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租住的房子并不算大,只有两间卧室。
纪泱翻了个白眼:“你吓傻啦。用不着分开,咱俩分开两口才急呢。”
三十号终于到了,上午纪泱父母又给管肃华打了电话,说已经进屋了。挂了电话,管肃华就开始苦思冥想屋里留的有什么破绽没有,眉头皱了一整天。管肃华平时就对得起他名字里的“肃”字,整天面无表情地肃着一张脸,办事认真谨慎,一丝不苟。同事本来就有点儿怯他,这会儿更不敢跟他说话了。
下午下班,管肃华一路忐忑地回家,想起大学出柜那会儿自己的傻大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愣头青啊。”
路过小区门口的菜市场时,管肃华拐进去买了一条鱼。他记得纪泱说过他爸喜欢吃鱼。
坐电梯上了七楼,到了家门口,管肃华拿钥匙时手一顿,脑袋凑到门缝处听了听,啥声音没有。他抹了一把脸,怯场了可不行,拿出你当年的傻大胆。
管肃华打开门,刚推开门就听到厨房里的说话声。
“尝尝,咸不咸。不咸再加点儿盐。”这是管肃华他岳母。
“正好,我盐味儿掌握的还行。”这是管肃华他岳父。
“咳”管肃华清了下嗓子,走到厨房门口:“爸妈,我回来了。”
纪父拿着筷子,纪母拿着饭勺,两人同时回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纪母最先反应过来:“华华回来了啊。饿了吧,等会儿饭就做好了。我煮了排骨汤。”她撞了撞纪父的胳膊。
纪父语调有些生硬说:“素华先去客厅歇着。”
管肃华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买了条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纪母说:“已经炖了排骨了,鱼先去搁冰箱里吧。明天吃。”
“嗳。”管肃华答应了一声,把鱼放进冰箱。他踟蹰了一会儿,从橱柜里拿出一条围裙:“妈,我给你打下手。”
纪母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说:“好。”
三个人在厨房里站不开,纪母对纪父说:“你去客厅看电视去吧。”
管肃华猛然想起来:“爸,我这儿还有一罐铁观音,我给你泡去。”
纪父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喝着茶,听着厨房里管肃华和纪母的动静。纪母说华华刀工不错,经常做饭?管肃华回家里的饭都是他做的。纪母停了一下说纪泱够懒得吧。管肃华赶紧说家务活纪泱干得挺多。
等纪泱紧赶慢赶终于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一片其乐融融。
“爸。”他干笑着对看电视的纪父打招呼。
“嗯,回来啦。”
纪泱和纪父都有些不自在,两人在当年纪泱出柜时闹得挺僵,后来和好后见面都要有个过渡期。
纪泱赶紧说:“我去厨房看看我妈做了什么菜。”
他倚着厨房门,伸头往里看。管肃华感觉到,回头瞅了他一眼。纪泱抓紧时间抛了个媚眼给他。纪母恰好回头,纪泱赶紧摆个正经脸:“妈,火太大了。”
纪母莫名其妙,继续炒菜:“正好啊。你别在这儿碍事,去客厅跟你爸一块儿看电视去。”
“嗳。”纪泱答应了一声。管肃华又回头瞅他一眼,纪泱做了个飞吻的口型,管肃华木着脸回头切菜。
纪泱转身准备回客厅,冷不防看到纪父正瞅着他。纪泱尴尬地笑着说:“爸,我给你往杯子里添点儿水吧。”
晚上吃饭时,纪泱看着满桌子的菜,夸张地说:“妈,你真厉害!做了这么多菜。”他夹了一块儿自己最爱吃的红烧鸡翅,咬了一口:“嗯嗯,真不愧是我妈做的,就是好吃。”
管肃华嘴角一抽,纪母接过来说:“那可不是我烧的,是华华做的。”
