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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喉诀 中——by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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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泪缓缓滑落,但其实心里却不想哭,一点也不想哭了。

我只想这样沉沉睡去,睡在这冰冷的雪的世界里,永远长眠,不要醒来。

第三十二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中才渐渐有了一点意识,胸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但一股暖热的真气在自己的四肢百骸间游走不停,厥阴俞穴不断有新的真气注入,我的气息才勉勉强强不至绝断。

我微微张开眼睛,烛光轻轻跳跃着,映照出模糊的景象,简单的床铺桌椅,看上去像是一间小客栈。我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他一手按着我的背心,一手握着我的手掌,将真气慢慢输进我的体内。视线逐渐清晰,我看到了他的脸——烛光下眉头紧锁,一双绝美的眼睛正焦急的凝视着我,高挺的鼻梁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睁开眼睛,不敢相信似的,怔怔的看着他。他没有开口说话,怕散了真气,手上仍是不停,真气在我体内不停的游走,绵厚不绝,丝丝渗入,我的呼吸渐渐顺畅起来。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却仍然没说什么,只是凝视着我。

我微微动了动,牵动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别动。”他低声说,将我抱得紧了一些。

我悄悄将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那下面系着一把匕首。我知道此时的自己虚软无力,多半不成,但这已经是我心中唯一的执念,除了拼死最后一搏,心中再没别的念头。

我握紧刀柄,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不过已经顾不上了。我积攒了半天力气,突然向容止危的胸口刺下,容止危不闪不避,手仍然不离我的身体,只是一股内力反激,我还没碰到他,握着刀子的手便被一下弹开了。

他依然不动,将我紧抱在怀里,只是嘴唇一勾,冷笑了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想杀我,当真是执迷不悟,不自量力。”

我紧闭的眼睛颤抖着,我知道,我的武功和他相差太远,原先就杀不了他,现在不但内力全失,还身受重伤,要想杀他,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所以他才不会怕我,连躲都用不着躲。所以我才无法逃脱他的掌握,只能任他抚摸。

匕首仍然握在我的手中,我慢慢闭上眼睛,毫不留情的用力向自己的颈中横刀刎去。

容止危大惊失色,惊惶失措的一下放开我的手,奋力打掉我手中的匕首,可是已经迟了,鲜血溅落在他的脸上,胸前,衣襟,温热的液体流下我的颈项,就如同早已干涸的泪水一般热,一般痛。

以前我从来都不明白绝望是什么感觉,也不懂什么叫万念俱灰,总是觉得还有希望,还能报仇,总是觉得迟早自己都会回到师兄的身边,所以无论怎样的委屈都可以忍受,无论怎样的苦都可以捱下来。

而现在,我只知道我已经不再留恋这个世间,长久以来的心愿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场梦魇,它早已灰飞烟灭,什么也不曾剩下。

我已经不在乎我死了以后苏澈是否能明白我,是否还会想起我。我也不再去想他是否也曾对我有过些许的留恋。在正耀顶的时候,倒下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无动于衷的眼神,我只想早点解脱。

也许,我可以再见到小康,也许,他会明白我。

我听见容止危在喊我的名字,用手紧紧捂住我的脖子想止血,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了,钻心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也渐渐冷下来,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漆黑中远远的有亮光,越来越亮,逐渐变成白皑皑的一片,很冷很冷。

茫茫大雪看不到尽头,一片一片洁白纷飞,仿佛纯白冰凉的梨花雨,只落不败的苍樱,落雪无声,冷香凝结。

远处传来两个孩子欢快的叫喊声,打闹声,两个人穿着厚实的棉袄,远看就像两团小棉球,捞起雪球互相扔去砸去,嬉笑不止。

打闹间,一个孩子在冰上滑了一跤,被年幼的弟弟趁机一阵猛砸,顿时耍起赖来,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弟弟鼓着胖嘟嘟的小嘴,拉来扯去拉不动,一拐一拐的跑到另一边叫人告状:“大师兄,二师哥耍赖,摔了跤就趴在地上不起来。”

“其欣,起来。”走过来的小男孩长着一张清秀俊朗的小脸,摆出一副哥哥的模样,去拉趴在雪地上耍赖的师弟。

“我就不!我就不!”耍赖的师弟抬起漂亮的脸蛋,凶巴巴的大叫,“是他先推我的!是他先打我的!”

