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对驾马的小太监道。
望着扬长而去的马车，胤禩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愣愣的站在门口。
转头，不小心瞥见隔壁门旁站着的胤禛，不知他站了多久，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此刻自己无力再想这些事情，但见他半眯着眼，似乎在微笑，讽刺意味十足，目光有如锥子一般，像是要将胤禩身上看出个洞来。
四周突然变的冷冷清清，尤为寂静。
以前一直不觉得，但是近来这样的感觉尤为强烈，三年前的那件事并不没有那样简单，其中有隐情，也许四哥他……
“哎……”原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并未随风飘渺而去，而是音绕着身迹久久才离去。
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心思过重才会又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年前李义桥夫妇的下场又浮现眼前，心中一颤，随即抿嘴闭眼。
“爷。”负责关门的侍卫见胤禩还愣在门口，不明所以的唤了声。
“恩？”胤禩回头，进屋道：“关门吧。”
临走前又看了眼隔壁，发现那人不何时已然离去。
又或许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三十六章
“九爷歇下了？”胤禩进屋对从客房内出来的侍婢问道。
“是。”
“你下去吧。”胤禩对她挥挥手，推门打算进去，可在门上的手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来，愣愣的半响，终还是缩回手向自己房间走去。
他明白有些事情时间久了早晚总是需要解决的，就算自己千方百计的逃避，还是需要解决。
但是现在的他，真的无力再想这些事情。
沿着府邸的青石小道缓缓的向自己屋里走去，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是九弟他精挑细选的吧，他总是这样，比自己更加在乎和了解自己的一切。
卧房的院前有一大片盈绿的翠竹，层层叠叠。
曾经有一个人，他教会自己如何去爱，但同时也教会了自己该怎样去恨。
所以他曾经想过这一辈子，也不要再和爱情扯上关系。
况且他们之间横跨着的不仅仅只有这些而已，断袖分桃，兄弟相奸。
对于生在皇家的他们来说，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将他们打入地狱。
当胤禩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到房间时，见自己房里的灯是亮着，起先以为的那个侍婢并不介意，进门就看见白天惬意的靠在书房塌椅上的人，据说已经歇下的人，撑着下巴坐在屋内的软榻上。
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你怎么会……”胤禩第一眼看到他，惊愕的问道。
胤禟但笑不语。
其实从胤禩道他房门的那刻他就知道。
他在窗边看着他踟蹰着，最终还是没有敲开房门。
看着他失神的站在庭院里，眼神空洞。
看着他面带苦涩的，一步步，缓缓的走回自己房间。
所以他先他一步从小道进入他的房内，这个八阿哥府，他甚至比他更加清楚这里的布置，因为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树都是由他精挑细选来的。
所以今日听二哥说要给这个府邸找个女主人时，他愤怒了。
凭什么，他精挑细选，尽心布置的府邸，凭什么要住进另一女人，而且还正大光明的女主人自居。
要不是十弟和五哥在桌下拉住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多年他总是有法子让自己心乱，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他注定了是自己的劫自己的孽，但即便是劫是孽，他也不愿放开，到死也不愿。
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明白的……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夜里外面天凉，喝杯热茶吧。”胤禟没一理会他的问题，直径到了杯热茶递给他。
胤禩愣愣的接过茶。
过了许久，不由得笑笑，到胤禟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把玩着手上的茶杯，道：“九弟，谢谢。”
看着他有下没下的挑弄着手里的茶杯，修长白皙的手指配上上好的碧玉，仿佛天生就是长在一块似的。
“八哥，你知道狼为什么总是生活在黑暗里吗？”
胤禩没有回答，只是认真的看着他，他知道他要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因为啊……”胤禟靠在榻上抬头望着房梁道：“它怕，它怕太过温暖的感觉，会让他忘记，忘记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艰苦的事情。”
在寂静的空气里蜡烛燃烧时，所发出的噼啪声显得尤为的刺耳。
所以我不要你和我说谢谢，不要和我说抱歉。
我喜欢你没错，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厮守在一起的，世俗的眼光对你来说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但是我想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生细水长流，看着时光从面前悄悄而过，但是我的世界里一直有你。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牵着各自孩子的手，在一颗年迈的大树下述说着往昔。
