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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番外篇——by飞檐走壁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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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皇甫释然听的最真切:“功劳?”

“送你上岛,便是最大的功劳!”

“原来奇花也是传闻,为的是诱惑我上岛。”皇甫释然豁然道。

澹台子平诡笑道:“奇花确有功效,只是得你吃才有效果。”

“哦?”

“具体我也不尽知,我只知道唯有押着吃过奇花的你,送给云贵妃,才能得到长生不老的方法。”澹台子平似乎并不怕皇甫释然知道他的底细,一五一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甫释然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已经落入他手,他有恃无恐:“你凭什么会相信姑姑的话?”

澹台子平大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永不缺荣华富贵的娘娘,有什么好处去欺骗我一个小百姓?圣宠在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高高在上的她缺什么?七公子,你该比我更清楚。”

皇甫释然沉默不语,的确,他更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这恰恰也是他最在意的事情——长命百岁,甚至长生不老,是多少人多少辈子的奢求,多少皇帝为它炼金丹,求长生,笃信虚妄事,又丢了虚妄命。荣耀富贵的皇帝们尚且如此,平民百姓乞求长寿安康的更加不计其数。就是皇甫释然自己,也无数次企盼能够多活二十年,二十年虽看上去不如长生不死那般贪婪,但本质到底一样,都是忘了人生定数,贪婪太过。

为了他这贪婪,父亲兄长们耗费家财,四处寻药,顾回蓝舍生忘死,一次一次出入险境,这些已然令他不安。眼下,又被别人利用了来,短短数月已经害多人丧命,枢问,红刖,同仁当铺上上下下,还有那桃花庵,前前后后、直接间接,全部都是因他而亡。皇甫释然心中一片哀恸,望着远处忙忙碌碌的人们,更加难过,他担心,事情进展下去,就像不毁了冰瓣雪莲一样,会死更多无辜。

即便他们是心甘情愿冒着死的风险而来的,他们的命也是无辜。

皇甫释然双拳捏紧,暗中咬牙,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他必须有所行动。

七月末的一天,澹台子平忽然气急败坏的来寻皇甫释然,一进木屋,便将唯一的木床和一套桌椅摔的七零八落:“皇甫释然!你到底用了什么法术?!为何我的人越来越少?!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他好容易才借红刖的光招揽到上百的武林高手,眼看浮桥还未架成,人已经跑了七八成,也难怪他急火攻心。皇甫释然微微笑着,他才不会主动将秘密说出。这不光关系到自己,还有那些走掉的人。

——他第一个去找的是峨嵋派年纪最小的姑娘,去时她泪眼汪汪,正对七公子心怀感激,因为若非是故意要将小老板留到皇甫释然面前炫耀叫嚣,按照澹台子平所定的武功最弱的人最先血养的原则,那晚本该是她丢掉小命,就和前晚她资质平庸的师姐一样。

“但凡有天才地宝,必然有所守护,譬如神兽譬如祭坛,冰瓣雪莲大抵是如此用的,现今没了,必然要有替代。你年纪轻轻何苦为旁人做嫁衣裳?你当真不愿活?我能救你第一次,却难保全你第二次……”小妹妹沉默不语,哭的更凶,次日凌晨,再也没人见过她。她师父师姐们过来寻人,皇甫释然便说是在海岸某地发现峨嵋派的衣衫一角,想必是她无福消受长命百岁的好事,失足坠了海。好在冰瓣雪莲已经被毁,除了澹台子平,别人也想不出这小丫头有什么大用处,暂时没再计较。而寒枝先生当时得知此事后,也不以为然的笑道:“少一个分奇花的,倒是旁人之福了。”

正是因为他这次的麻痹大意,再没人跟他禀报人口失踪之事,事实上,就连本门派的师父师叔师弟师兄也不再追问同门下落,他们心里都对那一句“少一个分奇花的,倒是旁人之福”深信不疑。

而皇甫释然也依旧是那一句:“但凡有天才地宝,必然有所守护,譬如神兽譬如祭坛,冰瓣雪莲大抵是如此用的,现今没了,必然要有替代……你当真不愿活?”

