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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饕餮宴——by筝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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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之前不是好说歹说都不肯停下么。忍不住想调侃他几句,岂料一抬头来,我亦愣住了。

前方的路上突兀地横着一辆马车,一个人伫立于车前,正好与我相望。

我拧住了马鬃的手,不觉发颤。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秦歆樾。

第一百一十一章:激撞

他目光淡漠而稍显疏离,说不清里面带着的是什么情绪。

贺灵不认得秦歆樾,因而戒备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你若是也想挡道,休怪我不客气!」大约是把他当作了其中一名阻挠者,不过……也差不多了。

秦歆樾动了动唇,极其冰冷地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贺灵扬起了马鞭直指向他。

我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上,一点点摁下。迎着贺灵不解的目光,我示意他扶我下来。

哪知刚触及地面还未及站稳,胸口的剧痛猛然发作,我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大人!」贺灵发出一声惊呼,即要扶住我。一只手却挡在他前面抓住了我的胳膊,同时唐突岔进的身躯将他隔开了去。

我惊讶地抬头,刚好抵上了某人的下颚,那张带着些许妖异的面庞即在不远的地方。

「放开我家大人!」贺灵自是不甘,十指凝掌直拍向秦歆樾的后背。

我目视了这一切,要出声制止已来不及!

那一刹那,旁边的那人又以另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腰,身形兀地飘转。停下来的时候,我整个儿人正抵在他的前胸上,心里竟是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眼看着贺灵又要发起攻势,我喝止道,「贺灵,快住手!」

「可……可是,大人……」

「下去!」

那孩子立马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扭捏着不肯动作。

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遂叹道,「是认识的。」中间迟缓地一顿,「我们……很相熟。」

「这样啊。」他撇了撇嘴,虽说看上去还不能完全信服,却乖乖地离开,走时还愤愤地拔起了路边的一株长草。直至看到他在不远处的荷塘蹲下,我才收回了目光。

其间,与我如此捱近着的这人沉静着,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的存在感。

待我看向他方欲开口,他的胳膊突然狠狠地箍紧了我的身子。

极尽霸道的吻零碎深深地落在了我的发间,还有额上。我无力推开他,只能微弱地抗拒着,「放开……」

他仿若未闻,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我揉进他的身躯里。

「烟……」

「瑭儿!」

此言一出,他身子大震,摁在我后心的手陡然失力。

我借机从他的桎梏里滑了出来,却有些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单凭我一人总之是起不来的,不如调整了下姿势坐定。

我以手指顺了一把额发,微微抬眼,「瑭儿,作甚这样看我,莫非不识得本座了。」

「你……」他后退了一步。

「你说的对呢,血继的力量就是这样脆弱。」

「你是……」

「还不明白么?你来接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荷塘那边的风凉飕飕的,我的额发被吹得有些耷落了下来,迷蒙住视线。

残忍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想接的是他,那么他已经不在了。」

「怎么,是你……」站在身前的这个人容姿极美,妍丽的面庞上却面无血色。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我期待看到的。

「哎,瞧这话说的,难道不应该是本座么。」我叹了口气,「打从你幼时起,本座便看着你长大。瑭儿,之前你一直都做得很好,趁着本座去林家之机设下一个完美的局,事后还将本座全然蒙在了鼓里。原先是本座欠了你的,你大可向本座索偿千万次。所以,本座并不怪你,也不恨你。」

说着这样意指明显的话,他似乎总算认清了眼前的事情。

他喃喃着,「……不怪我,也不恨我。」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他这种古怪的反应当作何解释。

他定了定,强打精神道,「这么说,我确应该感激你的宽宏大量,能让我活到现在。」

我苦笑,「说什么呢,本座现在这副模样你又不是看不到。倒是你,倘若想杀本座,不如趁着现在方便。」

「……」

「怎么,你下不了手。」我伏身将头搁在拱起的膝上,恣意地歪了歪脑袋,「很多时候都是,对着毫无防备的那家伙,你也都三番五次地手下留情了啊。」

「没有特别怎样……」他的目光撇向了一边

「难道你就不想问问,那家伙去了哪里。」

他即时回过头来,「他……」

「你果然还念着他。」我得逞地一笑,「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明明还在拼命想迫本座出来。」

「那是……」

「你本意是报复我,现今却真的迷恋上了那家伙。」

「……你说什么。」他一怔。

「啊呀,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么。这回,你失算了。」

他面色陡沉,语气也坚决起来,「这绝无可能!」

「是么。」我轻描淡写着。

「那家伙满骨子的愚钝,遭人利用还总不自知,全身上下又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仍嫌不够地补充,「羞耻吧,我就是要你向我乞怜,因为我而喘息,在我面前展露百种丑态!」

