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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福泽 下——by黛色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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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有不甘心,总觉只要尽力相搏,哪有得不了的理,因此才有了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白白耗尽大把年景,也未必了却一桩空梦,烨宁能同他温情款款,也在与别个轻怜蜜意,那人高高在上,他没那胆量去呼风唤雨,更何况还欠着析齐明哲一番风流情意,该着自己一段少年意气。

混混沌沌行了两日,外头飘起大雪,还好赶得及时,雪刚下起来就扣了客栈的门,一番清洗过后,外头已经一片银白,小二端了碗山药汤上来,紫稀靠在窗上往外看,这会屋里置了两个大碳炉,烧的红旺红旺的,倒也不觉得冷,只想到这雪下的不应景,怎么这时候来,若是人还在奇迹山庄……这话打住,蓝紫稀捧着手炉到大厅里,这会躲雪的人不少,大都走南闯北的,聚了一厅子人,聊些奇闻时事打发时间等着雪过去。找个角落坐下,这时候出门都是奔活路的,像紫稀一般穿着华贵的,都在宅门里头娇惯着,不会刚过完年就到处跑,本着物以类聚,也就没人同他招呼,好奇的看两眼便自顾自闲话。

一场瘟疫要去垠廖近半数人命,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好的城镇村乡,却多出许多万人空巷,存着心思的都抓着空当做文章,天谴人祸一股脑指向垠廖皇室,就连旗安那时发的大火,也是因为有个皇女嫁到旗安当妃子,垠廖四面受敌,解了旗安的危机成了第一块肥肉,大掖和以析齐小成代表的旗安正准备替天行道解救垠廖万民,司鹿也心存慈悲有心插一脚,析齐安延与成王之间急剧恶化,原因是卓曼被占领,却未向京城拜朝,并且拒绝了京城委派的行官,而早年被小城王爷夺来的掖都,已经被析齐安延完全蚕食,以边关战急的名头调兵遣将撤离了所有小成王爷留下的心腹旧部,只因为时机玄妙,两方没有正式拉破脸,当然,这时从他们谈话字里行间得来的。

紫稀为难得很了,当时在博古同析齐明哲一起,觉得既然已经如此,也不必烦恼,他要做何事随他去,自己就当个冲锋陷阵的罢了,可是情况稍作转变,当初的决定便不能成立,父母在京城,蓝琪在马卢门,析齐明哲几父子明显是心有异意了,两方总不能免去争戈,而析齐明哲一方虽是承皇脉,毕竟不是正统,免不了叛天逆上的名头,自己这个小人物所归何处虽无甚所谓,然这抉择依然让人难以定夺,毕竟与析齐安延比起来,私心里他可要偏向析齐明哲许多。

“这才歇了多久,前面又在运粮草了,恐怕一开春就要打起来。”穿着灰布大袄的老汉,喝着黄酒叹气。

“谁说不是,听说南边更厉害,年都没过。”

“打吧,打得好,到时咱们都去参军去,有皇上英明神武,还有小成王爷,保准灭了他什么垠廖司鹿大掖的,到时候做买卖谁都得看咱们的。”

“你这不是说胡话。”老汉拍了年轻人一巴掌,“买卖人就讲究个和气生财,一打起来你卖东西有谁买,你买东西有谁卖?”旁边人也跟着笑了,那年轻人有些臊了,小声嘟囔:“买卖等打完在做也行得,又不是一直没完没了打下去。”

“仗打完,庄稼地都不知道荒了几年,朝廷的粮仓都破费的没余粮养妃子了,你连糊口的干粮都没有了,买卖跟谁做去?”

邻座一中年人也到:“老丈说的是有道理,不过不是不打仗就天下太平的,垠廖那瘟病,不比打仗厉害?那叫个饿殍满地啊,可见是他们犯了浑,冲撞老天降下祸来,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既然大动干戈总是有些道理的,你若看见那惨象不去救上一救?”

