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权利说不行，给你五分钟时间，不出来我就冲到你寝室了。我知道你住哪个寝室，别动歪脑筋。”
不等高文再争辩几句，老朱已经挂了电话。高文连忙收拾东西，他知道老朱绝对不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五分钟，
最慢三分钟就会来砸寝室的门了。门砸坏了不要紧，万一被姜语书撞见，麻烦就大了。
果然高文刚把书塞进书架，已经有人在敲门了。
“来了，急什么啊，多等一分钟会死啊？”高文咒骂着开门，可没想到门外不是老朱，而是姜语书。
“谁惹你了？好烦躁的样子。”
与姜语书的悠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文紧绷的神经。老朱这个急性子，应该已经过来了吧？
“没有，我一点都不烦躁，呵呵，我正好要出去，晚点再来找你。”一心想着快些把人打发走，免得出事。
姜语书见他神色古怪，心下难免起疑，便多问了句：“去哪啊？”
“就随便出去逛逛，很快回来。”高文避重就轻道，他既不敢提老朱，怕被联想到，也不敢提黄维维，怕又被唠叨。
眼角已瞄到老朱上了楼梯，朝寝室走来。心蹦到了嗓子眼，高文拉着姜语书转了个角度，生怕他看到老朱：“我正好
有几道题不会做，等我回来你教我一下。”明里赶他走只会引起他怀疑，高文倒也有急智，以退为进。
姜语书信了，也不再多追问，嘱咐了句早去早回。
高文像获得了特赦似的，立马出发，不浪费一分一秒。正疑惑着老朱人哪去了，就看见老朱还猫在楼梯拐角，鬼鬼祟
祟地朝上看。
“快走！还看什么呢！”高文扯起老朱就楼下逃。
老朱得意道：“你看我机灵不，看到你被你弟弟拦住了，就躲起来。”
“少臭美了你。”高文笑道，“我可警告你啊，别到寝室来找我，下不为例！”
“知道知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也就葬礼上见过一次，你确信他认得出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可别害我。”
“被你弟弟看那么死，没出息。”
高文走后，姜语书刚想回寝室，却发现他走得匆忙，连寝室门都忘记关，大大方方敞开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寝室没
人。姜语书朝室内瞟了一眼，桌上赫然还躺着高文的手机。
什么时候他才能改掉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啊。
姜语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来到窗边，看到高文已走出寝室楼，正想呼喊，却见有人与他同行，神情亲昵，
勾肩搭背的，不由得一愣。
也就在他发愣的当口，手机不早不晚地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奇怪的名字“窝”。
姜语书迟疑了半晌，明知道不对，还是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柔和悦耳的中年女声：“小文啊，我刚才在家里找到一本练习书，是你前几天回家忘在家里的吗？这
书要用吗？”
姜语书大感奇怪，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我不是小文……”
“哦，你是他同学吗？”女人不改其优雅，毫无防备又全无心机地继续道，“我是他妈妈。他有本书忘家里了。你帮
我和他说下好吗？”
妈妈？姜语书眉头一紧，他当然不会听不出自己妈妈的声音，可电话里这个陌生的声音是谁？
他面色一冷，淡淡道：“我来帮他拿吧，你告诉我下地址。”
“那太好了，小文有你这样的同学真是太幸福了。你记下地址，如果找不到打电话找我。”她开心地说着，丝毫没觉
得让个陌生同学来取东西有何不可。
听完地址，姜语书全身血液像被冰住似的。这个地址他是认识的……
挂了电话，察觉到寝室里已多了个人，是林瑞。
林瑞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机：“你居然听姜语文电话？过分了吧？”
姜语书一脸阴郁，把手机塞在口袋里，横睨了他一眼，离开了寝室。
几个小时后，姜语书再次回到高文寝室，手里多了一本书，眉宇间隐含的怒气仿佛随时都会喷发。
“你还真把这里当你自己寝室了？”寝室里还是只有林瑞一个人，他不痛不痒道。
“他还没回来？”姜语书随手把书和手机放在桌上，但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摔。
林瑞隐约感到发生什么事了，琢磨着该从何问起：“你刚去哪了？”
“和你没关系。”
“你听了姜语文电话就气急败坏的样子，一会我总得告诉他。”
“我们的事情我会和他说清楚，和你没关系！”姜语书隐忍着怒意，“倒是你奇怪得不行，自从车祸后你就对他不闻
不问，现在又关心起他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瑞懒得理他，便不再应声。
姜语书坐立不安，一会看时间，一会翻书，可看了没几页又把书扔在一边。他拨弄着高文的东西，却差点失手把台灯
砸了。
林瑞意识到他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看他神情，必定不是好事，不由得开始为高文担
心。
得把人带走，拖延点时间。林瑞也不知为什么想要维护高文，只是回想起平时两人种种，忽然不忍。
