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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秋色为伊忙下——by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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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黑妞儿,你好

林侧柏这一走又是好些日子,刘珀晒好药材送去他家也没等着人。这些年侧柏兄弟每回无故消失都是因为做了坏事儿要躲难,刘珀早清楚他的习惯,琢磨着前些天他被程家请回去给程庆礼看病,心里肯定这回倒霉的铁定是那小少爷。

还好程庆礼这孩子脾气硬,被林侧柏这么折腾也不见他告密,反质问钱奶奶是不是派了婆子去刘家捣乱。钱奶奶哪会承认这些,只说是让管家娘子看看与他打架的小孩是否也伤着,若伤着她便送些药去。

这理由编得动人,我们有些单纯的小少爷自然是相信的。没想等他病愈重去村塾,头天中午就被刘小僖叫去了外头僻静处聊聊。说是“聊”其实也没说几句话,刘小僖自己脱了罩衣,又让对方脱掉外裳。程庆礼边解扣子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动坏脑筋,刘小僖在旁等得不耐烦,索性走上前拽着程小少爷已解开的外裳硬把它扯了下来,而后不等人反应就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两拳。

程庆礼本就生得娇贵,被这么来了两下立刻吃不消地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刘小僖还不过瘾,又把人推倒了直接骑上去,他掐着程庆礼的脖子呸了声,“打不过别人就找贼婆娘来我家闹事儿,你家人多了不起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庆礼被掐得满脸通红,又是抠又是掐的挣扎,刘小僖的手臂被他划了两条口子,不禁松了力道,程庆礼挣开禁锢,忙一拳招呼过去,两人又在地上扭打起来。等刘小僖终于又制住程庆礼,白色的中衣上早滚满了泥,他有些狼狈地看着比他更狼狈的程庆礼,继续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躲在你娘后头算什么本事!”

程庆礼这回算是听懂了刘小僖的意思,他涨着脸辩解,“刘小僖你别冤枉人!我娘是找人给你送药的,只有你才喜欢没事找事!”

“送个屁!”刘小僖又是一拳砸在程庆礼的身上,“你这宝贝心肝儿被我打上了,钱奶奶还愿意给我送药?这送的该是毒药吧!”

“你血口喷人!”

“你才血口喷人!你们全家还仗势欺人呢!”刘小僖没想这草包还要抵赖,又是一阵拳脚伺候,等把人打趴了不再动,才起身捡了衣服穿上,他最后瞄一眼程庆礼说,“自己没本事就整天放狗跑别人屋外头吠,不知羞!”

程庆礼被说得无地自容,刘小僖这话倒比他娘说得更让人相信,他现在心里又是恼又是恨,偏身上还刺刺的疼,程小少爷委屈得不得了,待刘小僖一走远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当晚回了家,程庆礼又在家里闹了一通,他边哭边质问钱奶奶作甚要去找人家麻烦,钱奶奶会找人寻事也是为儿子好,现下劝不回这心肝祖宗,只得陪着他一起掉眼泪。后来这事惊动了程家老太太,老人家虽宝贝小孙子但也觉着钱奶奶做事不稳妥,失了他们大户人家的体面。于是老太太做主罚了那日跑去闹事的婆子一个月工钱,又命人送了些礼品去刘家,这事儿才算过去。

至于刘小僖与程庆礼,这两人依旧是三天两头跑僻静处打架,为此,程小少爷还特地追着家里的护院头子学功夫。

两小孩儿打架慢慢打上了瘾,后来就连今个儿夫子表扬了你没表扬我这样的小事儿都能作为互殴的借口,也不知该说他们是关系好呢还是关系不好。

话说有天程庆礼随家里人去县里给家里表哥过生辰,没来塾里上课,刘小僖这一天都觉得不对劲,回家后也是没甚精神,刘珀难得见着自家皮猴儿萎靡,问他出了何事,却听那小子答曰,“没人打架!手痒!”

哦,原来是欠揍呢。刘珀放下心,不再搭理他。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刘珀某天突然发觉他家皮猴儿似乎好久没带伤回家了。后来又有一天,刘家后院日渐多起的鸡啊羊的惹来了贼人惦记,程庆礼知道后竟从家里牵了条大黑狗送上门,我们的刘兄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竟然搭上了地主儿子啊喂!!

