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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未央上——by林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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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俱寂,只有景帝浑厚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此时不论是藩王贵妇,还是千万士卒,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我仰首望着景帝。

他不过是站在长信殿前,向天地祝祷,却让人觉得他仿佛站在长安的中心,大汉的中心,天下的中心。

“将那些点着的妖孽,丢进渭河里去吧。”景帝对万千士卒命令道。

火把聚集起来,汇成火龙。

直到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在城门,大家才满足的往大殿走。殿内再度恢复了嘈杂。

我突然发觉,刚才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刘彘仍是一副仰视的傻样。

“奶奶,”我摇摇窦太后的袖子,“那些士卒们丢的是妖魔吗?妖魔可以被烧死吗?”

“是越儿啊,”窦太后认真的侧耳听我说完,抚摸着我的头,“奶奶只能告诉你,也许能,也许不能。因为他们点燃

的不是妖魔,而是对抗妖魔的信念。”

“奶奶,世界上有妖魔吗?”刘彘和阿娇也挤过来。

“世上当然有妖魔啊。”窦太后让梁王和长公主扶着。

“那妖魔到底是什么。”我问。

窦太后坐下来抱起我,笑了笑道:“人们所害怕的东西,就是妖魔。越儿,彘儿,阿娇,你们害怕什么?”

“我害怕阿越不理我,那就没人陪我玩了。”刘彘抢先回答道。

窦太后,长公主,景帝,梁王四人都被逗乐了。

我犹豫的说:“越儿好像没什么特别害怕的。”我总不能说我唯独有点怕奶奶你吧。

“那可不好,”窦太后说,“人还是得有点敬畏之心。就连你父皇,也敬畏天地神灵。”

我懵懂的点头。

阿娇骄傲的挺起胸说:“阿娇怕没有锦缎罗帛的衣服穿,没有金银珠玉首饰打扮,还怕……”说到后来,她略带害羞

的小声加了句,“还怕将来的夫君不喜欢我。”

景帝戏谑道:“没想到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娇,居然还有这等小女儿心思。朕不用担心你将来嫁不出去了。”

阿娇小脸红红的,没像普通少女一样逃走,赌着气的跪坐在那儿。馆陶长公主这下子心里头软极了,把小女儿搂进怀

里一个劲疼爱。

祖孙三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殿内推杯换盏,气氛热腾。

就连窦太后谈到不舍得梁王回封地的时候,景帝也难得的随声附和,并提出可以让梁王在京多留些时日。

我们都以为,这将是长乐宫中,无数次普通宴会之一。

没有任何人料到,下一刻,窦太后竟会借着刚才的气氛道:“皇帝,你也知道,娘不舍得老三走。既然这样,娘出个

主意,将你弟弟立为储君,如此,他就可以一直在长安,又可以帮你打胡人,你看行不行。”

储君难道不应该是我们其中之一吗?

我,刘彘,刘荣,及其他众多同父兄弟面面相觑。

景帝深吸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好吗?”窦太后露出期盼,甚至可以说是恳求的微笑。

众目睽睽,景帝实在不忍让窦太后难堪,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踟蹰许久,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也不是不行…

…只是……”

“好!君无戏言。”话还没说完,‘只是’二字被窦太后站起身打断,她用全殿都可以听到的声音道:“窦婴,酒!

取我那坛珍藏了二十多年的紫金醇。”

满室皆静。

03.

冬日的天空是浅浅的青苍。未央宫内,殿宇绵延无尽。

晨风沁凉。

我和刘彘一人背着一个大风筝,站在未央宫永巷墙头的凹陷处。时大时小的风吹的我们摇摇晃晃,衣袍作响。

宫墙离夹道的地面有两丈多高,五六个成年男子叠起来,才能摸到墙头。

“阿彘,你敢不敢跳。”张开双臂,宽阔的袖子像鸟儿的翅膀。整个大地都在我脚下。

“当然了。你敢跳我就敢跳。谁先?”刘彘说。

身后一群七八岁皇子皇女起哄道:“快跳啦,快跳快跳,你们到底有没有胆子啊。”

“我先。”我说。

“不行,我先跳,我要在你前面飞。”刘彘说。

“那这样,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跳。”

“嗯!”

永巷几个刚扫完积雪的宫女气色惨白,拼命摆手。

夹道深处传来车轮隆隆。

声音越来越近,我和刘彘觉得那马车怎么那么眼熟。装饰华丽,颜色轻佻,不正是舅舅田蚡(音,焚)的车吗。车夫

在宫墙下勒住了马。

田蚡揽起衣裾急匆匆下车,对我和刘彘大吼道:“你们在做什么,不要命啦。”

一看就知道田蚡又是从东市赌完蹴鞠过来的。

他里边一身普通的冬衣,要不是外面罩了件出门用的青缯大氅,未央宫侍卫都不会放他进来。

作为两位王夫人的同母弟弟,田蚡在京城有个郎官的职位。

父亲不同,三姐弟长相也相差很远。两位王夫人容貌明艳端庄。而田蚡……他的相貌实在是无足夸耀。

“舅舅。”我俩开心的冲他招手,“你等一等,我们马上飞下来。”