默然望了他半晌,我的视线幽然移向了他身后停着的马车,缓缓地道,「从苗疆想得到这里的消息……不容易吧。我散布出消息不过才几天时间,你却赶到了,莫不是为了打听那家伙的下落而一直留在中原?」

他行为稍滞,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你忘了,不久之前他才对你做过什么?」

莫须有的背叛,我将令他坐实。

「我……」

「做到这个地步,你还能说心里没有他?」

「我怎样做,与你何干。」

「是,与本座无关。那现在怎么办呢,你还会说要将本座带回去么?」

本来并不是多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他却似乎真的迷惘了。

这个孩子果然还跟从前一样过于执着,虽说容易动怒,骨子里却还是良善的。

许久以后,他忽然放声大笑,「说了半天无非是这个目的,你以为几句言语相激便能令我放了你?你是我一辈子的仇人,我当然要将你禁锢在寒食宫的地底下,让你终日见不着阳光!」

我挑了挑眉毛,「瑭儿,你以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

「你说,只要本座能爱上你,你将对过去的所有事情既往不咎。」

「那么你……你……」他的神情有些扭曲,话里带着少许的颤音。

凝视着他的眸子,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其中情潮翻涌。我不是没有犹豫,掂量着做到什么地步,才能令他彻底死心。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怎么可能,你在本座面前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这句话无疑直接刺中了他,他扭住我的胳膊狂暴地拉起,属于男人的手大力地掐住了我的下颚扳正了我的面孔,「你看清楚,我不是!如今我已不需要倚赖一个仇人生存!也再不是你收养的那群孩子当中最无特色的那一个!」

「哎……轻点。」

他是真的弄疼了我,却已然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他气息凌乱,同时强硬地将我往马车里推搡,「跟我走!」

「放开我家大人!」远远地传来贺灵的声音,我勉力回头,看到他正惊慌失措地往这里而来。

这时我已经完全被塞到了车里,铁门哐当一声罩了下来。我拉开帘子透过窗对他喊道,「贺灵,回去!」

「什……」那孩子不觉顿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

「现在就走,立马回教里去!」

「大人!!!」

「听我的,快走,寐莲教就交托给你了!」

贺灵愣住了,脸色一阵发白,「我……我知道了。」转身闪进高高的芦苇荡里。

待完全看不到了他的身影,我笑盈盈地回头对车外站着的那人说,「那孩子很机灵,跟从前的你一样。」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抓他回来?」

「啊,你会么,那可糟了。」

这句话他并不当真,于是我也不当真。

他不知道现在寐莲教陷入了怎样的困境,我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他扬起马鞭对着我们来时所骑的那匹马狠狠地抽出一鞭,马儿即嘶鸣着朝着与贺灵所走的相反方向驰去。然后他也跳上车来捉住了缰绳,「如有必要,我一定亲手毁了寐莲教,好叫你无处可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这里。」

「那一定,相当不错。」

「话说回来你怎会选了那小子?跟傅了了相比,他着实太不够看了一些。」

一提起傅了了,我心头一紧。

他续道,「傅了了相当难缠,着实无愧为接替你的人。」

「啊呀呀,其实本座曾经认定只有你才能胜任。」

「……一个令我国破家亡的人,会选我做继承人么,你还真是残酷。」

气氛莫名转冷,纵然是始作俑者的我亦感觉到了无措。

有些胸闷,目光不由得飘向窗外……

忽然惊觉到,我们所行驶的并不是回苗疆的方向。

「瑭儿,这是要去哪里?!」

他微微回头,那角度却不足以叫人看清楚表情。

「去一个你必定会喜欢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二章:餍欲

「据说北国有一个地方四季飘白雪带香。我一心向往之,不若就趁此机会一道去看看。」

「不……不要。」

「不要?」

「瑭儿!」我不禁抓住了铁栏。

「为什么。」

「我……」

「你还是没能忘记他。」

一语中的,我浑身陡然脱力。

缓缓低垂下视线,含紧了一口白牙。

他语气稍凝,缓慢道,「莫非,你在发抖?」

当我阖上了眼睛,那个人,连带那座宅子里的种种即有如走马灯似地在眼前一一晃过,指节在膝上不觉攥紧。

「瑭儿你明知道……那里于本座来说有何意义。」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立即回答我。

在那之后,长久得我以为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他忽而高扬起了手中的马鞭然后狠狠掷下,「世人皆道你生性凉薄却不知你也有这样一面,我亦不明白,那个人何以牵绊你一生!」

