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陈其生傻了眼,无论他怎么甩手,小猫就是不肯松口,折腾一番下来,牙刷柄上多出几个浅浅的猫牙印儿,刷
头上好几根毛都被它咬断。
来不及为他沾了猫涎的牙刷哀悼,手机铃声催命般响起来,陈其生不敢再耽搁,赶紧胡乱收拾一通,风风火火出了门
。
赶到画室时里头没有几个人,大都三三两两围成团闲聊,还有小猫三两只,漫不经心望一眼诚惶诚恐的模特,然后低
下头在画布上涂抹。
这帮学生都已经是大三,各自都有该去忙的事情,哪还有多少人会花心思专注于这种基础练习?当然,即使昨天翘了
课,陈其生也勉强算得上其中的积极上进分子。
他拢了拢衣领,不明白教授怎么会冲他发那么大脾气。
陈其生一脚迈进门,教室里顿时炸了锅。
“哎,陈老大来了,一天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老陈,我这张颜色不太对,你快来给我改改。”
“班长班长,我削笔刀不好使,让你给我买的那个呢?”
“哎哎,其生,上次我不过随口说说看到这支颜色,没想到你还真给我捎来了?”
“喂,小其其~我和丽姝的爱心早餐,你带了没?”
面对众人如此热情的招呼,陈其生一时间应付不过来,只得摆着手一个劲儿念叨: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慢慢跟我说啊……”
他人缘好,这是公认的事实,所以但凡熟人有什么事情要办,全都找他,按理说,他人际关系如此之好,自然该混得
风生水起,可陈其生偏偏不能。他嫌学校住宿费太高,至今住在租来的二十平米地下室,夏天受热冬天挨冻,每月还
要把赚来的一点零钱掰成两半,多的那份寄回去补贴家里,剩下一点留着勉强过日子。此外,身为班长,他还要义务
担当公共跑腿员,关怀群众们的身心健康。
“喂喂,班长,”有人向他打招呼:“刚才赵哥亲自来找你,咱可没法帮你打掩护,他这会去了旁边办公室,让你赶
快去找他。”
陈其生搓了搓手,轻轻呵了口热气:“最近点儿背,我往常从来没迟过到翘过课,偏偏就这次被他逮到,还说要扣我
学分。”
“这可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嘛,你可是他得意弟子,自然对你期望值高了。”
“别,你别这么说,”他鼻尖泛了点红,腼腆的笑起来,旁边有人插嘴:
“他火气这么大?我猜是赵哥最近又跪了老婆搓衣板没处撒气,把火全发在咱们陈老大身上。”
周围一圈人哄堂大笑。
“哎,他到底是找你什么事?”
陈其生走到自己画架前,拿起刮刀来铲他那只铺满混浊色彩的颜料盘:
“应该是商量咱们写生路线的事情。”
“哎哎,商量出结果了没?到底往东还是往西,给个准信儿呀!”
“这次就是要说这事。”
陈其生满脸无奈。
03.
关于采风路线这事已经困扰他无数天,班里同学跟校方意愿截然向背,一边说要往西去川藏青,另一边坚持要去东部
沿海教学基地,两方面各不相让,他身为班长在两方负责调停,夹在中间劳心劳力,焦头烂额。
刮掉最后一块颜料,陈其生用抹布擦了擦手,再随便往裤腿上一抹,拔腿就要走,突然他又顿了会,转过头来:
“对了,你们谁知道哪有猫粮卖?”
“猫粮?”没等别人答话,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女声:“你养了只猫?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颇有时装模特范儿的高挑女生蹬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过来,她脸上化了精致彩妆,指甲涂着鲜红蔻丹,拎着小包,
浑身披挂名牌。
此女名叫黎娇娇,是陈其生的前任女友,与他在艰苦的考学生涯中相亲相爱,她原本基础并不牢靠,期间陈其生为了
与她一起考上这所著名学府,尽心尽力辅导她,可谓呕心沥血,结果一迈进大学门,女孩转身就把他蹬掉,陈其生任
期长达两年的护花使者之位改由一英俊多金男担任。
陈其生并不在意后来高中同学私下跟他絮叨,黎娇娇不过是为得到他辅导才与他交往的说辞,对于别人的嘴碎闲话置
之度外。直到到大二临近结束时,黎娇娇与一任又一任男友吵翻,大概是实践出真知,终于明白共患难男友的难能可
贵,转身又想与陈其生重拾旧爱,可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饶是公认的老好人,陈其生也坚决的说不。
黎娇娇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陈其生,嘴巴紧紧抿着,两排电睫浓密得让人不寒而栗。
“哦……路上遇到只猫顺手就捡了回来,”陈其生抓抓后脑勺,对她笑笑:
“有什么事吗?”
黎娇娇傲气地扬着小巧下巴,鼻子里轻哼了声:
“我讨厌猫,对猫毛过敏,你养了猫,那我怎么办?”
她语气间俨然一副女主人派头,旁边顿时有人起哄:
“哦哦,不愧是班长夫人,有气势,有派头!”
陈其生苦恼的皱了下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了,”黎娇娇见他不答话,自顾自说下去:“今晚我家开party,你一定要来。”
“party?”
