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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宅遗事BY 长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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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淇生不赞成:「我怎么能留下你逃命?你……我……我要把我的命还给你!」

周临芳给淇年倒了一杯热水,淇年一边捧着杯子发抖,一边颤声说:「随机应变,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走。我们都要

逃走!见鬼,我抖得停不下来!」

「别紧张,」周淇生拍拍自己的弟弟,又转头对面色苍白的淇生说,「淇生你在这里休息,我替你下去帮忙祭祖仪式

。」

淇生轻轻应了一声,指了指衣橱:「祭祖的衣袍……」

祭祖的衣袍说不出来的古怪,内是白麻长衫,外装似深衣,上衣下裳有曲裾,并且后有飘带曳地。淇年犹豫了一下,

低声道:「这衣服太奇怪,照理说魏晋后男子多已不着深衣了。况且这还是曲裾深衣,还有飘带,还是素色。我父母

家人俱在,不可以穿这颜色!」

周临芳摇摇头:「难为你还知道这些,但我想这不是你所谓的曲裾深衣。这是乡里的祭服。」他转头看周淇生:「你

在这里长大,知道『塞魃』吗?」

周淇生面色有些难看:「你不要和我说这是那些『塞魃』们穿的衣服。」

周临芳轻笑了一下:「确实是一脉相承。」

「什么是『塞魃』?」淇年好奇道。

「我们这里管人死后的法事叫『做塞魃』,一般不是请和尚道士什么的,而请一些『塞魃』来。那些做法事的神棍统

统都叫『塞魃』,」周淇生做了个鬼脸,「真想不到我有天会穿得像跳大神的神棍们一样。」

淇年耸耸肩:「迷信活动……」

周淇生和周淇年换好衣袍,看着对方的怪样子有点想笑。后来还是周淇生忍不住对淇生做了一个揖:「族兄,小生这

厢有礼了……」

淇年在一旁扑哧笑出来:「你们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你管他叫什么族兄啦。」

淇生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保重,等今日祭祖的乡客来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逃……」

淇年收敛起笑容:「我想和你,和你们一起活下去……哥哥!」

淇生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催他们走。淇年和周淇生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被周临芳赶下楼去。

「我并不是想相当你的哥哥,淇年,你不懂……」淇生站在窗边看着那对兄弟离开,喃喃自语道,「我的心魔,你不

会懂。」。

周临芳的神色变了,他看着淇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淇年走下阁楼,心里感慨万千。他回头看满楼的红纸灯笼,想起自己刚来时的胆怯,想起午夜的西厢惊魂,想起无意

寻到的牌位,想起雨夜的百鬼夜行。还有那些惨死在这里的人们,那些他害怕过的鬼魂。但是这一切都不再可怖了,

这一切似乎都值得怀念起来。

淇年对着西厢房在心中默念:「三姨太、庭兰公,我走了。」还有廊柱下的阴影:「寒方公子,以后无缘再听你唱西

厢了。」最后从过水廊走过天井:「小桃姊姊,永别……」

岁除这日的白昼延续了整个冬季阴沉的天气,清晨湿冷的雾气由呼吸进入身体,把五脏六腑都冻僵了。天幕沉沉低垂

,灰暗的天空仿佛就要这样重压下来。

周淇年穿着与塞魃类似的繁复祭衣,心情也犹如低垂的天幕那般阴沉。冬日的寒气沿着领口与袖沿侵入身体,他却只

有无限的麻木。这一切太过诡异可怖了,光怪陆离的情节已经完全脱轨。他忍不住回忆上个学期期末那些没日没夜努

力的日子,但是那些记忆已经变得太过遥远了。他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骗

局或者幻梦。他甚至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来,他希望等下有人来对他说「Surprise!」,他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

个要命愚蠢的整蛊游戏。

「你还好吧?」周淇生打断了淇年漫无边际的思绪。

「嗯。」淇年勉强笑了笑。对了,还有这两位兄长,不论结局如何,他们的命运才是更加风雨飘摇。淇年努力振作起

精神,但阻止不了胃里灼烧般的不适和愈发下沉的心。

周淇生看了眼这个结识不过一日的亲弟弟,不禁道:「你太紧张了。」

淇年捏捏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周淇年无言地握紧了弟弟的手,但是那两只手是同样冰冷。

两人行至前厅,周敬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依旧喝着那带着淡淡腥味的茶,但他的脸上已不再是妖异的精神矍铄了,

