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什么呢！”
宏俊的大声呵斥使我暂停一场关于人类最无耻行径的回忆，直面摔进坑里腰撞在石头上的剧烈疼痛。
“我快死了……”
“滚蛋！”他一巴掌打在我头上，“这么点高度摔脑残都不带摔死的。起来，咱上去！”
是啊，坑才半人深，摔不死。
“撞到腰了。”真疼！
起来后宏俊非扶着我走，我说你要么离我远掉省得你妈看见又对我双眼喷火，要么直接抱我回去把她气抽。
宏俊快步上前做了一个屈膝弓背的姿势，“你上来。”
他居然还不耐烦！我要不是腰疼肯定小跑两步冲刺加速跳上去将他压倒在地当街进行有伤风化的违法犯罪活动。但是
我疼，所以乖乖趴上去，学习软体动物严丝合缝粘在他身上。
“你真沉，赶紧减肥。”
混蛋！刚才谁说我没肉来着，骨头能减掉吗！
汪阿姨黑着一张脸在家恭候，看见我居然趴她儿子背上跟个撒娇小媳妇似的，两个人同样衣衫不整，顿时头顶升烟，
眼冒火光，双手双脚上来扯我。
我爬下来扶墙站好，等着看她收拾宏俊。没办法，我现在属于伤患行列，谁碰我谁倒霉，不讹她一大笔医药费不罢休
。
汪阿姨没训宏俊，帮他从身上摘草叶子。慈母啊。
可是她怎么就能从宏俊的屁股兜里翻出个避孕套呢？我和宏俊属于安全性行为，从来不用多余东西。
“小森你听我说！”
我抢先关上卧室门，“今天晚上我睡自己的床，你们自便。”
第 6 章
我以为宏俊会来砸门，先条理清晰论点荒谬地解释，再理直气壮地叫嚣，然后发狂般威胁，最后沉痛恳求我原谅。
其实我对他出轨的事情并不十分介意，最近一段日子我们不和谐。先是没话题，再是因为他妈妈驾到导致互相躲避。
宏俊以前说过，和他妈妈同在一个屋檐下，无论意淫还是欲望，压力都非常大。这也是那个暑假他轻松被我勾上床的
辅因。他曾经气壮山河地说，上床的主因是喜欢我，小时候我信，长大了见识广阔后明白那属于青春期萌动，反正是
个男人都会性冲动，大脑绝对管不住。
外面汪阿姨似乎把宏俊抓到厨房去训导，声音细微沉闷，听不清楚具体内容。我有点兴奋，老妈训儿子的戏码已经很
久没上演过了，现在过去贴门偷听会不会很没品，我好奇啊！真过分，厕所就在隔壁，为什么不去厕所，还能听清楚
点。
不行、不行，我生气呢，宏俊求我求到哭出来前不能出门，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揍他。
“小森，开门，阿姨有话跟你说。”
没料到汪阿姨会来敲门，我手忙脚乱爬下床光脚丫把门打开。汪阿姨谨慎地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番，颇为嫌恶。
别担心，我不是暴露狂没一进屋就脱衣服裸奔的嗜好，再说我自己卧室，裸奔您管得着吗？
“小森，我必须跟你好好谈一下。”
汪阿姨念出了她十几年不变的开场白。当初刚知道我睡了她儿子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也是找我说这句话，从学习
谈到立业，从人生说到宇宙。
“你和俊俊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年轻，爱玩，但是玩太久把正事全耽误了。”
这句太熟了，除了时态变化，您至少重复八百遍。
“你们都快三十了，找女朋友也找不到好的，再拖两年更是什么都找不到。要到几岁才能生孩子？年纪太大，生出来
的孩子身体不好不说，我和你妈也养不动。”
阿姨，您好歹是女人，怎么对自己同胞那么狠心！我和宏俊出去结婚，根本属于诈骗，人家姑娘谁也没得罪你，至于
往我们俩这大火坑里推吗？连生孩子都盘算好了，有才。
“我知道你们彼此喜欢，不过这种喜欢究竟是什么感情？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熟悉，像人的左手和右手一样配合默契
，不想分开。可你们毕竟是两个大活人，生活中总要有割舍。你们说自己是同性恋，但是我专门上网看过，现在同性
恋都最终都会结婚。那些同志网站上，很多好男人，他们对自己的妻子关心体贴，爱护子女。有个很斯文的男人，女
儿特别可爱。他说家庭生活非常满足，已经不需要爱情了。”
这也行，帮骗婚的说好话？您一良民，免费给诈骗犯洗刷罪名，这是何等胸襟，何等气度——幸亏您老公不是，否则
绝对圣母降临。
“阿姨不是想拆散你们。只不过相爱也未必天天在一起，将来结了婚，你们也可以经常出来聚聚啊。都带上老婆孩子
，两家人总比两个人热闹。可以让你们的孩子培养感情，以后结婚弥补你们的遗憾。呵呵。”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观不合吧……一句话也插不上。
“小森你有没有听我讲话！”汪阿姨的声音徒然升高，面目狰狞。
