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香茶
四哥坚毅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容易察觉的苦涩。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对面盯着桌上精致桌布发呆的孙从安，脸上重又挂着淡淡的浅笑：“在想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古老的建筑格局么？”
正暗想着四哥与赵姐的关系，猛然听到四哥的声音，孙从安不由一愣，抬头见四哥正微笑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说什么？”
仿佛没有留意到孙从安的走神，四哥抬手轻敲着桌面，移开视线看着蜿蜒向花园小路上铺砌的五色石，声音里透着一丝沧桑：“你想的没有错，我的确是道上混的。”转头看了眼孙从安脸上惊讶的表情，四哥轻笑着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每个人都一样，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听着四哥的话，孙从安心下越发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谈起这些，语气熟络的感觉让孙从安几次误以为自己同他真的认识了很久。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孙从安转头向声音传来处看去，一个穿着利落休闲服的年轻男人端着托盘正正从一处小路走来。
四哥也注意到了年轻男人的出现，停止了未说完的话。只是静静等着他走近。年轻男人走到桌子旁，很是谦恭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对四哥点了下头，才转身离开。
看着托盘里精致的茶壶和几碟吃食，四哥笑着对孙从安说道：“尝尝，这些吃的都是我自己种的，真正的绿色食品。”说着抬手将茶壶拿起来，放到一旁，又将碟子一一摆到桌子上，指着其中一盘装着切成小片的紫薯笑着说道：“这个是收成后我自己晒的，以前在家里，没事便喜欢折腾这些。”
看着薄厚匀称的紫薯干，孙从安不禁问道：“你家里有地？”见四哥将碟子摆到自己面前，孙从安忙伸手拈起一片，见比市面上卖的颜色要深些，放到嘴里咬了一小口，很是酥脆，味道甘甜。
“我家是农村的，从打有记忆起便一直跟着父母在地里呆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形容我倒也不算夸张。”四哥将倒好茶的杯子递到孙从安面前：“尝尝，玫瑰花茶。”
接过杯子，看着里面淡粉红色的茶水，孙从安将杯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玫瑰花清雅的味道扑鼻而来。“虽然别人都说这种花茶是女人喝的，但是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你要是喝不惯，我再让他们送些别的来。”四哥见孙从安只是闻着茶的味道。一边小口的品着杯子里的茶，一边笑着说道。
听到四哥的话，孙从安连连摆手：“不用的，这茶闻着挺香的。”说着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花香瞬间盈溢满口。没变成男人之前，孙从安也曾为了变美买过玫瑰花来泡茶，只是自己用的是花苞的那种，泡出来的茶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同手上这杯都是没法比的。几口将杯中的花茶喝光，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孙从安只觉得精神了不少，笑着对四哥说道：“这茶真挺好喝的。”
拿起茶壶帮孙从安续杯，四哥眯了眯眼睛，轻笑着说道：“我第一次喝时，同你的说法一样，只喝了那一次，便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叹了口气，四哥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放到桌子上，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温柔：“我在家里一直呆到十岁才跟着村里别的孩子一起去村长家上的学，现在回想一下，自己这几个破字的底子倒也是那时打下的基础。”
想到册子上那些笔迹稚嫩但很是工整的提字，孙从安顿时了然。重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并不急着咽进肚里，只是任凭清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学了五年知识，村长的女儿便要回城里去嫁人了。他的女儿是我们全村唯一识字最多，在城里呆过时间最长的人。”四哥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感叹。接着说道：“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本城里是一个那么好的地方，便天天心心念念着想到城里去看看，也想去见识一下那些只是听她提到过的地方。”
孙从安手上的杯子显些掉到地上，心下暗道，难不成赵姐便是那个村长的女儿？看着眼着坐在自己对面看上去并不年轻的四哥，和他眼角处明显的皱纹，反而会觉得赵姐要比他年轻上很多。正胡思乱想着，四哥说的话重又进入到孙从安的耳朵里。
“我们几个半大小子约好了一起去城里挣钱，那年我母亲因为生病去世了，我从小就没有父亲，这一来，我倒真的成了孤儿了，连着吃了小半年的百家饭，倒也坚定了我出去挣钱的决心。”喝了一口茶，四哥笑着说道：“那时还真是挺穷的，在城里打工一听说是从农村出来的，那些个老板总会将工资压的极低，不过也算是有好人，在修车场当小工那年，有个挺好的技工偶尔会趁着老板不在教我开车，几次下来，我倒也学会了简单的驾驶。”
看着一身光鲜的四哥，孙从安从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经历。再看他时的目光便透着一丝崇敬，像这样白手起家的人其实才是最值得被尊敬的，因为他们付出的辛苦往往超乎人们的想像。
“在修车场呆了整三年，我攒了点小钱，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便想去看看那些自己没有见过的地方，也因为修车场的老板一直挺歧视像我这样的农民工。那时候年轻气盛的，对什么事都有着挺叛逆自以为是的想法，时间长了，老板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在第三年所有的小工工资都涨了就我一人没涨时，我便辞了这份工作。”四哥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双手不经意的握在一起，四哥笑着说道：“要不是这次决定换工作，可能我现在还是在哪个小地方呆着挣着那点勉强够填饱肚子的工作吧！我拿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来到了这里，找个了便宜的房子租下，开始时四处打些零工，后来见同我合租的人在一家出租车公司上班，工资还不错，我便也动了心。买了两条烟晚上时同他谈了谈自己的想法，那人也是个敞亮的，平日里见我挺老实的心里也挺同情我的遭遇，第二天就领我去了他的公司。”
