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收藏家为其一掷千金，如果……如果宋家没有被满门操斩，如果自己当时能劝阻他，如果宋随风没有被赵家抓住，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如果……太多得如果，但是时间不能重来，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往好处想，那人现在就在她跟前，还活得好
好的，她就该满足了啊。
57.
「你啊……怎么又露出那种表情？」宋随风稍微一想也知道对方再纠结什么，他无奈的摇摇头，顺势在桌边坐下，看
着平摊在桌上的纸张就笑，「枉我们相识多年，大姊难道还不了解我吗？玩这些东西，我现在就是图一个舒心，又去
在意过去的那些虚名做什么。」
「你倒是看得开。」林柔芷斜了他一眼，却又叹了口气，把那些本就埋藏多年的心思赶到更深处，撇过头道：「我其
实也不是怪你，就是不甘心，我们也上了年纪了，这一别，不知还有几个七年可以再见……不过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早些回去也好，免得扶柳和百川担心。」
林柔芷不知道对方独身在外的理由，以为男子只是单纯出门办事，闻言，宋随风笑笑，也没解释，有意无意的看了窗
外一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犹豫什么，满室静默，林柔芷一直小心的观察着他，随着时间流逝，心却一点点的悬
了起来，宋随风的眼睛明明是对着她，眼底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动不动的，似乎连呼吸都要断绝，生命也……
林柔芷几乎要惊跳起来，她在想什么，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宋随风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她面前吗？她扶着额头
，为方才突来的念头后怕不已。宋随风却已经回过神来，看着女子半晌，笑了笑，彷佛感慨般说道：「扶柳和百川吗
？不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讨厌他们两个的。」
女子奇怪的歪着头，咦了一声，现在说话的是那个把弟妹当自己孩子养的宋随风吗，她没听错吧？
宋随风彷佛明白对方所想，脸上的笑容带了戏谑，语态轻松的道：「我一直到六岁前，都是在京郊的南光寺度过的…
…」看着对方露出吃惊的表情，他似乎很愉悦的样子，抿了口茶叙道：「我出生那年，家里请了个算命先生，那人说
我命带孤星，难为父母，要离祖，兄弟无力，岁破入凶命，前生荣华后生艰苦，近身者皆会遭恶。我父母初时不信，
岂料我满周岁没多久，一向硬朗的祖父母却突发疾病过世了，到这时候，我父母亲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信了。」
那算命的说了，为去除我身上带的邪崇，必须受净礼，聆听佛家清音，宋随风说的时后面上很平静，彷佛谈论天气一
般的口气，他停了一下，看了满脸不可置信的女子一眼，才继续道：「之后扶柳和百川相继出世了，我才被叫回来，
我那时候就是个孩子，虽然父母亲偶尔也会来看望，内心还是希望他们能长伴在身边，好容易回去了却又多了两个娃
儿来分享注意，让我怎么去喜欢他们？」
林柔芷闻言一怔，心脏像被什么重击一般，半晌都回不过神，宋随风却一直带着笑，彷若开玩笑的语气，还对她眨了
下眼睛，女子呼吸一窒，抿了下唇，无比真挚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说呢？」宋随风只手撑在颚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宋随风的眼睛颜色偏浅，烛光融在他的眼底，像是最幽深的
湖水，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林柔芷迷或一阵，还没开口，对方却很快把话题带过去，两人直聊到深夜方停。
宋随风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再提起那事，只是林柔芷心中一直隐约有个感觉，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58.