活着这件事,和其他的事一样,虚无缥缈的将来总不如现在更脚踏实地,更容易摸得着看得见。所以相对胆小的一批人,因为忌惮飘摇岛的神兽祭坛,担心自己成为祭品,应了皇甫释然的谶语,没有太多犹豫便悄悄走了十个。自然也有心存侥幸,不相信皇甫释然的,这些人大多在浮桥修建到深海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吓到屁滚尿流,没等到夜晚就纷纷结伴逃之夭夭。

那是崆峒派的师徒在修建浮桥时,不幸遇到鲨鱼群围攻,身为长辈的师父师伯们一时慌张,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身边年轻的徒儿们踹进波涛中,以获取自己逃跑的时间。年轻的几个小道士尖叫着、张皇着、嚎啕着、挣扎着,但从小山中成长的他们,怎样也逃不过鲨鱼的利齿,活生生的就被鲨鱼撕扯、啃咬到肢体零碎。血很快染红了半片海,所有人破碎的尸身混合漂浮着,任凭浪花将他们推向岸边或更深的海,有一只手甚至飘到岸边时还在努力张合,最后终于抓住了一个少妇的裙摆,吓的她当场三魂丢了七魄,若非旁人迅速将裙角撕掉,她只怕会噩梦连夜、苦不堪言。

这件事虽然是悲剧,但对皇甫释然来讲,却是上天赐予的契机。事后他的劝诫容易了许多。

“轩辕掌门,”皇甫释然将华山派有些放荡不羁的掌门请进屋内,这次完全是因为他麾下弟子走了许多,实在忍不住才主动上门,“请喝茶。”

轩辕掌门连坐都不肯,他生性多疑,见自己的徒弟宁信皇甫释然都不信他,就一心笃定眼前这人会施妖法,所以连进门都小心翼翼:“我的大徒弟最为老实憨厚,也一向最听我的话。”他不再多说,只用一双连夜不眠熬红的眼使劲瞪着七公子。

皇甫释然索性也陪他站着:“再老实的人也会求自保,这是天性使然,你不能改,我更不能。”

轩辕掌门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你的意思是,我不能保护我自己徒弟?”

“不是你不能,而是他不信。”

“他不信我?”轩辕掌门好像听见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从小到大,我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地,就是他的一切,他怎么可能不相信我?”

皇甫释然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你以为。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明白,就算你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他的亲生爹娘,同胞兄弟,也一样不能完全了解。”

轩辕掌门眼珠子一凸,对于这句话,十二分的不悦:“七公子的意思是,你比较了解他的那些想法?”

皇甫释然又摇了摇头:“对他而言,我不过陌生人而已。我所能知道的,无非是他告诉我的一些。”

“哦?”轩辕掌门眯起眼,更加不信,他不认为自己的大徒弟会蠢笨到跟陌生人倾诉心事。

皇甫释然却显然并不想多说:“他问我,他是否该一直遵从掌门你的教诲。我问他,在这世上,他是否只是掌门你的得意门徒,”七公子转过身来,唇角挑了暖意,“你是否又只是华山派掌门?长命百岁才可以将门派发扬光大?”

轩辕掌门哑口无言,他奢求长命百岁时,早把华山派忘的干净,后来要拖拽上自己的徒弟们,才设计编了发扬光大的借口。这些,他当然不能说。

皇甫释然温和依旧,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对于一个人而言,长命百岁或者更实在些,只是,过去的仍是回不来,再有百年光景也始终是他,变不成第二个人。一冬过去,接替的必定是下一春,再没原来那个。”

轩辕掌门犹豫了片刻,闷声道:“谁会看重过去?将来才是最好。长命百岁才更有机会荣华富贵,出类拔萃,做人上之人!”

