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在心里哀叹道，君清绝（少主）果然还是冷冰冰的让人觉得比较正常呀！
第三十四章：无法承载
恢复了听觉与味觉后凤倾雅感觉像是获得了重生一般，之前听到的声音吃过的东西在没有失去听觉味觉只觉得寻常与理所当然，现在却全然不同。什么声音都觉得好听，什么东西都变得有味。
现在他每天都和君清绝一起去那间茶楼，坐在又有阳光又通风的靠窗桌位一边吃着雨桥在楼下对面那间新开的糕点铺排长队买来的点心一边听着台上说书人讲故事。
这样的生活，惬意是惬意，只是之前一直吃着不苦的药，现在却让人难以下咽。每一次仿佛拼尽性命花光力气喝完一碗药时，凤倾雅就像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不住地往嘴里塞甜得腻人的蜜饯好消除那满口的苦味。
对于现在的凤倾雅而言，喝药是极大的酷刑，而且他还是每日三顿都要受这种酷刑。
一日，神色凝重的欧阳流寂造访漫华宅，君清绝便与他一同到书房议事去了，便由雨桥负责伺候凤倾雅喝药。
“啊……公子，你干什么？”
雨桥望着凤倾雅突然尖叫一声。
本来以说想吃蜜梨的借口支走雨桥的凤倾雅，在雨桥转身之后便将那碗视如蛇蝎的药端起来倒向手边一株墨竹盆栽里。
而刚走没两步突然想起慕笙说过服药切记不能吃梨这一条于是想说转头告诉凤倾雅让他换一样别的水果吃，却没想到正好将这一幕撞个正着。
“你怎么可以把药倒掉？！”
雨桥完全一副被雷劈中了一般，那嗓门大得大有石破惊天之势。
“我……太苦了，我…实在……喝不下去。”
窘迫不堪的凤倾雅脸色微微泛红地捏着那只已经被他倒光的空药碗低着头声音呐呐地说道。
“再怎么样你也不可以倒掉它啊，你知道不知道这碗是少主他……”
差一点雨桥就将不该说的呼之于口，幸好是及时刹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是少主他亲自为你在灶前熬了好几个小时才熬好的。”最后雨桥衔接上去说道。
“少主他喜欢你对你好是应当的，可是人家慕先生为了这么一碗药每天起早贪黑收集霜露，捣药草捣得手都肿了，盼的就是能早日治好公子的病，可公子却就这样倒掉它了，你觉得自己对得起慕先生的一片苦心么？”
雨桥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句句直戳凤倾雅的心窝，顿时令他觉得惭愧歉疚得无地自容。
“我……对不起，对不起……”低着头潸然泪下的凤倾雅声音哽咽地说着。
雨桥见状连忙上前抚慰道，“公子您别哭呀，若是待会儿少主来了见了指不定会怎么闹了，今个的事儿就当我没看见好了，成不成？”
“人都说良药苦口，你只要按时喝药病就能早日好尽，相反越是拖一日你越是要喝这药，到时候苦的还是公子你自己呀，公子又何不好好吃药，身体早一日好全便少受一日喝药的苦，你说是不是？”
一阵好说歹说雨桥才将凤倾雅给劝住不流泪了。
之后，尽管药再苦再难喝凤倾雅也都一日三顿全都一滴不剩地喝光。
良药苦口，这句话也不是信口雌黄乱安慰人的话。
某些东西在一眨间失去又在一睁间得回。
当凤倾雅午憩一觉醒来睁开眼被窗外散落下来的耀眼阳光照射得直觉地用手背挡住视线时，他恍然惊醒般放下手，坐直起身子来向屋子里四处张望。
他，看见了。
竟然看得见了。
不止看得见了，他还闻得到一阵馥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双玄色锦靴赫然迈入。
身着一袭疏烟淡月色的华服男子手捧着一株朱砂丹桂的盆栽优雅地踱步走来。
俊眉如画，眸若皓月，高挺如玉的鼻梁，似雪无暇的面容，宛若两瓣红梅染霜露的薄唇。
映入凤倾雅眼前的是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得恰如其分的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以及心跳加速的背后再多的词藻也无法形容得完整贴切的汹涌澎湃的激动心情。
君清绝将一盆朱砂丹桂轻轻地放在了床塌旁靠窗朝阳的位置，然后坐到凤倾雅的身边，轻抚着他披散的乌墨色瀑布般的长发，语调温柔地说道。
“十月桂花开得正好，虽然你看不到也闻不到，不过还是想买来一盆摆在房间里。”
也许，你明天就能看到了，也说不定。这句话君清绝却是藏在心里有些落寞叹息地说道。
凤倾雅静静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君清绝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就想这样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我看到了，也闻到了。”
凤倾雅情不自禁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君清绝的脸颊，声音轻若浮烟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
君清绝顿时瞳孔放大惊然地紧紧抓住凤倾雅抚摸他脸颊的手，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了，鼻子也能闻到香味了。”
凤倾雅欢喜得笑着流出眼泪，扑进君清绝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想要牢牢的抓住这一刻得天恩赐的来之不易的幸福。
这一刻的君清绝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更加用力地回报凤倾雅，仿佛想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凤倾雅却感觉到了肩上湿润的水珠，他想抬头看一看君清绝是否在流眼泪，最后却只是抬手轻抚着君清绝的头发，紧紧地抱着他宽厚而温暖的背。
落在肩上的那一滴属于君清绝的眼泪，瞬间化作了一片汪洋大海覆没而来。
