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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基地——byYukik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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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病人挣扎着,我根本没法确保手术视野。

“静脉注射安定!”贝雷斯像得了圣旨一般迅速准备注射。我放下镊子,抢过她手中刚刚准备好的安定,隔着手术服直接注射进了我的右臂,执行注射的左手甚至还在颤抖。

耳边传来贝雷斯的惊呼,我不容置疑地对麻醉师下命令,要他加大药量。不知是我的话太过严厉,还是我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手术室静的出奇,只听见生命体征仪的声音。

右臂的肌肉痉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缓和,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敏捷起来。现在除了抓紧时间完成手术,我也顾不得别人了。眼里只剩下这个血淋淋的伤口,我要把它处理好,却完全没有顾及这是一个濒死的病人。

我记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当医生的一辈子要见的死亡多了,不能因为一次就被打垮。可来了这里我才明白,有时候面对死亡,也会麻木。

这儿是哪儿?好像不是手术室,也不是宿舍。

冰箱……冰箱里有没有茶鸡蛋?我记得我煮了好多放在冰箱里的。这几天忙得都没有好好吃饭,真是饿了。

房间好熟悉,像是我在北京租的房子。这肯定是梦了吧?想起卡罗问我是不是想家,看来的确是。样子没什么变化,我好像没来得及推掉。中介没有来收房吗?

走进,或着是飘进——我完全没有什么实感——卧室里,向阳台的方向看去。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我感受不到冷,心里却很空洞。

“黎晓……”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向阳台的方向靠近,这才发现有人。

冷风吹起了随意弹在地上的烟灰,他低头坐在那儿呢喃着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这样脆弱,身体蜷缩起来一下下地抽泣着,把还在燃着的烟蒂狠狠攥进手心儿里。

“你快回来吧……”他看不到我吗?我回来了啊!别这样好吗?我不想你因为我难过,我不想你再难过了。

我很想触碰他,可我摸不到。

陈子非,我求你不要再哭了。

沉睡在海底一般的感觉,窒息了很久。慢慢睁开眼睛,又是生命体征仪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试着开口讲话:“能把它关了吗?”

一个当地的小姑娘一直坐在病床边,见我醒了,操着库尔德语惊呼着跑出去。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刚才讲的也是她听不懂的中文。

再次闭上眼睛,那个梦还清晰得在眼前。是那针安定把我脑子打坏了吧?脸上热热的,可能是因为发热也说不定。看样子我是躺在病床上的人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那生命体仪也是为我配的。快让我歇歇吧!

正在这时,柯林和“法西斯”一脸严肃的走进来,后面跟着看上去惊魂未定的提多,哭红了眼还在抽泣的哈桑拽着他的衣角也跟进来。

“黎,你太乱来了!”柯林瞬间“法西斯”附身了,“那安定怎么能随便注射?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我们怎么跟你家人交待?”

我的记忆就到缝完最后一针,然后是那个梦。那针安定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影响,其实从对面病床上的牌子就能看出来了。对面是一排ICU病床,那么我这边就是CCU了。床位一直紧张,重症监护室内外科分得也就不那么清楚了。

低烧未退,我只好强撑着继续听柯林的训话。“法西斯”倒是没说什么,眼里却透着责备。提多眉飞色舞地给我讲着当时的情景如何如何窘迫,还原了我一个急诊医生被急救的过程。贝雷斯至今还在为没有拦住我擅自注射安定的事情而自责,哈桑更是害怕的不得了。

“黎,你的心脏机能真的不太好,这次急救就看出来了,以后绝对不能乱用药了。”提多认真地提醒我,“不是先天性的,你肯定是以前乱吃药或者为什么事情而着急所致,你不像是个急脾气的人啊!”

乱用药?身为专业人士我对自己还是比较谨慎的。如果真要找出个乱用药经历,恐怕要追溯到韩宇那里了。我干笑,何止乱用药了,那几十个小时乱套的事情多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对啊,那天你倒是救我了,可最后我还是出现在了这儿。

老天爷恐怕觉得这点儿苦还不够让我长记性,还得给我点儿教训。晚上的时候,我在清醒的状态下为自己的乱来付出了代价。持续性的发热让我陷入了半睡半醒之中,神经性心绞痛,中间昏迷了几次却无比地清醒。哈桑全程陪护,一直握着我的手,和他年龄不符的温暖的大手,一直传给我力量。

具体多长时间过去了我没有自觉,没有痛感之后营地早已恢复了往日秩序井然,大客车事件显然已经结束了。

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各种管子也跟着动起来,怎么这么夸张?看来夜里的又被急救了一次,我一度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哈桑也不在这儿,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无奈地闭上眼睛,希望能继续沉睡。

突然意识到右侧的视线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睁开眼睛一看,是一小玻璃瓶棕色的液体,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我避开管子,小心翼翼地拿到那张满是鬼符的纸:

