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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饕餮宴——by筝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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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倒在地上,「奴婢不敢!」

「不敢,那你为何抖成这样。」

「奴婢错了,求大人饶了奴婢,实在是外面有传言说……说……」

「说什么?」

话卡在这里,她攥着衣角半晌不啃吱声。眼见着我面色一垮,她连忙不迭地回答,「有人说,王爷带回来的是一只妖怪!」

「妖怪?」我没有思想准备地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阔别多年又让我听到这样的称呼,竟是说不出的亲切。

我微哂道,「那你抬起头来瞧瞧本座……长得像妖怪么。」

她茫茫然地盯着我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即时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我摆了摆手令她退下。

实在犯不着大半夜里跟个小丫头过不去。

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退了出去,礼数周全得当。

待她关上门以后,我将身子重新陷于被榻之中。

有些疲倦地阖上双目,神思反而变得愈发清醒,我不禁开始沉思,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慢慢的便了无睡意。

过去了的那段不长不短的四年时光,看上去都远离了,只是那记忆竟一点一滴地留存在脑海里。四年间,我结识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都在这身体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若能一直保持那样也罢,哪知一切回来得这样突然。所有的坚持,仅需一个契机,便土崩瓦解。

恍然记起某个人说过,血继的力量不是绝对的,重要的其实是人心,至于此时这句话得到了绝对的印证。或许,应该找到那人问个清楚。

可一想起那人,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再出现在那孩子面前的,后来却平白地跟他搅混在了一起,但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洗净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情债这东西,真够麻烦的了,如果可以还是一辈子都不沾染的好。只愿一觉醒来,一切都不记得,还能继续肆意妄为下去。

再说起赵紫墨,那家伙只能用乖僻来形容,过去他想要的时候我不给,甘愿给时他又偏不要,着实别扭得紧。罢了,我也不是真的想这样白白给了他,兴许只是看准了他不会就这样接受。若说是因为对我的兴趣消减了,可看起来好像又不是这样。所谓身心的……似乎比起过去要求的还愈发贪婪。

然而他终究是妄想了,某一部分,他恐怕永远都不能得到。

一句寐莲教之主的话便震住了他,之后他那有如吃进去一只苍蝇的表情我只要阖上眼睛便能看到,陡添的笑料罢了。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人只要听了我的名号便不敢再靠近,连看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又有多少人因为那名号反而企图接近我,占有我,数也数不尽了。世事苍凉,百种丑态。

扳着指头暗暗计算,会有多少日子再也见不到赵紫墨,想着想着便乐不可支起来,不由翻身卷带着被单滚到了床里。

总之暂时走不了,不如先静养一阵子,待武功完全恢复之后再做打算。

在我思忖着的空当,忽闻木门嘎吱作响,如若风声悄鸣。过不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有人步子轻巧地踏进屋里来。

是谁会在这种时候不请自来,又为的什么目的。

虽说这种时候应该严肃一些,可我还是不自觉吊起唇角微哂了下,配合地再次闭上眼睛。感觉到那气息近至床前,我甚至似有意若无意地翻了个身。那人果然受到了惊吓,闪身进了床帏后头。

呵,还带着功夫呢。

我不禁好笑,于是继续佯装浅眠,等待其一接近身畔即翻手扣住他。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这样跳起来,一举将他捉住。只不过我习惯了享受这个过程,之前越给了他希望,当他察觉没有退路的时候就会愈发绝望。拿住他的那一刹那,那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顶着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我的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起来。

哪知世事难料,外头突然传来了夜里巡查的侍卫的声音。

「哎……那边门怎么没关。」

我暗叫不好,那人已纵身跳出窗去。赶紧起身去追,可是哪还找得到他的踪影。

头,还是有些疼着,大约是方才动作太急身子又没完全恢复受了影响。我一手按压着额心,一边从院子里绕到大门处,刚好抵达门前时侍卫走过来询问了几句于是分开。进屋来,恰好看见碧珠正昏迷着倒在桌前的地面上。

无奈地抓了把头发,正欲唤醒她,忽而略有感知地视线再往上移,最后停在桌面的某件事物上。

……这个是?!

第一百零四章:佩珠

我叫醒了碧珠,她睁开眼一见到是我,立即诚惶诚恐地跪倒在桌子跟前。

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她,也自动省略了个中细节。对此她表现的却是一无所知,似乎事发以前便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

可怜的小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蜷缩在地上瑟瑟不已,那是惧怕的最原始反应。我依靠着桌子,保持着双臂交叠的姿态注视着她削弱的背,心内不住地权衡,这种反应是出自于本身对我的畏惧还是别的其他什么,譬如,因为某些事情败露而担惊受怕。

沉吟半晌,我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很好,本座确实极为欣赏能够面不改色说谎的人。」