“此言差矣,我就看着是趁火打劫。”靠着角落的一人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那人达到目的骄傲道:“前些时侯,不是都叫嚣着要跟咱打么?那边病一闹开马上都一窝蜂掉过头去,怎么看怎么像抢食的猪崽子,专拣好下口的。”其他人听了这话争论的争论当笑话的当笑话,那老汉放了碗道:“管他明儿怎么闹,总闹不到皇上脚底下去,早早赶在打起来之前,完了这两趟买卖,再别顶着兵荒马乱走动了,哎!这年都没过头。”

先回家一趟再作打算吧,紫稀心想,每个身在高位的都喜欢折腾,弄得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折腾,不过,人这一辈子,总要折腾上那么一两回才甘心不是。

66

“咳,咳……咳咳……”

“大少爷,还是停下休息吧,又不指着这两天,这么咳着也不是办法。”

“不,不用……继续赶路。”

老刘摇摇头,这大少爷身体不好,人还掘成这样,也不提他们这些下人着想,要是有个一二三,怎么得了。

马车徐徐前进着,虽然应算是早春了,呼呼的风还是冷的刺骨,马车挂了最厚的帘子,垫上最厚的垫子,手炉脚炉都烧着,蓝稀林冒了一身汗,还以为是热出来的,这回觉得不对了,头昏眼花,还犯恶心,咳嗽也停不下来,可又不想停下让大夫查看,为了这回出门,他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口舌,家里都被惹翻天才在母亲的哭求中出了门,虽然知道不肖,这回却是一定要去金麟的,他千等万盼,终于得来沉鸢姑娘捎来的信儿,虽然只是闲话几句,还是让他满心欢喜,然后又忧愁万分。

当日御花园相遇,便惊为天人,感叹那绝伦的美貌,怎会在尘世遇见,听说她想下江南,虽然十分不舍,又想到即能出这宫门,也是幸事一桩,于是拖了同要南下的贤智师傅同行照看,想着小弟既在博古,总会好生照顾,谁知他这般让人失望,居然扔下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博古离金麟那般相近,二妹居然也没伸出援手,果然是人情冷暖,如今天下大乱,他是越想越不安心,人心隔肚皮,她又那般美貌娴静,如若着了小人道行,那可怎么得了,既然无可托付之人,只好亲自前往,虽然身体欠佳,也是七尺男儿,也有个保障,到时少不得找二妹要个说法,沉鸢姑娘身世可怜,一身飘零,到底是谁教的他们一个两个都欺凌弱小,与那世人一样薄情。

“大少爷……大少爷……?”

……

到达博古前几日,虽有同行大夫链路照看,蓝稀林还是已经好几日不清醒,老刘一行人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总算将就着把人带着活气儿送到,立马请大夫看诊开药,路上跟着的大夫总算将松口气,这回不要他一个人的命了,最后还是二少爷面子大,小成王府不知怎么听说二少爷的兄长来了,还病着,立刻派了王府的大夫来,药也是从王府拿的最上等的,几日下来已不再出汗说胡话,众人心头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既是这样,蓝稀林还是一月没能下得床来,蓝稀竹在床前哭哭啼啼左右伺候了两日,他也拉不下心来责问她,想着是见紫稀都不管的人,她一个他人妇也不好收留,何况沉鸢姑娘的美貌,还可能挑起妹夫的怜爱之心,这般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如真要出门,也等着天气好些再说,你自顾自的,确很自在,也不想想别个,自个儿的身子又不是不清楚,何苦折磨自己又连着别人提心吊胆,我们也不多说,就是大娘,这回已不知哭过去多少回了,还好是平安了,不然你是逼着父亲来杀我么。”蓝稀竹又开始伤心掉泪,这哥哥从小不出门,因这身子,就是这妹妹,也不大亲近,听说身子好些之时,她已经出门了,说着他家里的三个开始亲厚些,感情自然比她好,可毕竟血脉连亲,此种情景,怎能不感叹伤怀,当日的信说他要来,一是担心,一是欢喜。如今谁人不知,她家小弟与王府亲厚,田家人人都巴结她,已算说一不二的,可越是这样,越觉得人情淡薄,可怜她无亲生骨血,见着亲人,当然一把辛酸。

