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凌博今额头渗出一层汗,显然跑得很急。
励琛单手提着梨,伸出另一只手,笑道:“又见面了。”
凌博今微笑着一握,“是啊,真巧。”
励琛道:“不巧,是我送镇远过来的。”
凌博今从常镇远打给自己那个不同寻常的电话就摸索出他身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人或事,现在看到励琛哪里还不明白,憨笑道:“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这错误可犯大发了。”
励琛看看他,又看看常镇远,“你们是师徒?”
常镇远道:“他是新人,我带他。”
励琛道:“又是房客,上下班都在一起,真不错。”他的态度很平静,语气也很平和,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酸味。
凌博今笑着拍了拍常镇远的肩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励琛将梨递给他,温和道:“既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晚上还有事,镇远暂时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镇远知道我的号码。”
凌博今连连应声。
励琛突然伸手搂了下常镇远。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当常镇远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凌博今眉头微微一皱,“他在跟踪你吗?师父?”
常镇远道:“凑巧。清单呢?”
凌博今拿出纸条,上面除了常镇远的笔迹之外,还有凌博今事后根据常镇远的短信加上去的。
“看看还缺什么。”常镇远将车推给他,“我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师父不和我一起挑吗?”凌博今拿着清单茫然道。
常镇远道:“你背我?”
凌博今摸摸鼻子,低头看着车,沉吟道:“师父,你看你坐推车怎么样?我推得动。”
“……”
从超市出来,差不多四点半。
东西列在清单上占地不多,但是变成实物却相当占空间。
常镇远拎了一袋,凌博今一手拎两个袋,一手还提着一个。他见凌博今直直地往超市外走,疑惑道:“你把车停哪儿了?”
凌博今道:“我没开车。”
常镇远皱眉道:“不是让你开车来的吗?”
“买东西属于私事,不好用公车吧。”凌博今大步去街边拦出租车。
常镇远:“……”上辈子作奸犯科跟家常便饭似的庄峥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下辈子居然会收一个这么奉公守法的徒弟吧?
57、“忠心”耿耿(六)
两人回到楼下,大头那屋的厨房正不断传出嘁嘁喳喳声,肉香从窗户里飘出来,常镇远和凌博今的馋虫当下就被勾起来了。
大概听到动静,大头开门伸了个脑袋出来,“哟,刚回来啊,吃了没?没吃一起吃呗。”
常镇远在他家蹭饭蹭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拎着东西就进去。
凌博今自然毫无异议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客厅,就听王瑞道:“昨天让你买醋,你买了没?”
大头头也不回道:“买了,就放在酱油边上。”
王瑞道:“还没开呢。”
大头喉咙里嘀咕了两声,转身钻进厨房里去了。
凌博今笑道:“他们生活得挺和谐。”
“是啊。就像小两口似的。”常镇远随口接道。
大头耳尖,在厨房里嚷嚷道:“你们不像小两口?不像小两口还拎着袋子手牵手地从超市回来。”
常镇远道:“我长三只手吧?一只拎袋子,一只拄拐杖,一只还要去手牵手。”
大头笑道:“那就是用腿勾着。”
没多久,大头就端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他道:“我看你们以后晚饭都上咱家来吧,反正我们四个都是单身汉,也没什么社交应酬。一起吃还省不少事。”
王瑞端着菜出来,闻言拉长个脸道:“是啊,都成了我的事了。”
大头道:“这不因为你厨艺好么。”
王瑞道:“你趁早给我娶个师母回来,这样我就能功成身退啦。”
大头道:“到时候你还得另外找房子去住呢。”
王瑞不吭声了。
常镇远想起自己从那间破屋子醒过来的第一天,大头带他去吃宵夜的那家小店,问道:“你和那姑娘怎么样了?”
大头道:“哪个姑娘?”
常镇远歪头想了想,“老油条饭店?”
大头挠了挠头,含含糊糊道:“就那样呗。”
王瑞道:“哪样啊?”
