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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饕餮宴——by筝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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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鞠的一躬恐怕还是在对我表示歉意,他必是听到楼下的动静,明明不会不知道达不到指定数额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遇到这种状况,即使是我亦难免有些吃惊,以至于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等等!」一道身影从身侧一闪而过,动作快得以至于面纱掉落也未察觉到。起身后七色衣袂翻飞,像极了一只扑火的斑斓彩蝶。

稍微施展轻功便稳稳地落在了抱琴之人跟前,伸展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叫你等等,你没听到?!」

郭芸并不搭理他,移步另择他道。

他仍不放弃,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么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之后,郭芸终于爆发出来。

「不要任性了!」他说。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严厉,我看见被斥责的那人身子陡然一颤。

老鸨吓得脸色发青,然而距离甚远,只能够着脑袋劝和道,「郭先生,你,你说什么呐!怎么能这样跟教主说话,快道歉!」

郭芸仿若未闻,也未说任何只言片语。

倒是假冒我的那家伙,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了相当可怜的神情。他动了动唇,几番都欲言又止。最后,他摇晃了下身子,口里嚅喏着,「郭……」

郭芸立即打断了他,「柳教主,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同即时被人打了一棒子,那家伙震然,面色惨淡得厉害。

郭芸再次欠身,然后抱着琴擦他肩膀而过,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被遗落下的那人只是站着,忽而歪倒了身子,整个人向后仰去。

那一刹那,秦歆樾跟着纵出去接住了他滑下栏杆的身子。

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潦草几句安抚过老鸨过后将她推了出去,我闷然关上了寻欢楼内某间阁楼的大门。

身后,那麻烦人物正被秦歆樾扶上屋内最深处的那张漆红色木榻,双目紧阖着,似乎真的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本以为他或许是昏睡了过去,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柳兄?」

秦歆樾低唤了一声,那人却不答话。

或许碍于此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便于说,或许因为心思如灰什么都不想说。

他就像是一具丢弃了灵魂的死尸,一动不动地躺着。

只有眼角处偶然的沾湿,向我俩昭示着他的清醒与存在。

第一百四十八章:寻因

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更何况寻欢楼外还有一大批家丁正候着这家伙。

略加思索心里突然有了办法,只与秦歆樾相视一眼他即刻会意,不过却犹豫不决。

我安抚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本座是谁你又不是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担心的吧。」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仍好言劝慰着,半晌才说服了他。

他转身在落地的铜镜跟前坐下,完全是一副任由我摆布的姿态。

我贴着他的后背站着,解开他原本松散束在脑后的发带,再以指尖为他梳理着满头青丝。只可惜,过了许久都完全打理不成形状。

磨蹭的时间一长,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究竟有没有给人弄过……不,应该是有没有给你自己弄过。」

怎么会有那种事嘛,我不加思索的摇头。

他露出了一脸类似“我就知道”的挫败神情,将他自己的头发中还被我抓在手心的部分救了出去。

「罢了,头发部分我自己来就好。」

求之不得地退后一步,在案几上懒懒地倚着,干望着他的手灵活地动作着,直至绑成了跟床上那人相同的发髻,头发较长的发梢也全给很好地掩藏住了。

「啊呀呀,还是瑭儿厉害呢。」平心而论,这句赞美里真没有多少交心的成分。

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一般,他阴沉着脸稍显谦卑地回答,「易容的事就拜托了。」

终于满意起来,于是用方才从老鸨处以救治教主之名弄来的各种材料,兴致颇高地在他的面庞上胡作非为起来。

等到他的脸也变成跟榻上的那人一模一样,我“啧”了一声,甩开手里的易容工具。

手指捏住他的下颚摆弄着,眼睛左右肆意观赏着,表现对眼前的成果极其满意。

「好看吧。」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只不过因为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脸,气势方面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我点了点头,「是比原先好看那么少许。」

「想不想见识下更好看的。」

「哦?那敢情好。」犹不知死活地应着。

话音刚落他立马站了起来,同时挪步不断地朝着我逼近。

我只要退后一步,他便立马跟进一步。

最后被逼至墙角避无可避,我缩起了肩膀暗自吞咽着。

霎时间,白皙的皮肤自脖颈处逐渐剥开,转眼的功夫那黑色大氅就笔直地滑落地面躺在了某人的足边。

虽说君子得目不斜视,然君子言非礼勿视。

我呜咽了一声,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那之后许久都没再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时,但见他不知何时扒下了那家伙的外衣,并已经全部穿戴齐整在自己身上。

我木然望着他,这是他头一回在我面前穿着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衣裳,哪知给人的感觉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待眼睛完全适应后,只觉得他变身为花蝴蝶之后的形态说不出的好笑,不过基于方才的教训而学乖地没有插言。

眼看着他就要出门,我终究忍不住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一般扬起了眉毛。

踟蹰着对上他的目光,挪动步子向他走近。

「……瑭儿。」

「恩。」

「你,你……」

「你该不是想问,那糟老头会不会想和我做吧。」

话虽如此,也不用说得这样直接吧!