“这不是好了么,我这身子骨,若是弱些,哪能真就吹不得一点风,何况这两年已好去不少,南边气候好,说不定还能将养起来,你当高兴才是。”

“也对,要说养生,这边确是头等的,赶明儿找几个高明的大夫来看看,说个好些的修养法子,我那要嫌吵闹,买个清静的园子就是,听说有几个好去处,最是适合疗养。”

“倒不急,这些年书信虽有来往,却并不时常,田家可有亏待你?”习惯有事都是写信给蓝紫稀,蓝稀林都是不大清楚的,这么问,显然也是不曾关心过问,但好歹也记得问候一声,已是有心的,比别家兄弟,可算是天上地下了。

“都还好,女人家就这命,还能怎么蹦跶,黄秋春绿的,都是这么个过法。”给蓝稀林换上丫鬟递来的手炉,将冷掉的放过去,“大夫可有说有什么要特别忌口的?总想让你尝尝这的稀奇物,就怕做出不能吃的来。”

“忌口到不怎么忌,只最好清淡些,油腻些的也能进口,就是不能多吃。”

“尝尝鲜也就罢了,既不能多吃,少几口也是好的。”

蓝稀林顾虑一会道:“这话原不该我这哥哥说,可就近也没亲近女眷,只好这么问了,二妹一直无所出,可有问过大夫?”

“问过不知多少,”蓝稀竹叹气,“只说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妥当的,看来只是我命薄没福分。”

“蓝家一向子息薄弱,段表哥成亲已有几年,妻妾几房,如今依然不见一男半女,哎,那两个又跑的不知道天涯海角去了,要是有个轻擦重碰的,这……”

“听说蓝琪还常往家捎信儿的,紫稀那人,只管自己高兴的时候哄你一哄,爹怕给气的不轻。”

“没来信还好,一来信就换了个地方,不知天南地北的,他在跑什么。”又道:“前些天我在半路上,家里送来信儿,说他快回去了,书信已经到了父亲手上。”

“也好,这回父亲少不了好好管教他,不过,紫稀那是贵人命,你看看他,认识的都是皇胄显贵的,谁不跟着沾光,这么个金贵物,碰坏了不要人的命?”

蓝稀林呵呵笑道:“也是,按父亲的意思,恨不得拿个箱子锁好喽,可紫稀那脾气,父亲都管不得的,奶奶那么厉害都被牵着鼻子走,父亲架子摆得大,紫稀正经决定的事,还是没人能否定的了。”

两人正谈话间,丫鬟进来传话,“有位沉鸢姑娘求见。”

“不见。”蓝稀竹一口打发了,蓝稀林坐起来,急道:“你这……”

“你这身子怎么好见人,进门是客,难不成你想这么躺着待客不成?”蓝稀竹将人按回去,“她从金麟过来,估计也乏了,先在偏院歇下,明日再见也不迟,你身子差,她若明理,也断不会为难你。”

“哪里话,人家好心赶来看望,怎好拒之门外。”

“既然来了,总要留她些时日,你该好生养养精神,我出招呼她便是。”

“也好,金麟虽不远,舟车劳顿,合该好生歇息。”

“我先去了,晚饭就在房里用,明日午前,收拾好了再见客。”说着捻了衣裳出门,这女人,是该探望探望。

67

“姑娘费心,这么远来看望兄长。”

“哪里。”沉鸢起身迎接,“听说蓝公子身体不适十分担心,可好些没?”

蓝稀竹坐到主位上,上下打量一番道:“果然国色天香。”

“夫人说笑了。”沉鸢羞涩地低了低头。

“姑娘芳龄几何呀?”一边示意沉鸢坐下。沉鸢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才到:“双十年华。”

“哦?可有婚配?”