程庆礼送来的黑狗四肢强壮又训练有素,那身黑亮的毛配着凶狠的眼神看样子挺唬人,刘珀花了几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终于将这畜生驯服。因为刘家闹贼,周围的邻里也有些心慌,于是大伙儿一块帮忙打了新的鸡舍兔笼,又去铁匠铺买了够粗的链条和锁,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那小贼许是知道无法得手,后来都没再来过刘家,倒是村那头有户人家半夜被人撬了门,木柜里摆着的一包铜钱全被摸了去。那户人家本不富裕,柜子里的几乎是他家的全部家当,那家女人隔天一早发现钱财被盗,哭得都快断气儿。后来这事儿闹到了村长那里,村长便组织了村里的壮年男丁五人一组,轮流值夜。刘珀也算其中一员,他面上答应得快,心里也抱怨得欢,毕竟要大半夜到处走,绝对是件体力活啊!

所幸没多久这小贼就被人逮了个正着,刘珀还是隔了些天听王婶说起的,那贼子竟是多年前给过刘家不痛快的林姓泼皮,这泼皮从以前就是不思长进,家里田荒了也不管,偶尔帮人做工,得了些钱还喜欢赌,可惜他运道不好,赌钱输比赢多,渐渐地,这家伙也就手脚不干净起来。王婶说到这也是直叹气,林泼皮虽不好,却也是没了爹娘的可怜人。要不是从小没人管,哪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刘珀可不管林泼皮可怜不可怜,只问王婶这事儿后来咋办的,王婶说村长也是又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可怜,让人把他打了一顿,给了他些钱就把人赶出村子了。

“他倒是肯走?”

“咋地不走?那泼皮一看到钱跑得比谁都快!”王婶又愤愤说了句。刘珀却是舒了口气,这麻烦贼走了,他又能睡安稳觉了。

少了林泼皮这小贼,刘家后院又恢复了往日鸡飞兔跑的热闹劲儿,倒是多出条大黑狗,还是条要吃好东西的肥狗,让刘珀有些不知该把它如何是好。后来他听闻隔壁谁谁家的大黄狗又生了一窝崽子啥啥的,便也想让家里这黑妞儿发挥下它的光和热。

不过这狗妞儿就如程庆礼那位小少爷一样,被程家娇养坏了,刘珀带他去别家配种,丫还看不上人家的狗,谁凑近就咬谁,那气势大得,别家公狗都打不过它。刘珀试了几次都没成也挺来气,后来他找着林侧柏央他配了些药,安眠的给自家妞儿,催情的别家哥儿,等药效来了再把他们栓一块——这“逼良为娼”之事就成喽!

于是刘家的黑妞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小宝宝了。程庆礼知道后还特意来看过它,小少爷摸着大黑狗的脑袋感慨,“果然只是个畜生,小黑在我家时和大黄关系好得很,咋来这儿没多久就和别家的狗生宝宝了?”

刘小僖本想将他爹的所作所为当笑话告诉程庆礼,不过看程家小少爷嘴上虽嫌,脸上却露出开心的表情,还是作了罢。

30.黑妞儿,再见

四个月后,小黑产下一窝杂毛狗崽,对于这些莫名其妙得来的小崽子,小黑还算凭母性照顾得不错,只是对它下“毒手”的刘珀就没那么走运了,这畜生当真记仇,每次一看到刘兄弟,便立刻站正了死命吠个不停,若不是它被锁链绑着,怕早就扑上来咬人了。刘珀也不知自己咋就被条狗惦记上,他暂时也不能拿这黑姑娘如何,只得把每日去后院喂动物的活全数交给刘小僖。

可总这么不去后院也不是个办法,加着刘家养畜生养出了规律,约莫三十来天,刘珀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把这条又吵又必须要吃好东西的狗给宰了上桌?这想法刚冒出时他也有犹豫,毕竟狗儿是程小少爷给他家防贼特地送来的,虽没说要归还,但就这样吃掉也太那啥了点。

刘珀不断告诫自己歇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专心养自个儿的畜生,等那些小狗长大了再拿他们开刀。不过人还真是种奇怪的动物,自打有了想吃狗肉尝鲜的心思,刘兄弟还真就忘不掉这事儿了,有时他远远看到小黑那油亮光泽的皮毛,都能想象其下的肉是如何肥厚嫩滑,动动鼻子,甚至还能闻到阵阵肉香扑面而来。

刘珀是被这从没吃过的狗肉勾得“神魂颠倒”,刘小僖小朋友偏还在旁煽风点火,且听他问,“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爹,你说这话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这没试过咋能知道?刘珀白了刘小僖一眼,却见他儿子正咧嘴露出八颗牙齿朝人笑。这笑充满了鼓励与诱惑,当真是销魂又荡漾,刘珀看得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就问,“小僖啊,爹明个儿去镇上铁匠铺子买口铜锅回来做古董羹可好!”

