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边才落座,那头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卡主了韩武的下巴,抬高了左右看了看,眼里冒起了些火花。
韩武顿时意识到,自己这张脸现在是花的,眼角额头还有嘴角下巴上都带着些小伤口和淤青呢!
他拍掉了对方的大手,“怎么?嫌弃啊?”
“怎么弄成这样?你们出任务了?”左维棠很怀疑,他不是每走过这样的场,按理说,像韩武这样的国防役,也只是相较于一般的学生要求更严格些,具备相应军事素质就行。
即使是假期集训,也不会像全职性的军人那样,朝死里练,毕竟,他们全职军人只有训练时朝死里练,才能在真正的战场上保下一条命!
想着,他又动起手去巴拉韩武的衣服,唬得韩武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拍开他,“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车里!”
但无论韩武动作多麻利,也躲不过左维棠的手脚迅速,三下五除二的,韩武上半身的常服已经被扒开大半,肩膀上的,后背上的,胸前的瘀伤和擦伤全部被左维棠看到。
在看到这些伤处的同时,左维棠的脸色立马黑了几分,他沉默了一会,才安静的帮着韩武把衣服拉起来,一粒扣子一粒扣子的将衣服扣好,才看着韩武问道:“被人阴了?”
韩武一怔,不解他怎么仅凭着一身伤就看出了这一点,转念一想,又突然明白,他可是吃过这行饭的。
“是谁?”左维棠看着韩武怔愣的表情,心里的火苗被助长成了燎原大火。
“你怎么知道就是被人阴,也许就是我自己学不到家呢?”韩武低着头糊弄,被人白白整了一个月可不是件荣耀的事,能不说就不说了吧,关键是,他起先以为是左维棠那边的原因,夜夜都在心里骂着他过活啊,现在想想真是丢老脸!
“一身伤,还全是会痛,不死人的,除了那些老手,谁能做到。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左维棠勾着嘴角说这些,看着倒像没什么的轻松样子,只可惜,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略过的都是真真寒意。
韩武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对方好像弄错人了,我替别人受了一个月苦。”
“?”左维棠低头看着他,“不可能,这种事情上,弄错了,还能一个月都弄错了,你就说你们这次集训领头的是谁吧!”
“他没说他的名字……”这一点韩武也是到了现在,被左维这么一问才注意到,那个苗少校居然一直没介绍过自己,只说了自己姓苗,不过,他们用到名字的机会也很少,私底下也都是猪头苗猪头苗的乱喊,而到了人间近前,就要恭恭敬敬的喊首长了。
“他姓苗,另一位做政治工作的叫黄闽。”韩武接着说道,他也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没有弄错,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这边姓名才说完,左维棠就走了神,三秒之后,掏出了手机,拨了号出去。
“起子,苗翠花现在在哪?”电话一通,左维棠就立刻开口。
他这话一问出来,韩武就愣住了,而与此同时,他也相信,电话对面也一定愣住了,因为左维棠半天没得到反应,又追问了一遍。
这一遍问完之后,韩武才确信自己耳朵没有坏,居然真有人叫苗翠花这个名字,最重要的是,韩武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男人的名字,而且这就是那个苗少校的名字,这也是那个苗少校不愿意说名字,只报了姓的原因。
电话那边的吴起大概也没料到左维棠问起了这一茬,估计也是一阵忙乱才整理了信息给左维棠,左维棠侧着耳朵,认真的听着对方那边报来的各种信息,最后才回了一句。
“嗯,知道了。”左维棠点头,正要挂电话,那边好像又问了什么。
“因为他在部队里阴了韩武。”
“什么?!翠花他动了小五,他活腻歪了?这老小子要好好整治一番,大哥的媳妇都阴,亏不亏心啊他,头儿,我去帮你毙了他!”
这一句吴起喊的很大,震的左维棠将手机拿离耳边几许,也让韩武听到了对方的愤怒,心里更加困惑——这吴起的语气听着,怎么像是这个苗翠花好像本应该与他们在同一战线的?
“不用,我自己来,这不是冲着韩武来的,是冲着我来的,韩武跟翠花都是被阴了!”说完,左维棠不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一把挂了电话。
韩武瞄了瞄他的脸色——黑压压的,估计来的是场暴风雨!
“到底怎么了?”韩武问道。
“有人想告诉我,他的手已经能够伸到我身上了,要我快点做决定!”左维棠微微带着点怒火的说道。
韩武皱眉,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如果这一切的环节都没有出错,自己那一个月所受的罪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苗翠花又确实是左维棠旧识,甚至是旧部下的话,再结合左维棠的这句话,那做这些的——只能是左维棠的哥哥或者姐姐。
“你哥还是你姐?”韩武想到了就问。
左维棠诧异的对着他挑挑眉,闷了一会,还是回道:“左维凛干的。”
“他做这些图什么?”依据莫凡说的,他不是应该助推一把吗?
“催化。”左维棠目视前方,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他们理解的不一样吗?他正觉得左维凛这么做的意图更像是把左维棠往外推啊!怎么还会是催化?
