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白森刚才为何那样问,但装傻充愣,谁又不会?他好歹还真刀真枪站在摄像机前演过戏。
白森这时才看到身后墓碑,那一瞬他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惊颤,快到杜峰无法发觉。
很快白森扶着墓碑站起身来,他看了眼地上的蛋糕,又看向杜峰,声音虽谈不上温和,但也不像刚刚那么冷:“谢谢你能来看小梦。”
杜峰嘴角不自觉地一抽,不知白森这一阵冷一阵热、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到底是哪里学来。
说完这句话,白森仿佛不想再多呆,丢下杜峰向山下走去。
杜峰动了动唇,似想开口挽留,但又没说出什么。这时白森自己却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杜峰:“对了,徐图那孩子跟我说你帮过他不少,我替他谢谢你。哦,还有,”白森上前两步,“小图相貌和你有几分神似,性格却大不如你强势善谋断,以后他要在圈子里混,希望你有机会多提点一二。”
白森神色认真,杜峰止不住冷笑出声。看白森又扭头要走,杜峰一把扯住他,“徐图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想是什么关系?”
白森面色平淡。
杜峰冷酷的脸已近在他眼前,言谈间气流甚至喷吐在他脸上,但白森面色依旧平淡。
杜峰松开他领口,忽然笑起来:“阿森,你就这么想我?想到特意找个替身来……找到这么像的人花了你不少工夫吧?”
白森静静听他说完,等他笑声停了,才不急不缓开口:“好歹我还有个替身。”
“何况,这替身除了脸有些像你,也并没其它的不好。”
“再何况,我比不得杜天王私生活丰富、阅人无数、眼光奇高,”白森说着,不着痕迹向后退了退,拉开些与杜峰的距离,“我有徐图在,已经知足。”
白森说话时杜峰一直目不转睛看着。白森有一副完美唇形,唇色不红不艳,初看有些寡淡,但杜峰知道,只需稍加吸吮,它们将变得润泽通透,让人恨不能一口吞下。
可惜这样一双唇,此时吐出的却无一不是伤人利剑,杜峰照单收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利剑刺入四肢百骸,杜峰很想就此服软。
在长天大剧院的后台时他就想服软。
两年未见,再看到白森时他心中如被白蚁噬咬,既痒且痛,痛得他想奋不顾身,拥他在怀!
可他看到徐图!
他看到这个陌生男人和白森相依相偎、有说有笑!
没人知道彼时天王杜峰镇定的外表下,是一颗嫉恨到疯狂的心……
所有愧疚与不安被这嫉恨掩盖。当白森举起复仇之矛,他选择尊严与面子,选择了以硬碰硬。
此刻,杜峰看着白森俊美倔强一如往日的脸,强压下想下一秒就将他强压在身下的冲动。
不能服软,杜峰暗暗对自己说——错得太深了,道歉亦不能解决问题……大概只能,强硬下去……
只是在此之前,能不能……杜峰眼中神色迷乱,温热双唇不知不觉向白森脸上贴去。
“啪!”
杜峰笑了,他握住白森手腕,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眼前这个人恨他入骨,再不是从前那样良善可欺。
杜峰笑声愈来愈空洞,而白森已经迈步走远了。
在山脚下他看到杜峰张扬的红色跑车,一直压抑的情绪才突然找到突破口一样——他捡起路边石块,狠狠砸向车前的后视镜。
可惜,高级货毕竟是高级货,白森还没砸成怎样,报警器已经响起来。
白森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加快速度往公路入口跑去。
杜峰就遥遥跟在白森身边。看到他拿石块砸车时杜峰的第一反应竟是躲在树后。
再看到他砸完便跑,杜峰心中又气又笑,阴沉的心境似乎都开朗了些——如果砸砸车就能让他泄愤,那他们之间一定还有回旋余地。
如果是那样,他愿意把全部财产换成车来给他砸——杜峰走到车前,看着镜子上的裂纹想。
接着他坐进车内,拧转钥匙,远远缀着车牌尾数为923的的士而去。
他不是娱乐小记或跟踪狂,他只是不想再失去白森的消息。
白森坐在车上一路看表。不出意外的话他要迟到了。
辛兰知性漂亮,可惜每次“约会”,白森都迟到。
有时,白森宁愿自己约会对象是猫猫狗狗、是条热带鱼或者一只巴西龟,只要不是辛兰。
可是,他别无选择。
下了的士后他下意识整了整衣领,然后才迈步往写字楼里走去。大楼的玻璃门光可鉴人,但白森低着头走,并没看见他身后刚刚停稳的红色跑车。
杜峰隔着车窗端详了片刻这栋写字楼——它崭新高耸,但除此之外,它和城市中千千万万其它写字楼并没什么区别。因此杜峰端详半晌,还是对白森的行踪迷惑不解。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号码显示周强。杜峰皱了皱眉,掀开后盖,拔出电池,把手机扔在车座上。然后他戴上墨镜,扣好鸭舌帽,从跑车里钻出来,平平常常地走进写字楼对面的西餐厅。
万幸,餐厅里灯光暗沉,他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从来都是他躲避娱记追踪,没想到今天换他追踪人。他捡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视线正对写字楼的门厅——天快黑了,白森应该不会让他等太久,他想。
……
林峥没预料这台手术做了这么久——碰到病人大出血。
这种情况虽意外,但并不少见,好在处理的及时……林峥一边脱下隔离服,一边疲惫地想。
每在手术台上多站一天,他的心就多麻木一分,生生死死,往往是分分钟的事,不管你敏感或麻木,结局都不由你掌控。
换好衣服,林峥一边推门走出去,一边习惯性地伸手摸出手机,脑子里却在想着待会儿吃点什么暖胃。然后他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数个未接来电,显示同一个号码:辛兰。
林峥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辘辘饥肠,迅速回拨过去。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紧张地来回踱步,心情比之遇到病人大出血要焦虑更多……
好在电话没过多久就接通了,辛兰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正常。
“师姐,是不是我哥出了什么问题?”
