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反手一拍王瑞的脑袋,“稍微有点眼色啊。”
王瑞耸了耸肩。
正好常镇远和凌博今两人买夜宵回来,大头迎上去,“可算回来了,再不会来,我就开着警车去接你们,帮你们开道了。”
一群人进办公室。
正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竹竿闻香起身,揉了揉眼睛道:“蒋曙光认了?”
大头道:“人还在醉生梦死呢。”
王瑞拿过羊肉串,伸了个懒腰道:“这件案子可算完了,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大头道:“怎么样?考虑好要不要搬我那里去?”
王瑞道:“我和和尚更进退。”他现在习惯了用绰号叫人,对凌博今一口一个和尚,别提多顺溜。
凌博今笑道:“你先搬过去吧。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房子租。”
大头一拍常镇远大腿道:“上次和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楼上有一户人家急着搬,出手这个数。是顶层,带阁楼的。”他先伸了个三又伸了个六。
复式?
常镇远有些动心,道:“怎么这么便宜?”
大头道:“听说那房子的女主人有精神病,这件事在我们那儿闹得挺开,很多人觉得晦气,不愿意买。你说精神病这事儿能怨房子吗?”他见常镇远皱眉,又道,“你不会也信这个吧?”
常镇远想,以前不太信,可现在经历了借尸还魂这么离奇的事情之后,还真有点儿信。
大头道:“嘿,放心,我介绍个得道高僧给你,让他帮你看看屋子的风水。有灾挡灾,没灾宽心。”
竹竿突然冒出一句,“你说的得道高僧不会是和尚吧?”
大头指着凌博今大笑道:“对了,有和尚在。到时候你租间屋给他,他的头这么光亮,一定辟邪。”
虽然王瑞为着常镇远一见面就揍了凌博今一拳的事耿耿于怀,但心里也希望两人能住得近一些,忍不住帮腔道:“那就先让大师看看吧。”
常镇远一想到要和凌博今一起住,就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过表面上还是答应了。
小鱼儿突然推门进来道:“蒋磊带着几个律师来了。”
大头噌得站起来,“几个律师?怎么?砸场子的?”
小鱼儿皱眉道:“你到底是当警察还是当流氓?连砸场子都出来了。头儿让我们现在办公室里呆着。他抓蒋曙光之前就叫了局长,现在他们正谈着呢。”
大头冷笑道:“杀没杀人另谈,吸毒总是铁板钉钉的吧?也不知道他爸有什么脸来。”
小鱼儿道:“你以为开家长会呢?还能推三阻四的。”
竹竿道:“到底是独生子。”
王瑞道:“我看他老爸也不是好东西。名流夜总会的帝后宫什么消费,他儿子住的五星酒店又是什么消费?要是不赚外快,能供得起这么个败家子?”
小鱼儿道:“这不归我们管。别扯开去。”
常镇远道:“蒋磊合作的对象应该是赵拓棠。”
之前大头也好,王瑞也好,不过是随口说说的,但常镇远的这句话确是带着几分肯定了。
竹竿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常镇远道:“周进精明狡猾,平常遇到这种事,躲还躲不及,怎么会凑上去?除非是赵拓棠的命令。也就他能让周进俯首听命。”他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周进的确是因为命令才帮周进埋尸的,但下命令的不是赵拓棠而是庄峥自己。
凌博今道:“还有一个,庄峥。那时候,他还没死。”
大头听得直点头。
常镇远嘴角一动,最终没有寻词反驳。
庄峥这个名字对他的触动越来越小,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对庄峥的记忆其实来自一本小说。一个辉煌过、成功过、最终却凄惨死去的虚假角色。然后小说完结,成为一段或真或假,可有可无,却与他无关的历史。
“你的意思是说,许海红是赵拓棠或是庄峥指使杀的?”大头摩拳擦掌。尽管刘兆再三叮嘱不能碰赵拓棠的案子,但真有能够将他定罪的机会,他还是不会错过的。
凌博今摇头道:“这不大可能。赵拓棠和庄峥指挥得动周进,却指挥不动蒋曙光。应该是蒋曙光杀了人,赵拓棠和庄峥让周进善后。”
大头道:“那周进还有够倒霉的。”
小鱼儿道:“倒霉什么?还不是自找的?跑路不带老婆孩子带情妇,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头笑道:“这你就不懂男人的心了。老婆孩子是命根子,当然得安排妥妥当当,让他们生活无忧无虑。情人嘛,花了这么多钱可不是百花的,关键时刻当然要有祸同当。”
小鱼儿道:“那你懂一个女人心了?自己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说,关键时刻还丢下自己和孩子跟另一个女人跑了,这算什么?!”