“嗯!嗯!”

“咱们……就用小黑来做如何,程小少爷不会怪咱们吧?”某人还是问不出了。

“嗯!嗯!程庆礼又不来咱们家,不理他!”小朋友完全没有意见,小脑袋点得像小鼓槌,一下下敲碎了他爹的不知谓坚持,于是就看刘珀豪气地拍了拍胸口道,“不就是条狗!不吃留着浪费!”

“说得太对了爹!”刘小僖一握拳,也不知是为他爹打气还是根本在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喂后院那群畜生的麻烦。总之结果就是隔天刘珀一早就兴冲冲地乘着牛车去镇上买回了一个铜锅以及桂皮,茴香等一干调味作料。至于刘小僖,小朋友特地带了家里的镰刀与磨刀石去学堂,待中午放课,他都不与伙伴瞎磕,只窝在角落嚯嚯磨刀。

当天晚上,刘珀拿上次用剩的安神药往狗食里一塞,不多时,小黑就躺在窝里一动不动了。刘家父子就躲在不远处,一看没动静了,立刻一人拿麻袋一人握镰刀地冲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这肥狗往袋子里一塞,也不管一群小狗在旁乱叫。只手起刀落三两下,就在小黑身上捅了好几个大窟窿。

看着猩红的血液慢慢溢出麻袋,那畜生还不是抽动几下,说实话刘珀也有些不舒服,毕竟平日杀鸡宰兔虽多,可都是那么小个的,如今来个大畜生他还真有些良心不安。不过这畏惧感觉也没停多久,因为刘小僖不时就在旁催是不是该处理狗肉了。

刘珀自我安慰反正也已经死了,早死也好早投胎!他将刘小僖赶回房看书,只说这玩意儿弄起来费时间,他们明天才能吃。刘小僖有些失望地撅嘴,不过他爹说得也是事实,只得洗了手忘掉这美味。

刘珀把那黑狗的尸体从麻袋里掏出来,却见那长长的狗舌头拖在外头,森森的利齿正好扎在舌头上,这样子忒是可怕,刘珀忙把那狗头砍了装袋里先扔掉,再烧了滚水将剩余的皮肉都扔进去。刘珀同志这辈子就从没吃过狗肉,自然处理不来,他只是照着原本宰畜生来吃的步骤把狗毛褪尽了,又用清水煮了,撇去浮沫,烫透后又捞出洗净杂质。而后他闻着这肉上的腥味挺重,便又把肉与苏野子一起放水里煮。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多,天色不早,他便熄了火盯着刘小僖该洗漱好歇息下。

第二天上午,刘珀将煮好的狗用手撕成块儿码在盘中,又将狗骨头与桂皮茴香一同继续放入锅中煮。他接着又把先前掏出来的狗内脏抹上盐巴,还去后院摘了些蔬菜洗净切好,等一切就绪,他只囫囵吃了个笼饼,就坐在厨房等着刘小僖回来能共享美味。

小朋友那天回来的特早,未进屋,就被满院的肉香给迷晕,他边嚎边往刘珀身上扑,那样子活像见了自己的祖宗老爷。刘珀让刘小僖洗了手,便与他一起将盛了肉骨头汤的铜锅端上桌,在其下点上碳,在把其余的生食一一放好,刘珀与刘小僖面对面在桌边坐上,两人同时露出八颗牙齿笑,那模样可真是傻到让人捶胸。

刘家父子哼哧哼哧地在那享用美味,不料永远都吃别家饭的侧柏兄弟也被吸引了来。林侧柏本无甚事,只是来刘家无聊打发时间,怎想才进刘家院子,这阵阵而来的香味就让他忘乎所以,一瞬间精神头来了,腿脚也利索了,那冲进屋的速度堪称健步如飞。他嘭一声推开门,就见刘小僖正夹了个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往自己嘴里送。林侧柏分明听到咕嘟的吞咽声在自己喉头响起,他摸了摸胡子装矜持,“呵呵,刘兄弟今儿家里开荤呢。”

刘珀从埋头苦吃中抬起头来,本想正经说些甚,却瞧见侧柏兄那双大大的眼睛正贼溜溜地转着——得,这货就是来讨吃的!