这瓶药是我们部族的“圣水”,能治百病,真心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以后不要再那样透支自己的身体了。

另外,你在睡梦中说得话被我听到了,可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P.S.我觉得你应该能读懂。

卡罗

P.S.的部分是用英文写的。看完纸条,我一个头两个大。显然他又潜入了营地,甚至潜入了ICU这种核心的地方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且,肯定刚走不久,因为药水和纸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仪器上,很容易被发现,那样我俩就都死定了。那为什么他会这么自信地放在这儿呢?难道他算准了我何时会醒来?这绝对不可能!还有,我回忆了昨夜一直握着的手,那大小真的不像是哈桑的手,难道说……

信息量又太大了,我没有力气思考。把纸条和药水掖到枕头底下,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眼见夏天就要过去,我的身体更加难以恢复到之前健康的状态。白天依然热的要死,晚上却冷得睡不着觉。常常与哈桑依偎在一起,有时候我更像个小孩子,抱着哈桑小小温暖的身体,寒夜不再那么难捱。

每日依然十分忙碌,虽然身体疲累,但至少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每日又被病人病历充斥着,不得一丝清闲。有时看到内科大夫写写病历调调药剂,不免有一丝后悔为什么当初选择了外科。不过每当看到送来时奄奄一息的病人在抬下手术台时的安宁,我还是很欣慰的。没办法,外科就是这么迅速直接。

与此同时我也很佩服恐怖分子们的经历充沛,几乎每周两次的爆炸袭击,不时还有巷战和暗杀。真不知道在巴格达街头走动的人,到底有多少人是圣战者,有多少人又是无辜的平民。

说句不中听的,托他们的福,我也因此有了表现的机会,受到上面格外的赏识,因而经常被委以重任。比如上个实验手术,主持病例研讨会,再比如夜里出个诊什么的。

那天和平常日子差不多,我没上手术,坐诊一天也不那么辛苦。吃过晚饭,正准备和哈桑散步。只听市区内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枪声,我就知道,这夜又有人要西去了。

所以当天夜里贾巴尔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惊奇。

6、五

开门见山,应该是贾巴尔行事的鲜明风格:“卡罗受了伤,现在在市区的一条巷子里。”

“然后呢?”我靠着门框等他的下文。

“跟我走,去救他!”

我不知道他是照顾我阿拉伯语初学者还是平时就这么蹦词儿似得说话,总之和他对话简单到了单调。

真的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救了他,他还会去伤害别人不是吗?可一插兜,摸到了那个凉凉小药瓶,又想起了那双温暖的大手,我脑海中便闪过一句话:我欠他的。

“他到底伤到哪里了?我得准备一下……”

贾巴尔准备了一辆冷藏车,打算以这种方式混进城去。行进的过程时快时慢,封闭式的车厢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没有一丝亮光,漆黑一片。贾巴尔沉默的盘腿坐在那儿,车里气氛沉闷。仔细听能听到他虔诚的在背诵古兰经,但周身没有一丝破绽,一直处于戒备状态。

大概是到了进城哨卡,需要检查,最近市内的宵禁非常严格。贾巴尔睁开了眼睛,闪着寒光,我也清醒起来。

外面有人在用阿拉伯语交涉着什么,我听不清。贾巴尔的眼神目光慢慢柔和起来,继而又传来小声背诵经文的声音,我就知道,我们安全通过了。

大概又开了五分钟。在黑暗中我的听觉格外灵敏,听到了开关的声音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是爆炸!是我们来得方向!

我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想要冲出去看看情况,身后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贾巴尔冷冷地声音:“坐下!”

“是你做的吗?”我希望他听不到我此刻紧张地心跳声。

“……”他以沉默对我。

“默认了吗?”

“我再说一遍,坐下!”

除了眼睛和声音,我根本无法通过其他方式判断出贾巴尔的位置,他却可以在黑暗中自由行动,并用手铐把我的右手和车厢拷在一起。

这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状况,我简直要后悔一万次了。我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决定跟他来的?!仔细想一想,他们这些人不管对我如何,笑得多灿烂,帮了我多少次,受了多重的伤,说到底都是一些为不切实际的虚无的东西可以毫不留情夺取别人生命的杀人者啊!

就在刚刚,我又眼看着生命消逝却无能为力。如果我没有跟他来,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了?为了一个恐怖分子的生命又搭上了那么多条人命,我到底是去就人还是去害人?

黑暗中,贾巴尔口中的经文萦绕在我耳边。安拉,真的可以拯救你的子民吗?