宋随风第二天就走了，在小镇还在沉睡的时候，也没和秦家的任何人道别，他想到林柔芷发现他不告而别后脸上既气
脑又无奈的表情，只可惜他没能和秦娃子说再见，当初他也算费了点劲才让小家伙亲近自己的。
离开秦家对他来说虽然有点遗憾，却不会太过难过，他的旅程没有目的、也没有终点，他记得那一晚上林柔芷曾经问
过他为什么一定要走，那时他说道离开，是因为牵挂。
听起来挺不合逻辑的一句话，却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再次踏上旅途，宋随风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听风望景的兴致，一路赶紧赶慢的到了下个城镇，住进了一家客栈，这一住
，便再没有出来过。
三天了，敖津一直守在下边，望着对面紧闭的窗户蹙紧了眉头，虽然那人三餐都由小二送到房里，却愣是没看到那人
走出客栈一步，他按耐着直接破门而入的冲动，却止不住心底的焦躁蔓延——
那人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毫无动静？里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敖津握紧拳头，连指尖用力到泛白都不自知，这种心慌意乱的滋味，就是当年赤魔率兵偷袭碧水宫都没有这种感觉。
又过了几天，期间他经常看到店里小二拿着些画卷在他房里进进出出，敖津起先没在意，直到看见竟有女子找上门的
时候，那股气终于爆发出来，想到那人似乎一直都很有女人缘的，先不说之前在锦华镇见到的那一身妖气的小丫头，
就是其他那些邻里，也没少用爱慕的眼神追逐过他，偏偏某人还能照样笑得那样没心没肺。
脑袋不受控制的浮想翩连，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宋随风在他身下暧昧喘息的样子，只要一想到还有人可能看到对方那时
候的样子……天边一道惊雷滑过，乌云迅速聚拢，行人在看到豆大的雨点落下时纷纷奔跑起来，带着满身狼狈躲到屋
檐下避雨，一边还疑惑的想明明是阳春三月，怎得这雨说下就下呢？
随着在一声响雷落下，客栈房门被一股大力掀开，碰地撞在墙上，发出可怜兮兮的哀鸣，屋内几人一齐转头，坠魁祸
首却是一愣，并没有预想中男女纠缠的景象，事实上，房里的确有一名女子，只是与宋随风之间隔着一张红木桌，同
时间在场的还有店小二和一名作护院打扮的高壮男子，而后者显然是与女子一道的。
敖津脸上倒是没一点会错意的尴尬，他近乎贪婪的看着桌对面的男子，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而屋里的谈话似乎
也到一段落了，果然，宋随风没多久便道了：「年夫人，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看看，过几天便给你回复。」
「这样，请宋先生务必考虑清楚，我们随时恭候。」女子看上去似乎有点不甘，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又客套了几句
便离开了。
女子一走，屋内的气氛更显压抑，连空气都冷了起来，店小二抱着双臂，鸡皮从背后窜到脑门，他颤了一下，对宋随
风示意一声也火烧屁股似的跑掉了。
一下子，房间里就只剩下宋随风和敖津两人。
59.
屋外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滴顺着窗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宋随风轻抿了口茶，边翻一本手抄书边开口道：「
干什么还乾站在那里，你这几天都待在外边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那个女人……」敖津沉默良久才道。
「你是说年夫人？」宋随风头也没抬，「她在市集上看到我寄卖的画，觉得与某个人很相似，就托人打听到这里来。
」
宋随风似乎轻笑了一下，抬起头从敖津进屋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只可惜她猜错了，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就算再怎
么相似，也不会是原来的了。」
闻言，敖津更是死死盯着他，像是想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什么，他想靠近他，想触摸他，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事，却不知
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动不了，明明只要走几步路，明明只是一个手臂的距离——
两人僵持着，敖津虽然还是绷着脸，却压抑不住心里的烦躁感渐增，还有一些他说不出的情绪在滋长，宋随风明明是
看着他的，眼底却没有他，他真得不懂，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读懂对方眼里的伤痛。
「……那是？」敖津垂下头，眼角馀光掠过一抹白色，他转身探看，神情瞬间一愕，但见高至天花板的书柜上，满满
的都是画卷，宋随风向来轻车简行，那么这些必不是他随身携带的，而是关在房中的这几日才画出来的。
心中的震撼过后，敖津就开始疑惑，他看了宋随风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就随手从左手边的柜子上取出画卷，他一
幅幅小心展开，发现上边都是一些人物丹青，男女皆有，或站或坐，神情怡然，他心中一动，又从架上取出更多的画
卷，越看越是心惊，随着越多的画卷展开，画上的男女开始重复，宋随风画得很细致，每一个撇嘴眼神都栩栩如生，
只是处处透着古怪，画中男女神态各异，有冷漠、有哭泣、有忿恨、有怒意、有狰狞、有委屈……种种负面极端的情
绪被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是透过画纸，就能感受到作画人散发出的绝望凄楚。
敖津只觉得心脏一紧，手中的画纸一个抓不住，飘落到地上去，落到一双黑色的布面鞋跟前，他一愣，才发觉宋随风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边，而他竟一点都没有感觉。
宋随风没看他，蹲下身捡起那张画纸，用无比怜惜的手势轻抚纸面，「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嫣可是很怕痛的。」
闻言，敖津终于发现对方的不对劲了，宋随风的脸色白的吓人，更显出眼睛下的青紫，他的声音正常，可是那双眼里
分明是没有焦距的，他小心翼翼的，把被摊开的画纸一张张慢慢卷好，带点神经质的平整每一个边角，一个不顺就摊
开重新来过，如此重覆几次，敖津看得都有些心惊胆颤了，他想阻止，可是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太过飘渺，就像只身
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只要一点外力，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60.