“听、听着呢……阿姨您继续……您说什么我都听”真丢脸啊，敌人刚发威就一副奴颜婢膝的样，我简直不是个爷们
！不，这叫敬老！
“结婚的事情可以放放，可是你和俊俊不能太过分。年轻人火力壮，都不考虑长远，性生活太频繁了特别伤身。你们
居然还出去做……”阿姨一阵脸红，全靠年龄上的优势勉强压住阵脚。“俊俊都和我说了，他在你们中间扮演男人的
角色。那是非常消耗精力的。”
什么叫“男人的角色”，宏俊以为他是女的，演反串呢？汪阿姨您的理解总结能力果然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当然我不
会跟您普及常识，因为我是坏人，哈哈哈。
汪阿姨一声断喝：“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呼吸沉重而急促。“非逼我把话挑明吗？我这把年纪，原本不想跟个孩子计较，可是你缠着我家
俊俊这么多年，我不打你不骂你，想不到你越来越过分，霸着他不放。出门都让他放个套子在兜里，哪个好女孩会喜
欢这样的男人！”
这误会实在无厘头，“阿姨，您知道套子的全称是什么吗？避、孕、套，请问您认为我会怀孕吗？”
汪阿姨气急败坏，“那是安全套安全套！”她一连高声吼了不知道多少个安全套，宏俊在外面轻轻敲门，声音战战兢
兢的：“妈，怎么了，你们别吵架呀。”
“闭嘴！”汪阿姨隔门高喊，“看你的电视去！”
宏俊没胆地缩了，仍旧让我孤军奋战。我日，这种男人也就男人罩着他才有条活路，自己妈都摆不平，谁家女孩子不
开眼嫁他，简直能活活气死。
整晚上挨训。
说套套不关我事，和宏俊不用那玩意，被汪阿姨骂没有安全意识。恳切承认错误发誓以后坚持戴套，又被骂祸害她儿
子身体，不怀好意。冤枉啊，每次做完都是我要死不活跟褪壳的软体动物一样，宏俊可精神呢。还不许人说他技术不
好，弄得我这伤那伤也没见他负责，最多甩瓶红花油给我。混蛋，红花油抹进去我可以直接去见马克思！
汪阿姨骂得口干出去喝水，宏俊赶忙做贼一样窜进来，塞给我一盒纯牛奶。
“累了吧，坚持一下。我挨训的时候都是半夜从被子里拖出来骂到天亮。明天我送你上班。”
我看了眼表：“已经是今天了。不行真不行，没我妈在这撑着，你跟我加起来也不是你妈对手。”
“英雄，你受苦了！”宏俊贴过来近身安慰，毫无廉耻地把我抱个贼死。
汪阿姨站在门口，面色铁青，浑身发抖，手里的杯子眼看命丧当场，希望里面不是开水，别把她烫坏了。
显然我的好心好意无法打动她。汪阿姨毅然决然地将我和宏俊撕开，动作极尽粗鲁。
“你想怎么样，我还在这！我在这就敢这样！”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安静一下。推开宏俊和他妈，我以战败者的姿态退出战场，当然，这是演技。在宏俊面前强硬无
法获得同情和怜悯。
我现在需要的，是一根烟，一片乌云一阵寒风一场暴雨……都没有。只有宏俊五分钟后摆脱他妈出现在我面前。
“对不起……”他头垂得很低。
“什么人？”
“啊？”
笨蛋，跟装装糊涂能有好下场吗？坦白从严抗拒直接秒杀。
“那个隐匿暗中的第三者。真要多谢汪阿姨，不愧是你妈，世界这么大就她能坦然搜你的身还一下手就搜出重要罪证
。”
宏俊表情一阵扭曲，脸色从蜘蛛侠到绿巨人，最后换成童虎师父的紫色菊花脸。很好，他还知道羞愧俩字怎么写。
“你知道，公安局那种地方，根本没有隐私。我什么性取向，报到之前人家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不想一辈子做户籍。
记得吗，小时候，小散子全家都死了。咱们上学后，天天有高年级的学生跑来问东问西。他们一直在猜想各种可能，
我当时特别羡慕他们的高谈阔论……”
“停，别说没用的！”
没必要听他废话，想当刑警这份追求，已经成为我们的禁忌话题。身为资深杀人犯，我完全没兴趣家里家外和警察斗
志斗勇。他旧事重提根本是混淆视听的手段，我只关心第三者，懒得理会所谓他的合法侦探梦想。
“告诉我，谁那么本事挖我的墙角。”我发誓已经尽全力和颜悦色了，如果他继续嘴硬我怕忍不住扭断他脖子。
宏俊一拳砸在转角的墙面上，顿时迸血。哟，小子本事见长，苦肉计都会了。
“告诉你，我这辈子也只做了这么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追究起来根本是你错在先！对我妈尊敬一点，别只想着
躲出去，别跟她对着干，几天时间，你装也装出个人样。”
收回前言，他不是苦肉计，威胁我呢这是。笨蛋，就算你用一双血手按我胸口捏我下巴又怎么样？我可从来不怕你会
掐死我。警察，正义使者，恐吓不适合你。
“我错在先？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在那个暑假和你发生点什么，你今天会活在正常的轨迹里，按你妈的意思在税务