左维棠瞥了韩武一眼,不想把他拉进这一遭事情里的本意已经被一些人的手段彻底打散了,他不但被拉了进来,还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人阴了,更挑战他底限的是,阴了韩武的同时,还拉着他曾经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下水。
这要是让苗翠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估计都不用他上手,自己就能把自己整个半残来请罪了!
左维棠眉心紧锁,心里的烦躁升到了最高的临界点,愤而锤了一把方向盘,喃喃自语,“你还真什么都想要啊?我倒看看你到底能拿多少走!”
韩武为左维棠难得外显的情绪化动作和状态吃了一惊,左维棠一直以来都是习惯带着冷静自持面具的,即使他的怒火再大,也都只能从眼中读到一些,也正是这样,此刻的左维棠让韩武吃惊的同时,也意识到,有些事情,大概已经不再他的可知范围里了。
韩武伸手覆上对方握成拳头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才开口说道:“我没事。”
左维棠瞥了他一眼,深呼吸了几下后,终是回复了常态,看着韩武说道:“这次我不知道,不会再有下次。”
“!”韩武睁着眼看他,不懂。
左维棠轻笑了一下,俯身过去帮他把安全带扣好,然后驱车朝他们的公寓而去。
等到夜晚,一场韩武此前从未体会过的,被左维棠如同对待易碎的豆腐般小心翼翼的床上运动结束之后,他才略略意识到,左维棠早前的那些情绪和话语,以及刚刚那些他从来学不会的温情和缓,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愧疚与承诺。
韩武俯身趴在左维棠的旁边,两人的腿在被子里交叠在一起,他感受着身旁这具身躯上所传来的奔涌的力量,声音瓮瓮的说道:“左维棠,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两人都知道。
“不会。”左维棠侧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伸手在韩武的背上摩挲,背上的新的伤口旧的淤青纵横交错在一起,一看到这个,左维棠心里的那股孽火就很难平息。
“那你要怎么办?”韩武将脑袋从枕头里抬起来,看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维棠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就不愿多说的样子。
“……”等了半天的韩武也没等到下句,才知道这男人跟自己还玩起了保密措施,不由气堵,把脑袋又埋回了枕头里。
“闷死了怎么办?”左维棠微微发笑的去把对方的脑袋巴拉出来。
“死了就死了,好奇心也能害死人!”韩武咕哝了一句,拉着左维棠躺下,往他身旁凑了凑。
在韩武最后睡着前,他脑子里突然晃过那个苗翠花今天一早警告他的话,使得他脑子里一阵灵光闪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说出来,便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看着左维棠说道:
“那个苗翠花今天跟我说了一段话,当时我没想明白,还误会了他找错了人,如果没找错人,那他就是被人坑了,事情也许不到你想象的那个地步!”
说着,韩武将早上苗翠花警告自己的一段话给左维棠说了一遍,说完,自己心里都跟着透亮了几分,显然,有些人,只是高超的利用了苗翠花和左维棠以往感情基础不错,而近来疏于联系的这一点。
然后假传了圣旨或者,压根就是瞎掰了韩武跟左维棠之间的关系,借了对方的手整顿了韩武一顿。
而这一切,应该只是为了晃点左维棠,催着他立刻做抉择的同时,也故布疑阵,让左维棠看不清左维凛的势力到了哪一步,到底,军队里的事情,他是不是已经能伸进手去了!
韩武将自己的这种种推测说给了左维棠听,说完之后,眼睛晶亮的等着认可,自觉这可是自己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耗费头脑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左维棠被韩武如此积极的模样弄的失笑,凑上去亲了亲,不说他猜测的到底对不对,只让他快点休息。
两人轻轻相拥,韩武又闭上了眼睛,一段时间后,清醒的意识慢慢散去之时,一句出自左维棠的话也散在了屋子里。
“不管哪样,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六十五章:秋蟹肥
四天多的时间对于小别重逢的两个人来说,实在是经不住消耗,本来大半的时间已经在床上躺过了,剩余的时间里,两人也不能全天候的腻歪在一起,所以显得那点能在一起腻歪的时间更加弥足珍贵了。
一眨眼,就是这被两人异常珍惜的时光,也依旧无情的流失殆尽,韩武又回到了学校里,过起了十分规律的生活,基础课程基本都结束了,而专业课程也加重了一个层次。
在操训上面,韩武估摸着,可能是暑期里拿一个月的集训起了点作用,不止是教官加强了训练强度,连一向抱着应付心里的一众服役人员也都没有一句抱怨,自觉的按照教官列出的训练计划,一项项的去完成。
开学伊始,学业的加重、训练的增多以及刚刚起步的事业,都化为一层层大山,压在韩武身上,让他疲于应付。
开学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在努力的调试着自己,使自己能尽量将学业训练以及自己那才刚刚开了个头的小事业给处理得当。
这么一通适应和忙碌下来,等到韩武终于将事情分置的妥妥当当,有精力和心力去关注左维棠对上左维凛的事件时,已经是一个半月后了。
韩武趁着这周周末难得不需要加练,也不需要埋再药室里赶制护肤品,特地起了个大早,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市场上,晃了一圈,绕道了水产区。
看着水产区里面家家户户都打出的阳澄湖大闸蟹的名号,才猛然意识到,一年秋又到了!
