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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喉诀 下——by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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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没了武功你要怎么查?就不怕被那些正道的人抓到,剥了你的皮?”

“怕,当然怕啦!”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就弄成这样了,你看到我现在这样,还有想剥皮的冲动吗?”

“我从来就不想,”连默说,“一定痛死了吧?你也真是狠得下心,那么一张小白脸,若换作我,说什么也舍不得弄成这样。”

“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靠脸吃饭。”我说,“何况要是被人认出来就会更惨啊。”

“还是得想办法恢复武功,不然光是一张脸也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说得容易,原来十几年练出来的功夫,哪那么容易就能恢复?”我摊手,“我都练的几个月啦,到现在的水平,已经算快的了,可是连你都打不过。”

连默伸出折扇在我脑袋上猛敲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很差劲吗?”

“啊哟,你怎么随便打人?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人。”连默说,“我不是叫你从头练起。你这武功既然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失去,显然就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回来,我看,不是它自己凭空消失的,是被人夺走的吧?你到现在都没说出原因,那么,多半不是你师哥,就是你师父吧?”

我怔了怔:“你果然聪明。”

“若换作别人,你早就杀上门去了。”连默想了想,“到底是师父还是师兄呢?两个人都是突然功力大增,从时间上来说的话,在武林大会上你师父大胜少林本观大师,苏澈只是勉勉强强胜了薛鸣,按照常理推断,如果是你师哥取走你的功力,就万不会在武林大会上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么看来,你师父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说的没错,”我垂头,“我一开始是不相信,但之后细细想来,还是应该是师父。只不过我从小都是师父养大,一身武功也是他老人家传授的,就算全还给他也没什么不对。”

“那也不见得,你可以还命还功力,可是尹康呢?”

我心头大震,猛的抬起头来:“康儿的事……”

“其实你自己也在怀疑吧。刚才你口口声声说要查清尹康的死,说明你已经排除了容止危,想来你也能看出两件事的关联了。”连默说,“容止危在伏魔山一役中的武功,大家都看到了,这下那武功的是非来历,可说不清楚了啊。”连默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话说,你半年之中在血尘山做什么了?”

我红了一下脸:“没做什么,浪费了好些时间,不过在魔教似乎倒也听说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东西。”

“哦?说来听听。”连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喂,解元大人也会对江湖里的事情感兴趣吗?”我打趣。

“对被隐藏起来的事物,我向来都很感兴趣。”

我迟疑了一下。若是换作从前,我多半会毫不犹豫的对连默说出一切,他很聪明,一定会有高明的见解。

然而现在我却踌躇起来。魔教,禁地,容止危……这一切如果说出来,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是危机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为他考虑,甚至有了强烈的想保护他的念头。不管他有多么强大,却总还是觉得他是需要被保护的。这种特殊的感觉,我并不愿去多想其中的涵义。

“事关重大,没查清楚之前我也不好乱说。”我说,“连兄,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江心荒岛之上,遇到过的那个怪人吗?”

“你是说那个蒙着脸,忙着炼丹的美人?”

“对,这个人似乎跟魔教有牵连,而且来头好像还不小。”我说,“若是能找到他就好了,真是可惜,当初遇到他的时候竟就这么让他走了,现在再找的话困难不小。”

“莫非他是容止危的父亲?看年龄也不像啊。”

我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据说当年的武林大会,容止危便是由一个蒙着脸的美貌男子带过来的。我们见到的那个人蒙着脸,你又说他跟魔教有牵连甚至来头不小,我自然就猜到他了。”连默想了想,“不过是父亲的可能性倒也不大。若真是父亲就不会扔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管,就这么走了。想想我自己就知道,爹管我甚是严格。”

“你那算什么。我师父管教我师哥才叫严格。”

“那不过是因为你师哥比我听话。”连默笑着摇了摇扇子,“如果不是父子,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据说容止危以前每年都会去寻找一个人,莫非就是他?那么,看来应该是对容止危来说很重要的人了。”

“谁说的,那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教中的得力人物。”我说。

心中居然会浮起一阵酸意,容止危毕竟同他朝夕相处十余年,就像我和苏澈一样。心里似乎有隐约的声音不满的响起:我才是他重要的人!

“那个人给我的印象甚是深刻。虽然他很低调,却不由得人不注意,总觉得不是一般人。”连默说,“你想找他吗?”

