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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尽惜春阳+番外篇——by李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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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也看出了玉衡的异样,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对宇文真道:“主子,公子总是这么不说话可不是件好事,他心情不好,如果说出来还可以排解一番,但像现在这样闷在心里,对身体终究是不好的。“

宇文真皱眉道:“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整天引着他说话,可他的嘴就像被锁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撬不出一句话来,我又不能逼他,真是头疼。“

听涛一笑,道:“主子,奴婢说句不敬的话,玉衡公子心里怨着您,怕是没那么容易开口,他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我们也讨厌上了,实在劝他不得。奴婢以为倒该找个平日和他亲近之人过来陪伴,对着自己的朋友,公子想来是肯说话的。”

宇文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他对府中的人一概厌烦,到哪里去找亲近之人?莫非要把谢府中的人弄来?”

听涛笑道:“这次主子可料错了,玉衡公子在王府还真有个要好之人,他与桃奴公子一向亲厚,从前桃奴公子整天待在玉衡公子房里呢,若是让桃奴公子过来陪着,玉衡公子想必会好一些,起码不会整天不说话了。”

宇文真想了想,那天玉衡落水,桃奴的确哭得淅沥哗啦,而且服侍得极为尽心,看来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便点头道:“难为你能想出这个法子,好啊,那就让桃奴过来陪陪玉衡,你告诉他,若是玉衡身子好了,本王有重赏。”

听涛答应着正要离去,宇文真又叫住了她:“你且等等,你刚才说从前桃奴一天都在玉衡房里,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听涛心中一阵好笑,强绷住了,道:“不过是下下棋,聊聊天。府中规矩严厉,哪个敢在这上面犯错,再说玉衡公子对那种事又是极排斥的……”

听涛说到这里忙住了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地偷眼看宇文真的脸色,见宇文真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宇文真才徐徐地说:“你去吧。”

听涛听了,松了一口气,连忙离开了。

宇文真则站在原处,沉吟了好一阵。

由于连日里不断用药医治,饮食上又精心调理,因此玉衡虽然看淡生死,但身体却一点点好了起来,不必成天躺着,可以在床上多坐一会儿了,沈太医说再过半个多月便可以下床走动。

宇文真听了满脸含笑,搂住玉衡,道:“太好了,你总算没事了!过些天你能走动了,我陪你在府中好好逛逛,前些天有人送的几盆玉龙霜菊已经打了苞,快要开花了,到时我们饮酒赏花岂不是好?”

玉衡像往常一样充耳不闻,垂首不语。

宇文真笑着把玩他的一缕青丝,道:“看你成天一个人待着也怪闷的,总是不说话,很怕你将来变哑了,就找了个人来陪着你。”

宇文真给听涛使了个眼色,听涛忙出去了,很快便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一见玉衡,又惊又喜,失声叫道:“玉衡哥哥!”

玉衡抬头一看,竟是桃奴,他心中悲喜交集,不由得开口唤道:“阿桃!”

只说了这一句,玉衡眼圈儿便红了。

桃奴这时才发现宇文真也在,忙给宇文真施了一礼。

宇文真此时见玉衡伤心,正忙着哄他,对桃奴只摆了摆手让他免礼。

桃奴侍立在一旁,见宇文真将玉衡搂在怀里,手中拿着绢帕给他擦拭眼角的泪水,不住柔声哄着,看那意态倒是颇为关心。

桃奴心中嘀咕:“真是怪事,王爷莫非真的转了性,老虎也吃起素来了?”

那边宇文真将玉衡劝住了,笑着说:“你们多日不见,想必有好些话要说,我在这里,你们想是不得自在,我现在去处置一些事情,你们两个慢慢聊吧。”

然后给玉衡身后垫上厚厚的软垫,扶他靠好了,这才走了出去,临出去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桃奴一眼。

桃奴被他看得心里一寒,想起听涛告诫自己的话,心中十分矛盾。

宇文真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了玉衡和桃奴,两个人都放松了很多,桃奴来到床边,坐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贪看着玉衡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玉衡哥哥,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你,自从那天你被主子带走,我就再见不到你,每天都在想你到底怎么样了,向别人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也都不清楚,只说主子很宠爱你。玉衡哥哥,你没有受苦吧?看你的脸色倒是比过去好多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桃奴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玉衡听了他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宠爱又岂是他想要的,他勉强笑了笑,靠到床边拉住桃奴的手,道:“阿桃,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坐得那么远干吗?坐到床上来吧,这样说话才方便。”

桃奴擦了擦眼泪,道:“主子的床,我可不敢随便乱坐,这是府里的规矩。”

玉衡脸一红,恼道:“他的床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他若肯放了我走,哪怕是硬板床铺我也照样睡得。你不肯坐过来,只好我下去了。”

说着便要掀被子下床。

桃奴一见,忙按住了他,笑着劝道:“不过一点小事,何至于急成这样,你身体还没好,可别这样动来动去的,我坐过来还不行吗?”

