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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秋色为伊忙上——by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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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珀如唠叨个没完,连远处站着的秦师傅都忍不住,直说,“刘兄弟你就把你家小子放心交给我吧”。

刘珀此时哪里听得进这场面话,还是一会儿一句“你每月可得回来一次”地叮嘱,果然平日当爹又当娘的,把这兄弟磨得婆妈不少。

等到日落西山,再不回就晚了,刘珀这才依依不舍地坐车往回赶,到家时,进门的只有他与刘小僖两人,心里有些落寂,他抱着已昏昏欲睡的刘小僖道,“你可不能学你哥哥跑那么远啊,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刘小僖委屈地揉眼睛,心里琢磨他爹咋变得那么感情丰富呢?

23.吃饭的问题又来了

刘珀因霍临秋离家心情低落,刘小僖本是奇怪,到了隔天却同他爹一样低落起来。更有甚者,小娃儿还义愤填膺地问刘珀,“爹,哥哥跑那么远,你为啥子不打断他的腿?”

被质疑的刘某人此时正背手仰头凝望苍穹,整一萧索模样,他叹曰,“是啊,昨个儿我为啥子不打断他的腿呢?”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垂头丧气,安静的屋里只听“咕噜噜”的响声此起彼伏

——负责烧饭的霍小哥走了,这温饱生计该咋整啊喂!

刘小僖眨巴着大眼等他爹去倒腾饭菜,刘珀又何尝不是?两人都知现在示弱下了厨房,那今后很长段时间这烧饭一事就会落自个儿头上,于是在起伏不断的咕噜声中,刘家父子硬是干坐在屋内大眼瞪小眼地别苗头,没人愿意屈就半步。

小娃儿毕竟年幼,胃里空得泛酸水着实难熬,他揪起眉瘪下嘴,大大的眼里逐渐冒出液体。刘珀一看不妙,抢先抓起刘小僖的小手道,“走,爹教你做饭去!”

刘小僖一听忙挣扎,“厨房烟大,呛人!爹烧好了端出来!”

刘珀哪肯放过他,借着优势索性把他整个抱离地,边往厨房走边说,“放心,这点子烟呛不死你,乖啊,会做饭的小孩儿才讨人喜欢!”

小僖不会做饭也讨人喜欢!小娃儿挣不开他爹的桎梏,一步步被带近厨房,心里怨得直叫——霍哥哥你快回来啊快回来啊啊啊啊啊!

刘小僖再如何深情地呼唤霍临秋都没用,他最终还是被他爹绑在厨房里学烧饭。还好刘珀有些良心,没有把事儿全丢给小娃儿。可惜这一大一小实在不是会过日子的,忙活许久的成果相比霍临秋当年初学做饭时整出的东西还要不堪,如此胡混了二十来天,刘珀只觉自己的肠胃已然憔悴起来。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林侧柏这长期蹭饭之人自从尝了刘氏父子的手艺立时决定更换下家,对于刘家餐桌上的“残羹”,他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罢。

侧柏兄能对刘家残羹抱怀念之姿,刘珀与刘小僖却必须每日面对出自自手的“果腹之物”,咽着这些糊黑焦黄又不知其味的菜根菜叶,二人只叹这时光似箭易流,偏厨艺如坎难成矣!

终于挨到了霍临秋做满了一月工时,小哥得了秦师傅同意骑着毛驴就往家赶。至家门,才敲数下,就听院里想起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木门嘭一声被打开,一月未见的刘珀与刘小僖挤在门内,满脸的激动难耐,偏又整不出话来,当真是脉脉此情谁诉。

霍临秋被两人放光的模样吓退了一步,还想问出了何事,刘珀已跨步上前把他搂进怀里,那声“阿秋——”唤得人寒毛直立。刘小僖在旁也不甘示弱,扑上去抱着他霍哥哥的大腿直蹭,边蹭边接过他爹的话头道明父子俩共同的心愿,“烧饭烧饭,哥哥快去烧饭!”