纪父喝了口排骨汤。
纪泱啃鸡翅的动作一停:“我妈真厉害,就这儿一会儿功夫就教会华华了。”
纪父闻言被呛到了,纪母连忙给他拍打。
管肃华悄悄地踢了纪泱一脚。纪泱的腿轻轻挪过去,蹭了蹭管肃华。管肃华不自在地移开点儿,然后顺手夹了块儿鸡翅准备放进纪泱的碗里。
鸡翅快要放进纪泱碗里时,管肃华猛然想起来家里多了两个人,筷子一顿,他看向对面。果然老两口同时盯着他,管肃华平静地收回眼神,将鸡翅稳稳地放进纪泱的碗里。然后,大口扒米饭。
纪泱连忙打圆场:“爸,妈,赶紧吃啊。”
不管怎么样,第一顿饭终于撑过去了。睡觉前,管肃华和纪泱一前一后走进同一间卧室时,管肃华觉得脊背火辣辣地,是被老两口瞪出来的。
躺在床上,管肃华忍不住问纪泱:“你说,爸妈对我今天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纪泱忍不住揶揄他:“你在他们面前的第一印象早在当年咱们坦白时就没了。”
七天的假期,老两口只准备待五天,要回家哄一岁的小孙子。纪泱上面有个哥哥,比纪泱大三岁,婚后第一年就得了个大胖小子,把老两口乐坏了。这次他们是想着快一年没见到纪泱,过年时火车票不好买人又多,年假也就七天,来回竟是折腾孩子,不如趁十一比过年好点儿,他们上来看看纪泱,这样纪泱过年就不用回家了。
第二天纪泱和管肃华正式放假,上午问纪父纪母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纪父一摆手:“十一景点人多,人老了懒得折腾,吃过午饭就去广场转转吧。”
纪泱笑着说:“只怕广场人更多。”
四个人离广场还有一条街时,就看到去广场的人占了半拉马路。车辆都被禁止通行。拐过这条街,去广场的人更多,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纪泱开玩笑:“走丢了谁也别等谁,直接回家吧。”
他们抢到城门下护栏边的位置照相时刚好有喷泉,四个人匆匆忙忙拍完照,再看马路对面,人挤满了整个广场,隔着马路就看到一个一个的人头。纪父连忙说:“不去了,不去了,人太多了,挤都挤不过去。”纪母连连附和。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回到家,老两口就歇着去了:“老了就是老了,前两年哪怕过人多啊。”
纪泱和管肃华也趁机钻卧室里,纪泱一进门就扑到管肃华背上。管肃华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放到床上。纪泱一拽就把管肃华拽倒在床上,翻身坐上去,啵亲了管肃华一口:“我要采花~”
管肃华一个起身把纪泱压在身子底下,回亲下纪泱:“爸妈都在隔壁呢,影响不好。”
“哼!”纪泱把管肃华推开,翻过身背对着他。管肃华把胳膊搭在纪泱身上,纪泱甩了一下,管肃华又搭上去,纪泱不甩了。
老两口嫌过节人太多,以后几天就不想出去玩:“出去也是人看人,有什么意思。”
纪泱和管肃华只得说那咱们去商场转转买几件儿衣服吧。老两口还是不想去,嫌花钱。管肃华说商家会趁着节日打折,他们才同意。
纪泱上学那会儿就想给他妈妈买一套首饰。刚工作那会儿没钱,后来是出柜,闹的挺厉害,就一直没买。这次纪泱终于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了,他挑了一对黄金耳环和一条黄金项链。
纪母戴着很满意,但看价钱就有些犹豫。管肃华和纪泱劝了半天,纪母才接受。但她怎么着也不同意纪泱再给她买衣服了。
纪父选了一套很普通的西装。管肃华还要再挑,被纪父给拦着了。说他和纪母只开了一个小水果店,西装也只有过年走亲戚时才穿,用不着那么好的。
付账时是管肃华付的,纪母趁机偷偷把纪泱拉在一边:“你俩谁管钱?“
纪泱说:“我啊。”
纪母连忙问:“那怎么是他付账呢?”