“没错,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嗯……这个这个。”
黎娇娇睫毛轻颤,眼睛一眨就像要流出泪来:
“你竟然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了。”
旁边顿时传来一阵阵口哨声,同学们笑嘻嘻望着他俩看热闹,陈其生尴尬无比,美女在他面前楚楚动人泪眼婆娑,只
是妾有意来郎无心,他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说辞应付她。
突然,陈其生一拍大腿:“赵老师刚才喊我有事,这会我得急着去办公室了。”
“喂喂,”黎娇娇见他转身要走,连忙上前,不依不饶拦住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的生日晚宴?”
“没这个意思,我去,我一定去。”
陈其生小心翼翼回答,见她脸色好了点,身子一缩,绕过她就往门外冲。
乖乖,记得有首歌唱山下的女人像老虎,他原本不信,现在一看,这黎娇娇可比他那只爱抓爱挠的小黑猫还让人吃不
消。
陈其生在学校忙活一整天,东奔西跑忙着各种事情,先是去赵哥那挨训,转身又蹬着小电瓶到处赶着上课,他是班委
,还少不了去辅导员那帮忙处理大大小小事务,光是采风这件事就够他忙活好久,末了又被赵哥催作业,猛然想起那
张画才完成一半,晚饭时间别人都往食堂或者外面馆子去,他只得饿着肚子赶去画室,得,里头空空荡荡,半个人都
没有,模特早就走人,他只能接着上次的印象默写,好在底子厚实,陈其生也不担心,挽起袖子抓起就刮刀开始往画
布上猛甩颜料。
他画得投入,完全不记得时间,直到手机铃声响起,黎娇娇责问她怎么还没有过来,陈其生只得撂下调色盘着紧往她
家去。
带什么礼物呢?
陈其生犹豫很久,摸一摸口袋,干干瘪瘪,他曾经节衣缩食三个月为黎娇娇买了条银手链,不过现在关系不同,房租
还欠着上个月没交呢,自己还是别打肿脸充胖子,下定决心,陈其生决定空手而去。
聚会上黎娇娇打扮出位,穿了件低胸小礼服,她一见陈其生就扭着腰迎上来,见他双手空空,顿时脸色有些不好,两
条柳眉拧得紧紧,意外的是她并没有没发作,一把挽住陈其生手臂,顿时又引得旁边朋友同学开他们玩笑。
晚上,陈其生被灌了不少酒,一帮人疯疯闹闹,完全现出妖孽原形,估计是受了黎娇娇嘱托,全都拥着他往寿星黎娇
娇身边凑,醉醺醺的陈其生不情不愿被逼着吃了好几口嫩豆腐,直到全场灯光熄灭,黎娇娇吹灭蜡烛许愿时,在场人
全部起哄让他俩来一出热辣节目,黎娇娇欣然答应,陈其生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昏昏沉沉喷着酒气四处张望不知所以
然,眼看着黎娇娇闭着眼睛嘟着嘴唇朝他面前凑近,一脸期待,陈其生怪叫一声,转身就逃。
黎娇娇目瞪口呆,尖叫着让人去拦他,也不知陈其生吃错了什么药,一路上跑得飞快,三下两下就奔出大门,踏上回
去的公交车。
“呼呼,呼!”
一下车就马不停蹄飞奔到家,陈其生弓着背按住胸直喘气,刚才一阵惊吓刺激得他到现在回不过神,酒倒是醒了大半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不是他反应得快,真当着众人面跟黎娇娇亲嘴,那自己可不就死惨了?况且她爸妈都是军
区干部,真见着他占他们女儿便宜了,不还得把他押到军队看守所里去面壁思过?
一边后怕,陈其生一边掏钥匙开门,意外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盒蛋挞。
这这这……好像是他偷偷在餐桌上拿着的,想带回来当明天早餐。
说到早餐,陈其生猛地一激灵,惨了,他出门前忘了给那只猫准备吃的,这么晚才回去,岂不是饿了它一天?
咔嗒一声,门开了。
陈其生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到一阵喵喵声逐渐逼近,他感觉到裤腿被猫爪子抓住,然后传来布料被刮破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就这一条休闲裤!”他手忙脚乱,开灯一看,小黑猫停了动作,咪咪叫唤,瞪着绿莹莹大眼无辜的望
他。
他仔细打量了下猫咪,小肚子扁扁,果然是饿得狠了。
环视室内,地上是残破的快餐盒,边缘被咬得稀烂,到处散落着卫生纸屑,床单上也有好几条划痕,不用说,全都是
这猫咪的杰作,还好,没见着猫粪之类的玩意。陈其生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小黑猫在他脚边转来转去,饿
得腿脚都在打颠,可是仍然锲而不舍的咪咪叫唤。
陈其生苦恼的挠了挠头,看看手上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蛋挞盒,一咬牙,把盒子打开,放到猫咪面前。
他的早餐啊啊……
陈其生内心如此哭泣呐喊着。
小黑猫凑到盒子面前,嗅了嗅那香喷喷的蛋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低头,伸出粉嫩舌头开始舔上面的奶皮。
见它吃得欢,陈其生虽然肉痛无比,依然欣慰的勉强笑了笑,他又给去给小猫添水和打扫战场,等忙活完一切,已经
很晚,陈其生早就眉重眼酥,他打了个大哈欠,揉了揉眼睛翻身上床,眼皮搭上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依然是小黑猫凑
在蛋挞盒前舔得正欢。
陈其生呼呼睡去,开始打鼾。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出生以来最离奇的一个晚上。
凌晨三点。
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冷。陈其生缩缩脑袋,翻了个身侧向床外侧,迷迷糊糊伸出手,抱住他旁边的大软枕。
唔,舒服……
哎哎哎!!
