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销售总监？”
“有什么岗位比销售还赚钱的吗？”
温睿若有所思的笑，“那好。你知道蔺康离婚了吗？”
“离婚？”我一下坐起身看着温睿，“他结婚才一年吧？”我记得去年冬天我们来这里参加蔺康的婚礼，却因为我爸的手术耽误了。
“所以他现在失业失婚什么都没了。”
“呃？”蔺康哪会是这么冲动的人，他既然想好了离婚，那一定会有退路。一万步说，高兴也不会不管他。
“但他有了自由。”温睿笑了一下，语气轻松起来，“所以我现在请他帮我打理公司，我就不用成天跑来跑去了。”
蔺康结婚和离婚，似乎都是逼不得已，虽然我并不了解，但见过他的几次，他没有那一次是轻松愉悦的。即便他身份显赫又如何？还不是连最简单的快乐都得不到？
“那你呢？”
“呃？”他忽然把话题转向我，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要不要来帮我？”
“帮你？”我看着他，微微蹙眉。我觉得我都快被他搞得神经错乱了。要分手，要推开我的都是他，可现在却说要我回去帮他。这是给了我一个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吗？
“哎，”温睿似乎叹了口气，扶着我的肩膀，“我已经力不从心，可找几个信任又可靠的人又很难。小冬，我过一段时间，会去国外治疗……”
我想了又想，原来他至少还是信任我的，他一直都希望我能去帮他，但我总是拒绝他的好意，以前是不想跟他的关系太过复杂，或者说，我不想当吃软饭的男人，可此一时彼一时，“好吧，我去。反正给谁打工都一样，你当老板，肯定不会亏待我。”
“那来签约吧。我十年后的大中华区销售总监，我下半辈子都要靠你养活了。”
我抓着笔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那句“下半辈子”几乎让我哭出来。可我明白，他说的不过是“销售赚钱”。需要我养活的不仅仅是他，更是他身后整个企业。
我懵懂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把公司20%的股份直接转到了我名下，蔺康日后跟我说的时候，一脸阴郁，“本来以为可以使唤你，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大股东。”
像我这样签了字却是别人卖给我的情况，大概真是史无前例吧。
我后来细细回忆过跟温睿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只是我总打着“尊严”的旗号不肯接受。可到最后，才发现，这尊严，真是最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63章
七天转瞬即逝。
走的那天是下午的航班，不知怎么了，我却醒得特别早。我看着窗帘慢慢发白，却很久也等不到阳光灿烂，我看了眼身旁睡得正熟的温睿，起床洗漱，一个人去沙滩散步。
其实还是挺冷的。
日头还没有上来，海风卷着咸涩水汽迎面而来，我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灰蒙蒙的水天一色，裹紧了身上的休闲外套。偶有飞鸟掠过，盘旋几圈远远飞去。
天气不好，多云转阴，正如我的心情。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快乐。因为我总是很忙，忙着生计，忙着找工作赚钱，忙着应付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琐事。我似乎总也抽不出时间去想自己幸不幸福的问题。反正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我想回头去望，记忆里似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有时候我也会坐下来想一想，这些年过去，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可只一次，我再不敢去想。时间如流水逝去，但剩下的，似乎只有屹立不倒的礁石，只有让我疲惫不堪的压力。
因为我的性向，我同家里决裂，被邵城遗弃。我视同家人的安娜，却也因为邵城，跟我形同陌路。我遇上的人，似乎都不会跟我有长久的缘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也是天意。但是要陪伴着走下去……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温睿同我一样。
他跟我一样不相信时间。
所以他怕我爱上他，但又不想错失，所以他给我们定了一年的期限。
他怕自己陷进去，更害怕我陷进去。
但到了这一步，到了最后，他自己却都困惑了。他究竟是想推开我，还是留下我？
我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变数，所有的不确定都在我这里。在认识我之前，他大概都能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很清晰。每一个阶段，遇上什么人，做到什么程度，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可他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我变得犹豫不决，变得害怕未知的一切。
变得不再像他。
可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我接下来的生活。
可真有这么顺利吗？
这是蔺康告诉我那些话的时候，我唯一的问题。
是不是这一切都会有他设想的这么顺利？
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坐标，然后沿着应该行走的轨迹，走向终点？
我不知道。