时间在流淌,日子也在消磨,而他却总是忙着这些又忙着那些的,连国庆那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和季璃全泡在药膳店里,统计财务顺便做下半年秋天到冬天的食单计划去了。
甚至连卡在假期里的中秋节都没有放在心上,说起来,两人都是大男人,韩武这一世又是个没牵没挂的,还真没有什么过节的习惯。
要不是中秋当天魏国手打了电话来让他们去吃饭,指不定这个节两人就稀里糊涂的过了去,有了魏国手这一茬的提醒,韩武也象征性的备置了几分中秋节礼,魏国手,经纬国以及莫凡那边都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而左维棠父亲——左券那头,自那日魏国手家一别,就再没怎么听到过消息,也不知道是那天的事情真正让左券认识到左维棠回不到他希望的路上了,对他打击太大,心有余力不足,再不想搭理左维棠这边的事情了,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在积蓄力量,只待一击击垮韩武和左维棠之间的关系。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韩武知道,若自己当真全然忘记了这个节也就算了,既然现在想起来了,就绝不能漏掉左券那边的那份礼。
左券收不收不是韩武能干预的,但是韩武送不送,却代表着他有没有做出努力,为自己和左维棠的事情在左券面前所做出的努力!
只是送归送,名字却不敢填上左券的名字,想了半天,韩武照旧在网上提了自己的相关要求,划了钱过去,填了左维棠母亲的名字,送礼人则把自己和左维棠的名字并列的写在了一起。
节后也没有听到左母那边退货什么的,韩武就知道,自己这一关在左母那边算是过了,同时,也让韩武得知一个信息,虽然左券很强硬,但强总更有强中手,也许左母还真的能作为一个突破口。
韩武在水产区里走了一圈下来,看到家家都标榜自己是正宗阳澄湖大闸蟹,心里好笑的同时,却也知道不能真的去考察和计较,阳澄湖大闸蟹,每年才能产多少,光供应相关人士就紧缺的很了,还能让这个水产区里家家都能供应上?
韩武自然也明白,自己真正能凭自己眼力挑选出来的不是谁正谁假,而是在这一堆假的里,挑出一些好的就足够了!
一圈逛下来,韩武提溜了一桶蟹子往回走——除了自己吃,还要给师父那边送点过去,左维棠家里那边,也照旧吧,都送点儿,虽然指不定,人家那里本就有正宗的阳澄湖的蟹。
将送人的蟹全部放在一个塑模箱里,选了最快的同城快递送出去以后,韩武转路回家,顺道给左维棠挂了电话,让他今天早点回来吃好料。
韩武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的同时,脑子里也高速运转着,一会吃完饭要怎么套一套左维棠那边的事情进展。
左维棠这段时间也是倍儿忙,是以韩武这一个半月里统共才回来三次也没见他生怨,而他忙什么,韩武虽说不完全清楚,但多多少少有些底。
也许一开始韩武会选择旁观,这可能也是左维棠最初的态度,但只可惜,不管是事情的走向,还是左维凛那边,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不管韩武乐意不乐意,他都已经掺和进来了,既然掺和了,就不能一无所知。
脑子里动着,韩武手上也不闲着,四只爬来爬去的蟹已经被韩武清洗干净,顺便绑个严实了,用草绳提溜起来放到一旁的锅子里,就等着左维棠回来,上锅蒸熟就可以了。
他翻了翻剩下的食材,因为要吃蟹,其他的东西韩武买的也不多,但是左维棠以前因为常年行军,尤其是出任务时,三餐不定,出来拼斗的初期,更是三餐不济,胃里或多或少有些落下问题了。
平日里,韩武光顾着注意他的肺部保养去了,现在肺部那块因为烟戒了,又加之顿顿都不断的药膳滋补,也算好了个七七八八。
但这最重要的问题一去之后,才发现,矛盾论果然是能运用于万物的,主要矛盾解决后,次要矛盾就会上升为主要矛盾。
左维棠的肺部稍稍养的好了点,他身上其他的次要“矛盾”就全部凸显了出来,胃不好,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时不时的就会有些胃胀,显然是功能有些跟不上,腿脚也是,阴雨寒冷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发酸。
这全是那一段生活留给他的,他从那段生活里带走了什么,韩武不知道,但是韩武却知道,不管他带走了什么,那都是属于他的,就像他胳膊上那个小小的,被子弹留下的穿透伤口,都是造就现在的左维棠的一笔不可抹去的痕迹。
也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无法移除,也剥夺不了,左维凛更没有资格来利用或者剥夺。
韩武这边思绪乱飞的当口,门边已经传来了声响——左维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