大头见她动了真怒,立刻缩头不说了。
竹竿急忙岔开话题,说起最近的新闻,王瑞和凌博今识趣地附和着,将气氛缓和了下来。
常镇远看了看天色,拉过竹竿刚才盖过的外套,身体往沙发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搭了他一下,肩膀有些沉,他睡得正香,也没在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突然被冷风刮了一下,冻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看到大头正趴在对面的办公桌上,只给他看一个后脑勺。
刘兆从门口进来,满脸疲惫。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凌博今为什么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觉?
常镇远噌得站起来。
凌博今一下子朝沙发摔了过去。
常镇远因为起得太快,脑袋晕乎乎的,又跌了回去,然后被两只手托住了屁股,慌得伸出一只手按住墙支撑自己。
凌博今收回手,苦笑着坐起来,“师父,你不是打算坐扁我吧?”
常镇远重新站稳,但屁股上还残留着他托自己时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他无声地瞪着他的那两只手,非常有拿菜刀把它们都砍下来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凌厉,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凌博今感觉到了危机。他连忙转头问刘兆道:“队长,怎么样了?”
刘兆道:“口供录得很不顺利,蒋曙光装自闭装抑郁症,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把人给关起来了。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找到最直接的证据钉死蒋曙光!不能给蒋磊活动的时间。”他虽然没明说什么活动,但常镇远和凌博今都很明白。
27、“天网”恢恢(六)
大头闻言也醒了,揉揉眼睛道:“孙婉不是拿出了一个保险套吗?有用没?”
刘兆道:“具体还要看法医验证的结果。目前最主要的还是找到更多的人证。周进本身有嫌疑,他的口供取信度并不高。郭杰他们和赵拓棠的口供只对周进不利,所以形势还是很险峻。”
大头扒拉着头发道:“我再去名流夜总会看看?”
刘兆道:“我看这个口子不好撕开啊,之前我们问了半天,没一个人肯说的。”
常镇远道:“就因为之前没人肯说,所以这次去才有希望。”
大头一愣。
凌博今接口道:“你是说,那些人是有意识地保护周进?”
常镇远道:“是不是,我们可以再试试。这次是周进出事,看看她们会不会松口。”
周进这个人当小弟当流氓都不合格,但是做生意很有一套。不但八面玲珑,把客人哄得服服帖帖,对自己的员工也没话说,不管是坐台小姐还是服务员,都一视同仁,诱哄是有的,强迫却从来没有过。员工要是有什么困难,也愿意伸出援手。就冲着他这一点,常镇远上辈子虽然知道这个人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用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尝到他掉链子苦果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赵拓棠,现在想来,也算有先见之明。
凌博今道:“我跟你去。”
常镇远道:“你昨晚没睡好,让大头和我去吧。”
大头失笑道:“你徒弟昨晚没睡好,难道我昨晚就睡好了?他还能枕着你的肩膀呢,我可只有自己的胳膊啊。”
常镇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道:“我自己去吧。”
“哎,别啊,我说个笑嘛,你怎么认真了。”
大头正要收回前言,就听刘兆道:“大头先去歇歇吧。和尚跟阿镖走,也该让他学学自己师父的本事了。”
常镇远见他开了口,只好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大头在后面不甘心地喊道:“这次开车可悠着点!和尚脑袋没毛了。”
凌博今闻言笑着对常镇远道:“师父你放心大胆地开,我腿上还养着几根。”
常镇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凌博今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说起来,无论是庄峥还是常镇远,腿上都没有明显的腿毛,难道这就是造成他重生成为常镇远的契机?
……
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两人吃完早饭才到的名流夜总会,差不多七点来钟,只有几个清洁工拎着水桶拿着抹布在大堂边工作边聊天,看到他们进来,立刻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摆手道:“这里暂时不做生意了。”
凌博今以为还没开门,问道:“有值班的人吗?”
清洁工道:“老板被抓去了,不开了。”
凌博今这才吃了一惊,“停业?”
清洁工点头道:“唉,不做了。”
常镇远道:“原来在这个的服务员呢?”
清洁工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你们是谁?”
