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找到以前的迷惘与辛酸。
“后来呢？”李熙卿也就当故事一样听了，手依然揉捏着我肚子上浅浅的一层皮肉，只是忽轻忽重的力度失去以往按
摩一样精湛的手艺。双手安抚似地轻轻敷上李熙卿略显僵硬的手臂，学着以往李熙卿双手着力的姿势，深深浅浅的按
摩起来。
“后来终于有一天，陈官认识了成璟。成璟是个漂亮可爱、聪明伶俐的孩子，几乎每次来救济所领养孩子的人总是一
眼就相中成璟。可是聪明的成璟总在领养后一个星期被退回救济所，然后依然整天追着傻乎乎喜欢对着天空发呆的陈
官身后。其实陈官不喜欢成璟，也许只是因为嫉妒。”陈官每次看到被退回来，依然神气活现的成璟就很生气，然后
三四天都不理会成璟，却又总是经不起食物的诱惑，勉强任由这个“不知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坐到自己
的身旁。想到以前的种种幼稚行径，不禁痴笑出声。
“后来呢？”李熙卿泛着青色的下巴搁在我的脑袋上轻轻的问道，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尽管语气依然柔和平静的
仿佛只是在聆听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而事实上他的确已经无关痛痒了，因为我找到上辈子唯一需要偿还的债。
“陈官木讷胆怯，普普通通的小脸总是阴阴的，不讨人喜欢。而且还是长期滞留在救济所的压仓货，所以他常常吃不
饱肚子。有一天陈官实在是饿的狠了，他便从邻村老鳏头院子里偷来了渔网，将它撒到救济院后头的鱼塘里。”眼前
星光璀璨的夜空变得扭曲支离破碎，仿佛回到八十年代中期某一夏日炎炎的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陈官依然饥肠
辘辘。风很闷热，却冰寒彻骨。
“渔网没能捞到一条猫鱼，却网住了跳河解暑的成璟。”今天重拾那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成璟的死让我心痛不已。
十指扭曲的纠缠在细细的网丝上，留下剧烈挣扎时的片片殷红。全身僵硬得犹如冰坨，泛紫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双
蒙上死亡阴霾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的望着天空。
“那一天从来不知道哭泣的陈官哭了，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内疚的。于是年仅五岁的陈官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这
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小命。醒过来的陈官记忆混乱无章，他只是隐隐的记得他的爸爸会来接他回家的，他的爸爸很勇敢
，很高大，什么都知道。”我苦笑的摇了摇头，陈官怎么可能会有“爸爸”的记忆，他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人丢弃在
野草丛生的荒沟里。一直不肯离开救济所的成璟曾经和陈官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你为什么又回来？！有吃有穿难道不好吗？”陈官别扭的挪了挪屁股，疏离的避开热情似火的成璟。毫无特色的小
眼睛迷惘的望着远处黄橙橙的一片，就像这一望无际颗粒饱满的麦穗明明多到铺天盖地都是，可陈官的肚子却没有一
天是能吃饱的，那些粮食都哪去了？这是陈官每天想的第二个多的问题。第一个多的问题是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
，而我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在等我爸爸接我回家！”成璟幸福的眯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大声的喊着。这一幕曾经是如此的伤害陈官幼小
的心灵。
“爸爸是长得什么样？”陈官不情愿的憋了一句，身体直接背了过去，耳朵却直勾勾的立着。