这个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迅速地苍老了下去。

「你们来了,」周敬风微闭着眼睛坐在供桌边的长椅上,声音里透着疲惫,仿佛刚才在后院门口扬声催促的人不是他

,「来了便去干活吧,记得要敬头香。」

淇年不想看他,只是低头应了,便领着周淇生去干活。因为之前与淇生已招待过早前来敬香的亲戚,淇年摆起香炉祭

礼倒是轻车熟路。而后来到的芳叔则负责洒扫洗拭桌椅。

祠堂正位贴的是周氏克岐公的画像,他虽身着官服却不是一般的正像,只见他颔首拈须而笑,似乎眉目中流露着欣慰

。淇年想起淇生告诉他此画的妖异,不敢多看。画像下有三排牌位,全是克岐公后周氏族长的灵位。

淇年指挥周淇生用拂尘拂去灰,然后给旁边两排长明灯换上贴金箔红烛。拢好杏黄色的布幡,擦净灵位前的香案,重

新摆放好香炉。芳叔提来祭礼盒,果品有六,肉鱼各一,三茶三酒,另有猪头一个,斋菜白粿年糕各一叠。年糕白粿

皆用红纸染上红痕。香案前有两张长长的朱漆供桌,这是家族子孙来摆放的祭礼的。此时也已擦净,朱红的供碟摆好

,只等族人前来祭祀。

此刻天已彻亮,虽依旧是阴云漫空,但天光不吝地亮堂了许多。

「既然已经准备好,就去敬头香吧。」在长椅上仿佛早就昏睡过去的周敬风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道。周淇年与周淇生

面面相觑,心里有隐隐的不愿。芳叔在一旁递上了三支长长的供香,两人只好低头各自接来。

跪在香案前的蒲案上,淇年又忍不住想起淇生告诉他的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来。他不敢看向克岐公的画像,只是马马

虎虎地三俯身,然后跪在蒲案上心里默默叨念:「克岐公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子孙淇年淇生今日能度过此劫吧!」

叨念完,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如若克岐公真的在天有灵,怎可忍受周家后世如此乌烟瘴气呢?淇年站起身,并不

看克岐公只是默然敬了两支香,插在香炉上。另一支香插在前院内,受天灵,佑府宅。

淇年插完香回来,发现周淇生居然还跪在蒲案上,只见他目露惊慌,竟是直直看着克岐公的画像。淇年心里咯噔一下

,强行压下的恐惧又漫了起来,难道淇生之前所说的故事是真的?他还未多想,只见周淇生低头站起身,敬香的手还

在微微颤抖。

「敬完香就去后院用点早饭吧,一会儿要开始主持大局。」等到族长这句话,淇年几乎是拽着周淇生跑向后院。

「你刚才怎么了?」淇年关切地问。

周淇生摇摇头,面露难色:「我不知道怎么说,那画像有古怪!」

「可是他嘴含獠牙手流鲜血?」淇年急忙问道。

「不,不是獠牙。我只是觉得他笑得很古怪,眼尾上挑,目露妖气……但,又好似,又好似他是在对我笑。我有这种

感觉,他在对我笑。」周淇生打了个寒颤。

淇年扶着他的肩膀:「别多想,先别多想……」他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又恐慌起来。

二人一时间无语,只是默默咽了几口粥,但都没什么胃口。特别是周淇年,他一紧张胃就不舒服,此刻他觉得自己的

胃在一抽一抽地疼。

但很快,有人便打断了这个安静而又惶恐的气氛。淇生穿着他还染着血迹的袍子,几乎是闯进后院。

「哥,你怎么来了!」淇年一下子站起来,跑过去扶他。

「错了,错了!」淇生有些喘不过气,但依旧挣扎着急声道。

周淇生为他倒了杯水:「什么错了?」

淇生顾不上那杯水,放到一边:「我和你们说过,我以为府内有凶神是因为府宅建在太岁之上以凶克凶。我今天才懂

,是我错了!」

「怎么会错了?芳叔不是也说是凶神么!」

淇生掏出一本黄历:「你们走后我觉得十分忧心,所以去找来黄历,这才明白我想错了。你们可知从择吉术的角度来

说,这个世界是由神煞主宰的,这些神煞分出凶吉善恶,便有了黄历上的吉神与凶神。」

「神棍你究竟想说什么啊?」周淇生对黄历颇不以为然。

「年神类神煞决定一年中各方的吉凶宜忌,以太岁为魁首。有说法是太岁本无凶吉,但因其为魁首,故凶星叠太岁则

祸患无穷,无可解法。」

淇年似懂非懂,但心内一惊,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你的意思是?」

「芳叔既然认定我们祭的是凶神,那么凶星叠太岁,大凶大煞无可破解!」

淇年一呆:「你的意思是这宅下所埋太岁并不是用来克凶神的?」

「不仅不是克凶神,简直是助凶神一臂之力把我们快速弄死啊!」周淇生忍不住惨嚎一声。

淇生点头:「凶叠大凶,遇德仍诸事皆忌。偏偏祖宅又是大操大办之所,我不得不猜有人想置周家于死地。」

能在周家祖宅埋下太岁之人必是周家人,这个想毁灭整个家族的人让淇年和周淇生带着满腹的疑问与震惊回到了明前

厅。

究竟是谁?

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与仇恨?