“你当过出租车司机？”看着四哥一身高档休闲服，脸上皮肤干净白晰。虽然具体年龄自己猜不出来，但只看着便知道他平日里保养得还是很不错的。而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可以将自己保养不错，还拥有这么大的地产，如果没有大量的资金支撑那是一件及其不可能的事情。像这种类型的有钱人，孙从安一直认为大多数是继承祖业才能办到，今天听四哥说他自己便是这样，心下不由越发惊讶，当听他说自己开过出租车时，便没有想太多直接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看着孙从安惊讶的样子，四哥朗声笑了起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也没想过这些产业会属于我。那时候我天天唯一盼着的便是可以拉满公司定的指标，在拿到基础工资的情况下得到每个月的全勤奖。直到遇见小赵，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美丽的女人。”
“赵姐？”孙从安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四哥：“你是说你们是那时候认识的？”
点了点头，四哥嘴角轻轻扬起：“那时候她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身白裙子衬得她原本就漂亮的脸蛋就同那天上的仙人一般，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女人。”四哥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抬头指着屋子的方向：“洛神，你看到了，我第一次知道洛神时，心里想的便是小赵，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画里的洛神，我总觉得小赵好像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将杯中的花茶一口饮尽，四哥忍不住笑道：“那时候只是看着这画，我这里就乱跳个不停。”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处，四哥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我总觉得像小赵这种女人天生就是让人来欣赏，让人来爱的。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就该住在这样清幽的环境里，不问世事，每天就赏赏花，呆在家里就好。只是后来这里真正建好后，小赵看了只说是一直喜欢的是欧式建筑，对于这里并不是很喜欢，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所想的，遇到什么烦心事便来这里休息一下，日子久了倒也成了一种习惯。”
抬手指着花园中那片空地，四哥笑着说道：“我在那里种了一片草莓地，小赵最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市场上卖的那些上面总是白花花的，洗了心里也觉得不干净。我就索性自己亲自种，吃时也放心些。”
看着四哥眉眼带笑的样子，孙从安不禁有些感慨，原来看上去女强人的赵姐。也有一个这样爱着她的男人。眼前闪过那双狭长的双眼，心跳猛然停顿半拍，使劲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张哲瀚同赵姐间的关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向那边靠拢，孙从安咬了咬嘴唇，抬手将杯子里有些凉了的花茶一口饮尽。
第一六一章：送客
全然没有留意到孙从安的走神。四哥重又倒杯茶喝了一口，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失落：“小赵哪都好，就是为人太要强。那样一个看似娇柔的女人，骨子里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的倔强。”嘴上说着，眼中却渐渐浮起掩饰不住的柔情。
“你同小赵是怎么认识的？”四哥话锋一转，侧头看着孙从安，眼中精明乍现。
猛然听到四哥的问话，孙从安一愣，下意识的重复着：“我和赵姐什么时候认识的？”脑海中渐渐回想起自己没离开公司时，跟着张哲瀚第一次见到赵姐时的情景。抬头看着四哥满是探询的目光，孙从安不禁轻轻皱了下眉头：“你找我来就是想知道这个？”
摇了摇头，四哥将手搭在桌子上，看着孙从安坦然道：“不瞒你说，今天找你来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说着脸上浮起一丝不明显的同情：“你是否喜欢张哲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你的安全问题现在成了我最头疼的问题，这件事我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我的安全问题？”想到这阵子莫名出现的那伙人，孙从安瞪大眼睛盯着四哥：“你知道这件事？那些人是谁？”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这件事原本同你关系也不大，但是两个人长的这么像的也在少数，何况只有熟悉的人才会发现这一点。”四哥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看着孙从安：“小赵同张哲瀚……”顿了顿，四哥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去形容这种关系，浓密的眉头不刻意的聚到一处。
听着四哥提起这件事，孙从安脸色白了又白，虽然自己一直在努力忽略这个想法，但今天突然听到有人提起，心里顿时仿佛活吞了一只苍蝇般翻腾的厉害。不想再听四哥说下去，生怕有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内容，却又控制不了自己说出口的心声：“她们怎么了？”只感觉自己的心直直跳到嗓子眼，下意识的抬起手紧紧捂住胸口，孙从安真的有些害怕四哥接下来的话让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期盼全部破碎。