“有你这么管师父闲事的吗?”大头不耐烦地挥手道,“快把菜都端出来。”
王瑞撇了撇嘴角,转身去厨房端菜。
凌博今识趣地站起来帮忙。他腿伤好得差不多,行走与往常无异。
大头等他们都进去了,才压低声音说:“人家姑娘还想再考虑考虑。”
常镇远道:“考虑什么?”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有风险。谁找伴儿不想找个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所以,她说她还要再想想。”大头怕常镇远对那个女青年有想法,忙道,“她也是个实在人,知道我年纪不小,也不想耍着我玩。她说了,要真成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肯定得考虑得谨慎些。那是对的。”
常镇远不说话了。感情这种事,他没什么发言权。千挑万选怎么样,考虑谨慎又怎么样,到头来对方一抬手一颗子弹就解决了。
“你呢?”大头问道。
常镇远道:“暂时没打算。”
大头道:“得考虑了,兄弟。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去挥霍,但现在才知道,急不急……它就是一转眼的事。”
常镇远道:“一个人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大头瞪大眼睛,“难道你不想找个老婆生个胖娃娃?”
常镇远道:“有什么用?”
大头愣住,“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啊。”
常镇远道:“要是不孝呢?”
“那你得好好教他啊。”大头盯着常镇远,“阿镖啊,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对头啊。”
常镇远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认真啊。”
大头一拍他的肩膀,“切,我也就顺着你玩笑玩笑罢了。”
正好凌博今和王瑞端菜出来,两人就婚姻子嗣的讨论就此中断。
吃完饭,常镇远留了两个火龙果和两串葡萄给他们,顺便收买了大头上楼打扫卫生。
大头原以为是扫个地擦个桌,最多洗个碗,但真干上活了才知道那就是学生时代的大扫除,从窗户到地板,连桌子椅子都不放过……这里虽然没有黑板,但是其他板可一点都不少。
大头看着常镇远把鸡毛掸子接到晾衣架上,然后仰着脖子开始勾天花板边角的灰尘,眼睛都直了,“你不是打算明天娶老婆吧?这屋搞这么干净,当新房啊?”
常镇远道:“你房子没这么搞过?”
大头老老实实道:“还真没。”
常镇远道:“你先实习,回去再实践。”
大头:“……”
王瑞在楼下什么都收拾好了,连电视连续剧都看完两集,还不见大头下楼,不由好奇地上来看看。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清洁剂的味道。然后看到大头和凌博今带着报纸做的济公帽从楼上下来。
“你现在才来帮忙?”大头随手把抹布递给他,“去厨房搓一搓。”
王瑞吃惊道:“还没打扫完?”
大头道:“还有两个房间,很快了。”
王瑞无语地去厨房搓抹布。
大头说的不错,的确是接近尾声。
四个人又搞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总算完成。
常镇远原本打算下面给他们当宵夜,但大头累出一身汗,急着下去洗澡,所以婉拒了。
等王瑞和大头走后,常镇远也吃力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虽说有凌博今和大头两个生力军帮忙,但常镇远知道大头做事马虎,所以很多地方宁可亲力亲为,他一条腿不能用力,花的力气自然比别人多了一倍,所以一场大扫除下来,他花的力气最多也最累。
凌博今出了点汗,却不觉得怎么样。以前在警校,这样的运动算是小儿科了。他从厨房里泡了杯茶,放在常镇远面前,轻声道:“师父喝茶。”
常镇远睁开眼睛,看了看参茶,半晌才道:“我喜欢喝蜂蜜茶。”
凌博今怔了怔,笑道:“我马上去泡。”他去翻那三个超市的大袋子。等他翻出来泡好,发现常镇远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他从房间里拿了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常镇远动了动头,很快又睡过去。
凌博今拿起参茶慢慢地喝起来。
他可以感觉到,常镇远的态度正在慢慢地转变。尽管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从今天早上他给他购物清单让他回来做大扫除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常镇远似乎开始真正地接受他进驻这间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他只是晚上寄居在这里的住客。
虽然不知道转变产生的原因,但他喜欢这个结果。
喝完参茶,他起身做收尾工作,先放好清洁工具,再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摆好。
常镇远买了很多食物,而且都是双份。
凌博今哼着小曲将牛奶放进冰箱,随即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第一反应是把手机关掉,但是走出厨房才发现铃声来自常镇远的手机。
常镇远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眉头不耐烦地皱起,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队长。”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睡了?”刘兆问道。
“嗯。”常镇远没否认。
“邮件的事怎么样?”
常镇远道:“我问了,问他什么时候行动。”
“嗯。”
常镇远觉得刘兆有点反常。要是以往,他一定会追问邮件每字每句,但今天他听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大概因为这份不同寻常的心不在焉,所以常镇远在对方没有开口的静默里依旧保持着通话状态,没有挂机。
过了会儿,那头传来关门声。
刘兆喘了口气才问道:“最近励琛有找过你吗?”
励琛?