“爸爸是世界上最勇敢、最高大的爸爸，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我在这里等他接我回家。”成璟自信满满的说道。
第八十四章：衣食足而知荣辱
“所以曾孟璟绝对不可以有事！”就当是我还你的，成璟！一颗闪耀的银色星芒划过漆黑的夜空，留下短暂却绚丽夺
目的轨迹，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宇宙星河之中。人生便犹如这陨落的星辉，如果注定消逝的命运，那么至少在划过幽深
的夜空时，能留下璀璨的人生轨迹。
“他一定会没事的！”李熙卿轻轻抚平我紧捏的手掌，沿着长长的“生命线”掌纹一点点划过。感觉手心暖暖的熨帖
，痒痒的带着异常的安心。侧过头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李熙卿温暖的胸膛，缓缓的闭上眼睛。已经很晚了，小孩子需要
充足的睡眠，因为我想陪着他一起走过这条漫长的生命旅途。
梦里的陈官依然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望着远处金灿灿的麦穗随着风儿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一时间烟波浩淼，卷起千层
金色的浪花连绵不绝，恍如置身飘渺幻境。
我静静的坐在陈官的身旁，陪他一起看，一起想，一起憧憬。偶尔在互相对视的那一眼里，我们看到彼此从未改变的
信仰：我想有个家！有父亲，有母亲，有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
晨曦悄然穿过窗台上高洁的百合花，在雪白的被子上留下斑驳的淡金色光影。微风浮动深处，一缕缕熟悉的幽香让人
甘愿沉溺其中。
睡眼惺忪望着近在鼻端蜜色的皮肤，微弱的起伏牵动胸前紧致的腱子肌肉，属于男人刚与柔、力与韧、动与静的极致
之美，让我受了魅惑般伸出粉嫩的狼爪。感受手心和指腹间的弹性与柔滑，心中美滋滋的幻想着二十年后的自己：颀
长精瘦的身形，蜂腰窄臀；面如冠玉的相貌，羡煞潘安；凌厉果决的作风，国之栋梁。
“宝宝你流口水了！”侧身而卧的李熙卿正姿态慵懒的撑着脑袋，眯着狭长幽暗的眼睛，嘴角挂着恶劣的戏谑。半敞
开的衣襟里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皮下虬结的肌理纤毫毕现，真是造物主眷顾的“邪恶”生物。我心中不无嫉妒的撇
了瞥嘴，手却没有停住的意思，痴痴的描绘着李熙卿腹部紧致的肌肉，脑海中充满着无限遐想。
“呃？”就在我对未来的憧憬如痴如醉的时候，只觉得视线一阵轻晃，本能的双手使劲撑住眼前精瘦紧致的胸膛，才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跨坐在李熙卿的腹部之上。为了避免受伤的腿部皮肤绷紧，李熙卿很小心的将我左小腿放平
。
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熙卿悠闲的倚靠在枕头上，敞开的衣襟完全大开，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男人胸前那一抹暗红色。感
觉李熙卿露骨的视线，和屁股墩下温暖柔软的皮肤，浑身像触电一样热热的烧伤起来。
“咕噜噜～，咕噜噜～，呵呵～”我装傻充愣的抱着咕咕叫的肚子，笑得很勉强。刚才那一幕的香艳怎么看都像是被
李熙卿给诱惑到了，可我这个不争气的吃货肚子，关键时刻居然给我没脸。
“宝宝饿了？”李熙卿似笑非笑的挑着嘴角的唇线，慢条斯理的坐起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着我咕噜噜叫的肚
皮。我怔怔的望着这一刻的李熙卿，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慵懒邪魅，他颠覆在我心中冷漠孤高的形象，变成致命的罂粟
花的种子，而我却甘之如饴。
“有——有点～”僵硬的别过脑袋，望向窗外沐浴在朝阳之中春意盎然的苍劲树木，掩映林荫小道间古色古香的长椅
，和青翠的草地上那一颗颗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晨露。
