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超现实的想了一通，舒辰觉得还是亲口问问本人比较好，他向来就是个路痴，在偌大的校园里都能迷路，更不要说是从来都没有来过的观景台，问明白后就拜托他送自己回去吧，即使不到学校也无所谓，只要是熟悉的路线就好。
打开车门下了车，舒辰走向弧线型的观景台栏杆，今天见到的背影就在前方，夜色中的观景台上再无人烟，夜风拂过男人的身体，吹动了他墨黑的发丝。
走到了男人的身旁，舒辰却没有立即说话，男人凝望远方的视线很深邃，像是正在思考什么，这种情况下，总觉得还是不要说话才好。
“我可能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只有十六岁。”
“啊……”许久没有听到男人说话，猛然间再度听到冰冷的声音，舒辰仍是觉得身体泛着冷气，而且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是在说喜欢的人对吧，可是为什么仍是这种冷漠的语气呢？又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呢？还有……什么叫做‘可能喜欢’啊？
“男人喜欢男人，你不觉得奇怪么？”
“啊，与其说奇怪，应该说是习惯了，”无论是舒醒也好，容成副教授也好，自己的身边，从来都没有少过喜欢男人的男人。
听到舒辰的回答，身侧的男人没有同意似的说句‘是啊’，不过从舒辰的角度看，他也不像是那种会附和别人说话的类型，既然他不再开口问，似乎就代表，他已经了解了刚才话中的意思。
“他死了。”
“啊？”
舒辰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是活在独特的世界里，他的每一句话都很跳脱，想要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并且连贯的串联起来，需要非同一般的智慧才行。
“你是说……”试着将听来的信息组合在一起，舒辰得出一个不太肯定的结论：“你可能喜欢的那个人，他……死了。”
“从这里跳下去。”
自杀么？自己从来都不关注新闻，对于这种消息也不清楚，不过恋人自杀，应该表现的悲伤一点才对吧，可是这个人的脸上……完全无表情，难道……那件事和他有关？如果是真的话，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话说回来，不会是他亲手杀了那个只有十六岁的恋人吧？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有点危机感才对？
侧过脸从观景台上望下去，下方是嶙峋的大石，石缝里隔着不远就有一些花草探出手臂，因为今晚的月色很明朗，而观景台上每隔两米就有一盏数人高的纯白色路灯，所以才能看得这样清晰。
舒辰有一点恐高，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只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望，就会升腾起‘掉下去绝对死定了’的眩晕感，他连忙将视线扭到一旁，暗暗的吐了一口气，心中有了‘此地不宜再留’的想法，可身旁的这个男人，却能面不改色的望向下方。
能够随时保持同款表情，是性格自来就很冷淡的原因么，还是杀手的本色？可是舒醒会认识杀手么？不过若是舒醒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抓破了头也找不到所有疑问的答案，舒辰干脆放弃继续思考，说自己一定要回去才行，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你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差别。”
这样说着，侧过身的男人抬起手，将指尖放到舒辰的咽喉上，这是能够索命的关键部位，舒辰感觉对方的手好像一把尖刀，冷冷的寒气闪过全身，立即退后了一步，躲开了男人如手术刀般冰冷锐利的指尖。
“所以呢？”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舒辰不由问了出来：“你不会是想说，今天是他的祭日，所以要找个活人去祭奠他吧？”
“可以么？”
chapter 3
“不要开玩笑了，当然不可以啊！”听到这么可怕的问题，舒辰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这个男人太离谱，而是他竟然会问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和不正常的人待在一起，连自己的思维和情绪也会受到影响。
山顶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怕冷的舒辰搓了搓手，没有这个男人，只靠自己的话似乎很难回去，但想到要和他一起回去，反而是更让人觉得不舒服，蛇一样冰冷的性格，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男人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类的常识吧。
不在意舒辰大声的斥责，男人难得的表示出了关心，但也只有一个单字而已：“冷？”
惊讶于男人竟然会在乎这种事情，舒辰睁大他那双原本就很大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看，晚风卷起落叶，划过他们之间，在风中打着旋，又被吹向了不知名的远方，这样的场景，相当能够给人以灵异的感觉。
舒辰走神的看向叶子飞走的方向，脑海中一片空白，若不是脸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他几乎就要这么一直盯着叶子看，险些忘记了对面还有一只冰冷的大蛇。
