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韬习惯性要去挠头，这是秦甄说的他最不文雅的动作了。由于手里捧着面包牛奶，他无法腾出手来。肖韬径直走到
温文面前，无意间瞥见温文露在白衬衣外那截细白的颈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细腻。肖韬想，这样面对面的看着自
己，竟然会觉得以前的自己那副皮相很诱人，真的是一件很别扭的事。肖韬撇撇嘴，随意的一撒手，几块面包落在温
文的书上，跌到地上的牛奶被温文捡起。
温文微仰起头看他，一边把牛奶放在桌上，一边挑眉对肖韬问道：“你一早上要吃这么多？”
肖韬踢了踢温文的桌脚，用脚勾拉温文前座的椅子，面朝温文坐了下来，撇着嘴道：“你当我的胃是无底黑洞呀，哪
有那么能吃。”
温文眨了眨眼睛，笑如春风：“啊啦，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么想的？”肖韬一愣，哭笑不得：“我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可是你买了。”肖韬无言，眼皮一翻，露出俩眼白儿。
肖韬将面包推到温文面前：“给你。”温文盯着埋头拆包装纸的肖韬，眼里掠过一道精光，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谢
谢你的面包。”
肖韬啃了满嘴的面包屑，忽的抬头，眼里闪烁的点点笑意被埋在细碎的刘海里，他戏谑道：“哟，谢的只有面包呀。
敢情哪一天你将我拆吃入腹了，才会感激我吧？”
温文正斯文的咀嚼着面包，飞速的望了肖韬一眼，又敛眉，问道：“你买这么多面包做什么？”看着桌上零零散散摆
了几大袋的面包，温文不禁有些发懵。肖韬却会错了意，理所当然的应了一声：“当然是和你一起吃啊。”
“……我是指，你买的面包太多了。”肖韬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关切的说：“你吃饭太没规律了，以后每
天要记得多吃一点。唔，我知道面包不好吃，不过能放得久一点吧。”肖韬原本就不擅长烹饪，以前一直饮食没规律
，也是和秦甄在一起后才慢慢纠正过来。
又是秦甄……秦甄。
肖韬又喝了口牛奶，有点食不知味了——
他的生命里，充斥了太多……属于秦甄的气息，无可避免。
03.
肖韬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他还叫温文。
宿舍楼下边的林子里，温文和秦甄一起吃午餐。温文常年饮食没有规律，把胃给搞坏了。秦甄一番穷追猛打终于把温
文追到手，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时候每天在一起吃饭，温文嘴刁挑食，秦甄花了个把月的时间学厨艺，专给温文
烧菜做饭。
透过林间的阳光将秦甄的头发晒成深栗色，浮动的树影里，秦甄抬起脑袋，露出晃眼的笑脸。天很热，温文听见自己
心怦怦跳的声音，他涨红着一张脸，抹去秦甄下巴山的饭粒。秦甄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触，然后将他揽入怀中，
深深的亲吻。阳光下，秦甄扣住温文的手，许着所有恋爱的人都喜欢说出口的誓言：“温文，温文……我们永远在一
起。”
肖韬醒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温文的存在。
温文就站在窗户边，明晃晃的阳光将他笼在其中。似乎察觉到了肖韬的动静，他缓缓的转过头来，过于淡漠的表情让
肖韬觉得陌生又熟悉：“醒了？”
“恩。”
“秦甄是谁？”肖韬不说话，温文看着他。
“肖韬……秦甄是谁？”
“……”
风哗啦啦翻动着温文桌上的书，肖韬和温文对望，默默不言。
良久，温文深深的吸气：“这节体育课，咱们下去吧。”
两人沉默地走到操场，高桥眼尖瞧见了肖韬，一个劲朝他招手：“肖韬！肖韬！一起打篮球啊！”肖韬笑了笑，朝高
桥走过去。才走了几步，不由自主的回头看温文。
温文还站在原地，阳光透过树叶筛落的斑驳将他的表情混淆……肖韬抿了抿嘴，冲高桥喊道：“我不过去了！你们打
吧！”他得陪着温文。
温文不喜欢做体育运动，高桥知道。温文不喜欢做体育运动的原因，肖韬知道——
温文小的时候，也有很幸福很幸福的家庭，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他的爸爸，是很宽容的爸爸，他的妈妈，是很温
柔的妈妈，他曾经在日记本里写着：爸爸妈妈和温文永远在一起。可是那些，都只是他所认为的。最后，爸爸妈妈离
婚了，他被丢在奶奶家。
小孩子们都是善良的，但是他们说出的直白的话，却很伤人：“妈妈说，温文的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了。一定是因为他
是个坏孩子，没人要的坏孩子！我们不和他玩。”温文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都不理他，听到这样的话后，躲在被
窝里哭了几个小时，最后只是沉默。
