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子仿回看他一眼，很干脆地应了声。
谢母请几个人的地方果然是个很高级的饭店，那里离五人碰见的商场还有些距离，几个人是坐着谢子墨的车过去的。
谢母坐在副驾驶的位上，三人则挤在后座。
谢母看着三人坐好，回过头之前突然地问了一句：“小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声音不冷不淡，跟刚刚与莫苏说
话时的热络全不相同。
林也轻轻回应，“前一阵，刚回来的几天在谢子仿那儿暂住来着。”
“哦，那现在回家了吧。”谢母继续问。
“嗯，”林也点头，“回家了。”
谢母淡淡道：“那就好。”
莫苏被挤在谢子仿和林也中间，看看林也，又看了看谢母的侧影，这时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一时
也就沉默下来，几个人再也没人说话，甚至就连谢子墨都一直高深莫测地没有开口。
就那么沉默地到了饭店。
谢母在饭店要了一个包间，给几个人点了一桌子的好菜。
一下车对着莫苏和谢子仿，谢母又是一副热情长辈的样子，席间也不停地给两人以及谢子墨夹菜，可就是没有搭理林
也一下。
林也倒也不十分介意，只蒙头吃饭，吃得比莫苏还乐。
吃完了饭，谢母听三人还要随便晃晃，顺便消食，也就跟他们在饭店分了手，嘱咐了一通“路上小心”后便上了谢子
墨的车，跟他一起走了。
三人目送了车子离开，然后便慢慢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莫苏一边摸着自己撑得鼓鼓的肚子，一边瞄了眼林也吃得比他还挺的小腹，终于有机会问了，“哎，你跟房子他妈咋
回事啊，她怎么那么不待见你啊？”
林也耸了下肩，“我猜，大概是因为我上一次离家出走之后给房子留了一堆麻烦，所以才招致今天的吧。”他转头看
谢子仿，“是吧？”
谢子仿肯定地点头，“嗯，你走之后，我妈把你骂毁了。”
“哦……”莫苏长长地应了一声，然后认真地看林也，说了一句，“该！”
莫苏本以为这个巧遇在吃了一顿好吃的之后便宣告了结束，可没有想到，就在第二天，谢子墨就打了电话给他，约他
单独出来。
谢子墨约他见面的地方，可没有谢母有诚意，两人就在肯德基里见面，而且还是刚刚吃完饭的时间。
莫苏点了三杯雪顶咖啡，一杯只吃冰激凌，一杯只喝咖啡，一杯把冰激凌融进咖啡里混合着喝。
谢子墨看他把东西点成这样，倒也不急于说话，慢悠悠地等莫苏吃完。
结果莫苏刚开始还吃得很爽，可吃完之后就开始浑身打颤，冷得像是在寒冬腊月。
抱着身子瞪了不安好心的谢子墨一眼，莫苏的脾气还是有点不太好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叫我出来干嘛？”
谢子墨笑得非常人畜可亲，“你跟我婶子挺投缘的吧，看你们昨天处得挺好的。”
莫苏白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谢子墨道：“其实林也以前好像也挺得我婶子喜欢的，不过现在嘛，你也看到了。”
莫苏不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想让我去给他们俩当和事老，调节关系吧。”
谢子墨挑了下眉，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好像挺纳闷莫苏怎么会这样想的。
他啼笑皆非，“我干嘛要去担心他们俩的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我婶子知道你和小仿现在真正的关系，她对你
的态度恐怕会比现在对林也还要不如。”
莫苏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可那又能如何呢？他是跟谢子仿处，又不是跟他妈处。
所以他撇了撇嘴，十分不屑，“那又怎么样？”
谢子墨笑：“好吧，你可以不在乎小仿的父母怎么想。可你应该会在乎你家里人怎么想吧。”他顿了一下，看见莫苏
的眼神闪了闪，“莫苏，跟小仿分了吧，趁你们还都陷得不深。”
莫苏犹豫了一下，吧嗒吧嗒嘴，像是一开始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等到最后才道：“不要。”
谢子墨有些失了耐心，他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一天跑出来干这种老套的拆散人家情侣的事儿。他拧着眉，问：“你以
为你跟他在一起能多久？别说你们俩都是男的，就是异性恋，还一堆堆一毕业就分手的呢。”
莫苏翻眼睛，“那你急什么？等我们自然分手呗。”
谢子墨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气，现阶段，他当然不是担心谢子仿跟莫苏能怎么地，他们俩又不是林也那疯子，难不成
还能也闹出一出私奔出走？他担心的是谢子仿会在这条道上一直走下去，越走越远，所以才要趁早地掐灭这个苗头。
没有再说什么，谢子墨直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两摞钱来摆在桌子上。
莫苏登时眼睛直了的看着这两沓还算厚的粉色大钞，“这，这多钱？”
“两万。你跟小仿分手。”
听了数额，莫苏镇定下来，看看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