触碰自己脸颊的寒冷手指，当然来自于对面的男人，脸上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连脊背都窜起了阴冷的感觉，意识到这个时候要立刻逃开，可对方的眼光却锐利的惊人，全身笼罩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要说是逃跑，即使是挪动脚步，也备觉困难，舒辰吓得全身都在发抖，好在寒冷的天气掩饰了他的惶恐。
夜风确实不温暖，可身前的温度更可怕，而自己身体里的所有血液，似乎冻成了冰碴，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眼神里既不是充满情欲的暧昧，也没有打算吞噬自己的犀利，只是一味的冷漠，不带一点的情绪。
舒辰曾经在蛇类博物馆里看到过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活蛇，巨大的蟒蛇、灵巧剧毒的眼镜蛇……可是比起眼前这个男人，那些总是呈现盘踞姿态、但却懂得伺机而动的野兽，却都算不得什么了，尤其是此刻这样毫无阻隔的对面想看，和在蛇类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瞄上一眼的感觉，恐惧的指数是根本无法比较的。
“完全不一样，为什么声音却一点都不差？”
男人的声音，此刻听到耳膜中，有点像是来自地狱的冥语，舒辰不能理解对方为何那么执着于相似的声音，如果说是因为对死去恋人无法忘情，可他看上去却又不像是曾经深情过的样子，方才还说过‘可能喜欢’的模糊词语。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会不会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呢？
“沈修。”
“修罗的修？”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绝望了？
“一样的问题。”
“啊？什么一样的问题？”这个男人……绝对是来自异界的恐怖修罗，怎么就不懂得人语呢？而且连思维都是逆向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达芬奇密码一样难以破解。
沈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停放在舒辰脸上的手指动了动，指尖由脸颊落到下颌，最终又滑到了喉结的地方，不肯离去的缓缓移动，像是恶魔在评判盘中食物的美味程度，尽情享受着食物的惊恐和胆寒。
这种毫无说明的执拗行为，令舒辰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沈修能够在诡异的氛围中保持石头般的沉默，可舒辰的心脏却已擂成了战鼓，咚咚的响个不停，好似要敲裂身体，将肉身化为齑粉一般。
若不是这个叫做沈修的男人出手救下自己，白天的时候，就会陷入可怕的处境当中，那个什么‘艳门’，仅仅是从名字来判断，似乎就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被救下来的瞬间，明明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怀着对这个人的感激之情，可此时的状况，不要说是感激了，生命都是一场泪流满面的感慨了。
就当舒辰以为，今晚会有一场无边无涯折磨的时候，沈修却放开了手指，这样的举动，总算让舒辰放松下来，头脑中也发出了‘立即离开’的提示音，会迷路也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也罢，走得脚都磨出水泡也没有关系，就当生命在于行走了，起码比和这个突然出现、行为又如此诡异的男人待在一起来得强，可还没等他行动，沈修的手，却突然放到了他的腰际上。
这绝对不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被冰冷的手心控制住身体，舒辰有了强烈的反抗意识，但沈修并未给他拒绝的机会，兀然的牵动手臂，拉过舒辰的身体。
稍微低下头后，沈修在很近的距离内直视舒辰的双眼，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空气中只有夜风的清响，以及清风袭过树枝间所引起的沙沙声。
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受制于人的舒辰动也不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让人窒息的情况，只有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保持搂着舒辰的动作，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处，和他疏离冷淡的性格不同，沈修伸出右手，轻柔的抬起舒辰的下颌，吻住了他的双唇。
这不是舒辰第一次接吻，但这样的吻，却令人呼吸滞重，仿佛要窒息而死一般，他根本弄不明白此刻的情形，只能任由沈修为所欲为，直到由沈修舌尖传来的苦涩烟草味，渐渐的侵袭了他的口腔，舒辰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伸出双手推开沈修，舒辰几近愤怒的咆哮：“你有没有搞错！是谁允许你吻我的？”
“没有，”回答问题的同时，沈修抓住舒辰怒指他的那只手：“做我的情人。”
见过没有脸皮的，但最近很少遇到脸皮能够用作防弹材料的，舒辰咬着嘴唇想要甩开沈修的手：“凭什么？”
“声音。”
“哈，”舒辰用仅存的那只手扶额头，沉痛的心情难以用简单的语言表达：“然后呢？成为你的情人，然后你打算怎么样？”
淡漠的声音冷得让人颤抖，所以沈修接下来说的话，是舒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睡你。”