肖韬记得，那似乎是温文小学五年级时候的事情。
小学五年级的温文喜欢上了踢足球，他踢得很好，渐渐就和同学们玩开了，不再像前两年一个人那么寂寞。那一回，
他和班上一个绰号小霸王的同学踢足球，争强好胜的小霸王伸脚绊他，他伤了脚，输了比赛。
看着意兴阑珊的队友们，温文觉得格外委屈，他去找小霸王论理，和小霸王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打起来了。小霸王
打肿了他的左眼角，他打掉了小霸王一颗牙。
第二天，小霸王的爸爸妈妈找到学校来闹，所有责任都推到温文身上，最后，指着温文脱口而出：“你个没家教的小
孩！”温文顶了回去，被学校领导骂了。他委屈，在小霸王得意洋洋的目光里，他知道……他没有可以护着他的爸爸
妈妈。
如果没有得到过那些友好，也许失去的时候也不会格外伤心。因为那次和小霸王打架，温文挨了处分，同学们眼里的
小霸王俨然成了大英雄，而他温文，却是坏小孩，是不知悔改的坏小孩。
后来温文转学了，他变成了现在的温文，不会再冲动鲁莽，争强斗狠，学着温温和和的笑，再也不肯参加体育运动…
…
温文就站在那里，挺得笔直。肖韬看着他，笑了笑。温文于是问：“怎么不和高桥一起去打篮球？”
肖韬扒了扒头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还在这里呢，我怎么能够一个人跑去玩呢？”
温文不为所动，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模样：“我一向不玩那些的。”肖韬知道温文正专注的盯着篮球场上的众人，却依
旧像模像样的点着脑袋：“恩，我知道。”
温文曲着身子坐着，脑袋搭在手臂弯里，他的眼神很沉敛，悠悠的望着正在投篮的高桥：“我不喜欢体育活动……”
肖韬微笑，耐心的应道：“恩，我知道。”
温文将脑袋搁臂弯里蹭了蹭，肖韬微笑着看他孩子气的动作，冷不防温文问：“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
温文这才发现肖韬笑得戏谑，不由皱了皱眉头：“真是！”肖韬见温文老大不乐意的样子，轻轻说道：“等你愿意说
的时候，就告诉我吧。”
温文望向他，拢起的眉头缓了下去，扯着嘴角，笑了。
肖韬和温文静静的坐着，肖韬自顾自的拔着脚下的嫩草，温文安静的看着他，都不再说话。
所以，当不远处响起谈话声时，他们听得很清晰——
“……你不是说要向方清袅告白么？怎么，成功了没？”
“哎，别提了。又一喜欢温文那丫的。”
“温文？就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儿！”
“嘿，人家姑娘就喜欢那狗拿耗子的人物，愣说人那是乐于助人，真他妈的虚伪啊呸。”
“那是。人家温文最擅长的不就是做一副圣母样，时不时的摸到人面前来管管闲事，扮扮好人？”
“哈哈，那是～跟只狗似的，天天讨好大家，有个屁意思！”
肖韬拔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抬头，瞥向面无表情的温文。温文别过脑袋不再看他，只一味的沉默。
真是个傻瓜……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是这么个别扭的性格呢？有什么话，如果能说出口，不久简单了么？温文啊温文，
就一笨蛋！
肖韬是记得的，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温文那好好先生的作为，那时候也经常被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他也听到过
很多次，却不在意，只是默不作声罢了。也正是这刻意造就的不在意，使得第一次知道有人会为自己出头的温文被秦
甄所俘虏。
而现在……他是肖韬，是站在温文身边的朋友。
没有人理解的温文，他理解；没有人保护的温文，他来护！
肖韬腾地站起来，温文拉不住他，只得跟着他向那边两人跑，却不经意间在唇角流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温文站在不远的地方，看见风撩拨起肖韬的头发，露出肖韬细长的眸子，那双眼里熠熠的辉芒逼视，让人心惊。温文
原本以为肖韬会动手，肖韬只是轻轻的说：“你不是温文，怎么知道温文想要什么？温文想要朋友，想要大家的友好
，就算他的方式不对，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评头论足！”
说罢，径直拉起温文，向教学楼走去……
……
“肖韬，别对我好。”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一直沉默的温文冷冷地开口。肖韬微怔，转过头看向温文。温文低着脑袋，略长的碎刘海遮住了
面部的冰冷，即使察觉肖韬在看他，温文始终没有抬起脑袋。
从来没有得到过，就没有‘失去’这一说法。一旦曾经拥有，就不会舍得放手。如果失去的话，会比没有得到更让人
痛苦。温文不希望，在自己习惯了肖韬的维护，肖韬的帮衬，肖韬的关切后，再尝一尝失去的感觉。
