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转头看他一眼，蔺康道：“还是舍不得？”
蔺康坐下来，Gary顺手倒了杯水给他。
“高兴说他很糟糕。”
温睿默默喝着手里的水，茶叶已经完全泡开，层层叠叠舒展开来，碧绿的颜色衬着温睿墨黑的眼，神情似乎有点儿伤感。
“他太死心眼，”温睿说，“我怕如果不早点抽身，他最后会受不了。”
蔺康想了想道：“那他现在就能受得了？”
“他年轻，还有许多事，许多人等着他去遇见。这一段……这小小的一会儿，他很快就会忘记。”
“如果他能忘记，你就不会说他死心眼。”
“所以……就要给他更多的时间。时间能治愈一切。”
“但对有些人来说，时间就意味着死亡。”
温睿握着杯子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失控般，忽然颤抖得厉害，他放下杯子，一只手紧紧抓住另外一只手，蔺康紧张的看着他，“温睿，你带药了吗？”
“在车上，你扶我过去。”温睿的声音倒是十分镇定，只是眼神流露出的绝望令人心惊胆颤。
就着蔺康的手服了药，温睿靠着椅背休息。
“好点没？”
温睿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看着蔺康道：“再好也都是暂时的。”
“那你……”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蔺康缄默，忽得笑了，“我跟你看来都不是有福之人，大概就注定孤老了。”
“能慢慢老去已经是一种福气，”温睿瞥他一眼，“别太贪心了。”
初次见到他，也并不算十分愉快的过程。温睿是出了名的严谨苛刻，手底下的人犯了这么严重的事儿，事关名誉，他不能不处理。只是想不到那人会出言顶撞，还振振有词，倒也是有趣。
已经有太久没人敢当着温睿的面大呼小叫了。
这个家伙看起来十分悦目，张牙舞爪的，很精神。
尤其是在萧辰之后。
再后来慢慢接触，自己是被什么吸引？真实？或者热情？
不管遇到什么困境，他总能咬紧牙关迎难而上。
那些经历社会，慢慢磨去的东西，似乎都在他身上找了回来。那些久违的真情实意，在心底慢慢溢出，忍不住就想给他。
可是……自己能有多少时间陪伴他呢？
温睿是矛盾的。既希望他能爱上自己，陪伴自己，却又希望，对方能在抽身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走开。
温睿从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当初跟萧辰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他黏着自己，反正身边也没人，留着他也未尝不可。只是没想到一留就留了那么多年。
在这段关系里，温睿可以给与时间，给与物质，给与力所能及一切。但只有爱情，是没有办法归之为义务的。
温睿忙，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动不动出差也是习惯。在这段关系里，温睿从来没有主动积极的想去维系什么。他生性凉薄，相信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任何美丽温存的东西都有保质期。
所以当知道萧辰出轨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搬了出来。
萧辰跑去哀求，想跟他复合，温睿却只是沉默。
“你夜夜都不回家，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会有生理需要，既然你不给我，为什么还不让我去找别人？！”
温睿静默了一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萧辰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转身离去，开门的瞬间，他回过头，“温睿，这么多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不等温睿回应，他就摔门而去。
八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将近3000个日日夜夜，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能有多少？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也许有些人是更合适做朋友的吧。
“温睿，如果……我没有，你还会跟我分手吗？”
温睿看着他，“没有如果。”
“那，你会因为你的病，跟我分手吗？”
“没想过。”
萧辰笑了，有些尴尬，但更多是了然，“你果然很爱他。”
“那又怎么样呢？”
“你就没有求过什么？”
“求而不得，不是更加痛苦？”
“所以你一直都习惯失去？”
本来就是一路走一路失去，对于温睿来说，永远都是失去大于得到，那又何必执着？
萧辰见他不说话，又道：“如果他知道你跟他分手的原因，你说……”
温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道，“有些事情，我并不希望他知道。”
“你想留给他最好的印象？”
“有些事，不是你可以插手。别想太多。”
“你晚上不回去，他不会胡思乱想吗？”
温睿静默着，没有说话。萧辰坐在对面，一颗心凉了个通透，自己爱了他那么久，都没把他捂热，一个单立冬，傻乎乎直来直去什么心思都不会拐弯的单立冬，怎么就这么轻易把他俘获了呢？
第60章
圣诞节这种全民皆忙的日子，却是我们相对清闲的时候，许多客户都休假回家，我们终于能松口气正常上下班几天。