田蚡焦躁的直跺脚,他将大氅解下来,让宫女仆役们拉住四角撑开,喊道:“你们给我站住别动。”

“刘彘,刘越,你们到底跳不跳啊,急死人了。”我们身后,几个皇子皇女抱怨着。

“别急别急,阿彘,我要数数了,你听好了,”我笑嘻嘻的拖长声音:“一……,二……”我没有数三,直接跳了下

去。

风声呼呼的刮过耳朵。

“不行,你赖皮!”刘彘赶紧跟在我后面一跃。

我还没来得及往天上飞,就重重的掉进田蚡的怀里,继而听见刘彘被宫女们接住的声音。

我发了一会儿蒙,抬头正对田蚡带着怒火的双眼,兴奋的说,“舅舅,真好玩。”

背上的风筝早就不知掉哪儿去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可是我为什么没有飞到天上去呢。”

“阿越你赖皮,你怎么先跳了。”刘彘被一群宫女哆嗦着手抱着,声音相当不满。

我见田蚡表情不对,气氛也怪怪的,便没回答,趁田蚡不注意,得意洋洋的对刘彘做了个鬼脸。

田蚡铁青着脸,抓着刘彘的腰带将他提起来,另一只手提着我的腰带,咬牙切齿道:“刘越,刘彘,告诉舅舅,是谁

教你们这么玩的!”

“是荣哥哥。”我往上面指了指,扒着墙头瞧热闹的皇子皇女一哄而散。

“他说只要能飞到天上去,就能变成飞将军。”刘彘接着说。

“匈奴特别害怕飞将军。这样我们就能帮阿父打匈奴了。”我补充完整。

夸我们吧,夸我们吧。我和刘彘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向田蚡舅舅。

田蚡的脸色由青转黑,他将我和刘彘翻过来按在马车上,狠狠的下手打我们的屁股:“我叫你们跳墙!我叫你们变飞

将军!”他边打边问,“疼不疼!疼不疼!”

我和刘彘脸贴的极近,互相看得见对方咬着下唇忍泪的样子。我见刘彘鼻头泛红,瘪嘴要哭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了

,结果两人一起哇哇大哭起来。

田蚡气呼呼的将我们拎回猗兰殿。

王夫人姐妹虽然有各自的宫殿,但大部分时间都聚在一起。

“怎么啦弟弟。”猗兰殿的内室窗户狭小,却只点了三支蜡烛,小王夫人纺着线,有些奇怪的问,“他俩怎么脸上东

一块西一块,黑乎乎的。”

“二姐,说起来我就有气。”田蚡将我和刘彘交给宫女收拾换洗,告状道:“这两个傻小子,连飞将军是谁都不知道

,以为只要会飞就能变成飞将军。被几个皇子怂恿着,傻乎乎的从墙头往下跳。”

田蚡停下来喝口茶汤:“那墙离地可有两丈多高啊,要不是我接住他们,摔下来就是一团肉泥。”

两位王夫人倒抽了口冷气。

“大姐二姐,梁王的事过去以后,后宫都意识到皇上该立太子了。那些女人家家的手腕防不胜防,咱们也只能管住孩

子,叫他们别乱跑。”

两位王夫人对视苦笑,小王夫人说:“这两个孩子啊,你打他们,他们能哭的让你的心都碎了。可过去不到半柱香功

夫,就不记得疼了,该怎么闹还怎么闹。你看我这手上的茧,不是织布织出来的,倒是打出来的。”

我和刘彘换了套衣裳,躲在屏风后朝三个互相诉苦的大人做鬼脸。

田蚡深有同感,无奈的点头,又说:“说起来,上次可真是险啊,窦老太后突然提出让梁王做储君。要不是窦婴非说

皇上当时没有同意,只是喝醉了讲胡话,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收场。”

“是啊,”小王夫人叹了口气,“皇上和梁王可惜了。两兄弟好不容易亲密起来,让这事一搅和,怕关系又淡了。说

到底,窦太后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皇位哪有给皇帝的兄弟继承的道理。”

田蚡说:“窦老太后肯定也没料到,自己的亲侄子窦婴会当面给自己拆台,跟皇上坐一条船。”

小王夫人道:“是啊,窦婴为了让皇上下台,竟然宁愿让窦太后下不来台。他帮理不帮亲,虽是窦氏子弟,但却是刘

家的耿耿忠臣。”

“窦婴他一颗心全在皇上那儿呢,哪里还顾得着窦家。窦老太后一怒之下,当天除了窦婴门籍。说不定这恰好合了窦

婴的意。”田蚡不屑的笑道,“窦婴自以为是,在人家两母子之间掺和,就是帮了谁也讨不了好,有这下场,活该啊

活该。”

