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畅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渊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他不需要。
他只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感觉得到，那一刻，肖畅眼中看见的人不是自己。
他是喜欢肖畅，但是他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沈渊说完落荒而逃，他不明白自己在逃什么。
肖畅也没有追上去，他同样不知道自己可以对他说什么。
但是他明白，现在是他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他要弄清楚，他爱上的到底是哪个沈渊，他不能再在那个孩子身上寻找影子了，哪怕是未来的他。
如果他还是当年的沈渊，肖畅没有把握他不会再背叛自己一次。
如果他不是，那么肖畅更加不能确定，这个因为他的出现而被改变了的沈渊，还是不是他一直爱着的那个沈渊。
寒假第一周，肖畅就是在这样的挣扎和犹豫中度过的。
没等期末考试的成绩发榜，滨中的队员们就在陆皓的率领下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一路上，大部分队员都是说说笑笑的，肖畅也不例外。
他和索磊、程鑫他们几个聊得火热，却没跟身边的沈渊说上哪怕一句话。
而沈渊也在一直低头看着一本书，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谈笑。
本届比赛，所有参赛球队的住宿都是由赛事的主办方省教委安排的。
为了节约经费，除了省城本身的三支参赛队，其余球队都被安排在了省城几所中学的宿舍。
这在肖畅而言，是一次极难得的经历，因为无论是哪辈子，他都没有住过校。
虽然是集中在一起进行比赛，但全省大赛的赛制和选拔赛还是一样的。
就是都是淘汰赛，一场定胜负。
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停下前进的脚步，再无重来的机会。
由于参赛的球队达到了三十八只，所以首轮会有将近四分之一的球队轮空。
而这个轮空的名额并不是随机产生的，是由每个市、（自治）州上一年参赛球队的成绩来决定的。
因此，不论是滨中还是建设中学，他们能在赛程如此紧张的全省大赛得到宝贵的休息时间，都必须感谢在上年比赛中
获得亚军的滨城一中。
第18章：再见故人
因为首轮比赛轮空，滨中全体球员在陆教练的率领下特地去看了德州三中和濮阳外国语学院附中的比赛。
这两支球队的胜利者，将是滨中下场比赛的对手，因此每名球员看比赛都看得特别认真，并且努力寻找对手的缺点。
能够来到全省大赛的球队，没有弱队，这是陆皓最爱给球员讲的一句话。而此刻，他们都真正领略了这句话的含义。
凭心而论，德州三中和濮阳外国语学院附中都是强队，实力不相伯仲，但是就球风而言，前者似乎更有优势。
开场仅六分钟，德州三中的九号前锋在禁区前的突破就为球队赢得一个任意球，由球队的十号球员主罚。
随着柏雅的迅速启动，果断出脚……
一记轻飘飘的“落叶球”径直敲开对方门将把守的大门。
“哇塞！”全场顿时一片惊叹，然后就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肖畅也不由得站起身来，能在这样的年龄就做到任意球直接破门的，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可没有几个。
“老天！他还是人吗？”索磊的说法虽然夸张，但也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尤其是方垚，他至少会想，如果自己是那个倒霉催的守门员，他能够到这颗球吗。
借着望远镜的帮助，肖畅终于看清了那个被蜂拥而来的队友给压到人山底下的少年。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他居然不认得他，而且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这真是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有着这样天赋的孩子，怎么会在后来放弃他的足球生涯呢，肖畅百思不得其解。
“焱焱，你明天要小心了！”李淼淡淡地提醒道。他注意到，和肖畅一样，柏雅也是个左撇子，这样一来，如果他们
下场比赛的对手真是德州三中，那么李淼所在的右路肯定会成为对手的重点攻击线路。
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李淼和李焱在球场上的实力却不是一个等级的。作为左后卫，李淼在滨城的同龄人里称第二，
就绝对不会有人敢称第一，至于李淼，他能在滨中混上右后卫的位置，纯粹就是矮个里面选高个，凑数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李焱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他承认，哥哥的话很有道理，他也承认，他多半是看不住那个柏雅的，但是，他这样说他很没面子哎。
仿佛是为了给李淼的话增加更多的分量，就在他再要开口的时候，柏雅又是从左路突破打进锁定胜局的一球。
“柏雅，柏雅……”肖畅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球风他看着很像一个人，但他却不是那个人，这是这么回事呢。
陷入沉思的肖畅没注意到，沈渊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球场上，他坐在他后排靠右的位置，乍看起来是在认真看球，