我是温睿最大的变数。他何尝不是我最大的变数？
回去的路上，远远就看到温睿在门口踱步，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又似乎满怀心事，神情一会漠然，一会又有些凝重，连我走过去他都没有发现。
“温睿，”我走到他面前，似乎把他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哦，去散了会步。”
“饿了没？进来吃早饭吧。”我没有忽略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可我们马上就要分离。
吃过早饭其实都已经快中午，越是临到离别，越是无话可说。
我默默收拾好行李，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卧室中的白色大床上。
床垫舒适，被褥温暖，还有清新的阳光味道。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有些迷恋这个味道。迷恋那个曾经与我同床共枕的人。
“走吧？”温睿拿过外套，走到我身边。
“好……”我拖着行李走在他身后，越过客厅，路过厨房，穿过门厅，直到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传来，我以为自己会回头，我以为自己会恋恋不舍，我以为自己会伤心难过。可通通都没有。
走在我前面的温睿也同我一样，没有再回过头。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到的目的地，但我始终记得，飞机起飞的时候，小小的窗口，暴露出的天空是难得的灰暗。
太阳一整天都没有从云层露出头。
它大概也不想跟我道别。
可还是要说再见。
在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中，我闭上了眼睛，靠着椅背，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在告别，同“以前”告别。
再见，温睿。
大概以前陪安娜看过太多偶像剧，此刻就不停在眼前闪烁。那些情人间甜蜜的误会啊，追逐，解释，吃醋之类的，看起来虽然低俗又白痴，但总能骗得安娜一把一把的鼻涕和眼泪。
她总说：单立冬，你也太冷血了，他们这么惨，你都不难过的吗？
惨吗？电视都是假的，里面深情多金又专一的男主角在现实里也许花心又薄情，还很小气。女主角又是整容，又是化妆，有本事就素颜出来遛遛。
安娜抽抽搭搭的说：你这个愤青，你总会有报应的！
是吧，我总会有报应的。我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我就想，报应来了。我不相信那些深情又浪漫的情节，所以他们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安娜，安娜。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可我不能说，我只能故作坚定，大踏步的向前走。
会在前面等着我的，只有我自己。
没想到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这份工作是高兴介绍的，我自然要先跟他打招呼，高兴一听挺惊讶的，他在电话那头好久都没说话，就在我认为他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那也挺好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
他大概是认为我和温睿和好了，而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跟他解释。反正蔺康迟早会告诉他，好吧，就当我给他们又创造了一个机会。嗯！蔺康会感激我的，以后工作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多照顾照顾我。
我坐在经理办公室真是忐忑不安，同事都挺照顾我，没怎么遇见传说中的勾心斗角，排挤新人。其实工作环境我还这是挺满意的。
经理听我说了，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估计都有人打过招呼了。只是象征性的挽留了我一下，然后就说我交接完就可以走了，反正我都没签合同，什么顾虑都没有。
哎，我其实有啥有交接啊，都是跟着别人的case，直接换个人就成了。
所以我也就象征性收拾了一下我的东西，走人。
这几年我不停的折腾，遇见好多人，工作换了不少，但还是一事无成。说不沮丧就太假了，但年轻不折腾，何时再折腾？
我姑且自己安慰自己。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但我真是没有想到，温睿公司的环境，比我想象中残酷多了，大堆大堆完全看不懂的英文文件，还有不知道到底什么语言的文件……
让我这个考级都低空掠过的人一个头无比大。
没完没了的开会培训，我跟听天书一样，拿着个快译通不停查询。下班之后回到家，累得连根指头都不想动。可是没办法，我还有一大推的资料没有搞明白。只能草草洗个澡继续奋斗。
我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的夏天。虽然每天时间都很拥挤，但偶尔的插诨打科，苦中作乐却是真实的快乐。
可现在呢？我从资料里抬起头，越过书桌前墙上密密麻麻的便签纸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中，偶尔零散的几点星光。
“单立冬，你怎么在这？不去吃饭？”
“啊？”我抬起头，就看到蔺康站在我桌子旁边，神色怪异的看着我，他说：“你怎么瘦成这样？”
“有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脸，最近是瘦了点，可也没他说的这么夸张吧？
“你怎么不去吃饭？”