“算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以后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的。”四哥站起身，对孙从安笑着说道：“今天同你聊了会天，心情好了不少，你这个朋友我也算是交下了，放心吧，以后再有人来骚扰你，可以来找四哥，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的。”
见他有了送客的意思，孙从安一时反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完全不明白他这般将自己请来目地，想开口问问，又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迟疑了一下，才皱着眉问道：“四哥，你为什么会想要见见我？”
“下次再谈吧，今天我还真有些累了。”四哥笑着抬摆了两下，孙从安这才注意到原来远处的院墙边上站着三个男人，看到四哥的手势便小跑着过来，站定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是干练的平头男人很是恭敬说道：“四哥。”
点了下头，四哥同孙从安笑了一下，才说道：“送他回家吧。”说完便对孙从安说道：“早点回去吧，我也休息一下，今天说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有些累了，等下次有时间，再约你一起来喝茶，你也要赏脸才是。”说完便转身走了。
见四哥要走，孙从安忙想上前拦住他，将心底的疑惑问清楚，不想刚伸手，便感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骤然失去了知觉。
风有些凉，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赵旭挪动了一下有些微麻的双腿，看着眼前墓碑上那笑靥如花的样子，眼中浓浓的哀伤越发透着痛苦，低声道：“你该恼我的才是，但我又怎么能忍心将你一个人抛掷在那种广阔的地方，你一向最喜静的，那里总会去很多人，吵得很。”
抬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有些苍白的女人的面容，赵旭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说过的，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行。”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你的心一直陪在我身边，谁也不能把它抢走，你说过的，你心里只有我。”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微微眯起眼睛，赵旭语气中透着一丝迷惑：“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你了？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不会的，怎么会呢，至少你的心还陪着我，它在跳动，很有力的跳动，就同你在我身边时一样，你的心里不是只有我么？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是吧？”
墓碑上女人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将脸缓缓贴上去，感觉到墓碑冰冷的温度，赵旭低喃着：“听着你的心跳，却总觉得自己离你好远，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呢。我该怎么办呢？你总是那么聪明，要是你能告诉我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烦恼。”
静静的坐了一会，半晌，赵旭站起身，走到一旁清理干净的小路上，拿起地上那一束新鲜的百合放到墓碑前面，眼里满是深情：“这是你最喜欢的花，已经洒上你最爱的味道了，寂寞时，就来看看，看看我，我挺想你的。”
仿佛怕自己下不了决心，赵旭猛然转身背着墓碑，眼里渐渐浮起一丝水雾，抬起脚，不敢再迟疑，大步向一旁的小路走去。
回到大路旁的汽车里，赵旭动作快速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一般，棉软的瘫坐着，抬手按下车前的按钮，紧紧闭上眼睛。
车内响起了轻快的音乐声。一阵优美的钢琴声瞬间在车中盈绕，钢琴声中响起了女人唱歌的声音，很优美，透着一丝庸懒的感觉。
“不似想像中的那样，原来你也不算坚强，我一个人静静看着窗外，那孤单冰冷的星空中，以后会不会留下我曾经的模样……”
原本欢快的音乐随着女人低声的吟唱，再没了那种跳脱的感觉，钢琴声越发低沉，细细听着只觉得女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凄凉。有着无限的渴望，又只能被深深压抑住一下。“安静的沉睡，停滞的思维，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忘记你是谁，相遇太晚，相识太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痛彻心扉……”女人的声音隐隐颤抖，透着无限的惋惜与深深的哀伤。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赵旭紧闭的眼角渐渐滑落，女人低声的吟唱一遍遍的重复着，赵旭哽咽着轻声跟着哼唱：“不似想像中的那样，原来你也不算坚强，我一个人静静看着窗外，那孤单冰冷的星空中，以后会不会留下我曾经的模样……安静的沉睡，停滞的思维，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忘记你是谁，相遇太晚，相识太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痛彻心扉……”
唱到痛彻心扉几个字，赵旭缓缓睁开泪意朦胧的双眼，抬头看着窗外有此阴沉的天空，心里有着遮掩不住的痛苦，哑着嗓子低语道：“你怎么忍心让我这么难过。”
白晰的脸庞配上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显得越发小巧，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着越发明亮，看着眼前如同真人版芭比娃娃的少女一脸浅笑的样子浮现在赵旭眼前，那般清晰那般真切。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拉住她，感觉到手中的空荡，赵旭才猛然醒神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缓缓收回手，赵旭身子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