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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喉诀 上——by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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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宅院静悄悄的,我垂手站在寝宫的门边,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其实凭着以前经常在潜心阁外给苏澈守夜的经验,所以这项工作操作起来倒也没有任何难度。

不能躺下来好好睡觉,我便开始胡思乱想。我想到苏澈,他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生了我的气,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鼻子开始酸酸的,却仍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那晚的情景——其实我也知道苏澈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不然不会连吻我都不肯……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爱他,想早日回到他的身边,只要能和以前一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想到了师父,那么长时间不见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怎样,辛辛苦苦的养育了我十多年,还倾尽心血教了我一身好武功,现下却被告知弟子和魔教勾结堕落,心里肯定比我还伤心。唉,师父!弟子一定会杀了容止危,证明给你看的!

我又想到了康儿,他是我们三个师兄弟中最讨人喜欢的一个,所有的人到了浮剑山庄都会喜欢他。他又贪吃又嘴坏,动不动就跟我作对,可我知道每次关键时刻都是他最贴心,最护着我。他最爱凑热闹,可现下不知该多寂寞……该死,不许哭!

屏风里间,传来容止危轻微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似乎是醒了。我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之前失手一次,我已经不敢再半夜偷袭,究竟该寻什么时机下手,目前还毫无头绪。连默说的对,先弄清他的生活习惯,再下手也不迟。

“庄子云盗亦有道,同样刺杀亦有道。有怨报怨,血债血偿,是谓‘义’;预先找出他在哪里,是谓‘圣’;判断情况,能不能下手,是谓‘智’;果断出手,一击即中,是谓‘勇’;不牵连旁人,是谓‘仁’,五者具备,方成大事。”连默是这样告诫我的。

时间慢慢的过去,我也开始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又翻了个身,喃喃的说道:“几时了?”

我打起精神,端上蜡烛看了看漏刻:“寅时三刻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过来。”

深更半夜的又叫人做什么?我心下狐疑,犹豫了一下,还是恨恨的走了过去。微弱的烛光下,他半睁着眼睛,抱着被子睡着,修长的双腿露在被外。我心想做他的仆役也真够不容易,每晚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场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我说:“教主,什么事?”

他动了动,困顿的说:“我睡不着。”

我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音:“你想干嘛?”

该死,口气完全不像仆役,赶紧改过来:“那教主有何吩咐?”

他停了停,说道:“掌灯。”

话说寝宫里共有九个烛台,八十多支蜡烛,掌灯实在不算一件容易事。我一边暗自低咒,一边满头大汗的将蜡烛一一点上。点完之后,寝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我再回到床边的时候,容止危已经坐在床上了,腰后垫着枕头,懒洋洋的倚靠着,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蚕丝亵衣,盘着双腿,修长的手指捏成剑诀放在两膝上,微微闭着双目,似在练功。见他总算穿上了衣服,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只是他衣服没扣,敞开胸膛,腰带系的很松,裸着两腿,让我不禁担心带子会掉脱下来。

各门派的内功路数各异,如何走气,如何运转,是阴寒还是阳刚,相差很大,而打坐修炼的基本姿势却是大同小异。我看着他,眼前渐渐幻化出苏澈的模样——同样是打坐,苏澈总是显得那么认真,那么端正,总是一丝不苟的直着腰,整整齐齐的穿着衣服。而我总是那样着迷的看着他,看着他,却不敢说话,不敢打扰,心中哪怕是涌上一点点的绮念,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

容止危懒洋洋的倚着,像是半眠一般,只是头顶却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鼻尖上沁出了细汗,逐渐双目紧闭,面色凝重。我心念一动,这个时候下手,不知他是否有余欲抵抗?

我的心脏突突跳了起来,慢慢将内力汇集到右手,正在此时,容止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一抖,手还是放了下来,脸上堆起笑容:“教主,您练完了啊?”

“恩。”他点了点头,更慵懒的靠下来,伸了伸懒腰,用软软的声音说:“给我擦汗。”一双眸子半睁着,额心中的蓝黑色火焰仿佛比适才的颜色更深了,给完美的面容更添了一分邪魅的气息。

“擦汗?”我呆了一呆,这才看到他的衣服都微湿了,身体上亮晶晶的都是汗水,额头上的晶莹的汗珠滑过脸庞,在尖尖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儿,滴到结实的胸膛上。我连忙拿了巾帕过来,在他的脸上用力抹了几把。

“你轻点儿。”他说,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替我换。”

“什么?”我手指一抖。我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他却竟然叫我脱他的衣服,他到底知不知道廉耻……

我只得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亵衣,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件妓院的衣服,这家伙是荒唐惯了,自然不会害羞。我走到床边,咬咬牙,心想豁出去了。反正日后要你偿命,今天就勉为其难的服侍你一次。

我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的脱下他的湿衣,他很配合的仰起头来,露出漂亮的颈项弧线。我用巾帕胡乱擦了几下,就赶紧用干净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里还没擦到。”容止危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犹如芒刺在背,将衣服掀起一道小缝,抓着巾帕探进去又草草的抹了几下。

容止危皱眉看着我,似乎已经有些不高兴,上挑的凤眼却仍然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你不敢看我么?”

