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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未央下——by林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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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于欢愉还是伤感?他哭了这么多年,今天的眼泪,想必也不是真心的。

“都已经到最后了,求你,求求你看着我,叫我的名字,好吗。”

我将头深埋在他脖颈,身体切合,无一分一毫空隙:“阿彻。”

醒来时夕阳垂地,窗外的事物染着嫣红。

我穿上衣服,不想看刘舜,让宫女过来带他去清理,狼狈的逃出门去。尔后将宦者和侍中斥责了一顿,他们面面相觑

,莫名其妙的低头领罪。

刘舜的身体由那天起每况愈下。我将他软禁在殿里,再也没去看他一眼。

次年二月,在前弓高侯的要求下,韩说回京成亲。由于韩说的亲事变成大汉对匈战略的一个支点,因此新娘虽然是匈

奴女子,婚事依然盛大。

我下了朝,见未央宫一片白雪皑皑。不少大臣喜气洋洋的围着韩说道喜。韩说向我施礼后出宫,微笑着走在众臣中央

我沉寂了一冬的心情,随着人们的喜悦而好起来。

傍晚,我换便服携霍去病去了韩说的侯府。霍去病每次回宫,我便将他带在身边。府内张灯结彩,侍女在宾客之间穿

梭来往。长安贵妇贵女,披锦着翠,一派富贵气象。

踏着雪走在廊下,不时有几名少女冲到我们跟前,然后跑开,惹得霍去病一阵一阵紧张,几次按剑欲出。春陀偷笑够

了才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当她们为什么要过来,还不是看皇上和你霍将军长的太俊俏了。”

俊俏?我和霍去病面面相觑。

我是天子,二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人对我谈及我的相貌如何。霍去病在兵法和军队里长大,想必也没有这个概念。

我笑道:“去病,你现在爵位有了,封地也有了,今日到场的贵女身份都极佳,不如你挑个中意的,朕让内廷替你好

好筹办一场婚事,就当做你这些年的奖励,如何?”

霍去病穿着湖色帛衣,宽阔的衣缘上绣着同色的兽纹,眉清目朗,手不离腰间佩剑,纵横沙场多年,养出一身沉稳和

凌厉。

不过他面对尸山血海都没变过色的俊脸因这话题涨得通红。他瞧着屋檐斗拱上的冰棱,认真的说:“匈奴未灭,何以

家为。”这话耳熟,仿佛上辈子听过似地。我拍拍他的肩,与春陀一起付之一笑。

廊上有个人盯了我半晌。我看过去,那人一身红黑相间的曲裾,披着大氅,身形颀长,肌肤白皙若雪,眉目清丽明澈

,正是韩说。

他上前道:“微臣见过皇上。臣不知皇上要来,未能迎接,请皇上恕罪。”

我笑道:“无需多礼。你没见朕穿的是便服吗,还叫朕皇上,朕只是来看看你。”

韩说踌躇着不知怎么叫我好。

“那您还自称朕?”霍去病打破一时安静的气氛,对我吐舌头,他放松许多,说话像个少年了。

我们一行才入宴厅,霍去病便被几名贵族少年认出,硬要挤过来与我们同坐。在席间,他们眼睛亮晶晶的对着霍去病

问东问西。

霍去病与他们聊的开心,拿出军中的豪迈姿态,与他们大口拼酒。

韩说敬完一圈酒,带几名同僚过来,向我深深一拜。我喝尽了,注视了他一会,他如我大婚当日般愉悦的微笑,脸颊

酡红。我道:“委屈你了。”

你被俘多日朕未能救你,委屈你了。朕未能信任到底,将你关押,委屈你了。让你与一个匈奴女子成亲,委屈你了。

这些年,有很多事都委屈你了。

韩说眸中闪过许多感情,最后回到了一如往昔的温和,他笑着道:“臣不委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霍去病