被两个饿鬼缠上,霍临秋就算有再多的想念兴奋都得憋回肚里。他进自己屋子放好包裹,只囫囵喝了点凉水就被刘家两人请到厨房。却见干干净净的灶头上摆着只拔了毛的整鸡,一旁还有块腌渍好的酱肉,姜葱作料更是一溜排得整齐。原来刘珀算着霍小哥回家的日子,大早上就杀了鸡腌了肉,洗净弄好,就等人回来能饱餐一顿。

刘小僖此时已添柴升好了火,他对霍临秋恭敬作揖,便让出了掌勺的位置让人显伸手。霍小哥在县里住下的当晚就想到家里无人烧饭的问题,本以为刘珀平日偶尔给他打下手能稍有长进,看着情境怕是他高估对方了。

心下哀叹一声,他倒了油热锅,把酱肉放另一个灶上蒸,又麻利切好鸡块,待锅里油沸,将其放入爆炒,一切吃食从简,只求能最短时间做好两个荤食。

霍临秋以最快的速度做好菜又下了两团面,刘家父子甚至没等餐盘上桌,就以更快的速度在厨房就地解决了吃食。两人各自吃了两碗汤面,又将盘里的鸡块酱肉吃得底朝天,这才摔了筷子叹道,“终于活过来了。”

霍临秋趁两人吃面时又摸了几只鸡蛋打了蛋花汤,此时得空,正好端来盛给他们。刘珀方想到小孩儿自个儿还没吃饭,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汤碗递与刘小僖,“阿秋你再煮些面自个儿吃吧,后头还有腊肉,我去拿来。”

“不用不用,我吃了午饭才回的。”霍临秋止了刘珀的动作,又反问说,“姨父还要吃些别的么?”

刘珀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脸红,他抓了抓头发回道,“吃够多了,都快撑住了。”

霍临秋瞧着刘珀脸红,咯咯笑了起来,惹来刘珀一瞪眼,又忍不住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仔细打量,直至他有些尴尬地摸鼻子,这才想小孩儿真是回来了。

待刘小僖吃好,霍临秋又抢下了洗碗的工作,刘珀本不依他,小孩儿却说在县里秦师傅与张氏对他极好,都不给他活做,若到家还空着,他怕会生懒性。刘珀实在拗不过他,便靠在边上陪他说话。

刘珀先问了他在县里过得如何?可吃好?可睡好?霍临秋一一作答,又忙不迭讲起随秦师傅做牙侩的轶事儿。

这秦师傅不仅为各商行拉拢买卖,更多的还会跑汾河的港口做生意。霍临秋这个月只跟他跑了几家商铺熟悉情况,可单是这简单的买卖也有许多讲究,比如他们住的那条街东面的刷牙铺比西面的那家便宜,所以他们通常都会找东面那家铺子与县里些个酒楼牵头。又比方隔壁村有几个善打络子的妇人,他们隔上十来天都要去收一回卖给街上绦结铺子。

说到这,霍临秋又兴奋地告于刘珀,秦师傅渐渐对他放心,前天还是让他独自去的村里收络子。说着,他也顾不得洗碗,一溜烟跑去屋子,拿了个东西又急急跑回塞给刘珀。

刘珀低头一看,手里竟是半吊铜钱。他哪里肯要,正想把钱塞回去,霍临秋已蹲回到井边继续洗碗。

“家里又不缺这钱,你还是放自个儿身边,说不定哪天要用上。”刘珀有些无奈,霍临秋却笑得开心,他道,“我已经给自己留了点,反正是我们的钱,放哪儿不都一样?”接着他又补了句,“这只是开始,姨父,我会赚很多钱,我们会过上好日子。”

说这话时,霍临秋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不同以往的光彩,像是种跃跃欲试的希望,又带着不畏的犊性。

刘珀看着他,只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里淌过,可能是油然而生的骄傲,也可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感动,犹记得那个在除夕夜哭着求他的孩儿,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对人又拼命干活的小人,何时起,他已能开心地大笑了?何时起,他竟能自信地说出他会赚钱养家的话了?刘珀想自己其实正在陪伴一只雏鸟从出壳到展翅高飞的蜕变,或许暂时你无法看出他的成长,但在一段时间后,却能望见他翱翔于天。

刘珀最终将这半吊铜板放进家里存钱的箱子,他还煞有其事地对小孩儿说,“以后家里就靠你了!”霍临秋抿嘴笑了会,又扑到刘珀身上抱紧他不放,从回家到现在好久,他还是问出了想问的,“姨父,你可想我?”