上街转了转，给我爸妈买了点东西，找了个相熟的快递寄回去。红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但买东西总觉得更有心意。
难得这么早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有些心里发憷。我打开衣柜琢磨了一下，温睿送我的衣服都没拿，能挑的也没几件。换好衣服进了浴室仔细收拾一下，我看着镜子里英俊帅气的小伙点了点头，对嘛，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打扮起来才赏心悦目嘛，浪费这么好的条件是要遭天谴的。
我打了车直奔“留声”，远远就看到这一区异常的热闹，临街店铺都挂上了彩灯，招牌更是费心装饰过，各种“圣诞”标语目不暇接，浓浓的节日氛围渲染开来，我的心情也跟着亮堂起来。
也是，我有多久没有“热闹”过了？
我所有的“热闹”都在忙碌与挣扎中流逝。
不是不辛苦，租房子，看房子，办手续，找工作，熟悉环境，交通，人事……哪一项不需要占据时间和精力？已经习惯了事事有人妥帖备好，什么都不用关心的日子，这一番忙碌下来，我几乎要自暴自弃，但转眼想想，若不是有这样的忙碌和心焦，我又怎么从离开温睿的悲惨里解脱？
这些日子里，其实我很少想到他。
忙，太过忙碌，或者自己找了事情让自己过于忙碌。这样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缝隙中会扰乱心神的人。
只是偶尔，在走神或梦回的时候，猛得意识这个人其实从来不曾离开，心里就一阵抽痛，跟抽筋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所以不敢再想，不敢再让自己清闲。
哪怕只有一份一秒。
推开“留声”大门，意料中的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即便这是个“静吧”，也免不了在这种时候喧闹异常。
我走到吧台，正好有人离开，我挤过去坐下，脱下外套丢进吧台。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Gary看到我，递过来一瓶啤酒。
“有空的何止我一个啊。”
Gary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我转过身，一边喝酒，一边打量周边的人，都挺面生，看来我太久不来，客人都已经换过一拨了。
视线随意扫着，就看到对面柱子上靠着个人，接过我的目光，举起了杯里的酒。我怔了一下，也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酒，不动声色把视线调开。
“留声”不仅是个静吧，还是个颇有名气的Gay吧，老板虽然从来不刻意宣传这点，但久而久之，来这里的总是Gay居多。其中也不乏出来猎艳，寻找419的人。
但在“留声”，这样的人只是少数，或者说，只限新人。
我喝完手里的酒，刚想再叫一瓶，就感觉身边挤进来一个人，胸口贴着我的手臂，说不出什么感觉。
“Hi，”他说：“以前好像都没见过你。”
我微微转头，身旁的男人三十出头，穿了件挺正式的衬衫，只是此时领口松着，领带不知去向，袖子都挽了起来，不知怎的，我想到萧辰挽起的手臂，衬着黑色的大理石桌面，白皙紧致的皮肤……
“你的酒。”思绪被打乱，我接过对方递来的酒跟他碰杯，随意聊着。
他的眼神让我极度的不舒服，好像我此刻一、丝。不。挂，摆出的是任君享用的姿态。
“抱歉，去一下洗手间。”我不着痕迹推开他，寄出人群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留声”我是熟门熟路，好歹也在这混过一段时间，轻而易举让我穿越人群，走到后门。
一推开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笼罩住我全身，里外的温差令我忍不住“嘶”了一声，但好在没有风。隔开里面浓郁的热烈，我躲在后巷抽烟。我抬头看着被林立高楼切割出的不规则黑幕，有些愣神。
没有星星，应该是看不到星星。城市的夜空，永远只剩下一片透不出光亮的漆黑，如同……
如同我的心。
指间的烟慢慢烧尽，一团团青灰色的烟雾，融进周围的空气，渐渐淡去。如同过往的时光，无论多么美丽绚烂，多么刻骨铭心，都会淹没在时光的长流中，了无痕迹。唯剩下的一截烟灰，终于经不住重量，无声的掉在脚边。
不是要挑这样的夜晚来缅怀我逝去的爱情，而是思念总是不由自主，在每一个停息的瞬间，四方八方潮水般的涌来，无法抵挡，只能沉沦。
那种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
可不知为何，此刻，我却似乎挺享受这种灭顶的灾难，似乎期待的是老天赐予的圣诞节礼物，停止呼吸的瞬间，就是打开礼物的时候。
也许，结束，就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温睿，这个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呢？
“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面前的门被推开，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音乐飘着耳膜，顺带着的，还有并不新鲜的空气。
“里面太吵了，在这儿抽根烟，要吗？”我伸手去摸口袋，掏出烟盒递给他。
“你的酒。”他接过烟的同时，也递给我一个酒瓶。我顺手接过，掐灭了手里的烟，跟他站在后巷，闲聊着，慢慢喝完了手里的酒。
可不知道怎么了，我一转头，忽然就觉得这个男人靠得太近，我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的气味，烟味，酒味，还有一点香水味。但混在一起，那味道就令人作呕。
