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镇远边咀嚼着面包,边看着帮他倒牛奶的凌博今。
“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凌博今把脑袋凑过来。
常镇远道:“你打算辞职?”
凌博今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笑容不改道:“没有。我把这份工作当做终身事业,师父要继续罩我啊。”
常镇远疑惑地看着牛奶,“你加了什么?”
“师父不喜欢?那我下次买酸奶。”凌博今将果酱递给他。
常镇远举起牛奶放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下,“我还是吃中式早餐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人吃完饭,凌博今开着扬声器向刘兆报告情况。
刘兆昨天又是开通宵,迷迷瞪瞪地听着,直到励琛这个名字出现才完全清醒过来,“你们遇到了励琛?!”
凌博今将细节描述了一下,连一起去咖啡店也说了,但适当地省略了他和常镇远的谈话。
“卧底任务取消,你们马上回来。”刘兆想也不想道。
凌博今道:“励琛可能不会揭穿我们。”
“可能?”刘兆道,“我还觉得我可能比颜夙昂帅呢!”
凌博今道:“这是事实。”
刘兆道:“我不跟你耍嘴皮子。这个临时的卧底计划本来就漏洞百出。虽然说你来市里没多久,但谁知道侯元琨那里有没有搜集你的资料。还有阿镖,他是老人了,露面次数再少那也大于零啊。我觉得这个计划太不安全,你们立马放弃!”
凌博今听他真急了,立马收起嬉皮笑脸道:“头儿,要是侯元琨他们真发现我们身份也没什么,反正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查到,对他们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最多把我们干晾着,总不会因为我们骗过他们,就跑来和我们拼死拼活吧?”
刘兆道:“你忘记赵拓棠那事儿了?”
凌博今道:“那不一样。赵拓棠是因为我接近成云妹,侯元琨总不至于因为我接近鲁阳光就要干掉我们吧?”
刘兆道:“这些都是人渣,没他们干不出来的!”
凌博今眼见没办法,只好把常镇远祭出来,“我和师父在一块儿呢。”
刘兆道:“你当他是万能防弹衣啊。”
常镇远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凌博今笑道:“有师父在,我铁定出不了事。”
常镇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就没想过,我会出事?”
“我会保护你的。”凌博今信誓旦旦,“头儿,要不这样,你先让我们住在这里观察两天,要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明我们俩卧底不过关,我就放弃。”
刘兆道:“万一他们像赵拓棠那样对付你呢?”
“那我也有相关经验了,应对起来肯定没上次那么窝囊。”凌博今笑嘻嘻地说。
刘兆道:“至少为着你中的那一枪,我差点没成了局长那张天天拍的桌子,你小子再给我整一点幺蛾子出来,我还要不要在局子里呆了?”
凌博今道:“我好歹也是个警察,要不是被逼到绝境上,谁会动我?头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刘兆道:“阿镖,你怎么说?”
凌博今期待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道:“我想回家。”
刘兆道:“那就以你的假期为限。要是到了你请假的日子侯元琨他们还没什么动静,和尚就归队。到时候你也放放心心地放你的大假。”
常镇远:“……”他说的家不是指那个!他是想回幸福田园。
不过凌博今不等他反驳,直接满口答应了。
手机被挂掉,凌博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师父真打算和励琛一起回去?”
常镇远道:“再说吧。”
凌博今沉吟道:“局里正在调查励琛,要不是赵拓棠被人用一把火烧了,烧出一个侯元琨,这件案子现在应该还是重点中的重点。”
常镇远道:“你知道这件案子?”
凌博今犹豫了下道:“之前我们不是在印刷厂抓到了陈强富和励琛合作的货吗?”
常镇远道:“我知道,印刷厂还爆炸了。”
“在爆炸后的现场找到了几种油墨,经过鉴定,确定是特种油墨。”
常镇远脑袋里的灯一下子就亮了,“防伪油墨?”
凌博今道:“是。所以局子里怀疑……”
“假钞。”常镇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常父说励琛干得狠。像走私贩毒那还是间接地捞钱,可印假钞是直接把自己当做人民银行了。
91、“逃之”夭夭(十)
励琛坐在车里,头靠着椅背,挡光板遮着光在他脸上留下大片阴影。
一个男人打开后车门坐上车,旋即被车里空调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小声道:“励先生,侯元琨好像注意到我了。”
励琛慢条斯理地拿出口香糖放进嘴里,“怎么说?”