可真正进入到他视线的，却是肖畅的侧影，看着肖畅时不时皱眉的样子，沈渊的眉头跟着蹙了起来。
又过了会儿，就在柏雅再次成功地组织起德州三中一次有效进攻的时候，肖畅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柏韵，他是柏韵的哥哥，一定是的。直到今天，肖畅都还记得柏韵当年对他说过的话。
“我不喜欢足球，从来就不喜欢。但是为了哥哥，我会一直踢下去，直到我再也踢不动为止。”
柏韵说出这番话是在2022年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的前夕，那是中国队第一次在世界杯小组出线。
他们靠的不是球队的整体实力，而是个别天才球员的灵光一线，对那支中国队而言，那个成绩已经是不能复制的了。
但是人们并不满足，赛前想着只要不成为史上成绩最差东道主就好的球迷和媒体开始幻想世界杯八强的荣耀。
这对当时伤兵满营的中国队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面对举国上下的压力，秦毅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派出了他能派出的最强阵容，尽管季海棠坚决反对。
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再眷顾肖畅，尽管包括他、钟原、柏韵等人在内的中国队发挥地无与伦比。
可他们还是输了，在拼尽一百二十分钟以后输给了那届世界杯最后的冠军德国队。
没有人知道，为了那场比赛，他们中的很多球员，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人们只记得，他们错过了中国足球距离世界杯八强最近的一次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柏雅踢球的风格，还有比赛时的一些小动作，真的是太像柏韵了，肖畅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不过很快，肖畅就发现自己错了，不是柏雅像柏韵，而是柏韵像柏雅，他根本就是在模仿他，而且模仿地很成功。
中场休息的时候，肖畅看见了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柏韵，他在球员出口等着柏雅，看上去特别的小，也特别可爱，叫人
和以后那个在球场上让人望而生畏的柏韵完全联系不起来。
下半场的较量中，德州三中的后防线没有给濮阳外国语学院附中任何破门的机会。
这样，在第二轮的比赛中，他们将和滨中碰面，大家共同争夺一个八强的名额。
由于德州三中首轮的良好表现，看完比赛的滨中球员脸色都不轻松，这样的对手，不是说赢就能赢的。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不需要教练的任何提醒，滨中的队员们都是练得格外刻苦。
通过前两天看到的比赛，他们已经明白一件事，就是全省大赛和市里的选拔赛是不一样的。
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也没有任何可以犯错的机会，错误等于失败，这个等号是成立的。
和德州三中比赛的前夜，肖畅很难得的失眠了，他不是在担心第二天的比赛，他是在想柏雅。
他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弃足球的，从柏韵哪里得知的情况看，他似乎不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肖畅和柏韵毕竟不是同一代的球员，除了国家队打比赛也没有交集，对他的哥哥更不可能了解。
所以他不知道，阻挡在柏雅面前的到底是怎样的难题，他想帮他，但是无从下手。
一直到高原打来电话的时候，肖畅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做什么？睡觉没有？”高原的声音一向是爽爽朗朗的，透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听了很舒服。
“没有啊，一个人发呆。你呢？”肖畅原本就很无聊，正想找人聊聊，不过周围的队友已经有人睡了，所以他的声音
压得很低，生怕打搅到了别人。
“呵呵，就知道有人会紧张得睡不着。”高原略带戏谑的笑声在电话那头响起，“看我对你多好，还特地陪你……”
“是吗？”肖畅毫不客气，声音虽低气势还是有的，“那也比某人待在家里强啊。”
“肖畅！”高原的语气一下子加强了，恨恨道：“你别得意地太早，明年我和克里斯联手，看你怎么办，呵呵……”
“你说什么？”肖畅这回是真的意外了。克里斯，他以后不是要来滨中的吗，怎么会和高原是队友的。
“我是说克里斯决定下学期和我一起去实验高中了，没想到吧……”高原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特别得意。
他那天其实就是无意间提了一句，不想克里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这样也好，跟着克里斯，你就好好练练你的技术吧……”肖畅很快平静下来，他的惊讶纯粹是因为克里斯的选择和
原来不一样，至于其他的，比如说球队实力受到影响什么的，他倒没有想得太多。
中国没有双重国籍，不管怎么说，克里斯以后都是要选择意大利的，而他和高原，也注定会是队友的，现在谁和谁在
一个队，他没什么好在乎的，小孩子的比赛嘛，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切！”高原不以为然，“说得自己就有多好似的，明天的比赛可要好好发挥，不能给滨城丢脸哈……”
“尽请放心，要丢脸也不是丢你的！”每次和高原说话，肖畅都觉得自己会被他绕进去，然后变得弱兮兮的。