可惜如此良辰美景愣是没有勾去我的注意力，李熙卿比刮骨刀还要犀利暧昧的眼神，让我浑身紧绷。孩童水嫩的皮肤
泛起的绯红色正盖过我的脸颊一点点的向耳朵根上蔓延，恼人的乳香迅速弥漫整个狭小的空间。
“葛宝宝起床了，看李妈妈带什么好吃的——”李妈妈“刷”的拉开病床前的帷幕，看着床上姿势暧昧的我和李熙卿
，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就这样直愣愣的瞪着双眼，张着红艳艳的香唇，脸上的凝固的欣喜居然愈演愈烈，有直接狂化
的趋势。
“那——那个，李妈妈好早～，吃——什么？”磕磕绊绊的语无伦次让我有些暗自着恼，我又没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情，干嘛做这一副捉奸在床的小女儿态。心里想得正大光明，屁股却不自然的往外挪去。眼神快速瞄了一眼李妈妈身
后，没有看到英明睿智的李爸爸，这让我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就在我暗自庆幸的当口，一束探寻的视线犹如实质的渔网将我囫囵个的紧紧罩住，那种无孔不入，被窥视的感觉让我
汗毛直立。就好像是一只遭到天敌觊觎的小兔子般炸了毛，机敏的扭过脑袋环视四周，正好对上临床上白发苍苍的老
人家那双寒光烈烈刀子一样的眼睛。心“嗖”的一惊，顿时感觉手脚冰冰凉。
老人似乎很惊讶我拥有如此迅速的觉察力，在0.1秒钟的愣神之后，再一次恢复昏昏欲睡行将就木的老态。
我心有余悸的揉着眼屎糊糊的眼睛，心下疑惑：难道是我饿花眼了吗？斜着脑袋，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瞄向隔壁床
上直挺挺的躺着，却神态安详的老人家。那双“肉糜”一样的手掌上十只指甲全都脱落了，露出增生的黄色角质和略
显苍白的嫩肉。虽已是陈年旧伤，但看着就让人感觉心里酸酸的涩。
“吃完早饭带宝宝出去逛逛，多买些礼物带回去，不知道宝宝爸喜欢什么，宝宝妈爱好什么，宝宝爷爷有什么忌讳，
宝宝奶奶有什么讲究的，还有宝宝的叔叔大伯～”李妈妈将手里精致的食盒放在床头柜旁，开始絮絮叨叨的扳着指头
算人头，白皙的姣好的面容上洋溢着直达心底的愉悦。
“谢谢李妈妈，可是明天有我的比赛——”不忍心拒绝李妈妈的热情周到，我也确实对七十年代的香港大都市心生向
往。可是明天有一场至关重要的赛事，我是不是应该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参赛节目，争取再接再厉，勇创佳绩！
心下犹豫不决。纠结着淡淡的眉毛，煞有介事的摩挲着光洁的小下巴，眯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做思考状。任由李熙卿将
一件件粉红色的猪崽装套到我身上，有个异装癖的怪妈妈，我也就不指望作为儿子的李熙卿拥有传统大众化的审美观
念。
“比赛？！”李妈妈恍然。神采飞扬的眼眸不无遗憾的暗了暗。凝结着秀丽的黛眉，眼神悠远，这一刻的李妈妈才像
是一位决战商场之巅的女性强者。
我怔怔的望着李妈妈来回的踱着步，似乎每迈出一步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权衡。心中懊恼：是比赛重要还是未来丈
母娘重要？！理智告诉我好像两个都很重要。我皱巴巴着脸蛋，眼神求救的瞄向李熙卿。
“啪！”李妈妈突然打了个响指，兴冲冲的腆着脸凑到我的鼻子尖前，无比有建设意义的说道，“晚上，李妈妈帮宝
宝想一个标新立异的好节目，怎么样？！”看着李妈妈精神抖擞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最后一点点的犹疑不决也被迫
扔到爪哇国去了，没什么比铺平未来的康庄大道更加重要。
“好是好，可问题是我怎么去呢？”腿上的伤口已经没有昨天烧灼般的疼痛，可只要皮肤一拉紧就能感觉到伤口处羊
肠线的紧绷。我担心自己双脚着地的时候，缝合的伤患处会直接崩裂，想想那种撕裂的疼痛，脚下便一阵酸软无力。
“宝宝放心，李妈妈早有准备哦～”李妈妈逗乐似地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那样子纯情幼稚到
让人忘记她已经是有李熙卿这么大一娃娃的亲妈了。