“警察。”
他们拿出警员证。
清洁工这才收起敷衍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回答起问题来。
从夜总会里出来,凌博今捶了捶脖子道:“应该是赵拓棠做的吧?怕我们从其他人嘴巴里套到更多的线索,所以干脆把他们都遣散了,连清洁工都是从公司里调过来的。”
常镇远暗道:这才像那个让他一手从鱼贩提拔到总经理的赵拓棠,之前因为自己熟悉内情,所以加速了破案的进展,打乱他的步骤,现在他跟上了节奏,接下来的路可能会越来越不好走。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凌博今见常镇远停下了脚步,手放在车门把上就是不开门,不由讶异道:“师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常镇远道:“我想起过几天有个朋友生日,打算去买份礼物,你先回去吧。”
凌博今道:“我也没事,师父带着我还能做个参谋。”
常镇远道:“不用,你先回警局跟队长说一下这里的情况。”
其实,这种根本没有情况的情况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了,常镇远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他跟着去,凌博今只好接过钥匙先开车走了。
常镇远拦了辆出租车,找了个位置偏远的网吧上网。
距离上次发邮件给赵拓棠,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收到回邮,他估计赵拓棠看死他急功近利又贪婪权势,在没有获得明确拒绝之前不会贸贸然地把他给卖了,所以故意晾着他。既然赵拓棠晾着他,他当然不能一点行动都没有,不然之前苦心树立的焦躁贪婪的形象算是毁了,但是也不能一味的逼迫,以免狗急跳墙,所以他决定给了棒子之后来一颗甜枣。
他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打击着——
警察手里有蒋曙光杀人的证据。
常镇远原本想中午回家补个觉,但是屁股刚坐上出租车,大头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联系好了房东,让他去看房子。
一想到要和凌博今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就对这栋房子兴致缺缺,不过拒绝也要有个拒绝的理由,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找个借口把房子给推了。
出租车在幸福田园大门口下,他一下车就看到大头和两个保安正交头接耳地谈得欢,看到他过来,立马热情地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哥们,阿镖,以后我们楼上楼下,都要靠两位大哥照顾。”
保安听得很是受用,嘴里忙不迭地谦虚道:“哪里的话,你们才是人民的保姆。”
大头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常镇远,那架势,好像房子已经过户了。
常镇远敷衍地笑笑。
保安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见他爱答不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大头揽着常镇远的胳膊道:“我们是公安,但那是在外面,家里头的事啊,还真的靠保安,不然什么时候家里被搬空都不知道。”他带着常镇远一路往里走。
常镇远记得幸福田园一共造了三期。二期三期的风格偏欧化,他还是很喜欢的,一期造得早,所以风格相对守旧。他见大头进了一期,心里就找好了拒绝的借口。
走到十八号楼下,一个人影在窗口一闪,紧接着一楼的门就开了,凌博今穿着拖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师父。”
常镇远道:“你怎么在这儿?”
大头道:“我让他一起来看看,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要都满意才行。”
常镇远惊奇地看着他,发现他自说自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从门口到一楼还有六七格的阶梯,他们走到一楼门口时,凌博今换好了鞋,准备和他们一起上去。
王瑞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看着大头道:“有白醋吗?”
大头道:“我不爱吃酸的。”
王瑞道:“烧菜当然要有白醋才好吃。”
大头挠头道:“我先带他们上去看房,一会儿去买。”
“我去吧。”王瑞回厨房关掉煤气灶,放下锅铲,利落地换鞋出门。
凌博今跟着出来,顺手把门带上了。
常镇远默默地看着他们。明明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下了班就各奔东西,可在大头的带领下,这层关系似乎正在进一步地朝其他关系延伸。
这幢楼包括阁楼一共六层,大头介绍的那户人家门牌号是502,男主人姓焦。他的人就像他的姓一样,处处透着股焦躁,至少从常镇远进门到现在,他爬头发的动作就没停过。
28、“天网”恢恢(七)
“老焦啊,你有话好好说,别急。”大头看着他头顶上仅剩的可怜毛发,都忍不住想出手相救了,“只要房子看好咯,那我们肯定会尽快办,不会拖着你的。你放宽心,先把嫂子的病治好再说。”
老焦捂着脸道:“医生说这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的,而且会……”会什么,他就没往下说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什么情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大头虽然是警察却也不好在这种事上多嘴。他看了看常镇远的脸色,“要不,我们先看看房子吧。”
老焦急忙站起来道:“你们随便看,随便看。这房子的装修都是她弄的,我们这么多年来……”他迟疑了下,才接下去道,“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房子保持得非常干净整洁。”
常镇远看了看房屋结构,一共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两间被当做储藏室用的小客房。
客厅很大,用的是大理石地砖,这点常镇远倒是很满意。厨房是红色的橱柜,表面看拾掇得很整齐,但炉灶和油烟机周围都粘着食物,应该是主人在匆忙之下收拾了个大概。卫生间只有洗脸盆、座便器和站立式淋浴,空间较狭小,用的是浅绿色,还算看得过眼。
在常镇远租住的房间里呆久了之后,他对房屋的要求已经下降许多,换做以前,这种不到五平方连转身都很困难的小空间一定不会入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