闻言,她的头埋得愈发低下了,「奴婢不敢!」

我不置可否,只是慢慢过转身子,自怀里抽出一只手,肆意地把玩起盛在桌上的某样事物来,「啊呀,那你能告诉本座,这是什么。」

她循着我所指的方向往桌上一瞟,咬着下唇答道,「回大人,这是王爷叫人送来给您的安神药。」

安神药?!对于药物我并不知晓多少,教中本不乏精通医理之人,只是行走江湖多年,那些基本的却不能不知,这种却从未遇见过。当下佯怒诈道,「本座何须安神。」

此时她已带上了某种坚定,仍然固执地回答,「大夫嘱咐过您需要。」

我终于明白了赵紫墨为何会派她来监视我,这孩子确值得嘉奖,口风紧甚紧,看样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从她那儿得出别一二般的答案。

我抿唇一哂,决计不再为难她。

俯身想要将她扶起,她却身子一颤避开了我的手,这倒叫我有些犯愣。

是了,怎能忘记,我是妖怪,是她不惜反抗都不愿触到的妖怪。

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行为,她猛地抬头,脸色白得厉害。

「大……大人……」

我懒懒地舒展了下双臂,「折腾了大半夜,本座累了。告诉赵紫墨,明日午时以前都不许叫醒我。」

「啊……是!」

走进里屋,门在身后合实。

我自腰间掏出了火折子,手指比划着地面残留的痕迹。还有起先就一直很在意的,这屋内淡淡弥散开的香气,竟是那样的熟悉。

关于入侵者之事,我认为没有特别的必要告之赵紫墨,况且即便我不说,碧珠也是不能不向他禀报的。今晚的事令我得知,这些日子里赵紫墨暗地必有所动作。在明日午时以前,我必须理清所有的思路,以防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哪知到了次日,我醒时却率先得来了通报,说是两个时辰以前便有王妃差来的人,请我过去吃茶。

赵紫墨那家伙身为祝厉王,况且风流成性,会有三两个王妃本不足为奇。只是这样一号女子怎会平白找上了我,倒令我不得不在意了。

我撇了撇嘴不快道,「那劳什子王妃,难道不会亲自登门拜见本座么。」

碧珠一脸受到惊吓地神情,「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这就为你更衣洗漱,好去王妃那里。」

罢了,毕竟住在别人屋檐下。

坐在铜镜跟前,等碧珠帮我梳好了发髻,她又从桃木衣柜里拿出一件素净的衣服替我换上。

垂眼瞥了那衣裳一眼,面料确实堪为佳品,只惜上面的刺绣过于单陋。不由得叹息,「难道就没有更加好看些的么。」

「哎?」碧珠一时之间竟不及反应,只发出一声懵然的惊呼。

我捻住领口左右端详,皱起眉头,「偌大一座王府,裁缝师傅的手艺也忒不出众了。」

碧珠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小声回答,「牛师傅过去是皇宫里的一品好手……」

哎,管他牛师傅还是马师傅呢。

好在衣裳的垂坠感极好,一站起身子,那搭在膝上的布缕即刻抖落足尖。

忽而抬头,透过镜子,定定地看向碧珠头顶的发髻。那是一支素银珠花,虽然不是多么的出众,也绝非名贵之物,只是屡屡花团锦簇别致,让人见着便喜欢。

她被我瞅得不觉退后了半步。

我相当愉悦地轻唤着她的名字,「碧珠。」

「是,奴婢在!」

……不用这么大声吧。

我笑容可掬地以手指勾动她的发髻,「这珠花不错……本座与你交换如何。」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看上去整个儿人都受到了惊吓,「大大大……大人,奴婢这是便宜货,万万比不得您的!」

「不要紧。」声音愈发轻快了。

「可您是……」

我知道她难以说出口是什么,珠花本不适用于男子佩戴。然而我若是偏要,她又能如何。

拔下头上的锆簪,满头青丝即散落下来,嘴里还有些遗憾地轻叹,「啊……不重梳不行了。」

她自是拒绝不能,遂匆匆摘下珠串双手奉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我的。我便不再勉强,重新坐下,安然享用着她的服侍。这样一来,对于原本兴致缺缺的茶会,此时竟陡感几分乐趣,尚有心思指点碧珠完成某些个动作,诸如这样不对那样比较好看之类。

待周身全都打理完毕,我转身面向碧珠,她望着我,神情微滞,两颊慢慢地渲染开些许莫名的燥色。

所以我说了,这珠花一定会适合我。

过去,像她这种反应我一直都不曾陌生,今日又让我得见,不禁心情大好,仿佛以往的那个人挣开了一切绑缚,真的回来了。

「碧珠,你们王妃是个怎样的人。」

她如梦初醒,连忙接道,「回大人,王妃乃名门闺秀,不仅温柔贤淑,气度举止高雅,而且对我们下人极为宽容照顾。」

「哦,真有这样完美的人?」我挑了挑眉,「碧珠你说,她比起本座又如何?」

「……」

眼瞧着她露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我不由得畅意地大笑。

「罢了,你只要告诉本座,她可擅长武艺?」

我的意思她必是立马就明白了。她面色忽转,张了张小口有些犹豫地回答,「据说王妃打小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自从嫁入王府以后王爷便不许她再碰那些东西……」

我有些不耐地道,「这便够了。真有什么,谁也别想瞒着本座,谁也别想。」

说着这些话时,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扫过她的脸。当两道视线相抵时,她惶惶然地低垂下了脑袋。