可毕竟和姜语书关系不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动他的，正在想办法时，门外已经响起了钥匙声。
第17章
两人闭住呼吸，竖起耳朵，开门进来的果然是高文。
“咦？你在等我吗？”一进寝室看到姜语书，高文立马笑了。显然他玩得很开心，面色酡红，还处于兴奋状态。
姜语书没有回应，高文浑然不觉，他已经看到了他桌上的书：“呀，这书哪冒出来的，我找了一下午。”
姜语书扫了眼林瑞，眼中意味明显。林瑞识趣，捧了本书离开寝室。
高文仍是后知后觉，全然没有察觉气氛异常，话说回来，他还是推了老朱继续玩乐的邀请，特意提早回来的。“你不
用特意等我啊，我回来了自然会去找你。哎呀，我的手机，我就知道忘在寝室了。”
“你是谁？”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修饰，姜语书直截了当地问道。
高文完全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问你是谁！”姜语书一字一句道。
高文心里咯噔一下，先前的愉悦烟消云散，又惊又疑，惊的是他为什么问，疑的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强按住慌乱无措
，高文轻声道：“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要装傻。”姜语书沉声道，他指了指那本习题解析，“这本书是我特意取来的，你仔细想想你忘在什么地方了。
”极力抑制过的语气，字字是威逼。
一股凉意冲上脑门，高文想起来了，他前几天回高家有带着，那天后他就再也没找到这书。高文咬着牙，眼睑低垂，
仍由他冷冽的目光如刀般在自己脸上刻画。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地方我去过，就在我哥哥昏迷期间。那次我在那幢楼下站了一整晚，恨不得一把火把
那楼烧了。”
高文愕然抬头：“你既然知道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我要你对我说实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姜语书暴吼。
“实话？”高文口中苦苦的，轻轻地倚在桌旁，生怕会站不住摔倒，“我是高文……这是你想听的实话吗？”
虽然心中有数，但真的听到，仍是如同晴天霹雳，姜语书的声音像从夹缝中挤出来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知道，车祸后我醒过来就变成你哥哥了。我倒是还想找人来解释一下。”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变成你哥哥又不是我选择的！”“骗”这个字带着别样的意味，刺到了高文。
“可你隐瞒了！你明明知道高文这个名字对我哥来说是什么！你明明可以老老实实交待清楚！”
这是要把我当犯人审问吗？高文也怒了，他的怒气源于满腹委屈，申诉无门，音量也逐渐提高：“那你有对我说实话
吗？你和你哥的关系根本没有你描绘得那么好！车祸那天你们其实是在吵架吧？其实他是想和你说分手吧？”
姜语书的呼吸变得沉重，愤怒收敛了，但声音却反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的，那天我是和他吵了，所以他昏迷的
日子里我每天都在自责，我想着如果他能醒过来，我一定要向他道歉，一定要求他原谅我。可是你，是你让我连这个
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是杀死我哥哥的杀人凶手！”
高文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连喘息都是困难的。知道他恨高文，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亲耳听到他咬牙
切齿的话，亲眼看到他啖其骨肉的眼神，却才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寝室，想要喊住他的话卡在喉咙口，发不出声。
姜语书走出寝室，却见林瑞靠在门外墙上，原来他并未走远。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姜语书是个聪明人，此刻回想起来，林瑞有些举动便能理解了。
林瑞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姜语书冷笑：“你是等着看我笑话吗？那你现在可满意？”
林瑞依然平静：“不……你会后悔的。”
姜语书的怒气蹭地一下又蹿上来，拳头差点就落在林瑞脸上，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林瑞退了一步，绕开姜语书，睨了
他一眼，进了寝室。
高文正呆坐着，忽然听见开门声扭头望去见是林瑞，失望满溢。明知不可能，可暗地里还是奢求。
林瑞愣在门口，虽已预料到高文会难过，但没想到眼前是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出去一会好吗？”高文央求着，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的
软弱，锥刺般的痛，像脱了缰的野马，在四肢百骸中横冲直撞，他怕再迟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落泪。
高文的生活乱了套。原本上课就爱走神的他，现在更是神游太虚；总是错过饭点，以至于不是胡乱填饱肚子，就是干