田蚡是舅舅,窦婴是表舅。为什么舅舅会讨厌表舅呢。我和刘彘十分想不通。

“你就知道他讨不了好?等窦太后消了气,皇上肯定会大用他,”小王夫人说,“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田蚡一拍脑袋笑道:“哎呀,我本来有正事,差点被这两个侄子给吓忘了。你们知道吗,现在朝廷又紧张起来了。”

难道匈奴要攻陷长安了?我和刘彘振奋起来。

“是内乱,”田蚡放低声音,“以吴王为首的七个藩王联合起来造反啦。”

“造反?”小王夫人捂住嘴,小声说,“两个月前他们在宴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反了。”

“还不是皇上的老师,晁错(音:嘲)。他说藩王实力太大,要削藩王的地。太后和朝中大臣都反对。可他是谁啊,

他是晁错,皇上的老师啊。有他发话,什么窦太后,窦婴,卫丞相,都得靠边站,谁反对都没用。结果倒好,皇上才

削了几个县,藩王就联合起来造反了,美其名曰清君侧。”田蚡眼中透着笑意。

“晁错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刘彘悄声问。

“是个官儿呗。他就是再厉害也没用,谁叫他名字取的不好。晁错晁错,一听就知道他肯定会做错事。你看,现在大

家都说他有错。”我深深的意识到取个好名字的重要性。

“啊?”刘彘唬了一跳,“那我叫刘彘怎么办,将来会不会变成小猪?”

“阿彘,”我严肃的说,“你将来要是变成了小猪,我就把你养起来,绝对不让猎人抓你。”

小王夫人放下梭子正色道:“这可不得了,七个藩王合起来,实力不比皇上差到哪去。梁王呢,造反有没有他的份?

田蚡摇摇头:“梁王重感情。上次宴会,皇上透露出削地的意思,梁王顾念与皇上的兄弟之情,就算自己的地也可能

被削,还是答应支持皇上。这次我辗转从梁王的丞相那里得到消息,梁王很可能仍然会帮皇上平叛。”

“你今天绕这么多圈子,究竟想干什么。”小王夫人拨弄着纺车,对弟弟叹了口气。

田蚡笑道:“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皇上要用兵,可库里没钱,打算向民间借。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向皇室放贷。等

皇上打胜了,大赚一笔。阿弟手里的钱在蹴鞠场上……”他搓了搓手,“所以前来向二位姐姐借一点。”他笑嘻嘻的

暗示梳妆台上的首饰匣。

“皇上要是输了呢,那你的钱可就收不回来了。”小王夫人说。

阿父怎么可能会输。我拉着刘彘往外溜。

04.

“阿彘,你相信阿父会输吗?”我呼着白气问。

刘彘坚定的摇头。

出了永巷,我们悄悄靠近宣室殿。虽然侍卫们早已对我们的行为熟视无睹了,我们还是坚持,偷看就要有偷看的样子

跨过带雪的灌木丛,翻上朱漆栏杆,推开竹帘跳进廊道,空旷的宣室殿里,景帝和窦太后正在说话。

还以为会看见晁错呢。

景帝说:“母后,您要见皇儿,只要说一声,皇儿就去长乐宫,您怎么自己大老远来未央宫找皇儿呢。”

窦太后说:“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很累,所以我这个做娘的来看看自己孩子,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刚才你见过晁错了?

“是。”景帝表情暗沉。

“他建议你领兵亲征,还建议你杀了吴王的丞相?”

景帝点点头:“是。”

“儒生不堪大用啊。先不说一个皇帝该不该离开京城,亲自带兵。我知道他和吴王的丞相有隙,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他还想着除掉政敌。诸王谋反,难道是一个藩王丞相的错吗?归根结底,是他晁错过于急功近利。”

“晁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么建议,必有他的道理。”景帝无力的辩驳道。

窦太后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她推过去一封帛书:“这是你梁王弟送来的信。他说要与你同进退。你看看,危

急时刻,那一个个宠臣管用吗。什么都不计较,一心愿意帮你的,只有你亲弟弟。”

景帝沉默着,眉头微微放松了一点。

窦太后接着说:“我听说你没采纳晁错的建议,而是用了周亚夫做将军。用得好。其实啊,我觉得窦婴也可一用。”

景帝带上喜色:“皇儿确实打算用他,可是他上次惹您生那么大的气……现在又躲在家里不肯出仕。”

窦太后道:“窦婴那楞小子上次确实气得我够呛,不过只要他有用,就要用。娘这点气量还是要有的。你说不动他,

我亲自去找他出来。”

“娘。”景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湿意。

“不过刘启啊,”窦太后道,“虽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可有句话我还是得讲。这仗,能够和平解决,总比惨胜

要好。诸王造反,他们反的可不是你这个皇帝。而是打的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晁错把你推至这样的境地,出了问

题,他自己躲在后方,让你带兵上战场,还借机清扫政敌。你觉得为这么个人倾全国兵力与诸王一战值得吗。”

“娘,”景帝沉默了半晌,艰难的说,“这仗不是为了晁错而打,而是为了我大汉的基业。如果藩王一闹,朝廷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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