纪泱了然地看了他妈一眼,说:“在家里时我把卡让他拿着了。”
纪母这才放心:“对,记住,一定要把钱握在自己手里。”
纪泱朝纪母得意一笑:“妈,我知道。”
老两口只能再待三天,纪母抓紧时间帮纪泱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在卫生间给纪泱拆洗冬天的棉被时,纪母突然叹了一口气。
纪泱顺口问:“咋了?”
纪母说:“我以前想着,你结婚了我要给你套一床被子。结果是你不可能结婚了。”
纪泱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我和他虽然没有机会结婚,但也是两口子。”
纪母说:“你们,你们终究是两个男人啊。没个孩子,老了可怎么办?”
纪泱看纪母越说越伤心,连忙嘻嘻哈哈道:“妈,我不是还有个侄子吗。”
纪母叹了口气:“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
“嗨,妈,我俩现在都才26岁,离老还有几十年呢。现在说还太早。”纪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纪母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就不让我省心吧。”
纪泱傻笑。
纪母道:“虽然你俩还年轻,可该考虑的问题还是要考虑,凡事提早准备总是好的。”
纪泱点点头:“妈,我知道。”
那边管肃华陪着纪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虽说是看电视可没人在意电视里演的是什么,气氛有些凝重。
纪父看着管肃华,表情严肃:“我和纪泱他妈虽然同意你俩在一块儿,可也是
没办法才同意的。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但纪泱终归是我们儿子,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开心心的。当年你们俩闹那么大,我们总不能不要纪泱这个孩子。”
“现在社会比较浮躁,男女结婚后又离婚的也常见。你俩虽然都是男的,但我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不要给自己找事。我不希望停个几年,纪泱回去说你俩分手了,你又找了个或他又找了个。”
管肃华看着纪父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和纪泱会好好过日子,你们的苦心我们都知。我和纪泱不是浮躁的人,能在一起有今天也不容易,我们都知道珍惜。过日子锅碗瓢盆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我和纪泱会用心经营。”
纪父拍拍他:“光说不练嘴把式,你俩得用一辈子来证明。”
管肃华也是一脸的严肃:“那是自然。”
纪父又问:“你爸妈那边还是老样子?”
“嗯。”管肃华低声应道:“打电话说两句就挂,也不让我和纪泱回去看他们。”
纪父点点头:“也能理解,你和纪泱就慢慢磨吧。”又板起脸说:“别让纪泱受委屈。”
管肃华点头:“我不会让纪泱受委屈。”
“哼!”纪父皱眉道“我好好的儿子就被你拐走了。”
管肃华在心里偷偷说:“其实,当年是纪泱拐走了我。”
老两口是五号下午的火车,纪泱和管肃华把他们送到火车站,纪父临上车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管肃华一眼。
纪泱回到家后问管肃华:“花花,你和我爸有啥阴谋。”
管肃华说:“痒痒,那是咱爸!他的意思是,纪泱我就交给你了,你该打该骂可别手下留情。”
“嘁!”纪泱又是一纵跳到管肃华背上:“骗鬼去吧。”
管肃华背着他往卧室走去:“咱还是先挠痒痒吧。”
纪泱咬了他脖子一下,大声道:“是采花!”