此时此刻的凤倾雅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沈淀在一片漫天海水之中，变为一粒最微小的尘埃。
他的心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住君清绝的眼泪，哪怕只是一滴眼泪也会让他的世界全部湮没。
第三十五章：朱砂丹桂
农历九月下旬，秋高气爽，正是赏桂的好时节。
重见光明恢复嗅觉后的凤倾雅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地去雨桥之前与他说起的雨桂坡，看十里桂花如雨，沉浸在漫天馥郁的香气之中。
这日清晨，他们一行人便乘车向着漾月城南边的一座叫作秋晓的小村庄而去。城外林荫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驱驶，前面一辆马车里坐着君清绝与凤倾雅，驾车的人是段清魄与欧阳流寂；后面另一辆马车是由司空磬驾车，里面坐着闭目养神的慕笙和满心激动和盼望的雨桥。
正午时分还不到，两辆马车便抵达了秋晓庄。
这座僻静的小村庄座落在群山起伏之间，村庄后山脚下有一个山坡，种满了朱砂丹桂树，每每一到秋时，桂花便开满整个山坡。南风一吹，桂花如倾盆大雨落下，香气浓郁弥漫开来。于是村里的人们便将它取名为，雨桂坡。
外人知道这座雨桂坡的并不多，而雨桥是从小一直住在这里长大的。只是后来因为父母早逝小小年纪的他便离开了村庄去到了漾月城，几经辗转后因缘际会地进了漫华宅。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想不到事隔多年后，还能再重归故里再看一回雨桂坡的桂花如雨。
“慕先生，快别睡了，我们要到了。”整颗心激动不已的雨桥推了推睡过去的慕笙说道。
“哎，别吵，让我再睡会儿，不就是桂花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闭眼安睡的慕笙打了几个阿欠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
车帘外驾车的司空磬附和地说道，“就是，又不是没见过，我连桂花糕都吃腻味了。”
他巴不得留在漫华宅好好地和他的师哥温存一番，根本不想来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小村庄赏什么桂花。可是，那个烦死人的君清绝非要师哥跟着才放心带凤倾雅出远门不可。
司空磬扬了一下鞭加速追上了前面那辆车，对着坐在马车前驾车的段清魄与欧阳流寂说道。
“二位护使日理万机，事务繁忙，竟然被你们家主子召来当马夫使唤，在下真是替你们深表同情。”
“先生恐怕误会了，我们二人是自愿请命前来保护教主和昀舒公子的，何来惋惜之说。”
段清魄面色优雅从容一本正经地回道。
“呵呵……”司空磬干笑了几声赞叹道，“两位还真是忠心护主呀。”
他的心里却在郁闷着，为什么人家明明应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却怎说得好似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当凤倾雅被君清绝抱下马车，看到那满山坡的桂花树在微微秋风中吹扬飘落，浓浓馥郁芬芳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在这一片碧枝绿叶橘红色花海之间，忘乎所有。
“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花团夜雪明，叶翦春云绿。”
欧阳流寂也被这幕美景所震惊，忍不住吟出这句诗来。
“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独占小山幽，不容凡鸟宿。”
段清魄十分默契地接下后半段诗句吟道，与欧阳流寂相视一笑。
“还真从未见过这般美的桂花林。”
不知何时醒来下车来的慕笙也不禁为眼前这幕景色所着迷忍不住赞叹地说道。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凤倾雅目光柔和地望着那丛丛花树，浅浅一笑地吟道。
“我说你们赏桂就赏桂罢，又何必搞得这么文气酸酸的。”司空磬虽然也惊艳于这片桂花盛开的景象，却觉得完全没必要傻呼呼地对着空气吟诗作对干那种附庸风雅的又俗又蠢的事。
“你不服气，大可也来一首。”君清绝冷冷地横了一开口就扫兴的司空磬，“不然，便闭上嘴。”
除了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的凤倾雅，段清魄欧阳流寂慕笙以及雨桥心里俱是憋笑成一团。
司空磬看那极力抑制的四人一眼便心知肚明地恨得咬牙彻齿。
慕笙看了他那样，深表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呆子，你不知道君清绝护昀舒护得要死么？竟然敢接在昀舒的后头插上这么一句扫兴的话，这不是存心找死么？
“公子饿了么？我带了许多好吃的，大家可以坐下来边吃边赏花。”
最终，还是雨桥说了句最得人心的话。
在这山明水秀，风光旖旎山坡上。他们七人以天为屋，以地为桌，畅快地饮着美酒，吃着佳肴，不胜逍遥地享用这顿别具一格的午膳。
午膳过后，各自纷纷找地休憩一番。
躺在落满桂花的青草山坡，晒着和煦的日光，吹着舒畅的微风，闻着醉人的芳香。何尝不是人世间最惬意之事。
一袭素白色衣裳粹茜素红色缎纱的凤倾雅微睁着眼眸枕在身着一袭银边绣鹤纹雪色锦服的君清绝的膝上，看着前方湛蓝的广袤天空，素白的云朵飘浮，看着坡下微风中树影缭乱的花林，落英缤纷的桂花如雨。
抬头间，便可看见头顶温柔凝视自己的君清绝那张绝世容颜，至此便深深地沦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就如同那时在灼华山上，他遗忘了所有的美景眼里心里只看得见君清绝。
两人就这样凝望着彼此，仿佛一切都静止在这美好的一瞬间。
