,搁下了杯盏,道:“也对,这酒你是喝不得的。”

司见颐不料他这么一说,眯着眼问道:“怎么说?”

“你不是知道么?”苏晚看着他说:“这酒酿起时加了芸草。”

司见颐脸色冷了下来。

盯着苏晚好半晌,心里暗笑,方才颔首道:“我的病忌讳芸草,原来你是知道的啊……”

苏晚却不看他,低着头轻淡地说:“你既说你喘病多年不曾见复发,想是与寻常哮证不同。有的喘病是平素里接触的药食或花草异香诱发的,这类喘病难以治愈,但只要知道诱病的因由,避讳便可。”

话到这里便停了片刻,又续道:“你的病在京中何以长治不愈,我想其实你自己该是清楚的。”

司见颐心中叹息,原来这事早是叫他知道了,低声问:“那你又怎么晓得我的病是忌讳芸草?”

“芸草本是治喘病哮证甚好的药,我奇怪先生何以弃之不用,取木樨香替之。那次你寻我到清庭,怎没料到犯了哮证,后来想起清庭里有不少书卷是用芸草裹存的,那时我便多少猜着了些。”

司见颐攥了扇子在桌沿敲了敲,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司见颐大半年前以喘病作幌子,是为了好让自己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京城。这番举措本来就没想可以彻底远嫌避疑,但燕王把蓬莱春送到淮王府上这里来,那算是挑明了他已经知道自己那病是假的。

这么想着,正对上苏晚的目光,眉目清隽澄净的,他才回过神来,慢声道:“我是不知道你这么做,为的什么,你既然是要瞒,我本也不想与你明说的,但我受先生嘱咐随你回京,你的病我还是得看顾着,可莫似在清庭那般……这次没事倒好,往后总要留些心。”

看他神色殷切,司见颐心里是一暖,绽出笑容来温声道:“我知道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想当时,我是想要寻个籍口到外头游山玩水个一年半载的。结果籍口没寻着,就干脆佯装病犯了,反正我自小有的喘病,还省了给父皇个交待。”

说着朝苏晚狡黠地眨眼笑笑。

苏晚听罢竟皱了眉,责怪道:“这病可大可小,你怎可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

司见颐欢喜他这般紧张,忙说道:“那时来了这心思,自然没想多的,以后再不会了。”

两人耳鬓厮磨一阵,见天色不早了,司见颐便是要走了,临行朝苏晚道:“今晚本是想留下,可有些事要亲自去一趟。明晚我再来……”

“别来。”苏晚清清冷冷地道过两字。司见颐脸色不觉就沉了几分,正要问个究竟,又听见苏晚轻声续道:“明晚是直宿,我不在。”

典药局一般不设直宿,但四皇子病多体弱,故此在季阳宫专设了一小殿阁,由典药局派给医士给皇子值夜看顾,这是已成的惯例了。

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一半,俯低身去说:“那过些天我再来。”

“好。”苏晚点头,声音细不可闻,司见颐却听进心里了,轻声一笑,正要走忽然被苏晚伸手挽住,亟声道:“你等一下。”

苏晚这么一挽,他心里是一阵莫名涌动,顿即敛步回身,反执住苏晚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亲,眉目含情地带着三分笑意问:“舍不得我了?”

“给你东西呢。”苏晚神色窘涩地抽回手,轻声道:“你的病虽不近芸草就不会犯,但总要防个万一。”

说罢,递过一个织就朴素的香袋给司见颐,“这香药对你这病好,就算哮证犯了也能缓着些。之前给的药效去得差不多了,我便让棠裳再做了一个。”

司见颐冉冉笑开,凑在他额前一亲,道:“亏你记得,那我就收着了。”

接过香袋贴身收到怀里,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这才转身走去。

司见颐这一出来,也没回淮王府,直接到太尉府上去了。

7.七月白马折花路

书房屋里就三人。

司见颐人坐在案前不知想着什么,心不在焉的,被人忽然唤了声,手一抖竟泼下半杯茶水沾了怀里的扇子。

“糟……”狠狠皱了眉头,都顾不得烫没烫着,只管撩起袖子去擦,展开一看,幸好是没沾上墨边,才松了口气。

抬首时恰恰对上颜月华清浅泓泽的一双眼,不觉抿唇笑道:“方才说到哪?”

立在案前的叶慎回道:“从那边得到消息,恩枕一个叫木苑的小县确实有泛起奇怪的疫病……”

说的正是之前听秦寂提起的,在恩枕附近几个与乌举边陲接壤的一些小城泛了疫病的事。

屯居南筑以北野地及西南的乌举和兰詹,自先王执政起便屡事进犯,淮元附近边城多年来备受侵扰威胁,当今圣上继位后多番派军镇压抗击,交锋不断,兰梵一战大败乌举军后,战事消停了好些年,如今却又复为故态,故此接壤县稍有异动朝廷都不容忽怠。

颜月华道:“疆吏早曾上奏朝廷以疫病为由,为防其他边陲县动乱调军驻守,这么一来倒成真了。”

这边叶慎又说:“这就怕成阳侯似乎觉察到什么。”

颜月华一怔,疑惑道:“秦寂作什么去掺和朔方的事?”