他们的愉快跳脱,心中的某个角落,隐隐有些落寞。

三月,于单太子得了重病。然而另一个人的去世,令我完全无暇顾及那条消息。

东海郡在太傅手下大治。一年前他回京,见到我,精神与以往大为不同。那时的音容笑貌犹记在心,却不知相聚时短

,离别时多。

那时漫步在东苑,太傅叹道:“臣教了皇帝多年,实在失职。如今皇上心性刻薄冷漠,时而又用情太深,狠毒鲁莽,

与先帝相比,犹有不如。”

我向太傅谨然一拜,道:“太傅说的是,确实如此。朕每每思索过往行事,总是心中惴惴。太傅之言朕必将铭记在心

。”

太傅看了我半晌,忽而露出微笑:“唯有这敢于纳谏的性子,与初见时相仿佛。”

两人携手,谈谈笑笑。君臣间的间隙消失无踪。他道:“臣在东海这些年,算是想通了。皇上当年说的那般冠冕堂皇

,有理有据,实际上不过是嫌臣在你身边烦。于是将臣放的远远的,就如同你外放汲黯一样。”

我笑道:“去东海难道不是太傅自己选择的?”

太傅道:“皇上能让臣自行根据您的心思行事,还犹不自知,感恩不尽,正是皇上的高明之处。”

两人相视一笑,他又道:“其实这样也好。臣日日在皇上眼前,皇上觉得厌弃。离的远一些,反而能忘记不满,找回

当初的默契。”

确实如此。离得远了,反而念起太傅的好来。忆起当年,也只记得他在我与景帝不合时,亦师亦父的温柔体贴。朝中

之议,我有所未决,时常至信太傅求教。他偶尔入京一见,离开后,竟不免有些挂念。

他在东海,边治理百姓,边吸取经验,与诸子阁中几个元老合着着书。诸子阁拿给我的初稿,字里行间都有太傅的思

想。

这两年他回来,我又有些厌烦,想将他外放,却没想到尚未下旨,他就远在天涯了。

太傅说他只想为百姓多尽一份力,确实不假。他倒在视察河道的路上。留下两本有关治水和行役的条呈。他设置好每

一个人的职责以及人事衔接,令征用的百姓不会再被如蝼蚁般对待。

太医说太傅这些年殚精竭虑,走到这一步,实属必然。

他要求与先祖葬在一起,不愿葬在皇陵。我得知他的身世时,还想找机会揶揄他,现在却是再也没机会了。

我让茂陵令为他设了一处衣冠冢。

三月里,天空烟雨蒙蒙,漫山的松柏如同碧纱。我让内侍们都退开,独自淋着雨,站在墓前。听到消息时,我还不信

,未落一滴泪。直到此刻,还心中闷闷的,一片茫然。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用伞为我遮住雨。

闭上眼睛,雨水从眼睫滑落至面颊,我任凭自己露出片刻脆弱。

“韩说,朕在茂陵西边为你留一处墓穴,你死后,同朕一起葬在茂陵吧。”我望着皑皑青山,淡淡的说。

韩说在身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听不到回答了,才传来轻轻的一声:“好。”

63.

没过多久就得知于单病死。第二王庭遭受打击。我忙将韩说派去维持局面。与诸臣商议后认为现在大汉形式强于匈奴

,且有西域诸国相助,更是有利。句黎湖生于匈奴,长于大汉,且为将多年,由他来维持第二王庭,又有汉臣监督,

还是可以信任的。

况且即使他背叛了,匈奴也会自此一分为二,比起以前更容易各个击破。

我召句黎湖回京布置任务。

风姿俊秀的异族将军在朝堂领了旨,下朝后,我唤他到前殿的庭院。

此时正是盛春,庭院里假山林立,花草繁茂。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周围一圈回廊上。我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句黎湖跟

