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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番外篇——by久天之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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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成为一位道士。

桃哥哥,别笑,就算你没笑你定也满脸鄙视,说我总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可是,桃哥哥,你每次对我不予置评时,总还是由着我。现下你定也想把我扔了省得烦心,可惜这是信,你……你总不会把信给撕了?桃、桃哥哥,你万万别把信撕了,我、我……我真会难过给你看的!

简言之,成为一位道士,不仅可以——

我仔细瞧了瞧被墨晕黑的几字,末了才看出那几字为「骗吃骗喝」,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死小鬼不仅未有长进,连得寸进尺亦跃升为丈了!

简言之,成为一位道士,不仅能混口饭,更令我上心的是,桃哥哥,一旦我臭名扬首于妖之中,所有妖物即知晓你是我看照的。无妖敢于你面前冒犯,抑或找荏。届时,我将同桃哥哥一起坐在溪边,细说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事。

……白日梦。

楚豫那小子为的居然是这种事!难怪他会跟我讨根桃树枝。

桃哥哥,师父是我派里辈份极大的道士。他不受我派繁杂的规律拘束,随性而走,徜徉于广阔无涯的天地之中。过这村便没了这店的机运千载难逢,桃哥哥,为了你我的将来,我毅然决然离开我们的村落。莫说我不曾留恋,我最挂心的,始终是桃哥哥。你可知道,每每行将一段旅程,夕阳西落,山路行来已是疲惫,而我总望向盘桓在苍空尽头的晚霞,幻想牵着桃哥哥的手,遥望日落。

楚豫的幻想跃然浮现在我脑中。我勾起一抹微笑,楚豫说得不错,对那死小子做的出格事,我嘴上虽说却放任那小子行他的事,就像……前天那阵荒唐。

我叹口气,将看过的信纸照信末标示的年份排序,约略点下信纸,赫然发现楚豫那小鬼离开这有了五个年头。于人类而言,五载不长,亦也不短。我把信纸收妥,靠上自己的粗干,了望远程被群山迭掩的远方。

我想着五年来他如何跟着自家师父学习,在外头走遍一个又一个大城,他垂首握笔、专心画符箓的样貌——只是楚豫的字写得丑不啦叽,不晓得画来的符箓像不象样?

一反先前闷得慌的日子,现下脑里统统皆是楚豫楚豫地盘桓。我叹口气,蓦然明了一些事情。

楚豫在我心头有着莫大的份量。

因此,与楚豫一番燕好后,我恼的是楚豫年仅志学,那张嘴既无赖又羞涩,弄得我窘赧不得。与五年前只懂得撒娇与找荏——亦也无赖——的死小子相比又是另步田地。五年前我未曾意识过楚豫于我的份量,能够将他当作擦身的风,风过无痕,不会多作上心——也许上心去了,只是当时的我未曾注意。而今,楚豫确确实实在我心里扎了根,埋得极深,要连根挖去也难。

但楚豫是个人,形同朔风飘忽不定的人。即使他的故乡在此、即使我在此、即使他挂心在此,并不表示他终将回归于此,即使他最初的开端于此。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怀中楚豫托燕子捎给我的书信,刹那间,我笑得开心,笑得无谓。

既然楚豫这小子起了头,我理当回复。世事无常,如同我先前养精许久花开一瞬,最终被欠揍的死小子给全数打落。兴许楚豫言出必行,兴许最终他无法回来、背离了他当初花费心思极力讨好他的桃哥哥,我仍旧待在这山里,继续行着我的修行。

只是,楚豫才离开没多久,他道的话还旋绕在耳,我却开始想着些有的没的。

我揉揉太阳穴——妖的构造似乎与人不同,这举动并未有效止住头疼。我叹口气,要是能离开此地,当初楚豫可能连哄带骗耍哭胡闹顺道把我拎着走了。

——楚豫。

我用手指在空中划着咒,内心默叹这个今天起远比以往更该死的名字。

往后一段日子里,我一心念着楚豫,一时一刻如度日般难熬,无法同先前那般日月飞梭,糊里胡涂又是个十年百年过去。偶尔我会望向燕子飞来的方向眺望,然后自嘲的咧嘴笑开,笑自己的不耐。方入夏而已,哪来的燕子南回?相思相思,望穿秋水,伊人何在?

楚豫啊楚豫,你这死小子害人不浅。我大好的一棵桃花就这么栽在你手上,你要我怎办?