他收回盯在钱上的目光，抬头看谢子墨，“就两万啊？”
谢子墨笑，“你真以为演电视剧哪？我还能给你弄出几百万来？两万对你这个学生来说，应该算多了吧？只要跟小仿
分开，这钱就是你的了，我看你对小仿也没多深感情吧，这钱等于是你凭空白得的，还不满足？”
莫苏想了想，谢子墨说得对，这两万对他而言真算多了。虽然他没出去干过，可也听说过外面家教一个小时才三到五
十，这两万块钱，他得干多少个小时才赚得回来。
而且，仔细想想，他也认同谢子墨说的，他和谢子仿也实在算不得是有多深感情，至少是不比他对他白得的两万块的
感情深。
莫苏盯着钱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拿起钱放进包里，嘿嘿笑道：“谢谢哥。”
跟谢子墨分了手，莫苏不敢耽搁，直接打的回了谢子仿家。
身上揣着已经露白的两万块，谁知道被没被人惦记上。
说不定谢子墨给他两万块钱是假，陷害他被人抢被人捅才是真呢！
当然了，这只是莫苏的多虑，他很安全地进到了谢子仿的屋子。
后者正在百无聊赖地练级，见莫苏进来，瞄了他一眼，看见他贼兮兮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莫苏嘿嘿地凑到谢子仿近前，露出狗腿的笑容道：“那啥，房子啊，咱俩商量个事呗？”
谢子仿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什么事？”
莫苏把钱从包里掏出来，一摞一摞小心地摆在谢子仿面前，“这两万是你哥给我的，咱俩在这两万花了之前先分个手
呗，然后再复合，看你哥还会不会给钱。你看咋样？”
谢子仿默默地看着莫苏，不知是无语凝噎，还是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总之……是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第三十一章：出柜
谢子墨把那两万块钱舀给莫苏的第二天，谢子渀就回了一趟家，在一家三人都在的饭桌上，冷不丁地开口对自家二老
出了柜。
他的话相当直白，他说：“爸、妈，我是同性恋。”
这句直白到只有七个字两处停顿的话却彷如地震海啸般，让一对半老的夫妻久久地没说出话来。
谢父的筷子还夹着一块烧茄子，都没来得及夹出盘子。
谢子渀的话穿过来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下，筷子松了松，那块紫鸀色的烧茄子就重新安稳地躺进盘子里。
他的眉头皱了下，仔仔细细地将这自幼就不怎么爱说话的儿子的惊天宣言在耳朵根里转了转，可还没等转明白，他就
已经先听到他那一向不端也带着天生的贵妇架子的妻子带着破音惊叫着痛斥。
“小渀你胡说什么呢？别再那胡说八道的，赶紧吃饭。”
她说完，自己先用了很大的力气夹了一块自己面前的鱼肉。
一大块鲜嫩白细的鱼肉被她夹起来，却没能等到送到碗里，就已经啪啦掉在桌上。
谢家从来殷实，谢夫人平日里是从来不会去捡掉在桌上的食物的，哪怕桌子不脏。可她这一刻却像是跟那鱼肉拧上了
似的，不停地用筷子去夹，想把它从桌上夹起来，放进自己碗里。
可用的力气总是太大，手也是颤的，鱼肉被她从一大块一下一下地夹成了碎屑。
突然豆大的泪从谢母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原本气质雍容的妇人突然像是被抽光了气血，一下子变得衰老。
谢父惊讶地看着自己结发二十载而一直从容的妻子，比起儿子的话来，倒是妻子此刻的样子吓到他更多一些。
谢子渀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此刻的样子与其说是被儿子的话激怒或惊吓了，倒不如说是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成真的表情。
谢子渀实在是没有想到会看到母亲这样的表情，他本以为在他说出那番宣言之后，他首先要应付的会是父亲的愤怒。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父亲怒火的准备，却没想会首先遭遇这样一番场景。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个极开明的人。
当初林也和展易刚刚出柜离家时，他们两人的父母还没有后来的担忧，除了愤怒外也只是觉得丢人，甚至不时说就干
脆让两人走得远远地，再别回来。那时母亲还曾经劝过两人的父母，只是到后来两家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担忧都移驾
到谢子渀身上的时候，谢母才展现了一个护犊母亲的决断。
谢子渀伸出手，想要隔桌去握一握母亲的，却被谢母避开。
她站起来，脸上的泪也没擦，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卧房。
谢父有些慌乱地看着谢母的背影，却在转向儿子时又变成全然的愤怒，却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地跟着进
了两人的主卧。
谢子渀默默地看了看桌上刚刚才吃到一半的饭菜。
站起身来，穿了外套，走了出去。
谢母坐在床上，一个人静静哭着。
谢父进去的时候想要安慰，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坐到她旁边，一只胳膊揽上她的肩膀，拍了拍，以作无声的安慰。