他猛然间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大惊失色。
软枕?他床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是温的!
一条温热手臂伸过来,缠住他的胳膊,触感光滑,陈其生几乎吓得灵魂出窍,他哆哆嗦嗦连滚带爬下床,连衣服都忘
了穿。
该不会是贞子大驾光临?
这么三更半夜的,求救无门啊!
陈其生双手抱住胸,身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往下掉,勉强穿上鞋,跳着脚赶去门边开灯。
房内灯大亮,一时间刺得他睁不开眼,陈其生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努力睁开眼一看,床上竟然多出来个人,长手长脚
,正抱着被子睡得欢。
不敢置信,陈其生再走近了点仔细打量,这人长相……怎么有点面熟?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皮肤雪白发色墨黑,长得非常漂亮,他侧着脑袋睡得正香,因为刚才的动作,露出一小段瘦
削肩膀,正抱住软软被子,细细打着呼噜。
陈其生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他昨天在小巷子里遇到的那个昏迷少年吗?
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慢慢踱到床前,谨慎伸出手,想要把他摇醒。
少年似乎很警觉,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是绿的,纯粹的碧玉色。
陈其生可怜的心脏又受到一次强烈撞击,他觉得快要晕过去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懒懒抻了个懒腰,把被子掀开,露出修长双腿,大咧咧走下床。
他依旧是全身一丝不挂,什么都没穿。
可是陈其生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个问题。
“你你你……你……”他无比惊慌的指着少年,惊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少年的脑袋上,竖着两只毛茸茸黑黑的耳朵,一耸一耸,内侧还是可爱的粉红色。
少年一步步向陈其生走过来,吓得他连连后退,两条腿偏偏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越来越难挪动。
“你私闯民宅……别别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就要报警了!”
陈其生扬起手机,底气不足地恐吓他。
猫耳少年轻轻一笑,小小嘴巴弯成一条弧线,很是勾魂,只是陈其生完全没这个精力去欣赏,少年在他面前停住,再
不动,一条黑绒绒东西从他身后冒出来,轻轻巧巧卷起陈其生手上手机,往后一扬,扔到墙角。
陈其生呆滞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打量着他下身,那……是条猫尾巴?!
妈呀!居然碰上了妖怪?!
这是陈其生吓昏倒地前最后的心理活动。
04.
陈其生是被猫叫声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时,天光大亮。
迷糊了好一会儿,陈其生猛地清醒过来,浑身一抖擞,扑腾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跳得三尺高。
他万分惊恐看着刚才还凑在他身旁咪呜咪呜叫唤的小黑猫,连连往后退:
“别过来,你别过来!”
小猫歪了歪脑袋,冷冷瞅着他,一双大眼滚圆,如同澄澈的碧玉般青绿。它甩甩尾巴喵了一声,轻巧从床上跃下,缩
进旁边那只大皮靴里,蜷成一个小毛团,美美打起盹来。
陈其生紧紧盯着它一举一动,心里越来越疑惑。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倒在那边地上昏迷了一晚上,原因是他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长着猫耳朵的少年……陈其
生拼命的揉了揉眼睛。
突然,他转过身,目瞪口呆。
他刚刚明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根本没有躺在地上。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陈其生捧起双手用劲儿擦了擦脸,拼命的揉着眼睛,直以为自己看错。
这真是活见鬼了!
陈其生越发的疑心,他趴到地上仔细观察那只可疑的小黑猫,它起先缩着脑袋一动不动,察觉到陈其生凑近,倏地睁
开眼,盯住他看。
被猫咪那双绿眼盯得有点发毛,虽然它脑袋圆圆模样可爱,这么两天折腾下来,陈其生受的刺激太大,光手上那好几
道印子不说,凌晨那会差点没吓出他心脏病来,陈其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它送出去。
说干就干,他见小黑猫安安静静躺在皮靴里不动弹,干脆就直接抱起那只大皮靴出了门。
这小黑猫像是猜透了他心思,见被他抱着出门,起先拼命挣扎,咪呜咪呜的叫嚷,陈其生狠下心,咬着牙把它脑袋摁
进鞋帮子里,也不顾手上又被它多抓出几道伤痕。
他转身想要把门关上,结果猫咪趁着他松手的当儿一溜烟从靴子里钻出来,顺着门缝刷地一下溜进屋内,陈其生暗叫
一声不好,赶紧扔了皮靴去找,翻箱倒柜半天,怎么找都找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