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甘心军旅生涯就此夭折？
所以杨充广命人骂得字字诛心，将李德明斥为无信无义无耻的蛮夷，远在帅帐的所有羌人部落将领都坐不住了。
但李德明仍然稳稳地端着酒樽：“客人未至，我们这桌酒席怎么能撤下去？”
闻言，周平知道行迹暴露，只得现身。
他以为杨充广一到，李德明就会出营相见，看到帅帐防守人数变少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就冒险一试。不料中了奸计，
这时外面恐怕全是弓箭手，自己插翅也难飞了。
“是你？！我要为我兄长报仇——”有个十来岁的少年冲过来，周平不认得，秉承将危险消灭在萌芽阶段的自保宗旨
，周平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不能怪他心狠，历史上有多少为仇恨忍辱偷生并且成功报仇的例子？周平冒不了这个险。
李德明立即命人拦下了那少年将军，他一眼就看出了周平眼底的杀机，心中震撼之余又有点欣赏——没错，无耻之人
中间也是可以有这种感情的。
“他兄长是我族响当当的勇士，刚刚命丧于你的苗刀之下，他情绪难免激动，小瓶子你别介意。”
“我向来大度。”周平丝毫不在意旁边充满敌意的眼神，刚才一番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五成，除了营帐外的弓箭手
，这些武艺平平的将领并不算什么。
周平有些奇怪，看那些将领的衣着气度皆身居高位，并非人假扮，怎么李德明一点也不担心？但转念一想，按照西夏
的征兵制度，各部落均有首领统领，若是自己动刀杀了他们，到时群龙无首只要李德明振臂一挥……
决计不干沦为李德明所借之刀的事，周平打定主意，任由那些胡虏谩骂。
李德明摆摆手将这个小骚乱平息，向众人介绍道：“来，这就是威震西南的御前带刀侍卫周平周大人，当然，大家一
定奇怪区区一名大宋禁军如何会有如此身手，他还有一个秘密身份，那就是大宋的间谍机构，专门刺杀他国机要人士
，这个机构就是——暗卫。”
一片哗然。
周平最糟糕的预想成为现实，张玦果然与西夏有着联系，但他还不确定李流氓到底掌握了多少机密，只好激道：“血
口喷人！在下此番前来完全是出于私愤，不愿见贵国铁蹄进犯边疆，好心来劝，以免两国交恶，伤及百姓。”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连周平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他人，议论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李德明拊掌：“有请张夫人。”
周平盯着已作妇人装扮的入画，十分忌惮她的蛊毒，斟酌着言辞，一时间沉默了。
李德明得意道：“怎么，见到老朋友，怎么不叙叙旧？”然后向不解的将领解释道：“张夫人娘家姓陆，闺名为画，
原是暗卫子组成员，现已是我西夏子民。”
“王爷认错人了，入画练蛊走火入魔，七窍通了六窍，早已命丧黄泉，这位夫人我也未曾见过。”周平的抵赖并无多
大说服力，他只是为自己争取生机，入画从见面起就低垂着视线，行动拘束。那身束腰翩跹的华丽长袍的确衬得她美
艳过人，却再无往日敢想敢做敢做敢当的干练爽快。
与情人在一起生活也未必美满，周平抓住这个缝隙，语气里极尽不耻讥讽：“也许这位夫人的确通一星半点蛊术，可
我相信若是入画还在世，绝对不会将蛊毒用在小王爷是身上！ ”
“小王爷？”入画猛地抬头，盯着李德明旁边斟酒的侍女，“你说过追踪的飞虫只是用在普通士兵身上！ ”
周平的目光跟随着入画的杀过去，事先根本没看出那个美姬会是张玦：“王爷身边真是人才辈出啊，拐骗良家妇女都
不带眨眼的。张夫人，不知你是第几任？十八还是八十？”
李德明为张玦解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亲，周侍卫何苦拆散一对苦命鸳鸯？”
“王爷才让人佩服，一语中的。一对鸳鸯，苦了无数无辜之人，可不是苦命鸳鸯？”周平哼了一声，入画脸上羞愧更
甚，“张夫人，你可知叛国投敌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连家人都不顾及了吗？”
这里面威胁太重，入画不服：“阿哥已经派人去接我娘了。”
“你以为张叔父和酉戊为什么没有随军？”周平早有安排，就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出现。
入画脸上白了红，红了白，露出壮士断腕的神色。
李德明不想她坏了自己大事，反将周平一军：“小瓶子，你也太过明目张胆，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威胁，这还不能说
明你心中有鬼吗？据我所知，辽国最近内乱也是拜暗卫所赐，”
——难怪连西夏都蠢蠢欲动，辽人怎么会如此安分……
遵守纪律的周平事先并不知道暗卫在辽国的行动，他很清楚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所以他对其他人员的身份和工作都
不探究。此时，李德明显然已经握有确凿证据，周平不能轻易接口。