“确实有些问题,不过你先别急,方便的话先到我这儿来,具体情况我们见面再讲。”
“好,我马上过去!不过师姐,我哥他现在怎么样?”
“白森现在正在我这里休息,”辛兰的声音稍停顿了一下,“之前情况不太好,我给他服用了少量镇定药物。”
“好的,谢谢师姐,”林峥脸色有些沉重,“我们见面再谈。”
chapter18
林峥进门时,咨询室那只挂钟就要走到零点。辛兰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面色有些疲惫。林峥满脸歉意:“师姐,耽误你休息,真抱歉。”
辛兰揉了揉眉峰,感觉精神些,又泡了两杯茶端过来,“小林,别和师姐客气。”
林峥点点头,眼睛已经向沙发上的白森望去。
沙发稍有些短,白森两条修长的腿蜷在毯子里,一只手伸出沙发,垂在空气中。
林峥拉起他悬在虚空的那只手,轻轻放进毯子里,同时试探地喊了一声:“哥?醒醒吧?”
“嘘!”辛兰轻声示意:“让他多睡会儿吧,看他眼窝凹陷,这几天估计休息的不好。”
林峥听她这么说,便不再试图叫醒白森,他直起身来,放低声音:“师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辛兰叹了口气,看一眼沙发上的白森才开口:“他最近几次状态都不太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对话过程中晕厥了,我怀疑除了身体状况的影响,也要考虑心理上的自我保护。”
“自我保护?”林峥疑惑。
“对。而且这次发作的厉害些,伴有间歇性痉挛,我看他实在痛苦,就用了药。”
“师姐,”林峥望着熟睡的白森沉吟了片刻才开口,“真是麻烦你了。”
“你说哪里话,”辛兰有些嗔怪,“我可是收费的,你再怎么客气,师姐也不会给你打折。”
辛兰开着玩笑,林峥却心情沉重,只勉强弯了弯嘴角。
辛兰见他如此,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乔禾’这名字,你听过吗?”
“乔禾?有些耳熟……”林峥脑子里竭力思索,“有了!是我哥以前孤儿院的朋友,记得哥刚来家里面时,常给孤儿院寄信,收信人就是这个‘乔禾’!”
“哦?”辛兰若有所思。
“这个人很重要吗?”林峥看辛兰不说话,按奈不住追问。
“你哥既然提到他,应该会有些帮助,”辛兰说到这里一顿,“我之所以跟你提起这些本该是你哥隐私的东西,也是希望你能帮忙联系一下这个人。”
“好,”林峥急忙点头,“这件事交给我。”
他说完,见辛兰不再多说,就起身告辞。
时间已晚,辛兰也不挽留,协助他将白森背在背上。
“小林,”林峥快出门时,辛兰却又忽然出声,“以你哥的情况,或许该考虑下大型医院……你知道我这里,”她又停了一瞬,仿佛在组织语言,“我这里并不够权威。而且,最近我隐约觉得,对白森的情况有些无法掌控。”
林峥停下脚步,脸色有些白。
辛兰话说的隐晦,他却听懂了,不过他宁愿自己没听懂,“师姐,你是否想多了?情况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其实我哥这段时间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身体上欠调理,何况,当初也是他自己提出做心理咨询的,可见他对待自己的问题很理智和清醒,而且——”
“好了小林,”辛兰笑着打断,“我也只是提出我的意见而已。确实,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状态如何,而且表面看来,他的忧郁症症状基本都缓解了。不过,我直觉还是觉得不妥……小林,我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你知道,做我们这行久了,有时看谁都有问题。”为了缓解气氛,辛兰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师姐,”林峥面色依旧严肃,“我明白你是好意,谢谢你,我会慎重考虑的。”
“嗯,那就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再见!”