“康儿不是故意的,”大师兄认真的说,“其欣,昨天爹爹才说过,摔了跤要自己爬起来。听师哥的话,不要胡闹了。”

“我就不听!他是故意的!”小男孩委屈起来,眼泪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直打转,“你就会偏袒他,就因为他比我小!”

“我没有!”最年幼的弟弟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不服气的大声喊道。

“……”师兄不知道说什么好,“其欣听话,起来吧,会受凉的,”伸手去抱地上耍赖的孩子,“其欣乖,师哥最喜欢的就是其欣了……”

“呜呜呜!师哥!”听到这句话,本来还很凶的师弟小嘴一扁,立刻大哭了起来,撒娇的扑进师兄怀里,“呜呜呜!我冷死了!”

男孩连忙将师弟冻得通红的小脸小手捂进自己怀里,还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师弟身上:“你衣服裤子都湿啦!师哥带你去换一件,下午不许再乱玩了,爹爹说了要好好练功。康儿,过来,不要乱跑……”

小男孩被师兄护在怀里,脸蛋红红的,身上暖暖的。

一时间,仿佛天地间也温暖了起来,云卷云舒,冰雪消融,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转眼已是暖春四月。濛濛烟雨,轻燕双飞,池塘水青风微暖,绿杨芳草长亭路。

白衣少年正在认真的练剑,俊秀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衣袂翩飞,长剑闪耀,正练得兴起,忽然扑通一声,树上摔下一人,正落在泥坑里,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定睛一看,沾着泥点的白皙脸蛋上,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正尴尬又羞愧的躲闪着目光。

“其欣,你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干什么?还不声不响的?”

“我,我,我……我在看师哥练剑,想多学两招。”

“你会的招数明明比我多啊。”

“啊?哪有?”

“身上都弄脏了,快去洗洗干净。”

“哦,对,对。”少年赶紧一溜烟的跑掉了。

小小的房间里,少年换下衣服,正哆哆嗦嗦的用冷水擦洗,房门却突然开了,师兄满脸是汗的抱着一只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进来。

“就知道你又图省事用冷水,当心生病了,我刚烧了热水,你用吧……”

“啊呀!”少年惊慌之中赶紧用脸盆巾帕挡住自己的身体,脸蛋到脖子都刷的通红,“师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这有什么,我们都是男的嘛。”师兄将沉重的木桶放下,擦了擦额上被热气蒸出的汗,“其欣,过来,别用冷水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师、师哥,你出去嘛,我自己洗就好……”少年连头都不敢抬,躲在木桶后面,不肯出来。

师兄被弄得也不禁不好意思起来:“其欣是长大了,不用我帮忙了。康儿就还不行。”

“谁说的?康儿也能自己洗!”少年突然不高兴起来,转身气呼呼的将毛巾一扔,舀起一大瓢冷水就直冲到自己身上。

“其欣!”师兄一步上前,紧紧拉住少年的手臂,“好好的怎么又别扭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说道,“其欣,还是我来帮你洗吧。”

热气氤氲在室内,像淡淡的雾气一样笼罩着少年羞红的脸颊,乖乖的趴在木桶里,心跳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雾气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背上那温暖的触感,一直停留,一直停留着……

“师哥,师哥……”我喃喃的低语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开的这是什么破方子?想糊弄谁?大蓟三钱,蒲葵二钱,甘草六钱……就这种破药能治什么病?你这店里难道就没有老山人参,没有熊胆虎筋?”

“这个……这个……他似乎也没气了,连脉都不行了,用再好的药也是浪费……”

接下去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有什么好药统统拿出来!不然小心我砸了你的药铺!”

“是!是!”

昏昏沉沉中,一个声音低声温柔道:“其欣,喝点药吧。喝完就没事了……”

“师哥……”

“我不是你师哥。”声音冷了下来,“把药喝了。”

“师哥,不要……”

“没错,他早就不要你了。”

一柄小匙猛的塞进了我的口中,顺着小匙,苦涩的汤药流进喉咙,我毫无意识的还没咽下,便又一起吐了出来。

“呜呜……不……不是……”

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温柔了起来:“其欣,其欣……”

嘴唇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压了下来,轻轻撬开我的牙关,一口口汤药度了进来:“其欣,不能吐出来,乖乖喝下去……”

“唔……”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吃力的微微张开眼睛,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连转一下都是艰难。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胸前,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抱着我,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我的体内,含着药一口口的喂给我。

我默默的看着他,他也深深的凝视着我,他的眼睛很美,很温柔,像温热的水一样缓缓流过。

我向他的怀里靠了靠,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师哥……”

他怔住,紧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师哥……我……我……”

“什么?”