近在咫尺的看着李妈妈白皙紧致，泛着水润光洁的皮肤，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问李妈妈要点养颜的方子，在小河村老
家翘首以盼的年轻妈妈一定喜欢，将来的李熙卿说不定也用得上，有备无患才好。
打定主意，刚想开口询问，就被萦绕着鼻端清甜的香味勾引得饥肠辘辘。口水泛滥的盯着眼前茶几上热气腾腾的一笼
玲珑剔透的蒸饺和一碗清淡粘稠的皮蛋瘦肉粥。还没吃，就感觉胃部一阵暖呼呼的熨帖。
“咕咚”吞了口口水，情不自禁的搓着双手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下一片柔软与紧实。低头一看，一股
无名业火瞬间冲爆理智防线，大声嚷嚷，“我不要围脖，还是这种傻兮兮的卡通猪头状的围脖——”使劲拉扯着脖颈
下的猪头围脖，那只圆溜溜硕大无比的粉红色猪鼻孔正对着我嘴巴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噗嗤——”我委屈的嘟着嘴巴抗议李妈妈居然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看到我的窘态，居然笑得花枝乱颤，妖娆多情。
我知道自己娇嗔了点，可是带围脖真的很考验我的忍耐力。
憋屈的眼神很介意的瞄了一眼邻床上闭目养神的老人家，还好人家上了岁数的人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这会儿睡得倒
挺安详，只是布满细纹的嘴角微微上挑着，怎么看怎么像心情愉悦、笑意盎然的感觉。也许是老人家做美梦了，我心
中羞赧的叹息。
“原来宝宝还不是很饿～”李熙卿挽起一调羹粘稠的稀粥，轻轻呵着热气，眼神遗憾的瞄了我一眼就打算往他自己嘴
巴里送。
我紧咬着嘴唇，怒瞪着喷火的眼睛，打算誓死不屈服在李熙卿的威逼利诱之下。奈何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
襟。我的个人意志再坚定，身体本能依然背叛了我的理智。看着李熙卿手里热气腾腾的食物，肚子不争气“咕噜噜”
叫的震天响。这让我瞬间抛弃了礼义廉耻，一把拉住李熙卿的手臂，就着调羹就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咕咚——”润滑粘稠的口感，带着海鲜的清新，唇齿留香，让人意犹未尽。来不及细细品味，便迫不及待的囫囵吞
枣般的咽下去，一股暖流从这食道流进了胃里，温暖了全身的血液。酣畅淋漓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长长
的舒了一口气。
“这是徐福记百年老店的吃食，在整个九龙区都很有名气。”李熙卿微笑着将我脖颈下的卡通围脖重新系好，端起茶
几上的小海碗，开始悠闲的喂食。
心里默念：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基础决定精神文明建设，尚未脱离三贫的我便心安理得的一会儿
指着蒸笼要吃蒸饺，一伙儿指着碟子要吃米酥糕，一会儿指着小瓷钵要喝浓汤。李熙卿则不厌其烦的随着我手指，指
哪打哪，一顿早饭吃得我小肚子鼓鼓囊囊，直打饱嗝才罢休。
李妈妈站在一旁如痴如醉的看着李熙卿娴熟的喂食手法，和他脸上至始至终柔和的微笑。我不知道李妈妈脸上诡异的
笑容是在遐想有关李熙卿子孙满堂的美好前途，还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李熙卿越来越成熟稳重的气质。
不过很遗憾的是，这辈子他李熙卿都休想逃得开我葛大勇的魔掌。心中豢养的那只名叫“天使宝宝”小恶魔，正叉着
腰，龇着獠牙，仰天长啸。
“砰！砰！砰——”铁锤一样的拳头砸在病房的大门上，发出“砰砰”的闷响，震得门上的小天窗“咔咔”的直哆嗦
。我疑惑的竖起耳朵倾听隔壁病房的动静，心下疑惑，昨天晚上被曽少扬吓跑的病人家属今天来闹事了不成。
“扬哥！快跑，油麻区放高利贷的坡鸡仔带着凯子杀过来了！扬哥——”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破铜锣嗓子喊得我
耳膜轰鸣，脑子里陡然浮现出在急症室里杀猪一样惨嚎的铁塔巨汉。一排黑线挂满额头，嘴角抽搐的瞥了一眼同样有
些食欲不振的李熙卿。这黑厮，果然是只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