皇甫释然道:“自古以来,少年英雄比比皆是。譬如汉朝名将霍去病,即便他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不如许多人冗长一生,但仍旧名垂千古,被后人称颂。”

轩辕掌门道:“并非所有人都是霍去病,可以有机会有本事少年扬名。”

“霍去病的确独一无二,他纵然再少活上几年,只怕也一定是在沙场上驰骋。能够豁出命的无牵无挂,因为他不只是军士,他还是骠骑将军,天子朝臣,更是他自己。他认定沙场便是他的责任。职责所在,价值所在,所以死也无憾。轩辕掌门,”皇甫释然顿了一下,“你的徒儿既是你的大弟子,也是他自己,他能问出那个问题,本身就是怀疑,你又何苦逼迫他呢?”

轩辕掌门再没回答,他虽生性多疑,但仍是念及师徒情意的,于是次日华山派再无人提及叛逃师门的大师兄。即便再有人悄悄离开,也没人刻意去查找搜寻。最后,竟连轩辕掌门和其他三两个一派之主都一起趁夜没了踪影。

澹台子平这才慌了,一早便找皇甫释然兴师问罪。

“浮桥即将建成,你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不是只要我肯吃奇花就可以吗?”皇甫释然始终微笑,即使面对的是贪欲旺盛,走火入魔的澹台子平,也不会怒目相向。

澹台子平咬牙冷笑:“你自然知道我要做什么,飘摇岛看护奇花的那一只并不简单,到时候,是用你还是用我去祭他的五脏庙?”

皇甫释然道:“你预备怎么办?把我关在这里?”

澹台子平当然不屑,现在关住皇甫释然已然晚矣,人心惶惶,早已是溃败之势,但他偏有不服输,高高扬起下颌:“就算这里的人都走光,我依然有别的法子。想坏我的大事,七公子你还年轻,还欠修行。”

“何苦一错再错?”没等皇甫释然劝说完,木屋门已经砰然关闭。分开一内一外,两重天地。一重是皇甫释然所居的人间,一重是澹台子平设想出的长命百岁的太虚幻境。唉,皇甫释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他多么留恋生命光华,他还是无法理解澹台子平的想法——为什么长命百岁就成了一切,或者说足够代替一切?

浮桥建成之时,澹台子平手下仅剩下七个人,不过他好像并不担心,见皇甫释然过来,抬手一指远处,颇为得意的说道:“这三位故人想必七公子还记得。”

皇甫释然随他手指望去,果然见着几个熟人——毒手玫瑰莫蒹葭,半世华佗李扁游,唐门长老唐西朔,全是当初在他十八岁家宴那天,出现在众位大夫中的。他顿时明白更多:“是不是即便当时顾回蓝没有提及飘摇岛,这三个人也会说些什么?”同仁当铺的计划应是一开始就滴水不漏。

澹台子平拊掌大笑:“世人皆说皇甫七公子品貌无双,在我看来,他的智谋才是独占鳌头,即便是精灵古怪如顾回蓝都有所不及。”

顾回蓝……唯有这个名字让皇甫释然微微敛了笑,顿了心思。许多日子以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耗费了多大气力才不叫这个名字反复浮现心头,他不知道该如何不去牵挂这个和自己一样生死未卜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么努力,这个名字还是会悄悄飘来,在眼前、耳边、手掌——每逢触摸到自己的小手指边,思绪总是抑制不住的在那里停留,臆测出一根第六指来。

事情已如脱缰的野马,收拾不住,姑姑的心思更是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他在这里对付一个澹台子平已经身心疲惫,顾回蓝在外又要怎样煎熬,怎样对付人数众多的锦衣卫,深不可测的宫墙内?悄悄在背后捏紧了拳,皇甫释然不敢再多想,急急收拾了思绪,催促澹台子平赶快登岛。澹台子平有些讶异,但并没未答话,他现在也全心巴望能早点走完这血染的十里浮桥,登上极乐飘摇岛。

即便事先知道这岛并不是岛,而是一艘大船,皇甫释然仍不敢信眼前所见——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岛’上,浮着一层薄薄氤氲,遍地盛开着一种淡黄色的小花,还没靠近,香气扑鼻。阳光偶尔掺进氤氲之间,将那花儿草儿上的露水都照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向远处望,山丘层叠,郁郁葱葱,大树参天,其间隐约可见亭台阁榭,错落有致——这当真是一艘船吗?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呆着,脑海中不约而同显现同样的怀疑。澹台子平也是初次登岛,之前消息都是从云贵妃和同仁当铺那里得来,所以也有了忐忑:“或者,这就是一个岛吧。”

皇甫释然追问了一句:“你不确定?”