“昨天刚杀的狗,灶头上有干净的碗筷。”刘珀也不与他客套,只让他如平常那样自己解决问题。不想林侧柏一听到这桌上摆着的是狗肉,竟倒抽口气惊呼,“你把程家的狗给宰了?疯了不成?这可是人小少爷接来给你看家防贼的啊!”

“看家防贼还不是条畜生?”刘珀下意识反驳,“再说这乡里乡间民风淳朴的,几十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林泼皮,哪来那么多贼好防?”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刘兄弟你这可是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简直不识好歹!”林侧柏胡子一翘一翘,好似这小黑是他一手带大的,看着刘珀狠狠翻了个白眼,也不知这厮哪时也学起了正义凛然,好好吃个饭还不太平!偏这话说得他也无法驳斥,不过刘珀也不是什么讲理的,只看他猛一拍桌,只撂下句狠话,“我就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你咋地?要吃就滚上来,不吃就滚蛋!”

林侧柏一听这话,胡子翘得更加高了,只见他气吞山河地一挥手,道,“好!不就是个狗肉!仗义每多屠狗辈,老子今个儿也仗义一回!”话刚落,他已冲出屋子,不一会儿就取了干净的碗筷回来,往桌边一坐,加入了分食狗肉古董羹的行列。

这一顿吃得当真快活,完了三人往土炕上一躺,懒得都不肯动。刘珀舔舔嘴巴意犹未尽地对另外两人说,“咱们索性把兔子都卖了多买些狗回来可好?”刘小僖和刘珀在边上狂点头,看来大伙都觉着狗肉比兔子肉更美味。

可惜刘珀想要养狗的心愿还未达成,林侧柏某天去给程家老太太诊病时不小心将小黑的“悲惨结局”透露给了程庆礼,悲愤到不行的程家小少爷当天就冲到了刘家,眼眶含泪地指着刘家父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面对小少爷控诉的眼神,两人一起抬头望浮云,刘小僖还在那吟什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乐天的诗句都被拿来充数了,这两人当真是烂泥烂到了底儿。

最后程庆礼大发神威,一人捧起了整个狗窝,把小黑生下的几只小狗全部带了走。刘珀有些心疼但也无法,只是这养狗的心思还没断,没几天他就拿家里的兔子去镇上换了条小白狗回来,小白狗出生不过两三个月,模样甚是可爱。

霍临秋从县里回来时发觉家里的黑狗变成白狗也没多问,只是这小狗忒活泼,见着生人也不躲,小半天就与霍小哥混得熟络。刘珀在旁看了,为免他把狗当宠物产生感情,就提醒他少与狗玩闹,霍临秋还以为他姨父是想单独与他说话,马上放了狗乐颠颠地跟着刘珀在屋里转。小白狗没了玩伴,忙摇着尾巴跟在霍临秋后面,在两人说话间隙也不忘叫两声提高点存在感。屋里时不时传人笑声与狗吠,和乐安宁得让人眼红。

小狗儿完全把自己当成刘家的一份子,可惜刘家上下都只把他当口粮养。到了过大年,刘珀又与刘小僖一同麻袋镰刀地配合着把小狗给杀了剥皮。与上回一样做成古董羹,由于是准备做年夜饭,他们这回还买了些羊肉之类的回来添味。霍临秋一年到头难得能回家住长些,刘珀当然是要好好照顾他。

那晚炕桌上的铜锅周围围了一圈的肉,刘珀看着满桌丰盛,再瞧瞧坐在自己左右的俩孩子,心里直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是值了。

三人吃得满嘴留香肚皮朝天,因为要守岁还不得睡觉,刘珀无聊,索性取了铲子挖开炕边埋钱的地,与俩小子一起坐在地上数钱。这些个钱全是霍临秋在县里做牙侩赚来的,刘家平日的开销用刘珀在后院养着的鸡啊羊的来换就够,也用不到霍小哥送回来的,如此积了六七年,现在这大坑里竟已有了百来贯的铜板。他们三人没数多久就失了耐性,一是铜板太多又重,搬起来不方便,加着有些时间久的钱都沾上了土,一摸倒把手给弄脏了。刘珀把搬上来的铜子儿再一股脑推到坑里,拍拍手自嘲道,“真是穷惯了的,有钱也只会藏着发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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