“再见!”
……
三小时前,西餐厅就打徉了,杜峰在街边坐了半天,身周拢起一圈烟蒂。
半个小时前,他看到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写字楼,等他想起那有些熟悉的背影属于林峥时,已经晚了,林峥已乘上电梯。
于是他继续等。
时间过得极慢,杜峰感觉像在和冥冥中一样东西角力:等下去,他赢;放弃,他输。
好在只过了半个小时,林峥就下来了,肩上背着白森。
那一瞬杜峰担心得想冲上前去,但他没有。此时冲上去,只会打草惊蛇——他知道林峥对他有多避讳。
门厅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杜峰隐在黑暗中,看到白森阖眼伏在林峥肩上,面色苍白如纸。
他眼睁睁看着林峥将白森放上车、踩下油门离去,才从黑暗的街角站起来。
坐的太久,他双腿有些发麻,碰一下便觉得痛,锥心之痛。
快到家门时,林峥突兀地把车停下来,然后从倒车镜里看着一辆红色跑车急急刹车。
他本来就不好看的面色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看一眼仍在沉睡的白森,林峥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接着他大步向后走去,杜峰刚来得及打开车门,还没想好如何反应,已经被他揪住领口拉出来。
林峥有一双修长的手,常年握手术刀的右手尤其灵巧,但此时这双修长灵巧的手紧握成拳,狠狠击打在杜峰脸上身上。
杜峰并不反击。他一边舔着流血的嘴角苦笑,一边思索林峥是何时发现的自己。
等到林峥打累停手,杜峰扶着车门站起来,轻蔑一笑:“林峥,你就这点力气?”
林峥知道他嘴硬,并不受他言语激将。他只是紧紧抵着杜峰胸膛,把他推到车门上,一张清秀的脸有些狰狞:“滚远点!不要靠近他!”
杜峰双目对上他寒芒凛冽的眼睛,短暂交锋,林峥才冷冷松开手,回头往自己车上走去。
“喂!”杜峰整了整被他弄褶的上衣,脸上又挂起玩世不恭的讥笑,“我不靠近他容易,叫他不要来招惹我啊?!”
林峥脚步一滞,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照旧往车上走去。所不同的只是他眉峰蹙得愈加紧。
上车后他默默看了半晌呼吸匀称的白森,缓缓吐了口气:哥,不如你先放下……
……
周强找到烂醉的杜峰,是在GETLOST——一个不显眼又很知名的同志酒吧。
杜峰衣襟半敞,左拥右抱,一个相貌柔弱的少年正把手探入他腹下。
周强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上前拉开杜峰的几个“临时男友”,那个少年犹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周强注意到,少年才十五六岁——杜峰还真是敢下口。
他拽起杜峰,深感庆幸——此时深夜三点,便是娱记狗仔,也要休息。
翌日杜峰醒来时,周强刚好拎着一包外卖进门。他把易洒的热饮取出来,剩下的直接扔在杜峰餐桌上,面色不太好看:“如果你不想彻底毁了嗓子,下次最好不要这么喝。”
杜峰压着胀痛的脑门,并不答话。
周强收起自己的东西,往门口走去,“这两天你就在家休息吧,录音日程我帮你往后拖了两天,希望你尽快调整状态。”
“对了,”一脚踏出房门,他又想起什么:“你的车怎么被人砸了?我叫保险公司开去修了。”
本来对他的话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杜峰听到这句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神色恼怒:
“谁让你送去修的?!”
周强积累很久的怨气几乎压抑不住——还真是好心给当做驴肝肺……
然而等不及他怨气发作,杜峰已经开口:“电话!”
“……”
“快给我,保险公司电话!”
chapter19
周强至今能安稳做着杜峰的经纪人,要庆幸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人们观念日渐开放,似杜峰这样离经叛道也能接受,甚至许多年轻女孩儿,还因为这“离经叛道”对他更加痴迷。
再比如杜峰神经大条、心冷如铁,怎样的嘲讽中伤,到了他这里也好像石子投海、全无波澜。
不过多年前,人们哪怕不视“同性恋”如洪水猛兽,也以为其肮脏变态。而杜峰的神经比之今日,也稍有敏感。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何种场合下第一次见到“同性恋”这个词。他只记得当他见到时,立刻恍然大悟:这就是他、他就是这类人。
仿佛接收到茫茫世界中一段密码,杜峰无师自通,开启了他在这方面的灵智。
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对周莎莎以及三级片全无感觉。也立刻明白了对白森那种模糊却强烈的亲近与占有欲来自何处。
——来自他心底最本能的欲望。
那时大多事情还未发生,杜峰甚至还不知道他每天早上带给白森补身体的牛奶都被转交给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