此时另一边的坡上，并肩而坐的段清魄与欧阳流寂正一个吹着萧，一个吹着笛，合奏出一片绕梁天籁。
而不远处的并排躺睡在坡上的慕笙和司空磬，一个是沉浸在乐声中安然浅睡，另一个是一直含情脉脉的地盯着闭目沉睡的人看。
“再看也不可能看出花来。”雨桥看着如此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画面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地想道。
“这慕先生还真爱睡，车上睡，坡上睡，走到哪睡到哪儿。我看我也找个看不见他们的地方睡一会儿。”
说罢，雨桥向着马车停驻的方向而去。哎，那成双成对的世界可不是他能融入的。
听着那边传来的乐声，凤倾雅十分享受地微闭上双眼，迎着拂面而来的清风，声若轻烟地说道。
“真希望，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
“我也是。”
君清绝轻轻一低首，吻住了凤倾雅的唇，至此缠绵不休。
凤倾雅微闭着双眸沦陷在君清绝这温柔而缠绵的一吻之中，他的心在欢喜而又犹似叹息地说。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绝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令人幸福得快要窒息的一天，也许对你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却是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真实地触摸到宛如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明月般的，你的世界。
第三十六章：落雪纷飞
自从从雨桂坡游赏回来之后，凤倾雅一直以来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愉悦了许多，病情也是愈加好转得快了。虽然现在他的双腿还未复原，却也开始能慢慢地扶着走几步路了。
每日清晨，凤倾雅就像个初降人世的孩童般在院子里蹒跚学步，君清绝站在他的面前牢牢地扶着他的双手，一个轻轻缓缓地抬脚向前，一个小心翼翼地后退。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仿佛秋天才刚一到，一个转眼冬日就降临了。
立冬过后，天气就开始由凉转寒。君清绝早已命雨桥在漾月城最好的制衣庄请手艺最好的师傅，为凤倾雅做足了冬时穿的狐裘锦袍棉袄斗篷甚至护膝暖手之类御寒之物。让他简直都有种错觉误以为自己是活在春夏之季了，暖意洋洋得不似寒冬。
一个人一旦对一个人好起来，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旋转。
君清绝越是想要对凤倾雅好，他越是深深地感触到那时凤倾雅之前待他的种种，为他默默所作的一切，都是来源于那份占满心间的爱意与在意。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感情这种东西，究竟会不会有尽头呢？
也许，也许，要等到心不再跳动的时候，等到这颗心停止的时候，时间停止的时候——
十一月初旬，卯时天刚破晓，漾月城纷纷扬扬地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整座城渐渐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下雪了。”
君清绝坐躺在暖塌上望着窗外纷扬的白雪轻轻地说道。
此时躺在暖暖被窝里安然浅睡的凤倾雅听到这一声后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透过窗扉向外看去——
当看到屋外飘扬的纷雪时，他的眼睛顿然熠熠发亮，直盯着那纷飞翩舞的雪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雪？！”
凤倾雅惊喜地欢叫了一声，那模样倒似他仿佛从未见过雪一样的惊奇。
“你难道连雪也没有见过么？如此惊讶。”
君清绝俯身搂了搂他，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低笑而温柔地说道。
“不是，只是我每年看到初雪时，就会很激动很开心。”
凤倾雅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脸红着说道。
“呵呵……”
君清绝闻言轻轻地开怀地笑起来，凤倾雅又一次沉迷在他那温柔而惊艳美好的笑容里。
满地铺白雪的院子，瓦上落了雪，树上挂着雪，四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君清绝推着坐在木轮椅的凤倾雅走进细雪飘飘之下的院落，停驻在院落的中央时，君清绝松开了手走到离凤倾雅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凤倾雅静静地望着在那一片落雪纷纷，翩跹起舞里，丛丛盛开得冷艳而妖娆的红梅花树下，一袭月白色锦袍， 脖颈上围着雪色狐裘，玄墨色的长发在风雪中沓飒起舞，优雅脱俗，惊为谪仙的君清绝。
只见他轻轻地抬手伸向自己，温柔浅笑地轻唤道。
“昀舒，过来。”
这是凤倾雅第一次听到君清绝直唤他的名字。
怀揣着悸动而甜蜜得无以复加的心，他一步步地向他缓缓走去。短短的十步，却像走了十年一般漫长。
凤倾雅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这个他所挚爱的男子，这一瞬间，他忘乎了所有，眼里心里只看得到他，只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去，甚至在心里小小地希望，可以走进他心底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