脆偷懒饿着；至于去水房打水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但高文似乎并不介意，也并不打算整顿这样的生活，整天浑浑噩噩地过着，游魂一般，不怨天也不尤人。
姜语书则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身边少了个人，人前人后沉默了许多，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又到了周五，本地的学生纷纷回家过周末。平时都是姜语书三催四请，高文才拖拖拉拉收拾东西，今天却一早就起来
整理了。
说是心存愧疚也好，说是想挽回点什么也好，高文此刻也说不清内心的想法，只是默默按着下意识来做。
一下课，高文就背着书包站在了姜语书寝室门口。之前的行动还算利索，可事到临头，又心生畏惧。手举在半空，许
久都没有敲下去。
姜语书会有什么回应呢？高文揣测着。那天他愤恨的神情，依然记忆犹新，只要回想起来，便撕心裂肺地痛。是会冷
言拒绝，还是漠然无视？和颜悦色似乎不太可能，总之都不会是好结果吧？
高文忧心忡忡，越想越怕，越来越犹豫，来回徘徊着，这道薄薄的门已如山岳般高不可越。
正在他踌躇之际，寝室门却突然打开了。
第18章
开门的是姜语书的室友。“哎？姜语文？来找小书吗？准备回家了？”
高文干笑着：“呵呵，是啊。”
“小书，你哥来了。”
高文朝里望了一眼，姜语书还在整理，意外他的到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先走啦。”室友向两人道别，便离开了。
剩下姜语书和高文两人，气氛十分尴尬。高文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姜语书冷眼扫视，也不开口，他把几本书塞进书
包，大步流星地走出寝室，走出老远，回头看高文还立在原地，才出声道：“走啊，还站着干什么？”
高文如释重负，马上跟上，但见他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敢太靠近。
出了校门，姜语书并没有像一般回家那样往车站走，而是拦了辆出租车。不等招呼高文，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以前两人打车是一起坐在后座，现在自然不同，
高文撇了撇嘴，打开后座车门。当听到姜语书报出的地址，刚刚减淡的忧愁又铺天盖地笼上心头，因为他念的地址不
是姜家而是高家。
“小书……我们……”高文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你不是想回家吗？我送你回家。”姜语书依旧平静。
回家？哪才是家啊？我不想回家，难道你不懂吗？高文苦涩无语，黯然神伤。
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窗内寂静对峙，压抑沉默。一道玻璃隔出两个世界。
高文神情呆滞地望着姜语书的后脑，脑中思绪像被在洗衣机里搅过似得混乱。
姜语书黏着自己，喜欢你的甜言蜜语犹在耳畔，太阳般的笑脸历历在目，如今恍如一梦。也许的确是个梦呢？从变成
姜语文开始，这就是一个荒诞的梦。可当这个梦由甜变苦，为什么还不醒，还在继续？
车行到高家楼下，姜语书见高文还坐着不动弹，便说：“还不回去？”
“你准备以后每周都让我回这里？”
“不好吗？你家啊。”
“我……有些东西在姜家……可能要用……”高文自觉借口拙劣，说话也没底气。
“我们家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姜语书脱口而出。
“姜语书！”高文怒火攻心，高声喝道。
姜语书也感到言语刻薄了些，便也没再催促。但出租车司机可没那么好耐心，已经开口赶人了。
不招人待见，高文只得下车，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内心也有什么被带走似的。
更让他郁卒的是，敲了半天门却发现无人在家，又没有钥匙。先是被人赶走，后被关在门外，岂是倒霉两字了得，连
想死的心都有了。
坐在家门口吹了半天冷风，稍稍稳定了情绪，拨通了老朱的电话。
老朱极讲义气，一接到高文电话，扔下手头上的事便赶来了。
见高文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老朱皱了皱眉：“咋了，高文？就算有什么事也不用那么颓废吧？”
高文不理老朱的调侃，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老朱。也幸亏老朱了解高文，才能听得明白，最后总结道
：“也就是说，你被你弟弟赶出家门了？”
高文点了点头，不得不佩服老朱说话的精辟。
“那不是挺好嘛，他似乎也没追究你的意思，你不就能堂堂正正得做回高文了，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老朱轻飘飘的话让高文顿生烦躁：“你说得容易，搞半天你什么都不懂。”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肯老老实实跟我坦白？”老朱一脸痞样，他当然觉察得出高文欲言又止，“你跟你那弟弟之间是
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文低着头，始终沉默不语，并非不想告诉老朱，而是此中纠缠连自己都没能明了，又怎么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