“是啊!他应该知道不少事情,不过肯定很难找了。”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颇有自信的挥了挥,“我有这个,也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连默边说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纸包,每个里面都包了一两颗药丸。

“这是丹药,应该都是他炼出来的,所以我打算找一个懂行的人,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什么底料,说不定能有线索找到他。”

“你小子,变聪明了不少嘛!”

“哪里哪里,我是个粗人,你以前不是看过不少关于炼丹的书籍,可否帮忙瞧瞧?”

连默捻起一颗丸药,对着窗口光亮处看了看,黝黑的药丸仿佛蜡油一般的透着光亮:“说到炼丹,可谓博大精深,就算是同样的药材,药引不同,火候不同,辅料不同,亦会炼成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来。我的所知仅是皮毛,怕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不过我识得一个人,是用药的高手,让他来看,或有所得。”

“此话当真?”

“此人在江湖上寂寂无名,而且长年隐居,萍踪浪迹,不过同我有点交情。既然你要找此人问药,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带你过去如何?”

“好是好,不过你这副样子,还方便不?总是要你帮忙真是不好意思,你难道就不会觉得麻烦吗?”

“有什么不方便,去了纱帽换了长袍,谁还认得我这个解元。”连默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连默始终是个闲人,无关乎派系,无关乎正邪,对于中原武林就像一个局外人,每次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在四处游历之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我从来没问过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了。说不定只是想顺带找点乐子。”

“言之有理。”连默说,“人生苦长,及时行乐。年少不羁须尽欢,看尽落花能几醉啊!”

我们当下便在酒肆中豪饮了一番。以往无论在浮剑山庄还是到了外头,我都甚少喝酒,不是碍着师父师兄,就是没钱买酒。此番一阵畅饮,这辈子都没喝的那么痛快过。一碗喝干,只觉腹中喉间烈火燃烧,暖意蔓延四肢,一阵热血上涌,豪情顿生。

“连兄,我在江湖上没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你算是我难得的兄弟,”我猛拍连默的肩膀,“兄弟之间不言谢,将来我若是得了什么好处,一定会报答你的!”

“华兄这番话就说的见外了,当初是不打不相识,现下更是意气相投,你我还谈什么报答!依我说你也别回浮剑山庄了,就这么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不是很好?”

“我本来就不想回浮剑山庄了!”我说,“等我弄清了来龙去脉,我也要像你一样,爱上哪,就上哪!”

酒酣耳热,浑然大醉之间,只觉得过去的冤屈,现今的苦楚,对苏澈十来年的苦恋,统统全部抛到了脑后。

两个人一碗接一碗,直到酩酊大醉,醉的连怎么上路的都不知道。

连默的两个随从都是读书人出身,原本手无缚鸡之力,好不容易把我们弄上马背,带到客栈,一人安排了一间上房,累的差点瘫掉,我呼呼大睡了整晚。

次日连默便吩咐两个书生随从不必跟随了,换下了举人的衣服,穿上炎珠门的白衫,另又给我备了一匹马,两人作伴,向东南繁华之地而去。

下身的栗色骏马一望而知便是一匹良驹,皮毛光亮,稳健结实,一撒起蹄子来就跑的飞快,我被颠的七上八下,差点摔落,连默叫我抓牢缰绳,夹紧马肚,慢慢才学会驾驭。

我摸了摸那马鬃毛,不禁想起曾经被我买下的那匹伴我一路的老马,走的温吞缓慢,跟现下的马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被容止危一起连人带马的掳回血尘山,现在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但愿容止危能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照顾那个家伙。

连默见我神色戚然,问道:“这马怎么了?”

“没什么,”我抓了抓头,“我自己有一匹马,匆忙逃跑间丢在血尘山上了。”

连默笑道:“你会惦记那马?真看不出。”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

“黄骠配于秦琼,赤兔配于吕布,乌骓配于项羽,青骢配于阮郁。你丢下的那匹马,恐怕不适合你。”

我看了连默一眼,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意味不明,又不好开口问,他也不再说下去,改作一路笑谈。

几日下来,跋马垂杨渡,临水岸,过城邦,赶路投店,皆是兴味非常。连默这人相貌似风流文人,行止如纨绔子弟,性格却甚是豪爽不羁,连日旅途也不觉劳累,兴致甚高。一路只觉海天空阔,天高云淡,短发萧骚襟袖宽,却笑东风日晚。

“我们要拜访的那个用药高手,到底是谁?既然是很厉害的人,江湖上名声应该不小才对啊?”