“尚无婚配。”

“这就奇了,姑娘这年纪早应许了人家的,我早年因祖母不舍,在家多留了两年,到你这年纪却也嫁为人妇了,何况姑娘这般的貌美,既不出嫁,也不该到处游动。”

“先人早丧,无人做主,这才飘零至今。”

“原来如此,知道的,姑娘是迫不得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是那号破落户,专门抛头露面呢。”

沉鸢紧了紧手,承受这羞辱,蓝稀竹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道怪不得紫稀那日没给好脸色,原来早猜到这女人要勾搭上大哥了,就说嘛,他那么喜欢美人,怎么偏对她词严令色。

“哥哥连路操劳,身体吃不消,明日见上一面,方可回去忙自己的营生,总在外面走动也不好,何况大家既不相熟也无亲无故,姑娘家总要爱护些名声才是,即便你不顾虑,做妹妹的,也不希望哥哥得个浪荡名,你也知道,我家不比旁人,家里的脸面也需顾得些,若因些冤孽债,损了小弟将来求功名,罪过可就大了。”

“沉鸢只想着探望一二,没想太多,还是夫人周到。”

蓝稀竹点点头,旁边丫头领命将人带下去,这会晚饭已经摆上,这沉鸢姑娘来的时候还带着个丫头,那丫头一张嘴不饶人,不知听了这些话又要嚼些什么。

“怎么了?”前进的马车停下来,紫稀的头差点撞上门框子,撩开门帘,走在前头的都停下来了。

“军营里的,在抓壮丁。”

“抓壮丁?”这会刚从客栈出来没几步,路上都是在客栈见过的熟面。

“哎哟喂,前面不是刚抓过一回么,怎么这时候又抓!”老汉低声咒骂,“咋办,要不,跑吧?”青年似乎有些虚。

“跑,那时怎么说来着,干脆都当兵去,这乌鸦嘴……”

“别光骂我,想想法子啊。”

“有什么法子,站着别动,跑一步,仔细给你当细作射了。”

壮丁这回事也是听说过,这回遇上了,不知道怎么个抓发,须臾间一队士兵已经过来,在一行人面前站住,他们手里抓着的,有先一步出客栈的好几人。领队的一人将他们上下左右扫一圈,眼光定在紫稀脸上,“你?”

“老大你认识他?”

那人哈哈一笑,紫稀刚才还觉得面善,这不正是康帅么?

“你也认识,蓝紫稀。”康帅对问话的人道。

“蓝紫稀?不认识。”那人摇摇头,康帅拍了拍他脑袋道:“剑南破,打死妓女的那个。”

“嗷……”那人焕然大悟,拉着好长的尾音点头道,还有心过来拉拢一番,紫稀面上一阵涩然,一旁尽是望着他不解的眼神。

“许久不见。”招呼还是得打的,虽然恨不得没见过这人。

“这些人就算了,今天心情好,前面就是镇子,兄弟们找个地方吃酒去,老哥我要跟兄弟叙叙旧。”康帅一声喊了,士兵们听了他的话欢呼几声,押着人走了,那些幸运逃过一劫的,匆匆道了声谢赶紧跑开。

“车上来吧,暖和点。”把康帅让上车,车夫看了眼色,上了前面车里暖手去了。

“啧啧,果然大少爷的日子过的就是不一样。”拿过手炉往脸上搓了一搓。

“怎么跑来抓壮丁了,军队里这么缺人?”

“正打仗的时候,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见哪个军队不拉壮丁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干这个。”

“倒霉呗,打赌输了,帮人跑一趟,你怎么在这里?上次你走没两天就听说人不见了,满天下都在找,蓝琪那段差点杀人了都。”

“就是遇着绑架的了,蓝琪还在马卢门?”

“是啊,升小队长了,别岔话,谁跑军队绑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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