我猛的抬起头来。

“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敢看的?”

我的目光从羞恼转为阴森。我差点被气坏了。没错他是男人,我的确不该乱想……可是他对我做过那种事,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倏然扯下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正要发奋的大力擦他赤裸的身体,他却轻松的扳住我的手腕,“还是说你想的太多了。”他说,“算了,不勉强你,我自己来吧。”

我转过身去,脸涨得通红。

是被气的。

他却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我狐疑的回头看着他。

“没什么,身上有些痛。”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出去吧。”

我再次站回了门口,这回却是毫无睡意,再也合不上眼,于是就这样眼巴巴的发呆,直到烛火一支一支的燃尽,脑海中将如何把他抽筋剥皮的画面逐一想象了一番,天也慢慢亮了起来。

更香熄灭,漏刻转辰,到了容止危起身的时间,我便端了漱盂巾帕来服侍他洗漱,穿衣梳头。折腾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别的仆役前来接替,我一整日的工作宣告完成。

我精疲力竭的回到住所,灌了几口凉茶,连饭也懒得吃,便躺到小木床上睡了。仆役不好当,不过好在人多,每隔六七日才轮到我一次,跟以往每天卖艺讨生活的日子比起来倒也算是轻松了。

第二十四章

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梦中自己不但杀了容止危,回了浮剑山庄,还被师父夸奖,被师兄疼爱,小康也活了过来,围着我打转儿,醒来后天已黄昏,日已偏西,脑袋里兀自昏昏沉沉。算来之后的数日都没我什么事,有大把的闲暇可供摸鱼或利用。

思及此,我便换上便装,出了宅院,直奔客栈而去。然而连默的客房却是房门紧闭,人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百无聊赖,便到客栈前厅的酒楼去,叫了一壶酒,一盘花生,一个人自行吃喝起来。

还不到晚饭时间,所以堂中的人也不多,隔桌上坐着两个文士,临窗是几个闲聊的老头,西首桌上坐了四个人,身后背着的布包里裹着兵刃,看上去是武林中人的打扮。我将头埋的低了些,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没办法,我在武林中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遇到正派人士不得不小心谨慎,免得惹上麻烦。

四个人边喝边聊,说的都是些趣事见闻,闲杂琐碎。正说了一半,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两个人来,同样身后背着长形的布包,看上去是同门的装扮。两人走到那西首桌前,加了两张凳子,一起围坐下来。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师兄,函柬已经收到,半月之后,伏魔山正耀顶上相聚。”一个较为年长的男子点了点头,轻声说:“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总算定下来了。”另一人说:“一晃十五年了,中原武林面临危机,才终于团结起来。”那年长男子说:“是啊,我们今天便传下话去,本门所有弟子都须做好准备,一早出发,别迟到了。”其余的人一起答应,又待了一会儿,六人一起离开了酒楼。

我每一句话都听在耳里,心下狐疑,半月之后定下什么了,看来是一件影响极大的武林大事?忽然想到连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莫非……

正沉思间,连默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止他一人,身后还跟着三名年轻少女,面目颇为眼熟,连默照顾左右,显得一派公子风范,甚是豪爽的说道:“于师姐,宋师姐,郑师妹,你们三个姑娘家一路辛苦,有什么事交给我便好,你们就在客栈中休息吧。此客栈往东便有灯火夜集,你们可去逛逛,看中了什么漂亮簪子首饰只管买,我来出钱……”

那于师姐说道:“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你?谁不知道你成天四处潇洒逍遥,压根就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你武功练的怎么样了?我看你多半扔下了没练。”

连默微微一笑:“我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不把师姐放在心上?”

那于师姐脸上一红,说道:“你便是惯会哄人。”

另一名少女娇滴滴的拉住他的手臂:“连师哥,师父让你去打听容止危的消息,你一去就是半年,可把师父急死了,你打听到什么了没有,想不想我们?”