不由鼓瞪起眼睛硬道,「谁会管你这个!」

「是吗。」他不急也不恼,反倒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被那笑容在心中惊起了波澜,愈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他推搡出门外。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一直担惊受怕地守在门外的老鸨立即迎了上来,「啊呀柳教主,您可算没事了,刚才祝员外已经派人来询问了一遍,如今人还没走,怕是还在外头候着……」

伴随着老鸨喋喋不休的说话声,那俩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我将门重新掩好,返回到屋内。

其间,身后那人依旧阖眼躺着,仿佛旁边的动静全然事不关己。

我禁不住气打一处来,单膝跪至榻上,一把揪住他的内襟将他提起。

他睁开了眼睛,一脸错愕地望着我。

拍了拍他的面颊,我将唇缓缓凑近到他的耳骨边上,细语呢喃着,「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窝囊的教主。」

此语的效应是,他身子一僵,有如被打了一棒子般直接懵掉了。

「你,你说什么。」许久才发出的声音颤抖着,里面尽透着难以置信。

「啊呀,听不见么。」

「你怎敢……」

「像你这种人,怎么当得了寐莲教的教主呢。」

看着他瞪大眼睛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放开抓住他的手,就势调整出一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盘腿而坐,这过程里他都始终僵直着身子呆望着我。

「说说看吧,那郭芸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只有提起郭芸,他才猛然惊醒,略微恢复常态。而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回答无疑是彻底默认了。

「哦?当然,你不说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只是等到那孩子被强制卖身也无所谓吗?」

「你都知道了!那你,那你还!」

「别人的事与本座没关系吧。何况,本座也相当中意那孩子呢……」

「你!」

「如何是好,本座或许会真的当着你的面上了他呢。」

「……你休想!」

「难道你能这样护着他一辈子?」

「我可以的!」

「呵,果然天真。」

他还欲辩驳,却不觉陷入沉默之中。显然,对于现实的状况他比我更清楚。

过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他开口,言语里满是无助。

「郭芸他……生气了。」

「什么?」

「他生气了,因为我选择的是这条路!」

意识到他正在试图对我敞开心扉,我沉默下来,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和他一起长大,眼见着他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父亲,父亲也不答应收留他,所以我……」

从支离破碎的话语之中,我勉强了解出个大概情况来。

于是问道,「那孩子知道你喜欢他么。」

在我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却认真地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父亲!」

「所以才会不同意收养他的吧。」我不禁抚额。

说到这件事时,他的神色又黯然起来,「父亲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对的,所以坚决杜绝我与他来往。其实我原先也没打算要怎样的,郭芸他从小就有了婚约,只是家里出事才告了吹。」

果真是人情寡淡。

我笑道,「这岂不是机会?」

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不可能的!郭芸他……总之不可能的!」

「是么,那便罢了。」

「哎?」明明是他自己说过的话,此时却显出了相当吃惊的表情。

我讪笑着,道,「莫非你在希望本座能多说些什么来支持你?郭芸说的没错,真是任性的家伙呐……」

他默然不语,沉寂地低垂下了脑袋。

我只望了他一眼,兀自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时天幕已经泛上了黑色,是入夜的象征。禁不住记起秦歆樾来,不知他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形。

身后的那人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你是在担心秦兄吗。」

「啊啊,嗯。」

心知他必然知道秦歆樾替他回去之事,所以也就并不觉得意外。

「真好啊……」

我诧异地回头。

「你们能这样在一起,真好啊……」

「……」

不知如何回应,心中的悸然却不容人忽视。

他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不尽人意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可若得知我们的实情,但不知又会作何反应。

「其实我刚才有一瞬间在想,如果可以永远不回祝家庄便好了,所以没有拦着秦兄。」

面对着这极其坦诚的家伙,我奇怪地问,「怎么,那里不好么。」

他含糊着嘀咕了一句,「……不怎么好。」

「那,那秦歆樾他……」

眼瞧着我的脸色他吓了一跳,遂连忙自被褥中爬了起来,摇着手解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是……」支支吾吾地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暗暗焦虑,当即一把扯过他的衣襟,「说清楚!」