在我身后沉默不语。

到一处花丛,我停下回头看他。他的容貌依旧漂亮到让人觉得柔弱。他为此想必在军营吃了不少亏。

刘黎这个名字我叫着别扭,便忽略了,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谢皇上关心,末将很好。”句黎湖刚从大殿出来,有些不适,一双蓝眸如同刚遇着阳光的冬日湖水。

我拍拍他不算厚实的肩膀:“确实与少年时不同了。第一次见你像个刚出生的狼崽子,只有一双发狠的眼神。再长大

点,身体壮了,眼神没有了。现在总算又回来了一些。”我微笑,“朕一直记得你在雁门砍下那名将军的脑袋的那一

剑,异常惊艳。”

句黎湖道:“皇上很信任末将,倘若那次我真的投敌,皇上就当不成皇上了。”

“你不会。”

句黎湖摇头:“末将生于匈奴,与皇上初次见面时还是半个敌人。胶东王杀我三叔,皇上待我如奴,最后还在校场做

了几个月的仆役。难道皇上不认为我应当恨您吗?”

我挑了挑眉:“那你恨朕与否。”

句黎湖说:“那时候是恨的。”

“现在呢?”

“也恨,更恨了。”

我笑:“朕知道。可朕依然敢用你。即使你在军前对朕提出了质疑,朕也敢让你担当整个破敌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朕

还让你带兵征伐匈奴。现在由你来告诉朕,朕这次能否继续信任你?”

句黎湖低下头道:“皇上,我当年假装投敌的时候,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那名万骑长与我有亲,力排众议的偏袒我,

为我疗伤,可我还是杀了他。我认为皇上不可能记得救我,闭目待死,谁知李当户豁出性命前来。从那时起,我就彻

彻底底是个汉人,将忠心尽数献上了。”

“朕倒是觉得,这个日子应该更早一点。”

句黎湖颀长的身躯后退一步,他身后繁花垂落回廊,眉目堪堪入画。

我前进一步:“朕认为,你句黎湖自与朕相遇那天起,就不可能背叛。你说呢。”

他将头低得更深,似是默认了。

“皇上确实信任我。可是,皇上信任的方式,就是一次一次把末将放入几乎必死的险境吗?不论是在雁门还是在边郡

,每一次都险死还生回来,又会面对皇上新的旨意。末将这条命,若非运气,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末将有时候觉

得自己简直当不了皇上这份信任。”

我笑道:“倘若你这么容易就死了,胶东王当年那一箭就不会只射中了你的带扣。”因着这份积年的映象,我总是肆

无忌惮的让他执行最险的作战。

句黎湖面上黯然了一下,语气却强硬起来:“可末将会觉得不公平,会因此而更恨皇上。在皇上看来,我算什么?皇

上为何要这样对我?”

“朕说了给你个机会搏个万户侯,现在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对他笑了笑。

“难道皇上这份信任,以及在边关衣不解带的照顾,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半,将后半截吞回去,声音戛然而止。

我应道:“朕是君,你是臣。朕是不是明君朕不清楚,但你一定是朕的良臣。朕信任你照顾你有什么奇怪。”

我俯身擦过他的手臂,摘下一个刺果,放在手心:“朕就喜欢你这性子,毫不顾忌的扎人。你在朕眼里,就如这刺果

一般,外面包着刺。朕喜欢你内里的果实,也喜欢你外面的刺。很真实。”

握紧,手心的肌肤被轻易刺破了。

句黎湖在我身前单膝跪下,盔甲铮响。他扳开我的手指,那刺果儿沾着血滚落了。句黎湖贴着我的手,脸上沾了血:

“皇上确实早就将微臣掌握在掌心了。”

语气却像是灰了心。

晚宴过后,我召句黎湖至一处阁楼。宫女侍立奉茶。阁楼下是一处莲池,水光潋滟。

句黎湖的神态回到了从前。

我思索了一下措辞,平和的问:“阿黎,胶东王在边关的这几年情况,你跟朕仔细说说。”