难道是关于侯元琨义子陈强富的案子?
“今天还巧遇了。”常镇远没打算瞒他,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兆声音明显紧绷起来,“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打算送我一套家庭影院。”常镇远道,“怎么了?”
刘兆迟疑了会儿,才问道:“你觉得,让你去励琛身边卧底,希望有多大?”
常镇远怔住了。
58、“忠心”耿耿(七)
到励琛身边卧底?
先不说希望有多大,先说阻力,常父那一关就通不过。再说,励琛虽然不是道上混的,但黑起来,绝对不逊色给他和赵拓棠。更别提励琛现在对他有那方面不干不净的心思,他是有多想不开才自己送上门去当卧底?
想是这么想,但话不能这么说。
常镇远斟酌着道:“我也是这阵子和他重新熟悉起来的,接触的次数还不多,不好说。”
刘兆道:“他不是连日记都能给你嘛。”
常镇远道:“他那不是拿我当枪使吗?”
刘兆不说话了。的确,常镇远提供的几次资料都是和赵拓棠有关的,从励琛和侯元琨的交情来看,的确可能是在帮侯元琨扫清本市最大的对手。
常镇远试探道:“他那里有情况?”
刘兆道:“嗯。这样吧,你先和励琛接触接触,看看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和赵拓棠的案子有关吗?”常镇远问。
“和赵拓棠没关你就不办案了?”刘兆道,“我从很早就觉得你对赵拓棠的案子好像特别执着,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常镇远道:“大概他特别难抓吧。”
刘兆道:“我们是人民警察,最重要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和刘兆同事这么久,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的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对他有什么用呢?他是庄峥,自己都数不清自己侵害过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多少次了。
刘兆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有长篇大论地说下去,而是随便说了几句就挂电话了。
凌博今把蜂蜜茶热了热给他。
常镇远喝了一大口道:“你觉得励琛怎么样?”
凌博今想了想才道:“以我们的立场,不适合当朋友。”
常镇远笑笑。
第二天,刘兆一大早开车过来接常镇远上班。
常镇远边吃早餐边腹诽。从他犹豫是否放过赵拓棠的那刻起,对报仇这件事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上心了,连带着,上班的积极性也大打折扣。以前是刘兆不让他去,他偏要去,现在是刘兆接他去,他想把刘兆踢到天边去。
凌博今等人都趁机蹭车。
大头坐前排,侧头看了看刘兆道:“刘头儿,你眼眶怎么黑了?别是遭遇嫂子家庭暴力了吧?”
刘兆道:“你做梦呢。”
大头道:“唉,我倒宁可家里有个人对我暴力暴力。”
刘兆道:“牛鼻子,听到你师父的愿望了吧?”
王瑞道:“我没问题,但头儿得照着我,不能让师父找机会公报私仇。”
刘兆道:“行,我兜着。”他从后视镜看了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常镇远,“怎么呢?在家呆着也这么累?”
大头将他们几个昨晚做大扫除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刘兆道:“做大扫除是好事啊,改天我们办公室也得彻底搞搞。”
大头叹息道:“就为火龙果和葡萄。”
王瑞道:“饭还是我们家吃的呢。”
大头附和道:“是啊。碗还是你洗的呢。”
王瑞道:“是啊。”
刘兆听他们一唱一和,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得,你俩结伴过日子吧。”
王瑞听到火龙果,想起昨天凌博今早走,问道:“看你们左手一袋右手一袋的回来,你昨天早走别是为了接他吧?”
凌博今被当众揭穿有点尴尬,正想着怎么说话圆过去,就听刘兆问道:“昨天阿镖不是去发邮件了吗?”
常镇远睁开眼睛,漫应了一声。
“还遇到了励琛?”刘兆顺口提到这个话题。
常镇远道:“嗯。”
刘兆道:“他在那儿做什么?”
“他住那一带。”常镇远道。
刘兆道:“金色城堡嘛?”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
大头道:“头儿你倒是记得清楚。”
记得清楚就说明用了心,一个警察对一个和黑势力有牵扯的人用心就说明他打算办他了。常镇远想起之前常父的欲言又止,看来励琛私底下真是在做什么大买卖。
一行人到办公室。
大头等人办其他案子去了,办公室里就刘兆和常镇远两人。
常镇远有点戒备。他知道刘兆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估摸着他还为励琛的想磨他。说起来,他也有点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他一开始顺手推舟地拿励琛当挡箭牌,恐怕刘兆也不会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