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慕少游脸一板，露出肃杀的表情。吓得吴人秋赶紧又跪了下来。
简简单单一个试探，让慕少游更加疑惑。看来吴人秋对龙神的信仰已经到达了盲目的地步。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只是随口说着玩，后果肯定很糟糕，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将这场游戏玩下去。
“你的态度太恭敬，别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别老是……”慕少游跨出门槛，话刚说一半，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屋顶上铺满了金色和蓝色的琉璃瓦，在夕阳耀目的金光下反射出光鲜夺目的色泽。整个龙神祭庙是独立建筑，门面朝着正东，门口放着两个一人高的白玉龙腾雕让慕少游乍舌不已，在祭庙后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白玉铺成一条宽广的道路，不知通向何方，道路的两旁整齐地树立起一个个圆形神台，可以吊挂灯笼或放置烛火。
“厉害！”慕少游不禁赞叹出声。没想到朴素无华的内堂外面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启禀龙神大人，龙神祭庙是玄武宫中最宏伟的地方，就连皇帝陛下所在的神威殿也不及这里啊！”吴人秋说得唾沫直飞，兴奋的不得了。
“叫我慕先生就可以了。”
“是是！”吴人秋立刻答应。
两人踏着洁白无暇的玉石地砖前行，一路出了祭庙，朝监天机而去。
慕少游观察四周，发现整座建筑如同一座硕大的城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原本所在的市区里不可能有这种宫殿。也许真是穿越了时空才来到这个鬼地方……
慕少游暗自惊异，跟着吴人秋一路穿行，走到一处迂回的长廊入口，终于脱离了白玉大道。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比较龙神祭庙朴素，里面的人与吴人秋一样，穿着黑袍，不过戴着顶冠有所区别，想必是阶级不同的关系。
“慕先生，这里便是监天机。”吴人秋说道，“我带您进入参观。”
两人进入监天机，不少人正忙忙碌碌坐着本职工作。有的在绘制天象图，有的在抄写经书，粗略的望去，大概有十多个人。见生人跟着吴人秋进入，他们先是一愕，接着便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慕少游站到一名正在绘制天象图的人身后，之前听吴人秋介绍，应是监星司，专门研究星象异动。
只见他的手旁放着一只刻有天干地支的罗盘，拨弄了一下后，用笔轻轻的舔了舔墨，在纸上画下一串古怪的图案。
慕少游看不懂他在画什么，不过能读懂上面写的字。
在图案的上方，写着“天节”
第十三章
“虚宿？”慕少游忍不住问道，他对星象的知识全部来自季末云，天节是虚宿的别称，在二十八宿中属北玄武，是带有肃杀之气的星官，除此之外，慕少游所知不多。
不过这句话足以让绘图的人大吃一惊。虚宿之称正是昨日与大监司定下的正式称呼，至今未向任何人公布。这人为何会知晓？
监星司拿着毛笔的手不禁颤抖。
慕少游见他神情紧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走开。吴人秋却对他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监星司在整个监天机中地位甚高，深得皇帝的赏识和重用，平时的态度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如此紧张的态度，吴人秋是头一次见到。
见慕少游走开，监星司立刻抛下笔朝内屋跑，没多久便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慕少游正在查看挂在墙上的天机卷轴，上面绘刻了监天机能识别的星象图，看到众人突然起身向老者行礼，他站着没动。
老者果然朝他走去，眼神中颇有深意，上下打量一番后，对慕少游说道：“老夫是执掌监天机的大监司，先生往内室借一步说话可好？”
喂喂……不会吧……这么快麻烦就上门了？
慕少游心里哀嚎，扭头去看吴人秋，谁知他一脸讪笑。反过来想的话，若没有正当理由，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弄到一套衣服。
局势之下，也容不得慕少游推脱，随着大监司进入内室坐下后，一名杂役为两人奉上茶水。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先生从何而来？”老者的态度十分客气，试探意味十足。
“未来。”慕少游轻描淡写的说道。这句是实话。
老者瞪大眼睛，干涸的嘴唇微张，显然陷入震惊之中。身为大监司，他修为不差，一眼就能看出慕少游气宇轩昂，点点神圣灵气由内而外自然发散，果真和吴人秋说的一模一样。
“龙神在上，请受老夫一拜。”
大监司刚要跪下，被慕少游抢先扶起。
早知道就不开这么过头的玩笑了……慕少游心里懊恼，大监司的年纪少说也能当他的爷爷了，这一跪他如何受得了。