“此人名叫叶朝礼。”

“这名字好生文雅。”

“此人不但精研药理,对丹术,毒药,医术,皆无所不知。然而却在中原武林寂寂无名,几乎从没有人知道他,也自然没人见过他。”

“为什么?”我惊讶。

“因为此人并非江湖出身。”连默说,“他原本是书香门第,十年寒窗,才华满腹,博古通今,却偏又屡试不第。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数年落榜,仕途一梦,早已心灰意冷,从此弃文从医。”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是阴差阳错,便走到了另一条道上。”连默说道,“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不会满足于寻常问诊看药,时间一长,各种相关的东西他都有兴趣,连毒物,迷药都乐于尝试,要说到这方面,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能胜过他的人。”

我感慨一番:“你为什么认识这许多旁门左道的人?”

连默笑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他,我还认识谁旁门左道了?”

“我。”

“华兄此言差矣,什么叫旁门左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概念。”

第五十九章

夕阳映落,洒在垂杨之间的瓦房之上。一处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小镇村落,青石板的狭窄巷陌中并肩骑马着实不便,连默同我便下了马来,牵着往前走。

连续数日的旅程简直就如脱离了江湖,听连默说起各种见闻趣事,身边处处美景风华,不禁想起连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近有美酒佳肴,笙歌艳舞,远有锦绣河山,大好年华,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到处都是人生的奥义。”

果然人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潇洒如连默,这样的生活也着实令人羡慕。

“就不远了。”连默说,“看见前面转角的酒幌子了吗?”

巷陌的尽头,便是老旧的酒馆,泛黄的布料上写着大大的篆体“酒”字,在傍晚的和风中招展,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进去喝上两碗。

“恩,”我点头,“就在这儿了?”

“转过弯,对面的那家药铺子就是。”

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连默,我多半会怀疑别人故意将我骗到这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镇子。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连默说,“那些隐居于在深山老林里的人多半都是等着被求贤者发掘的,真正想隐居的人便会隐在众人纷纭的繁华之乡,泯然与众。至于大隐,我到今日还没见着一个。”

说话间,便穿过了小巷,来到一条大路之上,对面是一间挺大的药铺,匾额上题着“叶氏康元堂”,底下还有一排小字:“世代行医,药到病除。”我忍不住失笑,这分明就是一个卖药的江湖郎中口气。

连默将马系好,掀开门帘走进屋内。门边站着一个小僮,我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果然是间药铺,木橱木屉,格栏之中尽是各种草药。西首隔着门帘又是一个小室,似是诊病的房间。

连默说道:“你们家大夫呢?”

小僮连忙应道:“先生正在里间配药。”

我说:“那咱们就在外面等等。”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的人问道:“谁啊?”

连默说:“叶兄弟,故友连默前来拜会,如有打扰先行道歉了。”

房间内沉寂了一会儿,好像有人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儿,门帘掀开,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郎中打扮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肌肤,高鼻深目,相貌英挺。我原本以为名叫“朝礼”,又是读书人,理应是白面书生,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看到那大夫一走出来,比我和连默都更像是武林中人,着实吓了一跳。

叶朝礼将手中的药罐药杵往桌上一放,吩咐小僮端椅子让我们坐下,问连默道:“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跟我来炫耀你中举了么?”

连默笑道:“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果然不错,怎么传的连你都知道了。”

叶朝礼说道:“连解元好大的名头,我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自然会知道。”

连默说:“叶兄这么说,我就觉得无地自容了。若论真才实学,连某及不上阁下的万一。”

叶朝礼沉吟了一下:“这次秋闱乡试的考题是什么?”

连默说:“‘亦将有利于国乎。’”

叶朝礼皱眉道:“又是这种酸腐题材。”

连默说:“你又押中了?”

叶朝礼道:“自然没押中。”

连默说:“朝廷不出这种酸腐命题,也就不叫朝廷了。科举功名,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终究不如自由自在来的逍遥。”

叶朝礼说:“那你今天来找我何事?”

连默说:“你精通医学药道,想请你帮忙看几味丹药。”

我向叶朝礼作揖道:“久仰叶大夫大名,在下诚心向大夫求教,叶大夫想要什么酬劳金银,只管开口。”一边说,一边将怀里藏的丹药都拿了出来,解开纸包,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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