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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劫——by冰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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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祈岩镇是一个邻近东海的小镇。

因为临海而建,居民大多以养殖或着出海作为生计,由咸湿的海风、晒干的海带芽组织而成的临海小镇。为了讨好掌

管风雨的龙神,当地居民建了龙王庙,以新鲜蔬果和香火供奉,在元月初五举行祭典,由年轻男女歌颂祭曲,以祈求

一年的风平浪尽。

祈岩镇有一个传说,当龙拍动翅膀的时候会产生风,雨是东海溢出的水,雷,则是龙鸣。

然而,就在今年预备举行祭典的前夕,天开始出现了异变,云浪翻滚,被灰色覆盖住的大地失去了颜色,从云层中裂

开了一条缝,炽光在上头一闪而过,半晌,轰雷落下,如龙的怒吼,豆大的雨点鞭叱般洒下,淹没了为数不多的田地

,打翻了茅草房顶,落雷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撕裂空宇般的轰鸣。

这场雨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

东海,亦是狂风大作,暴风卷起浪涛,巨大的浪拍打着海面,在碰上暗礁后支离破碎,怒涛伴随着巨鸣,就像要配合

着大海的愤怒似的,空中白光一闪,又是一声雷响,闪雷直接击向风啸浪滚的海面,发出了蒸腾似的嘶鸣,那一瞬间

也照亮了海水,在海底深处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

「呼、呼、呼……」

华美的碧水宫如今只剩下颓顷的梁柱,破碎的琉璃瓦,由银丝所织的帷幔化为看不出原貌的碎片,还有遍地虾兵蟹将

的残骸,像是嘲笑它过往的繁华,破败中,隐隐能听见气若游丝的喘息。

匡当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水晶杯掉落,发出破碎的声响,一句物从瓦堆里抬起身来,从漫天的烟尘里细看,会发现

他是一只庞大的银龙,只可惜那昔日闪闪发光的彩鳞如今是血肉模糊,鳞片亦是黯淡无彩,他吁吁喘息,红中带绿的

血丝从那张巨嘴里缓缓流出。

「呵、呵哈哈……没、没想道你还没死啊……敖津……」远处,传来另一人沉哑的声音,但因为那声音实在混浊,倒

比较像是临死前的嘶鸣。

银龙还在呼呼喘息,闻声,他只动了动尾巴,把压在上头的碎石扫落,连眼都没抬。

「呵、想、不到还是败在你手上……呜……」那声音持续了半晌,突然发出像是被涌出的血呛到的声音,良久,才续

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那浊哑的声音彷佛带着某种魔力,明明是暗无天日的海底,却涌动着森寒阴风,带着沁入骨髓的寒意,「呵、呵……

我的血是咒,我的肉是牢,我的灵魂会化为地狱的丧钟,永远束缚着你……看着你受尽怨苦悲……」

话未尽,因为银龙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尾巴随意一扫,轰隆的声响,碎瓦往那吵人的东西砸下,就银龙来说是——终

于安静了。

毫不在意那最后的诅咒,银龙又喘了两口气,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连动一根爪子都是辛苦的,腥红慢慢从嘴角躺下,

他晃了一下,眼皮有些沉重,他想,他需要休息一下……

01.

人头窜动的街道,四周是小贩叫卖的吆喝声,来往行人如帜,晌午的烈阳宛如要蒸发地表般的强艳,拥挤的人潮里却

无人注意到一道嘤嘤啼哭的孩童声。

「呜……娘、你在哪啊……」

估计是被人群冲散的小孩,女孩抽咽着哭泣,惶惑的看着见不到彼端的街道,蓦地,一缕幽香飘了过来,女孩抬起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朦胧中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面前,手上的折枝似乎就是香味的来源。

「小妹妹,和母亲走失了吗?」对方有着温婉好听的嗓音,在糟杂的人潮里显得特别清亮。

女孩怯怯的,一声不吭。

对方也不在意,自袖口抽出一方帕子,清柔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哭花了就不好看罗。」