玉衡听他这样说,这才安静了下来。

桃奴坐在沉香木嵌七宝镂银大床上,看着玉衡那委屈恼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王爷的这张床不知有多少人抢着要睡,却只能服侍了王爷之后便离开,大家都知道娈宠姬妾是不配睡在这里的。可玉衡却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即使这样,态度也没有半点软化,性子可真够倔的。

两人依偎在一起,娓娓地说着话。

桃奴问玉衡主子对他好不好,玉衡不肯多说,含糊地带了过去。

桃奴虽不能从玉衡口中打听到什么,但刚才看到宇文真那般细心呵护,想来平时对他也是很好的,但桃奴还是决定要好好看看再做决定。可其实自己无论怎样决定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只是一个男宠而已,自己的想法又能改变什么?

从此桃奴便常常过来陪伴玉衡,两人谈谈说说,派遣了许多寂寞。玉衡只有对着他才肯露出笑容。

宇文真看着他们这样亲密的样子,难免有些不舒服,但见玉衡不再是一副木头样子,心中也自高兴。

桃奴日常冷眼看着,见众侍婢对玉衡都像对主子一般伺候,宇文真也是不笑不说话,无论玉衡怎样冷淡,都轻言细语地款款相待,真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桃奴心中一阵疑虑,若说王爷是真心对待,但王爷见过的美人无数,玉衡虽好,但也并不是天下无双的绝色,何至于就这样?但若说王爷只是贪图新鲜,起了折服的心思,却也不需做到这种地步,每日里做小伏低,陪着小心。

桃奴心中百般困惑,他自幼便受调教,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是训练得极为严格的一项本领,仅次于如何在床上服侍主人,可现在他却无法做出判断。

桃奴心中正乱,云冉将他叫到一边,道:“桃奴公子,王爷让你来,可不是只为了让你同玉衡公子聊天的,莫忘了王爷交代的事情。这事若办得好,你是大有好处的。”

桃奴对云冉一向十分畏服,因为云冉掌管着府内的大小事务,姬妾娈宠们也归她管束,她是王爷的心腹,极得王爷看重,再得宠的人也不敢对她不敬。难得的是她不但精明能干,而且还少见地保留着一些善良与正直,会尽可能地照顾那些处境难堪的可怜人,桃奴对她还保有一些信任。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云冉姑娘,我想知道王爷对玉衡哥哥究竟是不是真心?我不想害了玉衡哥哥。”

云冉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冷笑着说:“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莫非你还管得了王爷的事?这府中无论身份高低,还不都是攥在王爷手心里?你若是不听王爷吩咐,不知会落得什么结果。即使你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难道就能救得了谢玉衡?我劝你还是安分一些,乖乖地去探探玉衡公子的口风,再好好劝劝他,如能让他回心转意,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些。他早些顺了王爷的意,看王爷现在对他的这个样子,即使将来移开了心思,也不会太过难为他,说不定还会给他一些银两放他离开,那时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岂不是好?若只管这么拧着,王爷的心思可是谁都猜不到的,若哪天翻了脸,可会治得人生不如死。现在让你去劝玉衡公子,也是为了他好,这一点你可要明白。”

桃奴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知云冉说的都是实话。云冉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彻底让桃奴没有了其他念头,一心屈服于皇族的威权。

第十六章

桃奴坐在床头,边剥着一枚小巧的金桔边说:“江州的金桔真好吃,甜得像糖一样,可惜路途遥远,很难运到这里。现在沾了玉衡哥哥的光,可以放量吃了。”

说着将一瓣桔肉喂到玉衡嘴里。

玉衡咬破桔肉,果然甜如蜜糖,虽然自己口中无味,也觉得十分清甜可口。

桃奴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喜欢吃,忙又喂给他一瓣金桔,笑道:“难得你有胃口吃东西,主子若是知道了,定会让人买一筐金桔回来。”

玉衡扭开脸,道:“你提他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吃金桔吗,还不多吃一点。”

桃奴笑嘻嘻地吃了两个金桔,歪着头看着玉衡,道“玉衡哥哥,我看主子对你很好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来给你,前两天还送了端溪凤咮砚、玉管金毫笔给你,说玉衡哥哥喜欢文墨,留着给你写字用。主子对你这么用心,可真是难得呢。”

玉衡看了看桃奴,淡淡地说:“他现在正在兴头上,自然什么都是好的,等他这阵劲头过去就什么都没了。他这样的权门贵族又怎会有真性情,那许多的美人尽他们挑选,又哪会稀罕一个两个,纵然是个天仙下凡,不上三朝两日也就当成马棚风了,你说他会真正尊重我,爱惜我吗?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就像浮萍一样,一点根基也没有,他现在能够给我的,将来尽可以全部收回。俗语云‘捧得高,跌得重’,又云‘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色衰爱弛还是好的,多少‘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例子摆在那里,难道我还要走那条老路吗?纵然身子污了,心也不能脏了,否则我会更看不起我自己的。阿桃,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那些贵族子弟是最不可信任的,切莫别人对你好一点,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玉衡言辞恳切地劝道。

这几天桃奴有意无意地便夸奖宇文真的好处,玉衡只当他被宇文真的虚情假意所迷惑,为了让他看清真相,也为了避免桃奴今后吃这样的亏,玉衡干脆将心里的话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免得桃奴再夹杂不清。

桃奴见玉衡这时还想着自己,心中一阵感动,真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玉衡,但他终究心思较深,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想了想试探着说:“可是玉衡哥哥,你一直这样子,不怕惹恼主子吗?”