像是怕惊动到对方似的，敖津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随风顿了一下，像是突然被抽离什么东西般，彷佛回过神般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敖津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逼着对方正视自己，冷声问道：「为什么离开？」
几个月前，当他赶回锦华镇，看到空无一人的宋宅时，先是感到疑惑，接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他很清楚在记忆中从没有这种体会，那种深刻的孤独和被抛弃的绝望感融合起来，一时打得他眼前发黑，惶惶不知所
措。
他是统御东海的龙王，掌管千万水兵，跳脱六道轮回之外，却终究逃不了凡世间的爱恨嗔痴，他突然就想起百年前，
那个昔日的对手临死前的诅咒，那时的他没在意，只因凭己之强大而无所畏惧，那么现在呢？
敖津觉得，他已经不再有信心，世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那么他所陷入的，是不是就
是所谓的求不得……
「扶柳姑娘说你把熙儿托付在她那儿，跟着一个姓孟的朋友到京城作买卖去了，你是这么跟她说的，对吗？」敖津冷
冷说道，在这么说的同时，他一直观察着宋随风的表情，也没错过在提到宋熙时，对方眼底略过的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芒。
「……」宋随风沉默一下，撇过头问道：「这么说，你去找过子楚了？」
闻言，敖津没有马上回答，他顿了顿，沉吟半晌才道：「不、早就没那个必要了。」
宋随风没理解他的话，咦了一声，回过头看他，敖津也正望着他，两人四目相交，宋随风彷佛从对方眼底读出什么，
脸上一瞬间露出一抹哀恸，随即又被其他复杂的神色取代，他苦笑着，慢慢走到窗边，像是想要眺望远方的街景，却
又像是透过这个远望的动作看见什么，良久，才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传来：「是吗？原来他已经走了，已经……
什么都没有了啊。」
雨已经停了，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客栈的窗沿上，敖津一闪神，彷佛看到那人眼中最后的一点光芒，随着水滴的落下
一起消逝，蒙上一层惨淡的阴霾，敖津心一跳，忍不住靠近，在脑中还不及思考前，手已经伸过去把人拥在怀里。
「别……」敖津把头埋进对方的颈肩，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还是清楚传达到宋随风耳里，「别说这种话，你还有熙
儿、扶柳和百川，就是我……也绝不会离开你的。」
这是宋随风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他忡怔半晌，感觉到紧紧抱住自己的人的不安，禁不住就笑了出来，
拿手拍了拍他，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敖津于是松开手臂，只是人虽然放开了，却仍紧张的看着他，彷佛下一刻就要再扑上来的趋势，宋随风有些哭笑不得
，把人压坐在椅子上，随手替两人倒了茶，这才道：「不必担心我，子楚的事情我心里早就有底，他能坚持到现在还
是赚了呢。」
宋随风又恢复为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敖津张张口，彼此都知道事情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但看对
方似乎无意多谈的样子，也就不说出那个姓孟的家伙其实是被另一人强行带走的事情。
61.
宋随风又恢复为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敖津张张口，彼此都知道事情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但看对
方似乎无意多谈的样子，也就不说出跟着那姓孟的家伙消失的，还有另一个人。
其实他根本没有费力去寻找过那孟子楚，发现宋随风离开后，他便依循着他体内龙鳞的气息一路找到这边，敖津从不
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在乎一个人，一开始，明明只是感到一点兴趣而已。龙族少嗣，就算有幸怀上并生产，母体也会受
到极大的损伤，往往没多久便衰亡，因此当他感觉到外界竟然存有龙气时才会不顾一切找来，更没想到会碰上体内嵌
有他龙鳞之人。
龙鳞之如龙族就如人类的皮肤，更是力量之根本，生剥龙鳞便有如抽筋削骨般的疼痛，而龙族把自己的鳞甲受与旁人
更是有别样的意义，他逐步试探，越是接近，越是看不透这人，对龙嗣的执着渐渐的变成接触这人的藉口，他也不明
白为什么，只是心里一直想见到他，想待在有他的地方……
夜幕缓缓降临，宋随风起身点灯，门外适时的响起敲门声，宋随风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三餐会由小二定时送来，
他应了一声，看了敖津一眼，上前去把门打开。
门外果然是端着饭菜的小二，还是中午帮宋随风跑腿的那个，看到房里的敖津时还吓了一跳，也就没注意到脚下，进
门时给什么拌了一下，被宋随风即时扶住，「奇怪！」店小二低头看去，发先是一幅画卷，像是平常宋随风让他拿到
外面画坊去寄卖的。
宋随风摆摆手，神情如常的捡起画卷，在店小二出去前叫住他，敖津一直看着两人的举动，直到宋随风关上房门走回
，手里已经多了副碗筷，对着他淡淡笑道：「既然都这时候了，你就一起吃吧。」
晚膳都是些家常菜，宋随风显然吩咐过，分量不多倒是足够二人吃，宋随风替他夹了几箸菜就兀自吃了起来，等到半
饱的时候才发现身边人基本没动，除了先前放到对方碗里的炒牛肉消失了外，连米饭都没少点。
宋随风有点无奈，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是他方才随手放在柜子上的画卷。室内本就寂静，当宋随风停下夹菜的动作
后，便像是突然落入另一个空间般，连空气的流动都缓慢起来。
气氛凝滞半晌，窗外突然一阵风吹来，桌上烛火晃动一下，淌下几滴蜡泪。
「小四……」宋随风开口唤了那久违的腻称，慢慢放下筷子，「你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吗？其实，上次我给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