第一百零五章:宓姝

赵紫墨的王府自是恢弘不凡,我被引领着连续穿越过几道门才抵达王妃所居住的宓姝轩。

当我踏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屋内那万般和睦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我亦见着了传闻中的那位王妃,不自主地在心内评定一番,只觉得她相貌端庄秀丽,外加精美的妆容与服饰,确也算得上是人间上品。屋里两侧还依次坐着佳丽无数,各个均是万种风情,大概全是赵紫墨的妻妾。

短暂的寂静之后,那莺莺燕燕之间再次喧闹起来,其间有人发出一声惊叹,「……他,真好看啊!」

「这样的人,真的是男人吗?」

「往后王爷若单宠他一人,我们……」

「笨蛋,他可是男人啊!王爷怎么会……」

七零八落的言语尽收于我耳中,对此等效应感到满意,我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哪知突然感知到那人群中夹杂着的一道异常尖刻的目光,猛然抬头,却再也捕捉不到痕迹了。

肆无忌惮地环顾着四周的时候,却有人从身后推了我一把,并刻意压低声线喝道,「还不快跪下参拜!」

我回眸斜睨了他一眼,继而目光下移至被他捱到的后肩,捺指漫不经心地挑刮着肩头沾染上的灰尘。

「你!你!」

不在意地抿嘴轻笑,「呐,本座的身子岂是尔等匹夫能够随便碰的。」

那人一阵瞠然,竟失了言语。

此时席间私语窃窃,无非是指摘我来迟了这么许久,还敢如此桀骜不逊之类。

那坐上的王妃亦是面露诧异之色,却没有出言训斥,反而起身走下位来。近至我身畔时驻步端详我片刻,缓缓启唇压低了声线道,「王爷与妾身说起过你的身份,原来你便是过去家父时常提起林琤,林大人。」

我蹙了蹙眉头,着实不待见她对我这称谓。

她似乎误解了我的举止,继而解释说,「妾身康宓姝,家父乃当朝的兵部尚书。」

我挑了挑眉,原来是康怀德那个老迂腐家的闺女。

她又续道,「家父时常都说,朝中多次受您照顾,妾身在此替家父向林大人致谢。」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然嗤笑出声。

满座皆惊,投射在我身上的每道视线都饱含着极尽的难以置信与探究。

我垂眸,将鬓角垂落的一指青丝顺到耳后,目光幽转,「那笨蛋做事情,与本座有何干系。」

那个笨蛋所指谁人不得而知,却大有不明就里的人曲解了这意思。

康宓姝亦神色微变,尚不及发话,她身后那些赵紫墨的三千家眷即忍不住先后叫嚣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姐姐说话如此无礼!」

「就是就是,姐妹们,咱绝对饶不了他!」

「……」

其实对于这种四处都是女人的地方还是多有不喜的,何况还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凝眸巡视四周一转,许多人随即噤声。

仍有人不甘道,「那……那是什么眼神啊。」

「嘘,小声点,会被杀的……」

「乱讲!在王府里他焉敢乱来?!」虽说这么说,气焰已然矮却了八度。

康宓姝置身于其中着实显得颇为镇定,她勉强笑道,「林大人请放心,王府里的都不是外人。」看样子是误以为我为了逃避罪责而急于撇清关系。说罢她扬手指出了一个位置,「大人请入座吧。」

我的座席设在诸多姑娘家们的上位,大约是康宓姝出自对我这名其父之友的特殊照顾了,而今却因为这样的安排而使场面陡然尴尬起来。我仿若未察,掀开衣袍大刺刺地坐下。

银盏悠晃,雪沫喷珠,恰似上等的好茶。我忽而兴致遄飞,自顾自地捧起案上陈列着的花茶,旁若无人地一一品尝。连着几盅下肚,我竟有些上瘾。

半晌,康宓姝略带犹疑地问曰,「林大人……不,妾身是说,王爷打算留林大人在府上住多久?林大人不妨再多留些时日,与大家伙做个伴。」

终于切入正题了,这只怕是极具代表在座诸位心声的问题。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掏出帕子慢悠悠地抹了抹嘴巴,然后抬眼微微一笑,「王爷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放本座走呢。这样也好,本座留在这里日日品此茶香,倒是万分惬意。」

「你!你不要得意!」已有一位不知名的姑娘家按耐不住,愤愤地拍案而起。就这一声,引带着席间大势嘈杂起来。

康宓姝制止了满座的吵嚷声,转而面向我,「如此甚好,以后王府里便热闹了。」

我暗地里好笑,敢情而今还算不上热闹。

又闻康宓姝嘱咐下去,命人给我包上些茶叶,方便我回去品尝。

我有些讶异,再次仔细地打量了这名女子。我相信她有一千个由头和在场的所有人那般视我为大敌,却寻不到一个理由来解释她对我的示好。

茶会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氛围当中渐至尾声,我站起身来,先行告退。

走出屋子,议论声尾随而至,我反手阖上了门,将那些全然断绝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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