“这几天我家门前一直有人在打听我,我看我还是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吧。”
“老孙啊。”励琛缓缓地拖长音。
老孙脸一下子就白了,皱着脸差点哭出来,“励先生啊,你给我一条活路走吧。侯元琨他,他不是个善茬啊。要是他知道是我打电话告密,让陈强富和那批货出的事,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励琛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老孙道:“印刷厂好端端地起火,他已经在怀疑了。我听说老酒老符都被找去问过,下一个肯定是我了。励先生啊,励先生,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励先生。”
“没人让你死。”励琛咀嚼着口香糖,“陈强富贩毒又拒捕,是自己找死。”
当初找上侯元琨,就是看上他老成持重,做事有进有退,有条有理,他们一个负责印刷一个负责销货,这些年来也算合作愉快。但他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侯元琨竟然会鬼迷心窍不愿意结束这门营生,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毁掉印刷厂和相关人员。这件事很快惊动侯元琨,他为了替义子报仇,故意把陈强富两个没死的手下放出来打算干掉他,幸好他命大逃过一劫。不过连番大动作到底惊动了当地警局,侯元琨也如愿在他身上扣上了屎盆子。在医院时,常镇远有意无意地亲近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来临,他通过廖秘书找到警局的熟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为目标。
出院以后他四处活动,就是想尽快解决掉所有尾巴,离开这里。
老孙道:“励先生,你可不可以先把钱给我一部分,让我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老孙,我记得你唯一的孙女还在本市上学,如果侯元琨拿她威胁你,你怎么办?”
老孙愣了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嗫嚅道:“不,不会的。”
励琛道:“侯元琨啊,是很危险的。”
老孙道:“我带她一起走!”
“明天上午我会抽时间去银行汇钱给你。”励琛道,“快到你孙女放学的时间了吧?快点走吧。别去晚了。”
“谢谢励先生。谢谢励先生。”老孙千恩万谢地下车,喜滋滋地往小学的方向走,励琛看着他离开视线,才慢慢启动车。
老孙走到十字路口,突然一辆面包车迎面冲过来,连惊讶的时间都没给他,就直接将他撞到墙上。
血从车与墙直接喷出来,淌了一地。
励琛看着后视镜,冷冷一笑,掀起遮光板,戴上墨镜,悠悠然地掉头离开。
三菜一汤两碗饭。
凌博今摆好筷子,敲常镇远卧室房门,“师父,吃饭了。”
常镇远穿着汗衫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汗。九月的天气又闷又热,关上房间门像蒸桑拿一样。
两人屁股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
知道他们住在这里的人不多,除了安排住房的刘兆之外,只有让他们填写表格的鲁阳光那伙人。凌博今放下筷子,警惕地站在门后,高声问道:“谁啊?”
“励琛。”声音隔着门,微微变调。
凌博今回头看了常镇远一眼:“师父先进去?”
常镇远道:“他是来找我的。”
凌博今看着常镇远欲言又止,手还是把门打开了,楼道里其他人家烧菜的香气扑进来。励琛站在外面,一手拎着酒,一手里拎着蛋糕,“看来我来得正巧。”
凌博今道:“我只买了两碗饭。”
励琛笑眯眯地走进来,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今天我是寿星,总不能把寿星往外赶吧。”
凌博今道:“我记得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今天。”
励琛道:“身份证不也是人做出来的吗?”他说着,将蛋糕打开,利落地插上蜡烛,又自来熟地从厨房里拿了三个杯子,一人一个地摆好,倒上红酒。
凌博今接了个电话,接完后面色一变,笑嘻嘻地说道:“行咧,二哥你放心,我们马上到!都等着您的消息呢。”他挂掉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励琛举着杯子盯着常镇远道:“今天,你一定要陪我过完这个生日。”
常镇远挑眉道:“如果不。”
励琛笑笑,低头啜了口酒。
凌博今看看他,又看看常镇远,一屁股坐下,拿出打火机把蜡烛点上,“许完愿就算过了生日吧?”