“快请起，我不过一介凡灵，无需大礼。”
听慕少游这么一说，大监司毕恭毕敬的坐回到椅子上。
方才吴人秋跑来要衣服他就半信半疑，如今亲自会过龙神化身后，他确信不疑，眼前的年轻男子的确拥有神气。再加上刚才一语道破虚宿之事，更能证实他来历不凡。
“慕先生，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大监司面露愁色，眉头紧锁，突然欲言又止了。
“请说。”慕少游心里只想着找个借口离开，然后找寻回家的方法。见大监司有求而来，就算不想与他扯上关系，照现在的情势也已困难。
“不瞒您说，自从两个月前先帝驾崩以来，上京城中怨灵四生，宫中也闹得人心惶惶。”
大监司愁苦的说道：“我们曾经想要降服它，谁知前去的监灵司一个一个被怨灵诅咒，就算想要调查，监天机也力不从心。”
难怪刚才那个房间里会有怨灵，看来这事不假……慕少游心想。
“监灵司是监天机中能为最高之人，善使阴阳五行之力，调伏异灵波动。接下来是监星司，负责观测星象，占卜吉凶灾厄，负责各项祭祀活动；至于普通监司，负责抄写经书手卷和各项杂物。监天机中，监灵司共五人，已全数病倒。老夫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啊……”大监司娓娓道来，慕少游渐渐明白上京城的形势。
原来，上京国的皇帝两个月前逝世，膝下唯有一女名叫紫焱公主，本应继承帝位，但上京城却突然遭受怨灵诅咒，灾生四祸，疫病蔓延，眼见粮食就要颗粒无收，百姓遭殃，大臣们提议向龙神祈福，却遭国师的反对。
“国师为何反对？”
“在遥远的北部，有一处名唤漠北地方，那里并不隶属上京国的范围，也未形成皇权统治。居住在漠北的人以牧族为主，自成一脉，安东城是他们最大的据点，当今领导他们的人名叫慕容童，为人直爽正义，自从他成为牧族领导人后，修缮安东城，帮助偏远地带的族民迁移到牧草更加茂盛的地区，而且还将上京国的纺织、造车等技术转移到自己族中，是一位了不起的年轻俊杰。”
“这和国师的主张有关么？”
“先帝驾崩后公主即位，之后宫中又发生多起怨灵作祟之事，不少王公大臣也相继病倒，所以国师认为公主以女体之身继承皇位导致龙脉阴气过剩，阳气不稳，国运渐衰。必须入赘一名夫君，在名义上登基，然后由公主垂帘听政。”
“所以你们就看上了那个叫慕容童的男人。”慕少游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其中的事情这么曲折。
“算是吧……”大监司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慕少游的话纵然粗鄙简单，却切中要害。
“那你们有没有向慕容童提亲呢？”慕少游好奇的问道。
“一周前特使已经前往漠北，细数一下这两天也应该回来了。”大监司说着，突然又露出一筹莫展的难看表情。
“紫焱公主自幼身体孱弱，先帝驾崩后公主每况愈下，因为怨灵的关系，现在更是整日卧床，已经好几天没起身了。”
听到这里，他将大监司的意图了解了七八分。既然是“龙神”的化身，即使无法化解上京国朝政内部问题，至少也有办法将怨灵解决掉，大监司所谓的不情之请应该就是这个。
“所以……”大监司眼中泪光闪闪，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怨灵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又是比自己年长几倍的老人，慕少游看了心中不忍，怕他又要下跪，于是赶紧提议。
大监司听到这话，激动得说不出话，脸上肌肉抖动，双眼放射精光。双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
慕少游见情况不妙，赶紧上前为他顺气，缓缓的将灵力渡入大监司的身体后，老人家终于恢复了平静。
“放轻松！其他的我不会，搞定怨灵最拿手。”慕少游安抚的说道，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既来之则安之，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古代的怨灵有多高深莫测吧！
第十四章
虽然大监司一再坚持要随同一起查看怨灵出没的地方，不过慕少游婉言谢绝。
慕少游对年长者向来敬重，直言只需吴人秋一人陪同前往就可以。
两人领了代表监天机最高的黑令牌后朝着玄武宫东南方的南天阁而去。
南天阁是保管经书典藏的地方，存有各种经书和稀世手卷近两万册，现在却沦为怨灵最常出没的地方。
监天机地位崇高，出示黑令牌后，两人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高耸的藏书楼照现代人的眼光看大约有六层楼高，很难想象没有起重机和汽车等工具，他们如何建造起这么庞大的建筑。
朱红大门紧闭，上面还贴上不少白符。微微的灵力从白符上散发，慕少游走近仔细观察，白符上写着不少咒文。附在上面的符力并不强，不过积少成多，构成一道颇具威胁的结界，将南天阁笼罩。
“不赖，是监灵司做的吗？”慕少游指着门上飞白符问道。
“是的！不过只能勉强将里面的怨灵镇住。”吴人秋担忧的说道，“它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我们的符咒无法完全消灭它们，只能暂时封住。”
“为什么怨灵会出现在这里？”慕少游问道。