“我未回昌应前他确实到过恩枕,疆吏兵士调遣频繁,估计查的是这事。”司见颐沉吟片刻,扇子在手里敲了敲,沉声道:“他要查,就尽管让他查,出来什么端倪,报上去了,说不准还有好处。”

颜月华又道:“这能有什么好处?若是漏了风声,得坏大事。”

司见颐笑而不答,看着叶慎说:“恩枕那边还得留些心,别的就暂且别管上,免得节外生枝。”

说罢就把扇子一拢,自梨花圈椅上站起来,道:“这事便先如此罢了。”

看样子就是要走了。叶太尉见此忙出言相留:“大殿下,婉儿知道殿下要来,特意叫人在闺阁备了香茶等你。”

这话一说,司见颐不觉就往颜月华那看了一眼,那边人正眉眼低垂地坐在座上,手里托着茶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也不看他。司见颐不觉心烦气躁,碍着叶慎又露不得神色,只淡淡道:“我今天是乏了……”

叶慎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丝毫不见退让,未待司见颐把话说话,已抬手礼道:“婉儿心里惦着殿下,等了好半天,还请殿下一见,莫要叫小女白费了心思。”

说到这份上是誓要他去这么一趟了,再推也就损了彼此面脸,司见颐扇子一展,只能应了,便随着领路的丫鬟往东厢的红梨院去。

两人在院间小亭并膝而坐,对月品茗,叶婉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尤琴技更是精湛,一曲广陵散奏得行云流水,司见颐一腔心思却也不知听到哪里去了,听完一曲也就抵不住,寻了个托辞走了。

摇着扇子一路出到前庭,忽见一人青衫墨发,负手立在那儿,竟是颜月华。司见颐没想他居然还在,心中气躁不觉就消了大半,过去就执住他手笑道:“在等我?”

颜月华拂开他,仍旧一脸清冷地应声:“嗯。”

司见颐眸色褪了几分,也不知他那话是真是假,只不甘他这般冷淡,逼近一步,伸手就勾过颜月华的腰把将人锢在怀里,颜月华没想他这么着,猛地一惊,怒声斥道:“放开!你以为这是在哪?”

司见颐却凑下身来,低声道:“我管这是哪。”

“司见颐!”

“起先不是说好的,我已经够忍让了。我知道你心思不在我这,总恨不得半月不见我一次是不?”

颜月华心里一抖,却是静了下来,也不挣,也不反驳。

他知道与司见颐这般争闹于自己而言并无好处,颜月华太了解这人。

片刻才叹了口气,司见颐正欲开口问他何故叹气,却听见颜月华缓缓地道出一句:“你身上的香味,好闻得很。”

司见颐净是怔住,眼神倏忽柔和了许些,半晌才想起怀里那枚香袋,摸出来给颜月华看,“你说的可是这香味?”

颜月华瞅睥睨他一眼道:“叶太尉家的那位千金给的?”

司见颐心下一沉,忙解释:“当然不是。”

见颜月华不应理地别开眼,他又轻声续了句:“不过是寻常香药,听闻是对喘病好,我才常带身上。”

颜月华不着意地随便回了一句:“那香味倒是特别。”

司见颐欺身下去,挑着眉嬉道:“你喜欢,我就送你好了。”

颜月华似笑非笑地说:“你的东西,我怎敢要。”

说罢挣开他转身走去。

司见颐跟了上去问:“你过些日子不是要去出毓山?我陪你一起。”

颜月华很是惊奇,反问:“你怎知道我要去出毓山?”

司见颐却笑了,“听着秦寂说了,你往时不也常去吗?我还道你喜欢那地儿,难道不是?”

出毓山有一座佛寺叫静安寺,颜月华的母亲生前参禅礼佛,一年里总有数月往那里静养清修,颜月华也时常同去,久而久之习惯了,颜月华便总挑些日子去那呆上几日。这回听司见颐说起,也不禁心中一暖,却又泛起晦涩,沉沉应道:“说不上喜欢,那里倒是清净地。”

司见颐瞅了他一眼,不知想着什么,脸色一暗,展了扇子施施地摇着。

两人出了太尉府便各自回去了。

曹景迁一趟午睡被热得醒了来,心里正闹腾得很,整整衣衫就从医学馆侧殿阁摸出去,回身在廊上拐个弯儿,恰恰被跑得跌跌撞撞的人哉了个满怀,曹景迁一把拽住他胳膊道:“紧赶慢赶的,是咋了你?”