他被我勒得面色发白,万分艰难地嚅着,「秦兄他应该不会有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园内

正说着,忽闻外头风吹草动而微微凝神。

身旁的那人也听到了动静,同时屏住呼吸。

廊外的脚步声极其平缓,仿佛举步抬足之间春去秋来,夏花冬谢。

我心中一动,不觉有了个念头。

将足尖放下榻去,悠然起身,却被身后那家伙不由分说地拉住了衣摆。

「你去哪儿!」

「彻夜在这里留宿的事,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譬如郭芸,你也想让他知道吗。」

他下意识急忙捂上了嘴巴,我也恰好脱身出来。

「呆在这里,不许出来。」开门之前,我回身这般说。

「但是……」

「倘若再惹出乱子,本座可不会管你。」

真是个笨蛋!做出冒充天下第一魔头这等胆大妄为之举的人,到头来其实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直至终于震慑住了他,我暗暗吁出了一口冗长的气息。

他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微微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打开门,站在门前的人也恰好扬起了他那抚过琴的素手正欲叩上门扉。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亦显出了极其诧异的神情。

我向前迈出一步,将门在身后紧紧合实。

那人也跟着后退一步,动作太急,以致身子有些向后仰倒。

「有事吗?!」先发制人地率先问道。

他一如白天里在栏杆边上那般欠了欠身,「失敬,在下是来寻……柳教主的。」

殊不知那人的身份早被我识破,犹在辛苦地为之隐瞒。

「啊,他呀,他被祝家庄的轿子给接走了吧。」

「接走的那个不是他。」一字一顿的肯定语气,不容人置橼。

我挑了挑眉,「知道的还真清楚呢,看样子你很了解那个人嘛。」

他紧咬住了下面半片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那神情苦恼得,似在思考怎样的解释才算合理。终究,却还是什么也说不清。

「你们是什么人。」忽然没头没尾的问话。

我正欲回答,他又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跟寐莲教可有关系。」

由此一切都清楚了,他为某人担心着,生怕他被那不讨喜的寐莲教正主抑或是正主的各色冤孽债寻上麻烦。

「真是敏锐呐……」比那傻小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指尖肆无忌惮地触碰上眼前素净的秀颊,他的面色白了白,同时还可以清楚滴察觉到他的身子一阵细微地颤抖。

「本座果然很喜欢你。」

「……」

「既然你也算知情,就该明白本座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吧。你,不想救他么。」

他蓦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微泛着踌躇与期待。

「代价是你的身体,这样也可以吗。」

闻言,眼前的人身子大震,瘦削的肩剧烈起伏着。在我的刻意注视之中他惶惶然低垂下脑袋,许久才极其隐忍似地点了点头。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他抬起头,满眼的不解。

「本座只喜欢活的东西,所以你想好了再来。」

郭芸急忙申辩道,「我已经……」

「嘘——!」将食指捱在唇边故作神秘地低语,「凡事都不要太过肯定才好,侍奉本座这种事,一般人都难以承受的吧。」

除了……

目光微转,视线也变得迷蒙起来。

当他再次开口,才突然惊觉又想起了多余的事情。

「他……会被你怎么样。」

明白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关在屋内的那家伙,我扬起了唇角,「不会怎样吧,本座对那一型的可没什么兴趣。」

一时之间,郭芸脸色斑斓煞是多变。

打发走了他回到屋内,却发现榻上的那家伙已然熟睡了,而且睡姿极其难看,呈“大”字型占据了整张宽敞的榻。

这些日子以来某人何曾让我睡过除了床以外的地方。我不由得气恼,当即想要把他拽下来。

哪知方要出手,床上的那家伙竟然嘎了嘎嘴巴。

「郭芸,我好想你。」

我的手一顿,而后无力地垂落。

罢了,就只有今晚而已。

掌着夜灯,只是坐着便一夜无眠,似乎还是只有在被人不断烦搅着才能够不用思考太多。

直至清晨时分好容易有些睡意,我趴在桌面迷迷蒙蒙地阖上眼睛,窗子却被突然撞开。

我猛然地坐直身子,恰好看见一道黑影自窗外扑了进来。

是秦歆樾,以一身夜行衣的装束站立在我的面前。

「瑭儿……?」

刚想要询问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走,此地不宜久留。」

语毕,我心中亦是一凛。

「对了,还有带上他。」说着,他以尖细的下巴指了指榻上酣然熟睡的家伙。

我心知他自有他的理由,于是不再仔细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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