这一刻，舒辰可以断定，沈修绝对不是一个杀手，因为他已经完全可以理解，沈修的那个情人，当初为什么要从这儿跳下去，此时此刻，他也有了同样的觉悟。
还来不及深入的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可是舒辰还没有迈开两步，小臂却已经落在了沈修的手里，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因为对方过低的体温而寒颤，原来高处真是无比不胜寒，只穿着半袖的衣衫，此刻已经浸透了黑夜的寒凉，和没穿差不了多少。
可是有比黑夜还更寒冷的声音：“去哪儿？”
刚才说过那种话的人，怎么还有立场问自己‘去哪儿’，舒辰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沈修的大脑构造，不过反过来想一想，说不定他也无法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对，应该准确的说，他是无法懂得所有普通凡人的意识。
“放开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么突然，你没事吧？”
有事啊，而且是很大的事啊，一直以为自己的堂哥舒醒就够恶魔了，原来一山总比一山高，恶魔不可怕，不明白自己就是恶魔的家伙才可怕，这个人是在耍自己……还是根本就不了解他本人都说了些什么和什么啊……
沈修向别人提出的问题，还没有几个人敢不回答，这几个人当中，因为有一个就是舒醒，所以舒辰对他的无视，在沈修看来也不是难以想象，于是并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只将关注点集中于具有建设性的特定问题上：“你的答案呢？”
“什么答案？是问我怎么了么？我……没事……”那是不可能的。
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回复，沈修蹙了蹙眉头，自己的下属里，反射弧可没有像是舒辰这般如此漫长的，如果有的话，早就被开除了，看来想要让舒辰明白自己的话，需要经过多一层的解释才可行。
既然得出了结论，沈修便难得耐心的做出了多一层的解释：“情人。”
若不是‘情人’两个字，已经成为了舒辰人生辞海里的敏感词，就算是沈修多加两个字，舒辰也是想象不能。
仿佛是被天敌逼到了悬崖峭壁的末端，舒辰瞪大了能够和牛一较高低的眼睛：“你是在说笑话么？凭什么我要成为你的情人！”
“不可以？”
“你把刚才的话变成陈述句。”
“是什么？”
“我的回答。”
“为什么？”
“怎么总是你向我提出问题？这样太不公平了。”
只是简单的问题而已，沈修不理解哪个地方体现出了不公平，但他不会和舒辰计较这点小事，只是点了点头：“那你问我。”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我要答应你的要求？情人的要求，是你想要索求的报恩么？”
“和那个没有关系。”
既然不是报恩……“那是什么原因？”
“当然是我想要。”
“……”这个世界上……果然有将无理看成当然的家伙存在……
chapter 4
即使坐在教室稍后的位置上，由于教授使用了微型麦克风授课，也可以很清晰的听到课程的内容，此时与黑板相连的投影幕布上，正在播放事先做好的每一帧幻灯片，为了照顾后面的同学，不仅字号不小，而且还做了加粗处理。
“你真的没事吧？”
问这话的人，是舒辰最好的朋友许闲，从一开始上课起，舒辰就开始走神，虽说研究生院的大课人不少，教授不会注意到舒辰的状况，许闲仍有些担心，毕竟舒辰给人的感觉比较没心没肺，因此是很少会为了什么事情如此分心。
“啊？”听到问话，舒辰慌忙侧过脸：“没事啊。”
舒辰的脸上，根本就不是没有事情的表情，但是许闲并不喜好打听别人的隐私，只是和舒辰说：“如果有什么烦恼，想说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听到关心自己的话，舒辰打从心里感到开心，不过那晚发生的状况实在太离谱，就算是过了将近一个礼拜，他也没有完全消化掉，更不要说厚着脸皮找许闲诉苦了，而且要怎么说才好……一个男人想要我成为他的情人？这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想到这些，舒辰只好牵动嘴角，勉强的笑了笑。
‘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可能喜欢你。’
‘不必喜欢我，成为我的情人就可以。’
这就是他们那天晚上最后的对话，从沈修的车里下来，舒辰仍处在震惊的状态中，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自己游离于常态的心情。
不是第一次接吻，但却是第一次被男人吻。
接受过女生的告白，却没有遇到过男性所提出的交往要求，而且是可以在不喜欢的前提下交往。
全部都太不符合常识了吧，脑子里飞过无数的想法，可当想起沈修的时候，却意外的觉得他很适合‘异常’的标签，那个冷得像是蛇类的男人，没有一处不令舒辰觉得排斥。
从那晚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天，再也没有见到过沈修，自己那个堂哥还在昏迷中，所以，并不能在这个时候向堂哥的恋人打听有关沈修的事情，忐忑了几天后，舒辰只有暗中祈祷，那个沈修最好只是一时昏头，拿他开开玩笑而已。
将近两个小时的上课时间总算熬过去，打过下课铃，舒辰和许闲并肩走在人潮汹涌的走廊里，虽说来往的学生很匆忙，但都能保持左右通行的良好秩序，不出十分钟，两人就随着人流走到了教学楼的门外。
“天气真好啊，”头上方是明灿的蓝天，太阳光从棉花糖状的白云里投射下来，晒在身上暖暖的，也不会觉得很热，的确是非常不错的天气，连心情都变得爽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