女孩仰着脸,不知觉得停止了哭泣,这才得以看清那个拥有清朗声音的人,并不是一张特别出众的脸,眼睛的颜色偏

淡,温润的彷佛有流光在转,嘴角微微扬起,并不是露齿的那种开朗笑容,却萌生一种让人想亲近他的欲望。

「来,香花献美人,别在哭罗。」把折花塞进小手中,女孩看着粉扑扑的桃花,终于露出笑容。

「走,哥哥带你去找你娘亲。」拉着女孩的小手,男人站起身来,熙攮的人群中,这是会让人忽略的一抹白。

女孩亦步亦趋的跟着男人,男人的手很温暖,可以完整的包覆住她的小手,让人有心安的感觉,两人混在人群里走着

,男人时不时给她指着小摊上的童玩,又给她买了冰糖葫芦,女孩专心的吃着零嘴,不知觉间已经穿过了不知道多少

街,最后,男人把女孩领进了一处像是书坊的地方。

「哥哥,这里是哪里?」女孩问道,手里还紧紧的抓着折花跟吃完的竹棒。

「哥哥想买个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好吗?」男人淡淡笑着,拉着他来到书坊的后隔间,相比前面琳琅满目的书籍,这

里到像是间茶室。

女孩点点头,男人离开了,半晌,茶室后方的门传来动静,帘幕被掀起,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出来,在看到女孩的

时候彼此对看一眼,一方微颔首,接下来的,就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桃花枝掉了下来,在地上化为片片碎瓣。

再次见到男人是在一个潮湿阴冷的地窖,四周黑洞洞的,走的每一步都会发出吱嘎吱嘎的杂音,空气中是受潮的金属

味,还有静寂中的呼吸声。

「辛苦了,这次的货色不错喔。」远远的,传来铁门打开的声响,她听到有人这么说。

声音的方向隐隐有些光源,她想是铁门打开时,从外头撒落下来的阳光,紧接着响起的是杂沓的脚步声,从声音听来

不只一人,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向她这里走来。

「唉,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你们怎么舍得把他关到这肮脏的牢里来。」有人来到女孩的牢房前,她听出是那个清朗

嗓音的哥哥,想支起身体,但是不知为什么全身都沉甸甸的,连带着脑袋也不太清醒。

02.

「唉,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你们怎么舍得把他关到这肮脏的牢里来。」有人来到女孩的牢房前,她听出是那个清朗

嗓音的哥哥,想支起身体,但是不知为什么全身都沉甸甸的,连带着脑袋也不太清醒。

「哥、哥……」女孩虚弱着道,「你、要带我去找娘亲了吗……」

对方沉默半晌,黑暗中她好像看到男人抬起手,有人上前打开了铁门,锁头发出吭筐的脆响,男人走了进来,用那双

温暖的手碰上她的面颊,「脸都脏了呢,你乖乖的,哥哥就带你去找娘亲。」

「我……会听话。」

「乖孩子。」男人笑了笑,在女孩纤巧的手腕上绑上一条红色丝条,丝带上还系着一片刻着数字的木板,摸着女孩的

头,男人轻声道:「睡吧。」

铁门又重新关上。

离开阴暗的地窖,晌午的太阳正烈,毫无保留的撒在书坊的店头,男人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选择一个光线照不到的

地方舒服的准备打个盹。

「耶、随风哥你在啊。」

才想小憩一下,就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声音,宋随风半眯着眼,看出来人是林家商铺那好脾气的三公子的书僮。

小书僮手上拿着困起来的宣纸,先是左右探看了下,而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喔,听说啊,咱县里最近不见

了好些小孩,有人说是被住在东郊的破庙里的妖怪给吃了,也有人说是被人口贩子给拐卖了,总之,现在的世道着实

不安啊……」

说着,小书僮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宋随风笑了笑,与门口正在算帐本的掌柜得对看了眼。