玉衡冷笑两声,说:“他恼了又能怎样?他管得了我活,还管得了我死不成?像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实在逼得我急了,死的法子多着呢!”

桃奴听他说到绝路上,立刻便慌了,忙搂住玉衡道:“好哥哥,别胡思乱想,主子对你这样子,哪里会忍心逼你,你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好了。对了,我昨儿听人说,有个九十多岁的道士养了一只比蛤蟆还小的玉狮,还有一只状如铜钱的乌龟,可好玩呢……”

桃奴这里便用别的话岔了开去。

宇文真静静地站在帘外,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字不漏,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他来到后花园中,望着满园艳丽的秋花,心中却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

他不住地思量着玉衡的话,的确,对于天潢贵胄来说,诱惑实在太多,自己现在虽是一片钟情,但很难保证将来会不会改变心意,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更别说玉衡了。如果玉衡现在接受了自己,将来若有变化,他恐怕是受不了的。

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就此罢手,放玉衡离开?

宇文真摇摇头,他现在实在离不得玉衡,一会儿不见都会觉得难受,怎么能真的从此永远不见面呢?

留下玉衡,但自己对这份感情也处于矛盾之中,实在给不了他一生一世的保证。

对与玉衡究竟应该怎么办?宇文真觉得这个问题比他所处理的国家大事还难。

苦思冥想了好久,宇文真终于忍受不住,将手中捏着的一枝花一把折断,自言自语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将来的事何必现在理会,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且先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疼爱他好了。”

解开了这个结,宇文真又变得神采飞扬,兴冲冲地向内堂走去。

玉衡自从对桃奴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桃奴果然很少再劝说他,每天只陪着他说说闲话。而宇文真好像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每天殷勤备至,若让外人看了,定会以为两人是一对情深意重的爱侣,只是现在其中一个在闹脾气罢了。

转眼便到了重阳佳节,宇文真揽着玉衡道:“九九重阳乃是人间佳期,本应登高望远,可你现在走不得远路,我们便在府中赏花也是好的。”

说完便将玉衡扶了起来,搀着他慢慢走进后花园。

玉衡虽已能下床,但腰脚却都是软的,走了这一段路就觉得累了。宇文真见他有些气喘,忙半扶半抱地将他安顿在铺了厚厚软垫的坐席上。

玉衡歇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一些,这才有心思看园子里的布置。

见虽已至深秋,但这里却丝毫没有秋季花木萧条的景象。几株红枫枝叶鲜艳,有一种潇洒的灿烂。假山旁,花圃内,一丛丛一盆盆各色当令花卉争相吐艳,将深秋时节装点得繁华如锦。尤其是正对着座位的十几盆玉色菊花,当真如霜雪塑成的一般,玉条般的花瓣竟有些透明,还隐隐泛着清寒莹润的光,仿如月光下积雪反射的雪光一般。

玉衡心中暗自叹息,人说富贵风流,果然不假,寒门士子只见到秋季的衰败冷落,吟出悲凉的诗句,哪知在这豪门之中,秋色竟被渲染得如此鲜艳明丽,金几玉爵,鲜果杂陈,美婢环绕,香气袭人,布置出这般美好的景致,以供他们玩赏逸乐,寒素之人在贵族这样高傲的金粉银装光彩夺目的生活面前,无论如何清高,也只能自惭形秽。

宇文真从容而风趣地给玉衡介绍园中的花木。宇文真口才很好,又所学甚杂,从稗官野史中搜罗了许多奇闻掌故说给玉衡听,又不断引诗论词,将园中的仙鹤顶、黄狮球、胭脂痕、绿微山等等珍奇花卉讲解得极为生动,颇具诗情画意。

玉衡听他说得有趣,虽然心中对他仍是排斥,却也不由得津津有味,暗想这人虽然性子邪恶,但博学多识,品位风雅倒真难得。

宇文真见玉衡凝神细听,眉宇间也和顺了一些,心中得意,暗想这样有文才的人多半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和他讲这些,果然听住了。

待得肴馔摆了上来,宇文真先喂玉衡吃了点菜,便命人斟了酒,但却只有一杯。

宇文真端起酒杯,道:“重阳日饮菊花酒再赏菊花,真是赏心乐事。玉衡,我知道你身子还弱,饮不得酒,但这菊花酒并不烈,十分清甜,你略沾沾唇好不好?真的像糖水一样。”

说着便将酒杯凑到玉衡唇边。

玉衡素来不喜欢饮酒,认为酒能乱性,不是好东西,而且酒的辛辣味他也受不了,但现在宇文真殷勤相劝,只得张开嘴抿了一点,做做样子。

那点酒水入口后,才觉得这菊花酒果然芬芳甘洌,居然半点辛辣味也无,甜甜的就像蜜水一样,口中更弥漫着一股菊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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