腰部有只手贴了过来，不紧不慢的慢慢抚摸，我想侧身躲过，那只手却不依不饶，甚至揽得更多，几乎贴到我屁股上去。
KAO！我心里啐了一口，当老子是什么啊！我刚想捏紧拳头，却忽然觉得头昏目眩。忍不住疲软，我伸出手抵住身后的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但眼前的却慢慢弥漫起一股白雾，周边的景色越来越晃荡……
抵住墙的手似乎被人拉住，一个不稳就跌了过去，可迎着我的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谁？
“走开！”我似乎听见自己说。接着，我如愿以偿跌坐在地面，但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只有脑袋里环绕不断的“嗡嗡”声和眼前越来越浓郁的迷雾。
接着我被拉了起来，一双手揽住我，把我拉近，我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拖着步子跟着走，但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
这是我熟悉的气息和触感。
可，是谁呢？
接下来就是混沌的开始。
热，身体很热，心里更热。一波波的热量融合着欲、望在叫嚣，迫不及待要从身体里钻出来，我挣扎着，伸出手想捉住什么，才摸索了一会，手就给人握住。
“小冬？”身体被人搂住，靠近一个温热的源头，热，太热了。我挣扎着起身，抽出手去扯自己的衣服，“热！”我似乎听见自己呢喃，那双手伸过来，帮我解开我怎么也扯不开的衣扣，衬衫剥了下来，可我却丝毫没觉得凉快，压抑的热浪掀了开来，一波波往外涌，我抵挡不住，只想掀开皮肉，把这热源丢开。
那手，带着灼热的，几乎把我烫伤的温度贴了上来，我扭着身体想躲开，可被他一把握住，动弹不得，“不要……放开……”我在心里低吼，“滚远一点……”
“小冬，小冬，你醒醒，别怕，我在这里，我在……”
那声音带着无法比拟的蛊惑，像一股凉风，缓缓抚慰我的燥热，那双手，似乎也生出了魔力，所到之处，无不妥协舒适。
我舒展着身体，缓缓松了口气，忽然就觉得头皮一紧，眼眶发热，身体在未知的预感中被撑开，我低低抽泣。痛慢慢麻木，快感渐渐抬头，我随着那人的动作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中，我微微睁开眼，视线仍旧模糊，但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与我心里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是做梦吗？我笑了，管他呢。
众人皆醉我独醒，该有多么痛苦？
如果这感觉能一直延续，我真愿沉醉梦中不要醒。
温睿，是你吗？
第61章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我坐起身仔细打量周围。
房间很大，装修布局都很精致，但怎么看都觉得缺少人气。阳光透过微微拂动的窗纱照射进来，留下几道光影。我走到窗前，掀开一点窗帘，外头不是惯见的高楼，也没有大片装饰玻璃折射的光线，有的只是郁郁葱葱的绿色。
我对植物花艺都不明白，就觉得外头的花园弄的很好，深秋的天气，却依旧十分茂密，看得我很舒服。
“小冬，”我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我回过头，就见温睿站在门口，看着我笑了一下，“早。”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都要下午了，还早？
“你是下来吃饭，还是……”
“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嗯，”温睿神色如常，只点了点头，“那我在楼下等你。”
我快速冲了个澡把头发弄干，换好衣服下楼。走出房门就看到温睿背对着我站在楼梯口，我什么也没多想，就快步走到他身边。他转头看我一眼，“走吧，去吃饭。”说着他领着我走到另外一边的餐厅。
难怪他要站在那儿等我，若是我一个人，估计要找个半天。可是这么大间别墅……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
“坐。”温睿帮我拉开座椅，我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我低着头想了想，他是怎么了？
还是说，他对我的来来去去，根本就不在意？
可是按照温睿这种凡事追求完美的龟毛性格来说，我所做的一切，压根就不是他能忍受的。哎……胡思乱想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肚子是真的饿了。
呃……这应该算是午餐了吧？但菜色挺简单，大砂锅里的是粥，几个小菜，几碟点心。但两个人吃是绰绰有余了。
嗯，粥很美味，放了排骨扇贝之类的辅料一起熬，又好吃又好消化，真是不错。我吃完了一碗，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谁知对面的人也站起身，大手一伸，拿过我手里的碗，“我来吧。”
我愣了一下，只能坐下来，看着他帮我添粥，然后小心的放在我面前。
“慢点吃，当心烫。”他淡淡道，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出格的表情和眼神，只是半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吃饭。可我不知怎么了，渐渐的就开始发毛，手里原本美味的粥也有些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