他除了最近保护于单建立第二王庭,之前都被我派去监视着刘彻。

“是,皇上,”句黎湖的视线从莲池转向茶具,“臣与胶东王一开始到雁门时,胶东王阴郁暴躁,动辄杀人,士兵们

都惧怕他。上了战场,他极为勇武,悍不畏死,”句黎湖看了看我,补充道,“或者说就像去送死一般,时常带两三

名裨将亲卫就冲入匈奴军中腹,带一身血回营。”

“那他有没有受过重伤?”我打断道。

句黎湖道:“数不胜数。大家都说他不像王爷,倒像个死士。不过胶东王上了几次战场后,戾气消减,平日里没那么

阴郁暴躁了,士兵也不那么怕他,倒是崇拜起来。”

“你继续说。”

“然而前年回京受封之后,胶东王又沉默冷肃了些。不过自始至终,胶东王都没有与匈奴勾结。”他这么说,想必不

假。

刘彻一直心事郁结,怕是对身体不利。

“你先回去吧。”我让宦者送他。

句黎湖道了声是,默然退下。

我沿着荷塘漫步一会,回了掖庭。小时候住的最久的披香殿和猗兰殿换了主人,现在安置着卫夫人和李夫人。我让宫

人别惊动她们,独自走走。

月光柔和。披香殿一条不常去的回廊深处,我忽而闻到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一股幽香。幼年最后一次在石渠阁见到

刘彻时,他身上的香味,原来是在这里沾染的。

犹记得我那天凑过去闻,他脸都红了。

我回想起来,不禁微笑。

又想起他曾牵着我的袖子说不许离开。如今却是他离开了我,不肯回来。

我坐在廊上,沐浴着银辉,仿佛能看到当年的两个小孩。

他们打的你死我活,之后又哭着抱在一起,互相说对不起,然后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皇上,您可别在这里着了凉。”春陀说。

我笑了笑,起身:“春陀啊,朕今天特别想胶东王。”

春陀说:“皇上,您是睹物思人了吧。奴婢记得您小时候一直和胶东王在这两殿里打打闹闹,好的跟一个人似地。”

“是啊。”我吐了口气。春陀跟了景帝几十年,现在又跟着我。我和刘彻从小到大的恩恩怨怨,他全看在眼里。

春陀说:“皇上,容奴婢说一句,您和胶东王那时候年纪虽小,可心里清清楚楚,澄澄澈澈,知道拿自己的心去贴别

人的心。出了什么事,都想比对方先服软,先道歉。”

我静静听着。

“现在呢,他成了胶东王,您成了皇上。你们都长大了。服饰变了,人也变了。却还不如当初。你们心里堵着一口气

,冷眼瞧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皇上,兄弟之间,不是看谁比谁更狠,谁比谁更能忍。血脉相连,你伤他也伤,他

疼你也疼。这样下去,看到结局,您忍心吗,您甘心吗?”春陀说。

边郡与匈奴人陆陆续续的短兵相接。

句黎湖四月初动身去朔方。军臣老单于已死,新即位的单于是伊稚邪。在韩说和句黎湖的努力下,一波一波流散的匈

奴人前来投靠,第二王庭渐渐有了规模。

我派人清理未央宫时发现,刘舜在宫里的势力几乎根深蒂固了,废了好些时日才稍稍拔除一些。偶尔还有人请我去看

他,甚至有朝臣让我顾及兄弟情谊,对刘舜多加照顾,我一概不理,甚至有些后怕。刘舜的手都伸到朝堂去了,真的

再给他三五年,他岂不就是无冕之王了。

卫青、霍去病、刘彻等人分列前线,等待最后一战。说是一战,其实算上大战前的接触,战后对残余的清扫,五年十

年也不一定能完成。

我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前线的战报。

月中得知刘彻中埋伏受伤,忙派太医前往治疗。随后的一场遍及半个大汉的水灾让朝臣们焦头烂额。到月末安排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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