「是啊,那你可要小心点。」宋随风笑着提醒,对方颇认真的点点头,听到同伴的叫唤后随即又离开了。

小书僮离开后,原有的一点睡意也消失无踪,男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从榻上坐起。

「就要春末了吧。」宋随风看着窗外,突然随口说了句。

窗外桃花开的正艳,都说花朵在要枯萎的那一刻,姿态最为妍丽,慢一步才从帘后出来的粗旷男人刚好听到这句话,

不解的望着他。

「风二是说,他该回家了。」刚从书坊进来的男人扣下茶盏,顺势回答对方的疑问,而后又对宋随风颔首,「做得不

错。」

宋随风只是耸耸肩。

「咦,那大姊问起来怎么办?」粗旷男人,也就是钟四,不是很在意的问道。

宋随风整了整自己有些散开的衣襟,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道:「县里已经开始有谣言了,桐樟县是我们重要的据点

之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把货物清一清,顺便叫大姊物色下一个目标吧。」话毕,他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钟四

莫名的看着他动作,索性跟着他进去,惊愕的发现宋随风竟是在收拾细软。

「风二,你这是在做什么?」钟四不解的问道。

宋随风正专心整理着包袱,没空里会他,嫌他碍事似的,像赶苍蝇般摆了摆手,谢三便把人抓回来,解释道:「你忘

了,风二每两个月都要回家去的。」

钟四了悟似的点了点头,「喔,为了弟妹嘛。」

03.

弄置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小包袱,宋随风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老四的那句话,嘴一冽,笑得阖不拢嘴,「就是,我

家的小弟可比你可爱多了。」

见状,搓着两手臂,钟四这次是真的起了鸡皮疙瘩,对着谢三道:「谢三,你看老狐狸笑成这个样子,我们今晚会不

会被狼偷袭啊?」

「小兔崽子,再讲小心我生趴了你的皮喔。」宋随风笑骂。

「回家没关系,记得要回来啊。」谢三忙不迭的道,宋随风耸耸肩,把包袱甩上肩,走了。

宋随风归心似箭的往家乡赶去,回到芳洲的时候都已经是三天后了,花团锦簇,群芳争艳,讲得正是芳洲庭台水榭的

好景致。

在街上买了小弟爱吃的松糕和开始喜欢打扮的小妹会想要的胭脂,才这么耽搁一下,就被认识的街坊缠住,在路上逗

留了会儿,等回到家都已经黄昏了。

一样的黄土墙、茅草屋顶,蓦色沉沉,炊烟袅袅,前阵子栽下的李花种子如今都已抽出了新芽,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

摆摆,散发着新绿的芬芳,与带点湿潮的土味,宋随风一笑,推开了咿呀作响的大门。

「我回来了。」宋随风喊道。

屋里锅铲子的声响一停,接着是一连串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而后听到有人跌跌撞撞的朝外跑来,宋随方双臂一张,

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就扑进了怀里。

「大哥,你回来啦。」压抑着激动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摸了摸小妹的头,宋随风柔声道:「我回来了,扶柳。」

小弟宋百川自十岁起就在西巷那边的齐林堂作学徒,说要当悬壶济世的一代神医,每天总要弄得七晚八晚才回来,宋

扶柳想到大哥一身风尘,让他先用晚膳,宋随风却推拒了,出外久归总要一家子围聚才有真正回来的感觉,宋扶柳说

他不得,也就作罢了。

两人端作桌边,宋扶柳酙上茶水,蒸气弥漫了眼前的光景,「大哥每次回来都不事先捎个信,害我每次都要心里忐忑

的数着日子。」

「所以才有惊喜啊。」宋随风笑道。

「还有惊吓。」宋扶柳瞪了大哥一眼,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前阵子遇上开丝绸庄的王夫人,老是跟我问起大哥你

什么时候回来,有妻室了没,她们家的小翠时常提起你呢。」

给小妹这么一调侃,在家里就变身成小绵羊的老狐狸脸皮就这么红了起来,灌了几口茶,宋随风吞吞吐吐道:「这、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哥我现在还没这意思,那种事情……再过几年在说吧。」