谢母却只是哭了一会儿，就抬头，问丈夫，“儿子呢？”
谢父正兀自叹气，猛地听见妻子一问，愣了一下后立刻站起来走到屋外，看了看，走回来的时候又带着怒气，“讨债
的！走了！大概是回学校了。”
谢母想了想，直接起身舀了手机，电话拨出去，铃声响了很久，那边才终于出现谢子墨在长辈面前惯常地装大尾巴狼
的声音，“喂，婶儿……”
可还没等他第一声寒暄说出口，谢母已经先开口，“小墨，今天小渀回来跟我和他爸说他是同性恋，你看这是真的吗
？”
那边楞了一下，似乎有点猝不及防，犹豫着，谢子墨开口，“不能吧……”
谢母有点急，“还有什么不能的，他亲口跟我说的！”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有点咬牙切齿。顿了一下，她又迟疑着问：
“小墨，你说……会是林也吗？”
谢子墨短促地笑了一下，语气多少有些古怪地说：“不能吧……”
谢母被谢子墨少有的不干脆弄得更火，就把刚刚反驳谢子墨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有什么不能？林也那眼睛，勾魂似
的，谁不想勾搭一下——”她的话说到这儿，察觉到自己失控下说得话刻薄了，便停下来，语气缓了缓，很难过似的
说：“其实……林也那孩子挺好的……真挺好的，可那孩子就跟一团火似的，看着那么让人不安生。我就怕，就怕他
有一天烧着了自己，再把小渀带上……”
谢子墨在长久地沉默中突然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有些为难地低声说：“小渀要是跟林也，倒好了。”
这话说得太轻了，除了谢子墨身边的人，根本没人听得清楚。
谢母也没听轻，可谢子墨根本没给她机会让她询问，他先道：“婶，你先别急，先让我跟小渀去谈谈。”
谢子墨到谢子渀那儿的时候，后者正躺在外间的沙发上，外套也没脱下来，枕着一只胳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
谢子墨自己开了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谢子渀这个样子。
却倒是谢子渀先开了口，“我妈都跟你说了？”
谢子墨走进来。
整张沙发都被谢子渀占着，外厅里再没其他坐人的地方。
谢子墨就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以前觉得林也挺浑的，没想到你跟他一样，真不愧是朋友。”
谢子渀一时没说话，说真的，他是万没料到他母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他看来，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
像他当年突然知道林也和展易是同性恋的时候也没觉得怎样。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讲也该不是那么
重大，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有一根钢管一样粗的神经。
可他没说这些，他只道：“你现在不用千方百计地骗我跟莫苏分手了，我出柜了。”
谢子墨沉默了片刻，自己点了根送到唇边。白色的烟尘缓慢升空，然后散开。
他叹了一口气，说：“莫苏跟你不是一样的人……”
番外
谢子墨发现，自己总是在猝不及防下遇见林也。
本来只该是属于意外的，却像地震一样，一震接着一震。
公司里最近重新装潢，到处都像是被海啸席卷过一般，乱七八糟。
有同事不小心被装修用的木条砸到了胳膊，谢子墨送他去医院照了个片子，接着又将人送回家里，回来的路上就又看
见了林也。
林也这次倒不像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不过看起来却也比上一次好不了多少。
他穿了一件黑色连帽的外套，长着怀儿，露出里面白色的长款毛衣。黑色外套的帽子倒是戴在头上，连同已经有些长
了的刘海一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尖细的下巴。
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大约一米七七或七八的身高，配上消瘦的身形，远远看去倒像是时尚杂志中的模特。
只不过他站的地方却实在算不上很好。
两扇的红木门前落着铁门，已经被紧紧锁死。
巨大的牌匾已经坏了一半，再拼凑不出原本的名字。
旁边是一家大型的ktv歌房，天色将黑时就已经点起五颜六色的彩灯，映在自家门前。
而林也所在的地方破败陈旧，掩映在不远处那迷幻建筑物的阴影里。
谢子墨在林也所在一侧的大道上，正想着他的方向行驶。
远远地，他就已经看见了林也站在那破败门前的身影。
隐约知道，那里曾是城市里有名的一家同性恋酒吧，有一个当初听起来还很是小资的名字。
不过那酒吧在多年前就已经关门大吉，可到底因为曾是有名的场所，现在也还有很多同性恋会聚集在附近寻找一夜情
的对象。
看见林也的刹那，谢子墨便狠狠地皱了下眉头。
他相信林也对这个地方不该感到陌生，绝觉得林也不该出现在此刻的这里。
那他的感觉里，林也一直就是那个二得为了一段年少鲁莽的爱情抛弃了一切的小疯子，他的所谓爱情应该纯粹而炽烈
，跟如今这个都快成了变相的色情交易场的地方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