那一身绀青的官服的人见是他就嚷嚷着道:“啊啊,曹大人!我正想去唤你起来。”

曹景迁这才认出来是那个新来的小医学,名唤沈清溪。

曹景迁平素里清闲就爱来医学馆里躲躲清静,清溪与他聊得下来,所以两人便熟络了。

他道沈清溪这人有趣得很的,话多得乱七八杂,岁大的一个人还似个讨着好玩的孩子。曹景迁不大与医署内共事的人深交,却颇是喜欢这般性子率直的沈清溪,后来听闻是长生院习过医,心里更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正要问沈清溪寻他有什么显紧事的,还没开口对方就先道说了:“署令大人吩咐到库房取些典籍,说是放的地方不好找,让我找上你。”

那内城太医署令使曹永景便是曹景迁他爹,曹景迁韶年丧母,遂了生娘的愿进了太医署肄业选任当上了医士,却是从尚药房调到典药局,最后降放到医学馆,虽然任职还是医士,却是整天无所事事的。

曹景迁也并非不思进取,只是觉得内城里,纵使只是个太医署,官高亦必涉政的,他不想淌这水便整日游手好闲着,只食一份俸禄担些轻务过日子就算。曹父却是恨铁不成钢,人前人后埋汰的话听多了,父子两竟就疏远了好些年。

听到父亲是要找自己,曹景迁却也没说什么。听闻最近有言朝廷下了令让太医官筹备编修药籍《金匮青囊集》一事,尚欠人手。便对沈清溪道:“那我跟你去一趟吧。”

两人便一同出了正堂,一路正不着边际地聊的兴起,在院前照壁那恰见一人青衫雪伞往这边来。

沈清溪立马就消停了,扔下曹景迁亟亟地就朝那边去。

曹景迁心里惑然是谁,目光便也循着那方向看去。

一看便是猛地怔住,那人的长相他竟是认得的,没待清溪走到过去他便霍地上前,唤道:“苏棠?怎么是你?”

那杏花伞下的人表情一凝,诧异地看了过来。

竟真的就是他。曹景迁掩不住神色欣喜,走过来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殷切道:“你怎么在这?纪云呢?”

苏晚起先错愕的神色逐渐淡了下去,看着曹景迁淡声道:“我不是苏棠,你认错了。”

“认错了?”曹景迁怔然,细细看了苏晚几眼,心觉不可能认错,但又见他神色陌生疏远地,竟就不敢笃定了,只慢声问道:“你不是苏棠?”

苏晚道:“我不是。”

曹景迁顿时茫然,转头看着沈清溪,没想他刚巧也巴眨着眼他,心下尴尬顿生,摸摸颈后朝苏晚道:“那可奇了,你同我认识的一位朋友长得好些像……”

苏晚带了些笑意,说:“我样子同苏棠确是像得很的,你认错倒不出奇。”

那语调不沉不扬,说不上客气,也不热络。

清溪这才在一旁道:“苏棠是苏公子胞弟,我家公子是叫苏晚。”

曹景迁倏然明白过来,又忽觉心头一空,不知是失望还是尴尬,霎时就没了话。正想找个托辞走人,又想起编修药籍的事要随沈清溪去一趟,一时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伫在那里。

眼前的苏晚一身青衣,乌木簪发,竟是连那杏花伞也与苏棠像得很。但只稍一垂眸,那眉目间便与苏棠有些儿差异的,寥寥多了几分恬静。他忽然朝曹景迁问道:“你认识纪云?”

曹景迁便笑着答话:“慢说是认识,纪云可是我表兄。”

表兄?

苏晚往日听纪云提及过些旧事,纪云故里是乘天,幼时家里是做药商生意,主营是香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双离世,他便在家母远戚家里寄住了一些日子,便是曹永景府上。

这一住是三年,曹永景视他如己出,他与曹景迁同食同穿亦亲如弟兄。后来曹景迁被送到内城医学馆行医习药,纪云不愿涉身官场不随去,曹永景便使人寻到了丹州,送他至长生院里拜为殷峦门生。

苏晚恍然明白过来,“这么说,你是太医署令曹大人之子?”

曹景迁颔首,这才拱手礼道:“是,在下曹景迁。”

苏晚回揖过,又与沈清溪简单道了两句,便向人告辞,往典药局的方向去了。

曹景迁看他走远,歪着头问沈清溪:“奇了,都是典药局的人,怎么我就没见过他?”

沈清溪丝毫不出奇地道:“曹大人常不在典药局,倒是在馆里睡觉的时候多些。”

话完后脑壳就被拍了一下,曹景迁笑骂:“真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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