第四章:锅碗瓢盆叮当响
纪泱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室内一片黑暗,有那么一会儿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眨眨眼睛,意识到他是被梦给惊醒的。梦的内容是什么?纪泱想不起来了,但他肯定他坐起来的前一秒还清清楚楚的记着。
他坐着努力想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他能看清室内家具的轮廓。身边管肃华呼吸轻浅,这家伙睡得真熟,纪泱想着。他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听着听着就想笑,没什么缘由,就是感觉开心。
他看着管肃华,黑暗中轮廓清晰。那个梦突然在他脑子里一闪,又没了。似乎,似乎是管肃华气纪泱了,但具体是什么纪泱想不起来。纪泱拍拍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他很懊恼,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才两点四十。他忍不住想打管肃华一下,真是,梦里还不忘气我,害我半夜睡不着。但他到底舍不得,手拐了个弯,只拍了床一下。算了,醒都醒了,去趟洗手间吧。纪泱怕吵到管肃华,轻轻地掀开被子,坐在床沿穿上拖鞋,慢慢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
客厅连着阳台,有月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纪泱用留下的淘菜水冲了厕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他看见从卧室里透过来的黄色的灯光时,不禁愣了一下。
他快步走进卧室,管肃华坐在床上正揉眼睛,估计是灯光刺的。
“你怎么醒了?”纪泱钻进被子里:“还是被窝里暖和啊。”才十月底,暖气还没送,房间里空气阴冷。
管肃华又把灯关掉:“感觉你不在,就醒了。”他下床去了洗手间。
纪泱躺在被窝里,打了个呵欠,感觉到管肃华回来了才睡去。睡着前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还没找管肃华算他在梦里气他的账呢。
第二天是周六,纪泱的生物钟还是在六点多醒了,看到管肃华还在睡,纪泱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再醒来就是九点了。管肃华正在穿衣服,刚套上的黑色毛衣衬托出管肃华劲瘦的腰身。纪泱趴在床上冲他吹了个口哨:“嗨,帅哥~”
管肃华转身木着脸拍了他脑袋一下:“快起床。”
“哼,没劲儿。”纪泱扒着下眼皮冲管肃华做了个鬼脸。
管肃华又拍了他脑袋一下,走出卧室。
纪泱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开始穿衣服。“哎!”他停下穿袜子的动作,刚穿到一半的袜子在脚趾头上晃悠。“好你个管肃华,梦里还气我。”他噌地套上袜子,穿上拖鞋就去找管肃华。
“管肃华!”纪泱故意连名带姓地叫他。
管肃华正在洗手间里刷牙,闻声从里面探出头看他。他右手端着漱口杯,左手拿着牙刷,下巴上粘着一抹白色的牙膏沫,那牙膏沫晃晃悠悠地还要往下流。管肃华估计是感觉到痒了,用左手手背擦了一下,结果手里的牙刷就蹭脸颊上了,又粘了一抹牙膏沫。
纪泱赶紧转身使劲儿揉揉脸防止喷笑。“怎么了?”管肃华回到洗手间继续刷牙,从喉咙里模糊地发出声音。
“哼!等你刷完牙再找你算账!”纪泱终于整好情绪,摆出一副横样。
管肃华洗漱好去厨房做早饭,他在厨房里问纪泱:“纪泱,你喝豆浆还是喝小米粥。”纪泱没说话,管肃华想了想选了豆浆,他拿出泡好的豆子放进豆浆机。
“纪泱,馒头你放厨柜还是冰箱里了?”纪泱没回答。管肃华打开冰箱的冷藏室,翻了翻没看到,又打开橱柜,在第二层找到了。管肃华打开煤气,在小蒸锅里热上馒头。
“纪泱,你吃茄子还是包菜。”他又问道,纪泱没回答。管肃华就准备做茄子,他开始削茄子皮。
等管肃华做好饭,他喊:“纪泱,过来端饭。”纪泱没答应,也没过来。管肃华就自己端着炒茄子到客厅。
他出厨房门时一愣,纪泱坐在沙发上,也没看电视也没看书,就那么干坐着。他说:“还以为你在卧室玩电脑。”放下菜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纪泱没接话,继续干坐着。
管肃华在厨房里思考,早上起来时纪泱还好好的,这会儿闹什么脾气呢。他回忆了一下,从他刷牙那会儿纪泱开始不对劲儿,但之前也没惹着他啊。他想不通就不想了,把饭端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