连默从容的说道:“郑师妹,消息是有些的,可是在这里说不方便,不妨我们大家到房里慢慢说。”

四人边说边走了进去。我看着连默的背影,“嘿”了一声,数日不见,这厮居然蜂围蝶绕,繁花拥簇,果然炎珠门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带艺投师的男弟子,师姐师妹一箩筐,倍受宠爱。

自己以前也有师哥师弟的,可是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过不多时,连默一人走了出来,坐在我的面前:“华兄,你虎穴归来了?”

“咦,你看见我了?”我说,“众星捧月,繁花缭绕,我还当你目无他物了呢。”

“怎么你的口气听上去酸酸的?”连默笑道,“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了,只是考虑你未必愿意在她们面前露脸。我的师姐师妹都来了,半月之后,武林大事,你可有所听闻?”

我一听,立时把别的事情抛到了一边,急急说道:“有!到底是什么大事,莫非,是武林大会?”

“没错,”连默说,“中原武林大会停办了十五年之久,半月之后,将在伏魔山正耀顶重新举办,各大门派都会到场。至于目的么,”连默停下,笑了笑,“伏魔山,伏魔山,这个地点选的当真是好,言简意赅,用心昭然。”

“为了对付魔教,为了除掉容止危?”

“是的。”连默长叹一声,“说到容止危,现在你是和他最接近的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似乎没什么动静,可也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我说,“他的武功跟传闻中的一样高,不,简直比传闻中还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果武林中人集合力量灭了魔教,杀了容止危,那你也就会失去沉冤昭雪的机会;而如果要你在武林大会之前下手杀了容止危,似乎又不太可能,这就比较难办了,”连默说,看到我咬牙切齿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别那么激动,要我说,就算是武林正道齐聚,要杀容止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能不能杀的成还很难说,所以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急于求成,丢了自己的小命。”

“我明白,这次再也不会冲动了!他的武功高明我深有体会!”我说,“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别说是江湖众派,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未必能镇得住他。”

“容止危的武功真有那么高?”连默说,“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什么特点?惯用什么兵刃,阴阳锐吗?”

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他用什么兵刃。”

连默说:“那么,他擅长拳术,或是掌力?”

“他从不带兵刃,可是只要身边有一样物事,随便抓到什么东西,在他手中,皆可成为兵刃。”我说,“第一次与他交手的时候,他只是随手折下树叶,我便被他伤的倒地不起,我的师弟武林其他众人更是惨遭他的毒手。”我咬了咬牙,“第二次与他交手,我满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他竟是接住溅落的茶水,用内力将水凝结成冰锥,又将我打的一败涂地。他的武功看不出路数,看不出门派,每次他用的手法都不一样,却是手到擒来,游刃有余,随手一招便直取要害,委实可惧可怖!”

连默惊讶的听着,震撼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天下竟有如此的武功,当真不可思议,令人叹为观止!真希望自己哪天也能亲眼见识一下!”

“别,”我说,“见识到他的武功多半没什么好事,难保自己小命不丢。”

连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看看武林大会的情况?”

我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灰暗了下去:“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武林正道中人……想杀我的有不少。”

连默说:“伏魔山离此地不远,这些天应该已经有不少门派的人先来了。”他笑了笑,“你想见的人,很快也就可以见到了哦!”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中原武林大会,名门正派齐聚,肯定少不了浮剑山庄。浮剑山庄的人中,又怎么可能少得了掌门独子,少庄主兼大师兄?”

苏澈……我猛的低下头,却在心里反复想着这个名字,想着他的模样。

“我,我去!”我说。

伏魔山地处滈州府以西八十多里之处,远倒并不算远,却是山势险峻,道路艰难,上有悬崖峭壁,奇峰险壑,峰峦叠嶂,下有激浪排空,玉练银川,金水璧流,故而人迹罕至,以为天堑。

趁着眼下还有数日闲暇,一连三天,我都徘徊在伏魔山脚下小镇。虽说距武林大会尚有十日,一两百号远客,包括各大门派来探路的弟子依然潮水般的涌到,各家客栈也陆续满人。我留心在意,见到了不少以前熟悉的面孔,丐帮副帮主司马长老,五行会馆的夏老拳师,雪岭庄的梁庄主,东海赤砂帮的黄副帮主,玄铁剑的大弟子陆城,包括炎珠门的连默连带三个师姐妹等等,各派第一批领头先后到来。大家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素未谋面,客栈中时时传来招呼引见,喧响大作之声。

我一心想寻浮剑山庄的弟子,却又不好出面打听。连默被师姐妹缠的脱不开身,我便自己到处转悠。最大的客栈盛源居外堂茶桌一溜排开,凉茶的旗号迎风飘扬。这日我转了大半天,午后时分口干舌燥,便坐下喝茶。口唇尚未沾水,便听得一群人来到客栈门口,大声嚷道:“小二,给我们安排六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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