励琛道:“如果你能让愿望实现,我就算。”
凌博今侧头看他,眼中光芒与烛火一同跳动着,“你今天来得真巧。”
励琛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一口咬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常镇远。
凌博今想了想,对常镇远低声道:“我去二哥那里探探口风。”
常镇远看着他,心里猛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袖子,许多话在嘴边徘徊,可是理智和这几天形成的漠不关心的惯性让他始终没有将这些话放出去。
凌博今伸手扶住他的颈项。
常镇远讶异地抬头。
凌博今站起身,居高临西地冲他笑笑,扶住颈项的手指只是轻轻地摩挲过他后脑勺的头发,然后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出门。
小方桌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宽敞起来。
励琛起身关了灯,站在蛋糕前一本正经地许愿,然后将蜡烛一口气吹灭。
灯啪得打开了。
励琛转头看常镇远,笑道:“你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常镇远道:“不用问。每个做亏心事的人许的愿望都是不遭报应。”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励琛道:“不是。”
常镇远道:“那就是生意越做越红火。”
“也不是。”励琛坐下里,喝了口酒,定定地望着他道,“我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再像我表白一次。”
常镇远道:“当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励琛道:“你说,你喜欢我。”
常镇远道:“哦。”
“那天是我的生日。”他顿了顿,轻声道,“我也喜欢你。”他的脸微微发红,带着与杯里红酒同色的红晕。
常镇远开始吃饭。
“你明知道今天不是我生日的。”励琛道,“为什么不在他的面前揭穿我呢?”
常镇远吃饭的动作一顿。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励琛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励琛看着他,嘴角带着满意而笃定的笑。
常镇远终于知道心底那丝不祥的预感来自于哪里了。励琛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他的目的和用意。他会拎着蛋糕红酒上门拉着他庆祝,不过是想要拖住他,而原因……
他想到了凌博今接的那通电话,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你猜到了。”励琛脸上的温度稍降,“警察实在是一份很危险的工作。来我的公司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烦恼。”
常镇远道:“你知道当警察为什么会危险吗?”
励琛没说话。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
换做半年前,庄峥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同类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在不管是因为自己变换的立场,还是为反驳而反驳,他都能从从容容地说出这句话,并且毫无违和感。
常镇远从房间拿了外套钱包和钥匙就往外走,临走前,他对着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蜡烛的励琛道,“别随便拿东西,房东的。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92、“含情”脉脉(一)
从家里出来,常镇远一直在打凌博今的手机。
手机那一头始终处于等待接通的状态。
常镇远跑出小区,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桑拿店的地址。这么晚,二哥绝对不可能约凌博今去鲁家村,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那家偏僻的桑拿店,尽管,他心里知道希望不大。
手机打到最后,对方关机了。
“该死。”他将手机砸向坐垫,又很快拿起来拨通刘兆的电话。
刘兆知道情况后,二话不说通知交警和各地民警协助找人。
常镇远刚到桑拿店准备下车,就接到一通电话,竟然是凌博今打来的,“你在哪里?”
凌博今报了个地址。
常镇远听他边说话边喘气,沉声道:“怎么样?”
凌博今道:“皮外伤。”
“能开车吗?”
“师父,我等你。”凌博今声音里带着委屈,像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小孩向家长撒娇。
常镇远重新关上出租车的门,报了个地址,然后就这样举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声。直到目的地下车,常镇远看到街对面的青年叉开双腿坐在路边,一手用热毛巾捂着脸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表情温柔又满足。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双眼弯出愉悦的弧度。
常镇远看了看四周,挂掉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刘兆说了下情况。
“先去医院。”刘兆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欲人知的疲倦。
常镇远拿着手机走到街对面。
凌博今站起来,放下热毛巾,露出半张红肿的脸,“他们有五个人。”他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求安慰,望向常镇远的眼睛带着天生繁星的倒影,一闪一闪地发亮。
常镇远看着超市门口那块招牌,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发现了?”
凌博今苦笑道:“出现的一群人个个抹黑着脸,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牛仔裤,随处可见的那种。”
常镇远道:“现场在哪里?让队长派人来现场采证。”
“那里。”凌博今指着超市边上一个黑漆漆的巷子。
常镇远又打了个电话给刘兆,没多久大头和竹竿就赶到了。
“你小子,点儿真背啊!”大头拍了拍凌博今的肩膀,却引得对方一阵龇牙咧嘴。
竹竿道:“你们先去医院吧,这里交给我们。”
凌博今将车钥匙塞到常镇远手里。由于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同进同出,所以只配给了一辆车,就凌博今出门时候开的那辆。
常镇远看了眼手中的钥匙,转头去看大头和竹竿。
凌博今冲大头和竹竿挥手道:“拜托了!”
大头摆摆手。
凌博今回头,常镇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笑又怕脸痛,只好讪讪地揉着手腕道:“打架打得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