朦胧中,被贾巴尔叫醒,我们到了。

这是我之前从没来过的巴格达。与之前去过的普通的巴格达街道相比,这里更像是贫民窟。整条街几乎没有称可以称之为房子的建筑,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帐篷一类的东西。别说遮风挡雪了,就连御寒的能力都有待考证。虽然简陋,但帐篷之间都挨的很近,帆布一类的材料也把灯光散射的很柔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小孩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我这个黄种人,大人们也投来疑惑的目光。贾巴尔下车后把手铐的另一边拷到了他自己的手腕上,不理会周遭的眼神,带着我径直走了。

一直这样被靠着,不光身体不舒服,而且还给我一种犯人的感觉。跟着他曲曲折折地走着,想起他刚刚的行为我就一阵害怕。虽然不服气,但全程也没干吭一声。

终于走到一户还算正规的帐篷跟前,贾巴尔用奇怪的节奏哼了几声,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才有人出来接应。接应的人我也认识,就是那次我救的亚辛。

“快进来!”她急切地小声说,“我快止不住血了!”

我脑袋里“嗡”的医生,他伤的那么重吗?

“他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我被带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卡罗趴在床上早已陷入深度昏迷,背部血肉模糊,脸上毫无血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本人完全进入死机一般的状况。之前面对的病人全是陌生人,这还是第一次面对熟悉的人伤的这么严重。直到贾巴尔开始解手铐,我才反应过来。

“按计划,今天你是见不到他的。”他目光低垂,没有看我。

“是…自杀式的爆炸袭击,可…可我们都不希望卡罗斯啊!”亚辛情不自禁地解释道,“求求你救救他!上一次我中了两枪你都救了我,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面对他们期盼的目光,我感到自己眉头从来没有皱的那么紧过。

上一次是什么条件,这一次又是什么状况?怎么可以相提并论?没有和他们解释的冲动,我已经在思考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们……”真的好像骂他们,可想想自己恶心的阿拉伯语,可能骂到一半就鸡同鸭讲了,还是算了吧。

血还在缓慢的流着,我顿时觉得刺眼,别过头去对他们俩人说:“帮我烧点热水,找些毛巾来,多点些灯!”从药箱里找出两幅橡胶手套丢过去,“然后戴上手套来帮忙!”

带着两个纯粹的外行人,在设备奇缺环境简陋的情况下,深夜里花了三个小时处理了这么棘手的伤势,我都佩服自己了。

帐篷闷了三个小时,再加上血肉的气味、药的味道和呼吸出的废气,呼吸时我都有呕吐的冲动。冲过去打开窗子,这才好了一点。

那两个外行人也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累得不想说话,只有刚刚手术过后的卡罗静静的趴在床上,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观察他了。这段时间他应该也非常忙碌,胡子都没有时间刮,细密的附在下巴和脸上,快和鬓角长在一起了。虽然有着阿拉伯民族浓眉和大鼻子,但却透着一股洒脱,头发也不是纯正的黑色。身材确实比我这个中国人要高大很多,但却非常的伟岸和健硕,肌肉锻炼的与专业运动员无二。同时也无法忽略他肌肉上附着的深深的伤痕,有细长的鞭伤,也有子弹一样的孔状伤痕。

他这样趴在床上的姿势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之前好像也有这么个人,背上有无法磨灭的伤痕。

“辛苦你了!吃点东西吧!”亚辛给我端来了那个颜色奇怪的粥。她虽然疲惫,但还是能看出往日的美丽。

“谢谢!”我接过来。

阿拉伯女人身上特有的异域风情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穿着这身充满异域风情的大袍子,不得不说,就算她是恐怖分子,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真没想到你能来。”她显得有些客气,“我只是去让贾试试去请你,没想到他真的把你带来了。”

想起了贾巴尔刚才对我所做的事,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就算我不来,贾巴尔也会把我绑来吧!

我跟亚辛客气着,她也彬彬有礼地回应并感谢我。看到刚刚止血时用过的纱布,刺眼的血红让我不禁想要问她好多问题。还在昏睡的卡罗和口袋里的小药瓶催化着我思索中的大脑,越来越深刻,越来越不可解。最后的最后,“嘭”的一声,就像来时路上贾巴尔制造的爆炸一样,整个思考过程都被摧毁成了一片死寂。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她还是那样温柔的笑着,但什么都逃不过她那双精明的眼睛。

“这几日发生在市内的袭击事件,都是你们做的吗?”

她并不意外,好似早有准备,慢慢地回答:“是。”

我不禁紧握手中的粥碗:“为了什么?”

她不徐不疾:“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气结,把碗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你知道救活一个人多么不容易吗?你们那么轻易的就夺走别人的生命,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她看着我的眼睛,无比平静地说:“这些牺牲,是为了成全种族的纯洁,为了把异教徒赶出阿拉伯世界的手段而已。不这么做,伊拉克永无自主自立的一天,只有真主才有资格领导我们。”

我听说过阿拉伯世界在政治主张上的分歧,由此看来亚辛他们是保守派。不过这样满嘴的胡话从一个看似精明的女人口中说出,我真的要质疑的观察人的眼光了。然而我能做的也只是观察她,并耐心地听她讲那些胡话而已。她所说的这一切我完全没有立场质疑或者反对,这是人家国家的事,与我无关。只是作为医生,我无法忍受无辜的老百姓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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