温文想，肖韬，你别对我好，如果我习惯了，不再坚强了，该怎么办……如果肖韬知道温文心里这样的想法，一定会
恼怒的骂他傻蛋。会有这样的想法，根本就不是坚强呀，笨蛋温文。
“温文。”肖韬喊。温文听见肖韬深深吸气的声音。
“恩。”
“抬起头来。”肖韬沉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温文迟疑，缓缓抬起脑袋。徐徐微风拨乱温文额前遮挡了视线的碎刘海，温文看见肖韬笑了，徐徐缓缓，像腾起的烟
花一般炫目的笑。肖韬说：“难道你不值得我对你好么？温文，别因为别人的看法而贬低了你自己。”
温文垂下脑袋，闷声轻笑：“肖韬，你这模样真学究。”
肖韬佯怒，一巴掌拍在温文的后脑勺：“敢情哥成你打趣的对象啦！”
温文见肖韬两条眉毛凑一起皱成毛毛虫，分明清秀的脸上刻意的狰狞显得格外别扭，忙挥手：“别、别……肖韬你可
别逗我了，别介、这表情够喜庆。”
“你……”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肖韬正要说的话，肖韬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响的是他的手机。肖韬的手摸入裤袋
，却迟疑了。会是谁呢……？毕竟是冒牌货，肖韬还真有些惴惴：如果是肖韬的亲戚，他肯定瞒不过去呀。
肖韬是在温文的催促里接通的电话，来电显示是“吃货”。肖韬不禁无奈╯﹏╰，这幼稚的命名，还真让他长见识了
。==。毕竟，在他还是温文的时候，一直觉得肖韬虽然长的清秀了点，却实打实的一老油条，整一个厚脸皮的小痞子
。肖韬觉得，这不是贬义。真不是。
“……喂。”肖韬觉着，自己的声音怎么听都像底气不足。
电话那头，大概是一个小男孩，声音还处于变声期前的稚嫩：“哎，哎，阿韬，你今儿没晚饭呀。说话咋有声没气的
？”其实，现在还是下午==肖韬想。
“……”肖韬觉得，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的时候，还是要坚持少说少错的原则的！于是，他沉默。
“阿韬，你真没晚饭是吧？”
“……”
“那敢情好啊。你出来，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等你，咱俩好好联络联络感情。阿韬你一定要来呀！”
“……”
“喂喂，不带不说话的啊，不准放鸽子！我当你答应了的！我马上过来，你给我出来啊。”
“……”肖韬继续沉默。
电话被挂断。肖韬无言……电话那头的男孩够强大！肖韬从最开始接电话时说的那个“喂”字外，一直保持着沉默是
金的原则，结果那个男孩还可以自说自话的定下见面的约定……而且，混蛋啊，连时间都没定好啊喂。
肖韬默默在心里吐槽，温文也默默在心里吐槽。==。肖韬够强大，从最开始接电话时说的那个“喂”字外，一直沉默
着，居然还可以将通话进行这么久。这也是一种神通啊！╮(╯_╰)╭
肖韬抿了抿嘴，向温文说了一声，便往校门口的小饭馆去。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肖韬突然觉着，他还真
挺学究的。
站咋小饭馆门口的时候，肖韬还在纠结着——他又不认识打电话的那个小男孩，到时候如果那男孩从他身边走过，他
都没反应，那不直接露馅了？
可是，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他一走进小饭馆，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嗓门的少年一边冲他招手，一边一
声接着一声喊他的名字。安静的小饭馆里正在进餐的一众人等齐刷刷的往肖韬看来，那目光炙热得让肖韬快以为自己
是从侏罗纪出来的恐龙了O__O“。啧，这滋味，肖韬都觉得面红了。
肖韬咬了咬牙，急匆匆的走到男孩的面前，坐下。
哦，男孩是肖韬的弟弟，堂弟，小肖韬两岁。名字叫肖愈。肖愈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娘兮兮的，肖韬总吐槽他：你丫
那么八婆，叽叽喳喳比个女人还多话，还真以为名字娘了点，自己就是娘们儿了？还好，肖韬嫌弃女人这话，也只当
肖愈面说过，不然还真得成全女性的公敌。
其实肖愈挺喜欢肖韬来着，但肖韬总嫌弃肖愈吵闹，两个人实在不怎么对盘。今儿肖韬居然真应了肖愈的约，还真让
肖愈有些不可置信。
肖愈挺了解肖韬的。如果和现在这个肖韬多说几句，估摸着也该知道这个肖韬是个盗版货了。所幸肖愈这次来，并没
有和肖韬多话。肖愈是来传话的，关于肖韬出柜的事情。
说来，这事儿也凑得够巧——
肖韬喜欢写日记，他上高中后的日记本里，满满地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肖家不是不开明的，孩子总有个青春、冲动
的时期，哪怕是早恋，不拖了成绩倒也无所谓。可这也不是区区小事呀！如果肖韬喜欢的是个女孩子也就罢了，偏生
肖韬喜欢的是个男生！
肖老爷子当时就气的脑袋发黑，直接找上肖韬，直颤声的说：“孩子，你咋就成一同性恋了呢？”那口气可真像是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