局当个贪婪的公务员娶妻生子——是我把你掰弯的对吗？我现在后悔了你去结婚吧回家当乖儿子吧。”
宏俊突然抱住我，把头藏在我背后呜呜大哭。
感情上我感受到他的无尽委屈，什么都不该问安慰他才是首要。理智却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宏俊是什么人，把哭泣
列为人生最大耻辱的超级好面子人士。从小到大，他只为三个人，确切说三个女人哭过：他妈、老巫婆、我们共同的
小学老师。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我干的。那么这次，为他妈？
看了我应该尝试做个贤妻良母来缓和关系——不可能我没那本事，直接杀掉汪阿姨最方便。
第 7 章
理论上，杀人需要周密的计划以便逃避法律制裁；实际上，我是靠狗屎运活到今天的，从来没计划过什么，想动手就
动手，万幸没失手过。
可是现在问题很严重，不是预谋杀汪阿姨有罪恶感，而是怕宏俊伤心之下一蹶不振。最重要的是，我坚持认为和汪阿
姨属于人民内部矛盾，那个不知名第三者才是首要谋杀对象。真折磨，我要怎么调查出他或者她是谁？万一人家才是
宏俊真爱我是炮友可怎么办，立场瞬间就没有了。
愁苦哇。
更愁的是，被中年妇女训斥一夜没睡，早上安慰出轨男子之后，我还要满足八卦同事。刚进门没来得及坐下，一堆不
知死活的混蛋凑过来七嘴八舌问我昨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上天台，为什么被锁起来？谁干的！
老子要是知道谁干的非拧断他脖子，天台那鬼地方。
哦不对，人家问的是谁杀了小柔。
我才不说。
主任的出现非常不受欢迎，尤其是他又把我叫进办公室谈话。看着同事们依依不舍的目光，我下定决心：如果这孙子
敢跟我找茬，就把他和小柔通奸的事情告诉警察。
没想到主任也是找我去八卦，眼睛眨得像青春期花痴美少女，紧着问，你看那个修理工是不是很可疑，是不是，是不
是？
是你颗死人头！主任有特权吗？在大办公室和人民群众一起八卦显得很低俗吗？非把我叫进来，以为我愿意看你！
“主任，我记得当初交设计图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在天台通道安防火门，还问我门上怎么没插销和锁……”
主任一脸便秘的表情，地中海开始释放代表恼羞成怒的光芒。对付这种攀着女人裙角爬上来的废柴，用专业知识砸死
他最爽了。
果然他喊我出去，声嘶力竭。迎面碰上李德广，他又来修理什么？
我被他拉到楼梯间。
不会吧还来这，之前电梯故障频发大家喜欢走楼梯，现在楼梯死了人群众都心有慽慽地回去坐电梯。
一阵阴风，我往他身后虚指，李德广惊恐万状，使劲抖肩膀。
“天气真好。”别怕，我指的是窗外，不是你身后有鬼。奇了怪了，小柔是我亲手杀的，你和主任一个比一个紧张。
必有内情，大内情。
李德广一改昨天的客气疏离，像个老朋友一样捏住我肩膀，手微微颤抖，“金森，谢谢你没告诉警察我中间出去抽烟
，我真的没杀人，那女人自己跌死的。”
“没事我知道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你。”
天底下除了小柔本人，绝对属我最信任你。
李德广充满感激地在我身上大力拍打，我趁机拉拢他：“怎么说昨天也算共患难一把，今天晚上去喝酒，我请客。”
他诧异地望着我。
“怎么了？李师傅不喜欢喝酒，那就吃吃饭好了。”
他苦笑：“昨天和你分开后，警察又问了我半天，不知道你那边怎样，我被当犯人审，出去吃饭，怕他们话多。”
“没事，没事。”我反手按住他的肩膀，“都在一起那么久，要串供早商量好了。何况就是问问，咱俩谁都没被拉回
去就证明公安干警都是孙悟空的眼睛狄仁杰的头脑，不会诬陷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没好意思在一质朴的劳动人民面前提什么柯南金田一，那些说好听了是无牌侦探，实际就是死神级别扫把星，走哪
哪死人，比我还变态。
李德广脸上表情错综复杂，估计是我的废话太不合时宜，笑也笑不出，还不能不笑，怕得罪我。
兄台，世界上这么多人，你怕谁都行就是不能怕我，因为我叫金森，你怕我就变“怕金森”。
说好晚上下班我去维修间找他，回办公室一看手机，赫然连续十六个宏俊的电话。我有点不安，他从来不在上班时间
打电话，现在一打十六个，不知道什么紧急事件。
莫非真被我个乌鸦嘴说中，决不放过一个坏人的精明警察已经发现我谋杀小柔并且移尸的事实，他冒死通知让我跑路
的干活。
立刻给他播回去。
宏俊在电话那头语气十分激烈：“那个维修工，他真名叫李广德，身上有案子。广西警方已经安排人来抓他了……”
“什么，宏俊你冷静一下从头说。”劲爆消息，我急忙拿着手机进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