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幸福。
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我的九福晋。
“对了八哥，这个给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碧透的美玉。
“这是？”胤禩伸手接过问道。
“这是这次小银子上江南给我捎来的，我瞧着这玉不错，给你拿了块来。”胤禟漫不经心的介绍道。
这玉何止不错，简直就是上上品，即使身为皇子的他，也不常见到，瞧着边缘有些奇怪，问道：“这玉，倒像是半块。”
“是吗？”胤禟凑过来看了看道：“恩，确实，我改日在让小银子将另外半块找来。”
“不用了，就这样也挺好。”胤禩连忙阻止，到时因为他这句话，不知小银子又得受多少罪。
胤禟突然贼贼的笑着。
胤禩立马回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踩进这位九弟挖的坑里。
结论是没有。
“来来，八哥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秉烛夜谈了，今夜难得有机会，又有此良辰美景，怎么也不能白白辜负。”胤禟将胤禩按回位置，自己也回塌椅上坐下，道。
“九弟言之有理。”这种时候还是顺着他的话，比较安全。
八哥，你和我之间无论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分不清了。
那……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爷，回来了。”胤禛一进厅门，四福晋那拉氏，即刻迎了出来，关切道：“怎么也不披件披风，虽然已是春季，但夜里天冷，还是要注意的。”
见胤禛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她不确定的又叫了声道：“爷。”
在旁的侧福晋李氏见状不由得也微略紧张的靠前，却见胤禛的掌心好似有猩红，不确定的瞪大眼睛，确实是血没错。
“爷，你的手。”说着上前拉过胤禛垂在左侧的手，摊开手掌，果然见上面血迹斑斑。
“爷，这是怎么回事？”四福晋不解的问道，又对一站在旁的小太监道：“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胤禛，抽回手，道：“夜深了，你们去休息吧。”讲完，也不等众人回话，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两位四福晋面面相视。
她们都看得很清楚，那是指甲深陷入手掌的痕迹。
是什么使得那平时清冷的四阿哥有那样的反应，定和他心中的那女子有关吧。
二人相视苦笑。
那拉氏，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笑容在脸上僵住。
李氏一开始不明所以，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他们的丈夫是皇族贵胄，如果喜欢那个女子，可以直接却进门来，又何必那样日日念叨，除非……
除非那女子已是有妇之夫。
而且见今日的情况，那名女子应该同她们一样，是某位阿哥的福晋或妾氏。
难怪爷会为了她，如此伤神。
心中又是一涩。
那个人一辈子也威胁不到她们的地位，但是却夺走了她们丈夫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们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
屋外的月光照在两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身上，显得那样的凄美、残艳。
以为终于可以装作淡漠了，至少在人前自己不会再为你而失态，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我压在心灵的最深处。等到时机成熟就再也不会让你从我手中逃开。
可是谁知它就像是冬泥里的种子，已在心底扎了根，待到时机成熟时，就会慢慢发芽，怎么逃也逃不掉。
自己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这最重要的一样。
你不会在原地等我。
我在变，你也在变。
除了在杭州他受伤的那一回，心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因为我把它弄丢了，丢在一个人身上。
今天二哥的话虽然是故意的，但也确实点醒了自己。不管如何小八大婚是势在必行。
他知道，他一定会怎么做的。
也许小八他不知道，我比他自己更加的了解他。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郭络罗汉娜，和硕额驸明尚之女。
娶了她，对于小八来说，是增加了个有利的靠山，使得原本在朝堂毫无权势的八阿哥立刻鹤立鸡群，再加上皇阿玛最来对八弟的宠信，定是不久朝堂上兴起的不容小觑的力量。
看来小八，我要达到目的，在那之前就是和你的争斗。
我是不会放弃，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走到底。
但在这之前，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第三十七章
御花园里，秃枝草木犹带着冬日刚过的氛围，一行人漫步在院内，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便叫人觉得春意浓浓。
春天真的到了。
此时已是傍晚。
“皇阿玛，虽然寒冬已过，但初春天气尚冷，应当多多注意保暖才是。”胤礽距康熙半步远的距离，走着，道。
“偶尔出来走走无妨。”看了眼胤礽，面目含笑道：“但，你有心了。”