“我杀了容止危……”

我靠紧他,又陷入了昏睡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自己总是在他的怀中,无论什么时候醒来,体内的真气输入都没有断过,日日夜夜毫不间断的继续。

每日似乎都在不停的行走、赶路,他抱着我每到一家药铺,便把名贵药材扫荡一空,赶到客栈煎了药慢慢喂给我喝。饶是这样,我的身体仍然命悬一线,仍需由他不断的输入真气支撑着。

第三十三章

一股浓烈的药味,好苦,好苦……我皱紧眉头,几乎不想呼吸。

全身仿佛泡在温热的水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温热绵软的气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动,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呼吸似的,将疼痛化为无形的蒸气,升腾消逝。

脑中却是漆黑一片,浑沌沉重,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余一片朦胧的意识。

我缓缓张开眼睛,模糊微弱的烛光下,自己全身赤裸,不着一缕的靠坐在床头,流了许多汗,身上湿湿的,却仍在冒出丝丝白气,颈项,胸膛,腹部都不知涂了什么药,散发着苦涩浓烈的气味。

年轻绝美的男子坐在我的对面,同样一丝不挂,两只手紧握着我的双掌。他皱着修长的双眉,紧闭双眼,嘴唇发白,身上大汗淋漓,像是刚在水中浸过一般。

乌檀般黑亮的发丝湿漉漉的,一绺绺的倾落在雪白的身体上,结实的胸膛上却有一个青紫的掌印。

我眨了眨眼,看不太清楚。

两人全身都在散发着热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烟雾,仿佛置身云端一般,眼前朦朦胧胧的。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却只是混乱一团,朦朦胧胧间,浮现两个少年赤裸的拥抱在一起的景象……然而只是一瞬,脑袋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便如大锤当头砸下一般,随即又是一片黑暗。

药味渐渐淡了,身体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轻,没有丝毫的难受,只觉得很舒服,也不知过了多久,苦涩的味道已经完全消去。

对面的男子睁开眼睛,黑幽幽的双眸如同沉潭千尺。

他凝视着我,喃喃自语:“只要再撑过五日,命就可以保住了。”

“……师哥。”

他皱起眉头。

“师哥。”见他不理我,我又喊了一声。

啪的一声,他扬手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当真是执迷不悟。”他冷笑一声,“你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人了。再敢喊一声,我就杀了你!”

我惊愕的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再开口说话,心下一片茫然和惶惑。

他冷冷的看着我:“乖乖听我的话,我便给你治伤。否则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没人会来管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面色苍白,呼吸不稳,话还没说完,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血溅在我的身上,我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去擦,看着自己的手指,染着粘腻浓稠的暗红。

他虚脱的软倒下来,手紧抓着床单,又吐了一口血。

我只是一动不动的呆呆看着他。

他突然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挣扎着抓过床头的衣服,披盖在我的身上,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看见他嘴角流下的血迹,心里不禁害怕起来,便不敢再动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还有淡淡的好闻的男子气息,萦绕在鼻端,让人本来就不清楚的脑子更糊涂了。

我的头昏沉起来,慢慢将脸贴紧他,陷入了梦乡。

每天他都为我敷药疗伤,数日之后,我昏睡的时间逐步减少,精神也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也能说话了,但是却不敢多说,怕惹了他生气。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但看上去心情却是颇为欣喜。

我们坐在一辆马车里,窄小的窗口被厚实的窗帘遮盖着,只有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车轱辘在小道上滚动摩擦声。

马车行的并不快,我被他抱在身上,倒也没有太大的颠簸。连日来的输真气加灌药,虽然伤仍然很重,比先前却不知好了多少。

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回去。”他淡淡的说。

“回去!”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我却一下子兴奋起来,猛的挺直身体,欢喜的重复了一遍,“可以……回、回、回去了!太好……啊……”

一口气接不上来,胸口顿时窒住,眼前一黑,又晕倒下来。

他捏着我的人中,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我才再次悠悠醒转过来,高兴的拉着他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我们、什么时候,才、才……能到啊?”

“一个月的路程。你不要急着说话。”

“我,我……咳……咳……”

“停车!停车!”他喊道。

车停了下来,他拍着我的后背,皱起眉头:“好点了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可以……回,回去,因为……我杀了容止危……所以,我,我……就、就可以回、回来了!”我高兴的笑着,断断续续的边说边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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