这样的态度对羌族将领来说无疑是默认。
一时间群情激愤，周平处之泰然，李德明手里真正的王牌还没打出。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小瓶子你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小王爷？”
王牌打出了。
周平将苗刀插入地上，席地而坐，等着对方坐地要价，然后自己靠山还钱。
第三十四章：交易
元旦快乐！（第二更）
李德明很清楚小王爷对周平的重要性，所以才会那么有把握，将暗卫的存在传出去的确能给大宋带来不利影响，但这
远远比不上与周平合作带来的利益。
“你要我背叛大宋？”周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比直接与赵允让摊牌能好到哪里去？
“不，只要撤军赔偿岁币，并揭发杨充广通敌之罪。”
“军队由杨将军掌控，我并无调动之力，”周平推脱得一干二净，“王爷，你恐怕打错了算盘，就算杨将军被罢职，
他也不会投奔西夏。”
李德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这个就不劳周侍卫你费心了。”
周平同样微笑：“投毒用蛊？还是再演一出苦肉计？王爷啊王爷，他就在营外，你却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你觉得杨
将军再见到你之后会给你施展演技的机会吗？两人之间的信任是非常脆弱的东西，尽管我身为暗卫，也欺骗过小王爷
，但我从未伤害过他或者使他陷入任何自责的境地。”
周平的视线刻意飘过张玦和入画二人，等他们神色变化才继续说道：“王爷，你足智多谋，我自愧不如。但你却始终
没站在杨将军的角度想过问题，比如你们之间的私交会不会令他无法施展抱负，若不是我暗中求情，官家早就治罪与
他了，你想要他被杨家逐出家门终生被人当作卖国贼唾骂么？如果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那么，我不得不为自己
感到庆幸，因为我只是你的敌人而已。”
李德明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美姬装扮的张玦喝道：“休要颠倒黑白！ ”
“噗，”周平讥讽，“要论罪名，我应该排在颠倒阴阳的人之后。”
说完，周平扭头，抢在张玦之前对入画说道：“我不会为难伯母，毕竟她是雍王妃的妹妹，若我做什么，小王爷一定
不会原谅我。”周平才没那么好心，他只是在给入画下心理暗示而已。
张玦欺骗入画，将药用在小王爷身上，类比一下，入画就像是小王爷，张玦就是周平。说小王爷不会原谅周平，也就
等于入画不会理解张玦的做法。
尽管入画仍然低着头，与张玦站在一起，好像一点也没有将周平的话听进去。
不过，周平相信她会的，没人会漠视双亲的性命。
很多时候五官接受到的刺激并未经过大脑的处理，这些刺激虽然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但作用仍然是存在的。举例来说
，有位消防队队长抵达火灾现场，直觉地感到危险，连忙命令队员们出来，果然房子发生了爆炸。有些人称之为第六
感或者更加灵异的说法——死亡预见。但其实经过科学家对脑电图的研究，这只是因为即将爆炸的火焰、烟雾等与以
往普通火灾不同而已，多年的经验使视觉感应处理区直接越过大脑的思索做出判断，产生刺激，使人不安，觉得不祥
。
周平不是第一次利用这些现代知识给对手下心理暗示，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说服对手，最后给予致命一击。
“但是，”周平语调一转，“既然你已经背叛大宋，为了伯母的安危我只能告诉她你不幸殒命。你必须发誓今生绝不
踏足故土，在大宋，你不再有亲人，也无朋友，今后再见之时，就是清理叛徒之日。”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入画的赌誓被李德明打断了：“周侍卫，你还未给我们一个交代，怎么反倒先为难我的手下？难道你就不怕小王爷和
你算账的后果。”
“说实话，很怕，信任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周平坦然，因为他知道就算不承认李德明也无比清楚自己与小王
爷之间的关系，“不过，我不愿做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事情。”
这句话，矫情了。
周平无意煽情，只是继续给入画与张玦两口子之间制造缝隙，同时试图说服李德明挽回杨充广对他的情谊。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本王洗耳恭听。”
“从当众说出暗卫开始，王爷就应该有所打算了吧？比如借刀杀人，”周平示意那群始终在这场对决里充当背景的部
落头领，“秘密被太多人知道就不值钱了，他们只是逼我与你合作的棋子而已，借我的名义杀了他们，既可以统一西
夏兵权，又能激化党项与汉人之间的矛盾，常言道哀兵必胜，就像那个试图找我复仇的傻小子一样，大多数士兵都会
追随你为前首领报仇，这无疑是将一干逐利的乌合之众变为一支悍不畏死军队的最有效的办法……王爷好算计！ ”