胤褆见状，微微皱眉，但只是转瞬之间，笑着：“太子所言甚是。”
康熙恩了声，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凉亭，率先步入亭内，对众阿哥道：“你们也坐吧。”
“喳。”在场的数位阿哥纷纷入座。
“老四，近来你额娘身体不好，有空多回宫看看她。”康熙对胤禛道，又转头对胤禩道：“你佟母妃也总是在我面前念叨着你，你也常回宫看看他。”
“喳。”两人纷纷起身拱手道。
“老四，你的手怎么了呃？”看着胤禛手上的纱布，康熙问道。
“禀皇阿玛，昨日在八弟府上众兄弟都在，喝多了些，回府时，下人送来姜汤，不小心被烫伤了，并无大碍，谢皇阿玛关心。”
“没事就好，以后要多加小心。”说着又对众人道：“你们也是。”
“喳。”
“老三近日都忙些什么，总不见人影。”这话是对胤礽说的。
“弟妹快生了，身体弱了些，三弟在家陪着。”
“老三的媳妇算算是快生。”转而对一旁的梁中道：“你去御膳房吩咐些补品给三阿哥府送去。”
“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们都已经娶妻生子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康熙不由得感慨道。
“皇阿玛说笑了。”胤褆接道：“皇阿玛您正值壮年，龙虎精神，何来岁月催人老一说。”说着话锋一转道：“现今连十弟也已成婚，算算小八也到了要娶亲的年龄了，额娘近日时常提起此事。”
“哦，你们母子二人有心了。”康熙满意的点头。
胤褆喜形于色。
康熙转头对胤禩道：“可有心仪的女子？”
胤禩早已想到今天也会这么一遭，只是略作惊讶，随即恢复常态道：“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
“好，到时让佟妃多多替你留意留意，自己也要多多留意留意。”良久又道：“你额娘……她对此事有何看法。”
“额娘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主要是八弟喜欢就好。”胤褆接道。
“哦……”康熙的目光瞬间变得深沉，像是陷入往昔的回忆之中。
“老奴见过皇上。”
康熙看着面前不知何时靠近的人，连忙起身抬手扶着对方道：“苏嬷嬷。”
众皇子也纷纷起身冲苏麻拉姑施礼。
苏麻拉姑对众人点点头，又回身对康熙道：“老奴得知皇上和众位阿哥也在此处，特来问候。”
康熙忙将对方扶至一旁的石椅上，道：“差人叫玄烨过去即可，何必亲自过来。”
“那怎么成，没打扰到你们就好。”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暮阳下的老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态度悠闲从容，接过一旁宫人递过的茶水，慢慢品着，语气也淡淡，目光不经意的在众人身上一一飘过，又似在欣赏落日夕阳。那双淡定而充满智慧的眼，仿佛在历经世事之后早已看破红尘。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想当初都还是几个小娃娃，现如今都已这么大了。”看着在场的数位阿哥，苏麻拉姑不由得感慨。
“你们都先下去吧。”康熙在苏麻拉姑身旁坐下，对众人道：“回去准备准备，今夜慈宁宫家宴别迟到了，朕有消息又宣布。”
“喳。”说着众人离去，凉亭里只剩下康熙和苏麻拉姑二人。
胤禩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苏嬷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悲悯。
自己想太多了吧。
应该是。
胤禩到了储秀宫，被告知这日良嫔歇下还未醒来，近日额娘身子越加不好，胤禩不便打扰，便遣散众人，自己在院子里站了会，便离去了。
胤禩出了宫门，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人，背着夕阳站着，晚霞静静的照在他身上，犹如一尊恒古不变的雕像。
胤禩脚步顿了顿，立刻加快本想无视那人的离开，却听见那人道：“我送你回去。”
“好。”想也没想的回答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同意了。
马车内，静悄悄的，两人对坐着，没有说话，也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回想起曾经。
曾经他们携手并肩，走过一段有一段的岁月。
曾经他们相互关心，相互爱慕，却彼此逃避。
曾经他们，表明心意，但却分道扬镳，从此各奔东西。
可叹世事无常。
马车不知怎么了突然往一边倾斜，胤禩一个不稳靠到对面人的身上。
胤禛的手，下意识的扶助对方的腰。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灼热的呼吸焦灼着，距离彼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二人的唇贴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闭眼，也都不肯闭目。
就这样两对眸子相望着，目光纠缠着，唇瓣黏着，摩擦着。
这一吻的时间似乎非常漫长，又似乎非常短暂，一切仿佛都已静止了下来，时间停止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放开胤禩，看着他脸颊微红，就连眼神都似乎经过了温水的蕴蕴，眼中一片茫然之色，带着点点的惆怅，惹人怜爱。
胤禛心中又是一柔，将人紧紧的锁在怀中，头靠着对方的肩膀，微微蹭蹭。
怀中的人亦没有挣扎，乖乖的靠在自己的怀中。
要是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要是能一直抱着他……
就好了……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