“玄武宫中第一次出现怨灵的地方就是此地。据说当时公主正在阁中读书，被怨灵袭击后便一病不起，而且……”吴人秋说道这里，有些胆寒。
“嗯？”
“而且当时跟在公主身旁的侍女没过几日就死去了，听看过尸身的监灵司说，那侍女死状十分恐怖，明明还是十五、六岁，死时却如同七十的老妪一般干枯瘦扁……”
“竟然有这种事情？！”慕少游惊讶的说道。
蓄意吸取活人精元的怨灵必定对世间执念深重，而且充满恶意。在未转化成怨灵前，必定遭受过相当不公或悲惨的待遇。被怨恨之念引导的恶意残留在世界上，肉体即使破灭，灵魂却没有进入轮回，它们所产生的恶之力逐渐形成怨灵这一新形体，说到底也是可怜的族群。
吴人秋打了个哆嗦，说道：“是啊，从那以后，不仅是玄武宫，整个上京城都开始有怨灵出没，进行无差别袭击，到现在为止，统计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五十多人了。”
“死相和第一个死掉的侍女一样么？”慕少游紧皱眉头问道。古时候的人口不比现代，五十多人莫名因怨灵而死，已是十分恐怖的数字。
“正是如此，所以才人心惶惶……”吴人秋说道。和慕少游相处也有些时间了，他发现这位龙神化身平易近人，不似心中所想的那般威严恐怖，所以口气亲近不少。
“没有查到怨灵的源头么？”慕少游问道，若只是封住这么一幢小小的藏书阁，只是治标不治本。
吴人秋颓丧的摇摇头，说道：“玄武宫中，邪气最强的地方便是这里，五位监灵司虽然竭尽全力，但不敌怨灵的力量！最后只能对南天阁设下封印，但付出的代价是诸位监灵司灵力耗竭，无法再战。”
慕少游暗自叹息，看来不是怨灵太强大，便是这些监灵司菜鸟。
“那你呢？打算怎么行动？别告诉我，你就忙着和小情人约会去了……”
“不孝有三，无子为大，小人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尽孝道而已！而且小人位居监天机最低阶，无力与怨灵对抗，只能努力增产报国。当然啦，如果龙神大人显灵，能够保我多子多孙，富贵满门的话就更好了……”吴人秋恭敬的说道，理由倒是很充分。
“嘴巴倒是挺会说的。”慕少游瞥了他一眼，朝白符伸出手，唰的一下就撕下一张。
“啊！”
吴人秋惊的瞪大双眼。监灵司千辛万苦将南天阁封印，若没了这些符咒其中封印的怨灵会立刻窜出，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走吧。”慕少游一脸轻松的推开门，久未打开的木门上堆满灰尘，打开的刹那，一股古怪的臭味从阁中散出。
“简直就跟腐烂的尸体散出的味道一样……”慕少游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外面的光线射入，让他窥得其中景象。
广阔的屋子中央是楼梯，书架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类书籍，架子上明确标着目录。很久无人打理，到处灰蒙蒙一片，蜘蛛网四处盘结，所幸并未如想象的那般，聚集大量的邪气。
吴人秋捂住鼻子，生怕恶臭味入体，对身体有所损害。他躲到慕少游的身后，颤抖的说道：“慕先生，这里好奇怪的味道……难道是怨灵……”
“理论上来说，怨灵是一种灵体，没有味道。”慕少游淡淡的反驳。
吴人秋身为监天机成员，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难怪只能待在最低阶。
“你缺乏学习，升官发财可不是靠一张嘴就能成事的。”慕少游将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立刻窜入阁楼中，臭味渐渐冲淡。
吴人秋为慕少游拨开蜘蛛网前行，手虽然有点抖，不过有龙神在，走了一会儿也不见怨灵出现，他的胆子变得大起来。
南天阁总共五层，每一层的藏书以种类细分，尤其是第五层楼，放着帝国秘录，没有皇帝的手谕，无人能进入。不过现在无人把守，慕少游毫不犹豫的往最高层走。
“等等！没有手谕再向上的话是要杀头的。”
“你看到这里有人守卫么？”慕少游眨眨眼睛，结果显而易见。
吴人秋虽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旧不敢逾越半步。
“你留在这里，我独自进入。”慕少游这么说着，跨上第五层楼。上面的景色果然和下面与众不同，能俯瞰整个玄武宫。
琉璃瓦在不同方位反射出不同的色泽，宏伟气派的宫殿尽收眼底，但慕少游的心头却浮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大监司所言不虚，这座宫殿里有一股叵测的力量正慢慢的侵入，腐蚀着原本清静的圣气。仔细观察，本应该是四方形的整体设计，不知为何西南方的宫殿缺了一个角，有一股黑气从那个方位隐隐窜出。
那个方位正是鬼门的位置，显然早就被妖邪入侵。而且看情形，已经形成了气候！
顶层的臭味比下面略淡，慕少游转身去看书架上的典籍。上面同样积了厚厚一层灰，一本书跌落在地上，他捡起书，轻轻的拍掉上面的灰尘，正欲查看其中的内容的时候，眼前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名美丽的少女，静静的坐在竹帘前，白衣被鲜血染红，阳光微微的照射到她的脸孔上，漆黑的双眸没有任何光芒。她就像死人，不动、不语，也许根本就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