淇年和周淇生回到前厅时,芳叔已在大厅里燃起了暖炉。前院里也支好了两个烧冥币的大铜炉。

吉时已至,族人纷纷到来。

其实年兜祭祖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散落各地的各房子孙纷纷归来祖宅。有挑扁担的,有提祭盒的,果品茶酒荤斋糕果

摆满供碟。接下来敬香、烧冥币、放鞭炮,午时或可留下用餐,但也可礼成而回。而族祭的主持无非是安排供桌、联

系族人感情、席上敬酒的执事。

但是这天,淇年再次见证了淇生和他说过的话。那些前来祭祖的人们脸上并没有什么喜庆的表情,每个人仿佛都带着

空白的面具。屋里的暖炉和院子里的铜炉都在熊熊燃烧着,但却不能温暖身体。或者说,那股冷意是从心底萌发的。

来去匆忙,静默无声。淇年和周淇生默然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族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哀。淇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

是沉进了淇生带给他的幻梦,还是这一切真如淇生所说,这些从相同血脉里分支出的族人年年如此。

整个早晨是在忙碌中匆忙而过的,似乎没有人想要多留步。午时前来的族人较少了,他们与部分来不及赶回去的人必

须按规矩留下来用餐。淇年只好到偏厅去帮芳叔摆碗筷,而周淇生负责带族人到偏厅用餐。眼见着饭菜要上桌了,淇

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逃跑计划。下午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淇生,趁爷爷不注意的时候逃跑!就在淇年分心之时,有人

在前厅尖利地喊了一声:「天啊,老太爷他去了!」

淇年心下大惊,手一抖,汤匙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怎么回事?这是重演的历史还是重叠的梦境!

淇年赶到前厅的时候,周淇生已经站在周敬风的身边了,他的脸上是满满的惊恐。周敬风趴在朱漆的供桌上,面色惨

白。

「刚刚探过,老爷子没了气息……」旁边有人看淇年一脸惊疑,不禁解释道。

「也,也没有脉搏了。」周淇生强自镇定,哆嗦着说。

淇年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眼前这个老人是自己的亲祖父,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年的爷爷。虽然并不亲近,并且对他

也曾满怀恐惧和猜忌,但此刻这一切都变得扭曲得可笑。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戛然而止的阴谋,令人措手不及。

淇年慢慢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爷爷……」

岁除的午后,祭祖再次变成族长的葬礼。

淇生的脸色一如早些时候苍白,他默默地为周敬风换寿衣。匆匆而来的族人们再次匆匆散去,而那口乌漆漆的棺材也

再次为族长准备好了。

「哥,你还好吗?」淇年担心地低语。

淇生摇摇头:「这是他第二次死在我面前了。」

「你说,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周淇生在一旁战战兢兢地问。

「我一人住在这宅子里,除了那些游灵为伴,其他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我所识的字都是他教的,他常常带书来给

我看,告诉我这个世界,」淇生并没有回答,只是呐呐地说,「我明明知道是他害我至此,但我不知道要不要恨他,

我也不知道他死了我该不该开心……」

「哥哥……」淇年语带哽咽,哪怕是这样一个让他们惧恨过的老人,也不能改变他是祖父的这个事实。

周淇生对这个老人所知不多,心中满是惧怕,此刻他比伤感多的是恐惧:「如果他今日真有阴谋,为何会这样离奇地

去世?这一切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我们又错了?」淇年突然说。

「又错了?」

「或许我们信错了人,或许我们听错了故事。你们记不记得爷爷昨晚对他庭兰公所说的?他说:我不能说,你们不懂

……」淇年若有所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又错了?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周淇生猛然摇头:「不要再错了,我经不起再错了!」

「你们得快逃。」淇生说。

「哥哥?」淇年疑惑地看他。

淇生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周敬风:「如果留下你们的是他,那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们可以逃了。不论究竟是哪里错了

,起码先离开这里!」

淇年这才惊慌地想起逃跑计划,但他异常坚持:「不行,说好我们一起离开的!我们要一起走!」

淇生苦笑道:「我这样没有身份的人,就算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

「说的是!」周淇生突然坐了下来,「你们逃吧,我把身份还给你,我不走。」

「你又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说要活着离开么!」淇年着急道。

周淇生苦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忘了吗?我早就死了!离开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你们快走吧,哪怕今日要

有祭祀,那便用我福房嫡长孙的血脉!」

「你在胡说什么呀?」淇年又气又急,「你也只是个普通人,逞什么强!装什么大气凛然!」虽说与亲生兄长结识不

久,但毕竟二人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淇年真是为他着急。

「对不起,」周淇生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崩溃了,「我对你们说了谎……」

第十章:凶煞同归

「什么?你说了什么谎?」淇生和淇年傻眼了。

眼前那这个青年颓然垂下头,属于他的一切神采与精神气似乎都消失了,他黯然地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不起,

其实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小就梦到这个宅子里的一切,虽然和现实有些不同,但是这个噩梦做了那么久,我早

该明白那不是普通的梦……」

「只是个梦就打败你了么?别说傻话了,我不信什么宿命!」淇年认真说。

淇生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突然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周淇生有些艰难地说:「我梦到很多很多关于这个宅子的事情,我梦到这个宅子里充满着妖魔鬼怪、梦到我在这宅子

里生活……或许我梦中的那人并非我自己,而是你……」他抬头看着淇生:「其实我明明能感知到你,是我欠了你…

…」

「别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们一开始的命运难道是自己能做决定的吗?」虽然一开始淇年也为淇生感到不平,也怨周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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