周平话音刚落，就有李德明的亲兵冲击来将各个部落的首领杀死，他们用的武器，都是苗刀。
“苗刀是用来砍的，不是用来刺的。 ”周平颇有闲情地点评道。
李德明厚颜地笑：“下回我们会注意。”
“我替你背了这个罪名，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可以，”李德明爽快道，“那么接下来呢？”
张玦的声音凄厉地响起：“来人——快来人！保护王爷——！！ ”
‘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往李德明的肩膀上砍了一记。
“才砍到骨头？切，我的力气应该能将你的半个肩膀劈下来。”
这时，将帅帐团团围住的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李德明伟岸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在士兵们崇敬畏惧的视线里坚持
住了。美姬搀扶着英雄，乍一看还真有霸王落难的感觉，只不过李德明是枭雄，美姬也是个男的。
“我好心劝解，周贼却无故杀我左膀右臂，儿郎们随我来，找大宋讨个说法！ ”
百人包围，还有弓箭手张弦待发，周平只能弃了兵刃，被人绑起，扭送至大军前。
李德明在马上坐着，周平在马下趴着。
“小瓶子，我真的很欣赏你，你真的不考虑情报上互惠互利的友好合作吗？”
“你口中的合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卖国。其实话说回来，若仅仅是出售情报，我并无太大的抗拒之心，只是你不该在
大庭广众下这么说。”
李德明被气笑了：“那么说只要不被人发现，你就能痛快地卖国？”
“如果你能让另外两个知情的人也闭嘴，我就可以考虑。”
周平狡猾道，他只说了考虑，没有完全将话说死。
李德明立即摇头，既然张环已经和暗卫撕破脸，不如将事实说个清楚。
“张玦本是我西夏国师的弟子，动不得。”
“国师？”周平反问。
“不错，”李德明语气里充满了自豪，“据入画所言，大宋的奇人异士只有卜算的道士与和尚？我西夏不拘一格，国
师精通各家之术，广收门徒，为国效力。”
西夏军队摆出阵势，李德明与他马蹄旁边的小瓶子出现在赵允让的视野里。
赵允让急得不住埋怨：“我早就说过要早些出兵，不知道小瓶子受了多大的苦……”
杨充广并没有听进去小王爷的话，他用夹带着西北风的冰冷视线瞪着笑意不减的李德明。
“杨将军，湘地一别，进来可好？元昊每天都要在我耳朵旁边念上几遍你的名字呢！ ”李德明拉家常叙旧。
——你确定不是鹦鹉学舌？周平暗暗撇嘴。
第三十五章：出卖
塞上风云接地阴。
已经翻脸的旧情人（？）见面是令人异常尴尬的事情。
被捆的周平作为西夏的筹码，就站在李德明的身边，对于惠及自身的冷气，周平有种夏天已经过去的感觉。
杨充广将周平神游天际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大恨，一是不得不在李某人的面前低头，二是周平被俘对士气影响极大
。杨充广从未料到周平未打一仗就在军中树立的地位，这些厢军都是在江南招募的，离周平任职的汴京很远，与周平
甚少接触，照道理不应该有这种看到不败战神倒了一样的反应。
杨充广不知道的是流言的作用，从赵允让私自离宫为了吸引周平去金陵而大闹水寨，再到湘西不费一兵一卒平叛，传
说中的周平已经隐隐有赶超他爹成为真阎王的势头了。
“杨将军，与你为敌实属无奈，可既然我军已经蒙受了惨重的损失，我身为首领就有为他们讨个说法的责任。不如我
们入帐详谈？”
在李德明不依不饶的热乎劲下，杨充广变得更加烦躁，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你若是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恐怕就要刀兵相见了，那么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周侍卫。”
出于安全考虑，赵允让被杨充广身后的亲军老老实实地包围着，那些亲兵看到他有往前挤的意思，就会伸手拦住，激
进点的士兵甚至会拿刀对着他。赵允让将所有愤恨都加到杨充广的头上，谁让杨家将逼士兵们立了军令状呢？
赵允让的视线牢牢地黏在小瓶子身上，远远的，他看不清小瓶子的具体表情，只看到小瓶子身上全是血迹，大片大片
的令人心悸。
听到李德明的威胁，心脏猛缩，赵允让几乎要大喊出声立刻答应敌军的任何条件了。
可还是杨充广反应快：“做梦！ ”
周平撇嘴，暗道历史上忠臣的经典台词都少得可怜，主要是因为严辞拒绝敌人之后能开口的几率就很小了。
不过，按照杨充广的意思，他并不打算就自己……
周平恼了，一边加速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割绳索，一边与监视自己的张玦夫妇聊天。
“张夫人，听说你丈夫的师傅有个精通百草的徒弟？”
入画似乎没有说话的欲望，张玦十分警惕，抢先质问：“你听谁说的？”
周平微微眯起眼睛：“很明显，你们之前对小王爷下便于追踪的药草，据我所知你精通易容，只了解寻常药石，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