“好啦，不打搅你休息了，早点睡觉吧。”考虑到时间的确不早了，高原准备收话，“明天应了比赛记得跟我汇报，
输了的话就不用说了，免得破坏我的心情……”
尽管肖畅已经把自己的音量压到最低了，但还是有一个人听到了他电话的全部内容，那就是沈渊。
沈渊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而是他们住宿的这所学校宿舍床位都特别近，像他和肖畅的上铺，那就是头碰头的。
他想不听到肖畅的电话都是件困难的事情，听着肖畅和高原的谈笑风生，沈渊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肖畅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是很坦然的，只有在他面前，他似乎总是在寻找别的东西。
第19章：恍然若悟
三天之后，以逸待劳的滨城中学在同一座球场迎战柏雅率领的德州三中。
赛前双方球员互相握手的时候，肖畅死死地盯着柏雅看了好久，想在他脸上看出些属于柏韵的痕迹来。
可惜他失败了，而且还换来看台上柏韵一个大大的白眼，谁让你一直捏着哥哥的手不放的。
与此同时，柏雅也在仔细打量着肖畅。他虽然没有到现场看过他的比赛，但是滨中和建设中学的全市决赛录像他还是
看了好几遍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球队没有人能防住肖畅，就像滨中没人能够防住他一样。
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有电光火石在双方两位核心球员的眼中闪过。
比赛进行到第八分钟，肖畅突破对方两名后卫的夹击，左路下底传中，皮球的落点非常巧妙。
沈渊及时跟上，后点胸部停球，在门前十米处转身左脚低射，德州三中的守门员在前点将球没收。
遗憾的表情在沈渊脸上闪过，他知道，在对方如此严密的盯防下，能有一次这样的进攻机会不容易。
不过滨中的其他球员并没有放弃，仅仅过了二十秒钟，不甘错失良机的滨中就卷土重来。
程鑫中路断球传给右路的吕惠，吕惠带球向前突破，在右侧距门十余米处左脚小角度低射，对方门将意外脱手。
随后跟上的叶旭在门前四米处右脚推进空门，滨中以1：0的比分取得领先。
这么快就能取得领先优势，这是滨中的所有队员在赛前都没能想到的。
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大声欢呼着，年轻的脸上是飞扬的笑容和汗水。
而德州三中的球员则是互相拍着肩膀在鼓励队友，比赛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比分领先之后，滨中的队员开始变得保守，为了守住已有的优势，他们的攻势不再像开场时那般猛烈。
除了肖畅、索磊等两三名球员，包括沈渊、吕惠在内的滨中前场球员都向后撤退了些，免得和后防线拉开太大差距。
面对队友的保守，肖畅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相信，接下来的事实会让他的队友们明白，他们不是意大利人，他们没有意大利人的钢筋混凝土防线。
他们不可能在未来的一个钟头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比分，放弃进攻，这样的防守是最危险的。
果然，比赛进行到将近二十分钟的时候，围着滨中的球门狂轰乱炸的德州三中迎来了自己久违的机会。
第十九分钟，柏雅甩开李焱的防守，左路准确斜传，球队的九号前锋韦颀后点插上，距离球门六米处甩头破门。
滨中守门员方垚毫无准备，傻傻地愣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皮球从远点滚进球门，1：1！
而这时，距离滨中的进球仅仅过去十分钟，双方重新回到了相同的起跑线。
第二十五分钟，肖畅在右侧距门二十五米处主罚任意球偏出近门柱。
看台上传来阵阵的叹息声，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刁的角度，又是这么年轻的球员，真是不简单啊。
而肖畅却是一脸的懊恼之情，这具身体的能力还是不够。要是搁在十年前（其实应该是十年后），这样的球，他十个
至少能进八个，哪像现在，一点准星都没有。
第三十一分钟，柏雅左路传中，韦颀在门前八米处左脚凌空垫射贴远门柱而出，场边又是一片扼腕叹息的声音。
上半时补时阶段，肖畅和吕惠换位，右路传中，索磊前点距门十五米处左脚凌空弹射钻入近角，2：1！
滨中领先结束了上半场的比赛，接下来的三十五分钟时间，他们将比对手拥有更多的优势。
回到更衣室之前，肖畅碰巧遇上了柏韵，他昔年的队友，那个桀骜不驯的天才少年。
柏韵是在球员通道那里等柏雅的，因为眼前的柏韵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差别太大，肖畅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柏雅也过来了，肖畅的步伐于是又停下了。
“哥哥！那个人好讨厌！”柏韵见到柏雅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状，告的还是肖畅，让他哭笑不得。
“小鬼，我没得罪你好不好？”肖畅怨念地在心里想到，他承认自己此刻过于强烈的好奇心对柏雅而言有些不礼貌，
但是那个臭小孩也不至于用看登徒子的眼神看他啊，真是太不尊重前辈了。
“柏韵！你给我下来。”柏雅微微皱眉，想把无尾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弟弟给扒拉下来。
“他一直都在盯着你看呢。”柏韵不依不饶，向柏雅讲述着他过去数日的观察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