澹台子平不以为然道:“我也是初来乍到,不确定不足为奇。”

他身后蹬蹬蹬,响起脚步声,不过不是冲他,而是背道而驰。澹台子平一回头,见好容易带上岛的人,又少了两个,顿时明白过来:“七公子果然厉害!居然能让我自己动摇军心!”

皇甫释然淡淡道:“到底是要拼命的事,谨慎小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澹台子平还要争辩什么,却听见突如其来、由远及近,一道黑影随着一声山吼地动山摇的奔来,绕是他寒枝先生轻功极好,也只能勉强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再俯首,一头仰脸就能将他从参天大树上扯咬下来的巨兽,碧眼长鬃,獠牙外露,宛如巨型的山狼,凶神恶煞的嘶吼着,已经站在了来不及逃的皇甫释然等人的面前,一张口,一对利齿便将皇甫释然的肩膀轻易刺穿,鲜血汩汩流出!

旁人皆面如土色,有干脆就直接沿着浮桥逃回岸上的,也有仿效澹台子平跳到大树树颠的,一时间竟无人顾及皇甫释然的生死,任他被巨兽举过头顶又重重摔下,反反复复,直到奄奄一息!

澹台子平脑子空白了好一阵才想起下令:“莫蒹葭,李扁游,唐长老,你们快出手!速速将巨兽毒死,咱们就可救出七公子!他还不能死!”那三人急忙依言行事,但这利齿巨兽皮糙肉厚,几种剧毒暗器出手,犹如给它挠了挠痒,只稍微令它回了回头而已。

唐门长老唐西朔正要将袖中的唐门独家的金线蟒放出,忽听耳边一阵疾风,不等他回头,整个人已经像片断线的风筝一样跌落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凶猛巨兽的头顶。巨兽彪悍,易怒,被这一砸,立刻丢了瘦削的皇甫释然过来咬唐西朔。可怜堂堂一门长老,毕竟上了年岁,没经起几下折腾,就一命呜呼,见了阎王。他也因此永远都不会再烦忧树上正在进行的一战,究竟谁赢谁输。

没错,树上几人正打的如火如荼,再没有人听谁命令,再没有人称兄道弟,所有的仁义道德在生死交界全都交给了故去的老师傅,唐门长老掉下去的时候,幸存者们一下猜到了澹台子平的主意——把其他人打下树,直到喂饱这只不知名的怪兽,剩下的才能进入飘摇岛深处,采取奇花!

混战之中,不知怎的,需四人合抱才能围起的大树,忽然被拦腰折断,一群人猝不及防、尖叫着倒成一团,再抬眼,巨兽的血盆大口森白尖牙已近在咫尺……

已经没人想得起澹台子平和原本身负重伤、昏死树下的皇甫释然,更加没人猜得到,前者凭借绝顶轻功,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潜逃进岛的深处,肩上扛着昏迷不醒的皇甫释然。他现在满心寄希望于传说中药效神奇,无所不能的奇花,能救醒皇甫释然,毕竟他还要带着活生生的他去找云贵妃,交换长生不死的秘诀。他只是奇怪,为何明明给七公子止了血,他的脸色也不再那样苍白,却依然还是昏沉沉,醒不来呢?

无论如何,不能功亏一篑。澹台子平终是决定就是掰开皇甫释然的嘴,也要硬把奇花塞进去,然后就火速离开这个不知到底是岛还是船的鬼地方。

奇花并不难寻。

飘摇岛最高处,有一片高耸入云的酷似古柏的树林,叶是针状,常青而稀落,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满树绚烂如夕阳,脸盆大小的花,朵朵艳丽赛美女。风吹花动,虽无香气,却会露出雪白如纤指的花蕊,摇曳翻飞,千娇百媚。这样醒目的所在,仿佛毫不避嫌的在召唤远方到来的客人,告诉他们,她才是这个岛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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