叹了口气,宋扶柳拨弄着茶壶里的茶叶,遗憾道:「这样啊,到时候小翠姊就要变成老姑娘了,大哥真坏心呢。」

彷佛被刺痛什么,宋随风一愣,半晌苦笑起来,连灌入嘴里的茶水都成了苦涩。

酉时三刻,大门处传来了声响,宋随风和宋扶柳同时转过了头,果然,片刻后便响起少年中气十足的呐喊。

「姊,肚子好饿……哥!」宋百川在门口习惯性的喊道,疲惫的脸在看到宋随风时瞬间转为惊喜。

******

随着夏天将至,芳州的天空也像是铺了一层灰色的绒布般,下起了连绵细雨,虽然不至于暴雨雷鸣,但是潮湿的空气

与老是晒不干的被子还是让宋扶柳叫苦连天,这天好容易天气有了一丝放晴,宋随风交代一声,就一溜烟窜出门去了

在小径的交叉口上,男人有一瞬的犹豫,到市集上的话势必会被一堆三姑六婆给纠缠住,谈一些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亲

事问题,这样一想,宋随风脚步一顿,旋即往与之相反的郊林走去。

04.

下了几天的雨,地上泥泞不堪,宋随风一边走一边想着他报销的白靴,一边却也无意回去,阳光从斑驳的树荫间打下

来,照在残留于树叶的水露上,折射出美丽的光晕,宋随风半眯起眼睛,认真打算要不要在这里睡个午觉再回去。

不远处有水声淙淙,宋随风不紧不慢的走着,像是被水声导引,不知觉中就走到溪边,几天累积的雨让小溪水位高涨

,水流湍急,溪中有浮木砂石载浮载沉,宋随风却撩起衣摆饶有兴致的坐在溪边的小石上,不做什么,只是发呆。

只有这种时候什么也不必想,看不清前景亦看不到未来,微风拂过耳际,像是谁的低喃,宋随风自认已经变得麻木不

仁,这样就不会想到女孩软糯的小手,不会想到那冷冰冰的木牌。

风大了起来,宋随风望着天上涌动的乌云,看来很快就要下雨,他站起来,正想要打道回府,眼角却瞥到了什么,他

蹙眉顺着河道看去,水流上好像有什么,远远看来体积不小,似乎、似乎是个……人!

宋随风惊呆了,身体反射是想去一探究竟,但是他马上又阻止了自己。万一是尸体呢,在河边捡到一具无名尸会有多

麻烦男人可是很清楚,他这种身分可不适合让官府对他印象深刻。

但那人如果没死呢?

宋随风陷入强烈的思想挣扎中,但是时间可不等人,转眼那像破布一样在水里漂流的人影就到了他的位置,宋随风咬

咬牙,身体比脑袋更快一步,不顾着开始打在身上的雨点和越渐湍急的流水,他抢上前去拦住就要飘远的人影,半拖

半抱的把人弄到岸上。

宋随风全身都湿了,雨水连着河水沾湿衣服黏在身上好不难受,早知道还不如到街上去给那些婆婆婶婶荼毒还好过一

点,宋随风心里不停骂着自己干麻多管闲事,一边持着最后的一点良心探那人的脉搏。

脉息很微弱,但至少不是死人,宋随风看着他,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松了口气,既然知道对方还活着就不能随意把他丢

在这里,看这身形是个男子,回途的路漫漫,宋随风又开始烦恼该怎么把人弄回家里。

「哥哥,这个人……应该还没死吧?」宋扶柳拖着茶盘,半带着好奇与紧张的神情看着被宋随风带回来的青年。

我倒宁愿这是个死人,心里虽然这样想,宋随风还是强撑起笑容,「暂时是不会的,天晚了,我来看着他,你先去睡

吧。」

哄着妹妹离开后,宋随风哀声叹气的坐回椅子里,他们家可没有什么空房可以安置无故飘来的陌生男子,他又不舍得

让弟妹无床可睡,只得让出自己的床容纳病人,可怜他的腰喔,明天大概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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