看上去是拼尽了他所有骄傲与挣扎的最后控诉。

我一愣,继而果决道,「那是本座自己的事。」

「与我无关,是么。」

「是与你无关。」

「呵……我亦宁愿如此。」

接下来他便不再说话,场面陷入一阵死灰般的沉寂之中。

只听得到嗒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与地面磕磕碰碰的钝锉声。

我凝望着驾车那人青丝留长的肃然背影,却无法料定其心中所想。

最终将身子倚靠在窗上,满心疲惫。

抽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住唇角苦笑,时至今日,我又是为的什么这样迫切,着实在他面前妄添了这许多笑料。

后来,马车避开了繁华的市集地带,直至入夜时分才进入到一个不算大的村落里。

我早已昏昏欲睡,马车骤然停下来的时候神思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面前即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农舍。

揉了揉双眼,许久的沉默,令嗓音也变得有些喑哑,「这里……」

不是。

不是他说要去的那个地方。

莫非这是……被耍了吗。

秦歆樾打开铁栏,无声地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一愣,停在颊边的手也稍显停滞。

「下来。」

「哎?」

「你已经动不了吧。」

原来我一路上极尽隐忍,他其实早便知晓。

默然将手递至他的掌心里,即被他拉带进起身子拦腰抱起。

这一刻我万分后悔,却还竭力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伴随着一人恭恭敬敬的发言,「主公,您回来了。」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回头。

「哟,是你。」

那人没有抬头,他的视线低垂着不曾涣散半分,仿佛全然没有听到我说话一般。

我不急也不恼,一字一顿轻缓道,「小,纭,儿。」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神情亦变化了。

秦歆樾横在我腰间的手发狠拧了一把,我忍不住吃痛低呼出声,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胛。

他出声招呼道,「乱纭,进去了。」

「是!」

在这走路的空当,秦歆樾询问,「还有谁在。」

饶乱纭答曰,「遵照您的吩咐,阿三与阿四负责沿途清理痕迹以及引开追踪,阿二外出调度人手,留下待命的只有阿大一人。在下遣了他进城打探消息,大约明晨回来。」

「回来以后叫他也过来照看着。」

「是。」

「哦,对了,乱纭,去请个郎中来,口风要紧的。」

「……是。」

我略挑起眼角,见饶乱纭仍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忍不住轻抿起唇角来。

待进到屋里,才发现屋内的布景我并不陌生,这才恍然想起是何时竟来过这里。只是同上一回相比,所有人与事都变迁得那样不同,那时候的坚持仿若黄粱一梦。

秦歆樾将我搁在了一张宽敞的大榻上,方要起身,我却伸出胳膊缠绕住他的颈子。

他的唇角动了动,看上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镇定下来,只是说话仍带着颤音,「……做什么。」

迎着他的目光,我笑泠泠道,「一起睡?」

他神色剧变,将我的手臂自他颈后大力拽了下来。

「老老实实呆着,不然我真的会废了你!」

毫不畏惧地侧昂起脖子,「怎么,先废了我,然后再请郎中救我?」

他顿时无语,只是颜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瑭儿,我在想啊。」

「什么……」

「从那以后,你该不会就是留在这里一直等我吧。」

「……」

「哦,默认了。」

「是又怎样。」他咬牙恨道。

我眨了眨眼睛。对于他这样干脆的承认,我倒是表现得十分意外。

「奉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说完这话的人,即像一阵风似地掩门拂袖而去,怎么看怎都有一丝狼狈。

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究竟是怎样的洪水猛兽呐,竟然能让他如此害怕。

视线逐渐移至窗外,涣然望向那幽黯深邃的天幕。

这样寂寞的夜晚,别放着我一个人啊……

其实我也撒了谎,关于秦歆樾。

重逢时,内心里盈满的各种情绪都是不容忽视的。想要激怒他,想要彻底地疏远他,这些恶劣的初衷,都在认知到某件事情以后开始动摇了。

抬手缓缓地抚上了右心,痛感顺着指尖不断地延伸,时而炙热时而悲戚。那是铭刻在灵魂上的记忆,一笔一笔地战栗着。却自发而成,无关意识,无关其他。

这种感觉似乎很久都不曾有过了,早已被我舍弃在了不堪一叹的过往。

诱因为见到农舍的那刻,让我不期想起了些个有关约定的事情。

第一次,他没能回来,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被朝廷擒住。

第二次,换作是我身不由己。

而今,却以这种强硬的方式得以聚首。

然,物是人已非。

我若一直保持那家伙的形态,其实不是不能遂了他的愿任其予取予求。而我,便不行,从哪一方面讲都不行。

事实既定,终于惘然笑叹。

屋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达院子里,转而消停。

不消一会儿门被打开,饶乱纭极尽温良的声音也被穿堂的夜风阵送了进来,「老人家别怕,等看完了病在下就送您回去,绝不伤及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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