“不想吃。”我摇头，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吃多了就想吐。人家妊娠反应也要三个月的吧？我这才几天。
“你别太拼了。”蔺康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我笑了笑，什么欲速则不达，都是借口。我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已经把销售部摸了个透彻，我们这个区有十二个人。几乎都是名校毕业，好吧，我虽然勉强也算是名校，可我那四年真是混过来的，英语六级都没过，我看他们说鸟语就跟说母语一样心里就郁闷，KAO！有必要在办公室也时不时冒几句鸟语吗？老子听不懂啊！
“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蔺康俯下、身子看着我，“你脸色很差。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我没事儿，就是最近熬夜嘛，有什么办法，”我拍怕桌上跟新英汉字典一样厚的资料，“我到现在才看了一点。”还都是一知半解的。
“哎，你啊……”蔺康似乎想说什么，但末了还是没说，“有事找我呗，别强撑。”
说完他就走了。我望着他潇洒背影，忽然有些感慨，怎么有些人就是出身又好，长的有好，脑子又好。念书考试就跟吃大白菜一样的？
老天啊，你要不要这么不公平？
我浑浑噩噩过了一个下午，下班时候接到高兴的电话，说在公司楼下等我。
我认命的收拾了东西下楼去，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在门口，车窗下降，露出一张年轻细致的脸。
我拉开副驾驶门坐上去，“怎么开车了？新车？”
高兴把车开出去，“家里的车，天气这么冷，就随便找了辆开，反正放着也没人动。”
“去吃什么？”我问。
“回去吃火锅吧，我买好菜了。”高兴说。
真是勤俭节约的好孩子，不过高兴的手艺也确实比外头好多了，他弄的海鲜锅别有风味啊。我想到就食指大动，今晚算是有口福了。
第64章
我带高兴上楼，开了门高兴径直去了厨房，他熟门熟路，我这里就跟他自己家一样。
“哇，单立冬，”高兴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喊道，“你这儿也太干净了吧？你是太久不开火，还是自觉勤奋啊？”
我换衣服的手不由顿了一下，转身看着身后的双人床，那叫一个风中凌乱。我额头挂满黑线，飞扑过去飞速整理了一下，然后把窗户打开，忽然而至的寒风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连忙把窗户拉上一些，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拉上了卧室的门。
我租的屋子有些简陋，房东连空调都没装，就给我了一个取暖器应付我。我觉得这东西一点都不靠谱。北方多好啊，冬天就集体供暖，虽然说干了一些，但总比被子每天都是湿乎乎的要好吧？！所以我买了个电热毯烘被子，单身的男人伤不起啊伤不起。
“冷不冷啊，我烧点热水。”
高兴在洗菜，浸在冰凉透骨的水里，双手通红。
我接了点水放在炉子上，就听到他说：“一会儿就好了，你的热水器怎么没热水啊？”
“哦，坏了。”我忽然才想起来热水器都已经坏了好久了，“房东年前就说来修，但一直都没见人。”
“那你洗澡怎么办？”
“我都在公司洗。”
高兴听了慢慢笑了，“真是节省资源，”忽然又道：“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
“啊？”我有点当机了，“什么怎么办？”
“我还放假呢，准备在你这里住几天，给你补补课。”高兴笑，旋即又慢慢淡了下去，“反正我在家都是一个人，屋子空荡荡的，怪吓人的。”
“行啊，但我白天都上班，你自己招呼自己把。”我不由联想，是蔺康让他来的吧，“你们和好了？”我忍不住问。
高兴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乌黑透亮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迷茫，“怎么算和好呢？”他一边洗菜一边说，“哗哗”的流水声掩盖掉一些声音，“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呗，就和我跟你一样。”
啊呸！我心里腹诽，你说的倒是轻描淡写，我跟你怎么会和你跟他一样！至少我对你一点企图都没有。
“诶，高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就是蔺康啊，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的。”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是你喜不喜欢他？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你这半死不活的，看着真让人心急。”
高兴听我这么说，却是笑了，“你心急什么，我都没问你跟温睿怎么样呢，你倒是着急我跟蔺康了，你是不是有点儿主次不分啊？”
我一听他提温睿我就歇菜了，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啊！
“今天是蔺康叫你来的吧？”我才不相信高兴会这么自发自觉，每次他来找我，都是蔺康的主意。
高兴低着看着洗好的菜，架起来滤水，过了会儿才说：“是他让我来的。”接着他转头看着我，“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哎，这小孩，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头发，他总是顾着别人忘了自己。
别人有事儿，他都是随叫随到，自己有事儿，却总是缩在角落，不忍心打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