“岂能不想!我和小僖每用饭就会念着你呢!”刘珀揉着霍临秋的脑袋作玩笑,小孩儿却皱眉暗道自己姨父不知趣儿,当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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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深秋,霍临秋借了天气转凉的借口晚上央着刘家父子睡在一起。刘小僖许久未见哥哥也是兴奋得不行,抓着人说了好多话才堪堪睡了过去。

“真是个难缠的小猴儿。”刘珀把睡熟的刘小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意在让霍临秋睡舒服些。霍小哥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看小僖也长大了,姨父不妨把我那屋子收拾收拾,让小僖用吧。”

“那怎么行!”刘珀想都没想就拒绝。霍小哥却解释道,“反正我一个月才回来一次,随便和谁挤一挤便成,倒是小僖快过十岁,也该让他独立点了。”

这话说得到有理,刘珀听进心,斟酌一下也就同意了。霍临秋遂了心意,很快合眼睡熟。

24.闯荡中的霍小哥

霍临秋只在家住了一晚,隔天中午用过午饭就回县里去了。这之前他在厨房手把手教了刘珀与刘小僖炒菜,听起来简单的门道,要掌握还真是困难。不过能记住些个下锅时间及放多少油之类的常识,总算是心里有底,个把月下来,刘家饭桌上的吃食终于好看许多。

再说霍小哥的牙侩活计,头几个月秦师傅只带他跑动了经常做买卖的那些商铺,意在让他熟悉各家主顾的境况与偏好。通常那些大商铺需要的供货铺子都是指定,但他们做牙侩的也不能就认准一家不放,及时了解周遭行情,压价或换下家,只有做到宾主尽欢才算是桩好买卖。当然那些原本的供货铺子也不能随意扔边上,除非真是物贱价高的黑心铺子,否则定要给补上其他出路,这样人家以后才会继续找你合作。

牙行的门道繁复混杂,不仅有各行不同的规矩标准还有不少人情世故的弯道道。秦师傅待霍临秋熟悉了各家行情后就放手给了他几个拉拢案子,小孩儿虽已算处事小心会猜人心思,可在那些滑头的商家面前还是稚嫩了些,初时难免吃些暗亏,还是秦师傅帮着善后。不过霍小子向来认真肯学,知道自己会被商家忽悠很大程度是对买卖商品认知太少,于是他一面学着秦师傅与人套近乎,谦虚好问,同时还不忘私下搜集各方消息,势必做到每替一个铺子接洽下家都已货比三家且将其所卖摸个透亮。

由于打交道的铺子各行都有,霍临秋还给自己准备了纸笔,每晚他都会花上半个时辰记下收获,或是街上哪家店专卖那些特色东西,或是某样东西不同产地不同质地的价格比对,有时就连哪家铺子的东家有何喜好他都誊写在案,着实是细致到家。

如此坚持了一年半,积下的宣纸都能垒半尺有余。秦师傅的浑家张氏怜其勤奋,特意与他一起将些个资料分好类,又拿线装订起,以便查阅。

秦师傅头次看到他们装订成册的资料本子很是惊奇,他随便拿了本封面写着“布行”的册子来翻,却见其中不乏各类布料的质地价格,上至富贵人家喜好的各类绫罗绸缎,下至普通百姓所用的棉麻土布,更有县里每家布铺所侧重所卖。

初时秦师傅只是想验验霍临秋所写是否正确,到后来他却自顾看了进去——这其中竟还有各类布料不同月份买卖数量的比照。这数量比照往小里讲也就是一个各类布帛在县里的受欢迎程度,往大里说却是能趁这淡旺季的交替寻得商机。他们做牙侩的与布帛行当打交道多时拉拢他们与成衣铺及秀坊之间的交易,他们本是算着时间一季度给那些铺子找布源,价格也是到时洽谈。

霍临秋记下的这些数据若无意外就是每年大致的销售情况。他们若能说动那些成衣铺及秀坊趁淡季价低提前买入,这无疑是笔人情帐,到时那些商铺的东家定会记住他家的好处,以后生意也会稍许照顾,而不用每次都与别家的牙子争抢活计。再这就算说不动那些铺子的管事,他们自己先买下这些必用布帛,到脱手时想来也定能赚上一笔。

秦师傅心里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脸上却不露声色,直至后来他发现霍临秋连类似东家布帛铺的东家喜好新酿的椒花酒,西家的彩帛铺的掌柜偏爱陈年的花雕之类的细小琐事都一笔一划地记在纸上,终是忍不住笑了声来。他拍着霍小哥的肩膀,边笑边摇头,直嘲,“你小子真够精细啊,是个做事的!”

张氏在旁也是笑,她对秦师傅道,“你以为哥儿像你呢,只会愣头找铺子拉生意,一点门道都不晓得体会。”

“那是那是……”秦师傅对他婆娘的抬杠也不在意,只道,“我们小哥一看就是要赚大钱的。”

这话说得是夸大,但霍临秋这年的确是赚了不少。除去平日打点各商铺伙计和交给秦氏夫妻作的,他统共往家里送去了十来贯的闲钱。刘珀总是劝他自个儿留点别一股脑地往家里搬,小孩儿都只笑笑就过,到了下次回家,掏出兜的钱还是一颗子儿都不漏。刘珀被他搞得没法,家里钱多也怕招贼,他最后只得在坑边寻空挖了个大坑,拿到钱他都埋那儿,当然盖土时还得整平了,不能让人发现这边的地面有蹊跷。刘小僖每次瞧到他爹藏钱的蠢样子,都怀疑他是想钱想疯了,打算像种庄稼那样种钱。

之后又过了一年,秦师傅在确定霍临秋对牙行之事已驾轻就熟,便开始带他往码头跑。汾州码头往来各地商船,每天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若说县里搭钱做买卖是秦师傅起家的活计,那跑码头寻商机则是他赚钱的主要渠道。

除却替些个商家跑腿探货源,若碰上一些价廉物美的好货,秦师傅也会自己先买下再转手卖去别处,这样直接做买家的生意可比只收取中介的牙侩赚钱许多。之前霍临秋初来,秦师傅不带上他一是恐他生疏被外地商家糊弄,也是怕他就透露太多货源消息给县里铺子以至他们自个儿派人来码头取货,毕竟能自个儿赚钱才是实在,他们不可能真把买卖双方的利益放首位。

霍临秋刚开始随秦师傅跑码头,可没少被他师父的举动给懵着——以一两一匹的贱价买断从蜀地而来的四经绞罗又转手翻两番卖给专为县里几家大户做秀活的庄子;拿汾州特产的核桃换钧州窑所产青瓷,要知道这钧窑出来的瓷器都是涂了人称“蓝色乳光釉”的独门乳浊釉,其色青中带红犹如蓝天晚霞,甚是美丽,这瓷器不仅在大户人家受老爷太太的追捧,就连磁县的知州大人的书房里也摆着钧台窑烧造的瓷器。虽然秦师傅入手的是只是些小作坊的成品,但在汾州市面上却也是要用抢才能买到的。他这一出手能换来的怕是十根手指都数不完的银两了。

霍临秋有时也会心惊秦师傅背着县里各商家抬价做买卖,万一被人发现那可得了?那些商家又不是死的难不成不会派人直接去码头探消息?对此,秦师傅只意味深长地对霍小哥说,“我们也不是死人啊,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两方接头?既不是最低那就让它变成最低,事在人为嘛。”

牙行之人与其说是通晓各行当商品,不如说是了解各行当掌柜伙计的心思,既把握了主动,又为何不能拿这些来做文章?至于是要如何“为”?不外乎就是坑,蒙,拐,骗四字,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看来那些士大夫将商行贬曰末务也并非自命清高。

霍临秋一面认定秦师傅所为实乃黑心坑人有违君子之道,一面还是潜下心去琢磨那些常来跑商送货的伙计和各地特产物价。如此过了段时间,便也练成能摆稳各方的讨巧性子,他自个儿是不觉得,只是一次回村里,刘珀与他说了会子话就感慨道,“你小子如今倒是油滑,与以前大不同喽。”

油滑两字褒贬不定,饶是霍临秋对于交际往来多么游刃有余,对刘珀他总有些患得患失,此时听人这么说,忙回问,“姨父这是何意?可是阿秋哪里没做好?”

他这一紧张惹得刘珀笑了起来,其实小孩儿还是那个小孩儿,无论在外头如何口舌伶俐八面玲珑,等回了家去掉那些伪装,他便还是原来那个认真又小心的孩子。刘珀如往常那样揉了揉霍临秋的头发,而后才说,“无甚不好,姨父只是突然发觉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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