******

日子磨磨蹭蹭地过了数月,直至阿岳这只燕子捎了死小子的信来方好过些。阿岳这只燕子来了几回,相当自来熟地停在树梢上伸脚要我卸下楚豫的信。

「行了几次,路都摸透了?」我笑着解下他脚上的信,用着鱼雁敲着燕子的头说道。

「都跑了几年,记不得也得记得。」阿岳无奈地张翅说道。

「是吗?」我将信收入袖里,「楚豫说,你连南行都会找不清方向。」

阿岳鼓了鼓羽毛,气愤地叫道,「楚豫那混蛋揭我的底?那我也没必要不说他的那些破事!我说,他那把桃木剑是你给他的吧?」

「是啊。」我点点头,「上次他跟我讨的。」

「哈!你知道楚豫那家伙整天痴傻的对他的桃木剑发呆,发到他师父几乎抢了他手中的桃木剑砍他,他还振振有词地向他师父强调他睹物思人,活像路边死活砍价的。」阿岳翅膀抬了抬,像想到什么不得了似的抖了抖,继续说道,「他笑得那一个花痴,实在是可怕得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你还要见过他蹭桃木剑的样子,那更痴情得让人一阵恶寒——他身周像春日一般开起一丛又一丛的花朵。你说,这还不让人活吗这?」

楚豫,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还有呢?」真是可怜了阿岳这孩子。

「还有?还有呐!」阿岳扑腾得在枝桠跳上跳下,「再说下去摸不准我会恶心到落下树,摔个断翅断脚的,连南飞都省了!」

我笑了开,将燕子从树枝上抱下,「阿岳,待你回北方之时再绕过来我这,我托你捎封信,好让楚豫别在他人面前失了样子,让人看了都犯恶心。」

「……别、别这样笑了。」燕子嗫嚅地用翅遮去双眼,避开与我的平视,「我受不住、更不想被那小子拿去清蒸。」

「之前不是说他是会拿你下酒?」我想到阿岳曾提及楚豫不把他拿去下酒一事。

「他改口了,他说口味要吃清淡点,怡情养身。」燕子感叹某人重色轻友,忽而想到什么似地从我手中跳起,「我怎么同你讨论楚豫要如何料理我?哪天要是你说红烧不错,他真会把我拿去红烧了!」

燕子气鼓鼓地在地上走了两圈,最后振翅一飞,走了。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直到阿岳同远山融为一体我方想起件事。

「嗳,那边不是南方啊。」

******

桃哥哥,怎办,自从拿了你的枝干做桃木剑,我镇日寝食难安,脑中所想尽是桃哥哥的一颦一笑,木剑就这么被我来回拭着。有时候想得出神了,还、还会见到桃哥哥赤——

……死小子,居然大白天给我在那思春。我忍着青筋,跳过后面甭看便能猜到的字句。

桃哥哥,我真念着你了。上次回去太过匆忙,只跟你讨根桃树枝还有销魂了一阵就、就惹你生气了……话也没谈上多少。桃哥哥,不晓得你明不明白,许多时候我琢磨着千言万语可一想到你的脸你的样貌,我便把胸口里想同你说的话全忘了。桃哥哥,不是我不想把所有的事同你说,而是想到你我便足以,满腔满腔的话变得不需说了。

呐,桃哥哥,过阵子待我回去,我便能再见到你了。近来我练得正勤,细琐的事又多得很,要凑出想桃哥哥的时刻还挺难的。不过,见剑如见人,桃哥哥,拿着你的枝干舞在手中,却也是别样情怀,似乎桃哥哥同我握着剑,伴我一起熟练各招式。

「……」我有些后悔我应了楚豫,将我的枝干给他做桃木剑。

跟着师父这些年,桃哥哥,我见了许多妖。好比阿岳那只笨燕子,又好比,桃哥哥。只是行行走走几年见了好些事,桃哥哥,我不得感到些许惆怅。人与妖、妖与妖之间,鲜少依着我以为的方式相处。桃哥哥,许是你待我太好了,阿岳那家伙又太笨了,我方有不过尔尔、不足为忧之思。现下想来,真觉我过于狂妄。

妖与妖、妖与人、人与人,交错之下的相处似是而非,其实不过是一方的片面之言罢了。像桃哥哥之于我,胜过世上许许多多的妖与人。然而,这仅是广阔无际的当世之中的一隅,非我们平时所见。

只是,桃哥哥,我不曾忘当初我离村的目的,即便我见识师父身手,早已认清一山远比一山高,我仍是希望终有一日能护着桃哥哥,除却任何潜在要挟桃哥哥的事物。桃哥哥,楚豫学不精,还望到时桃哥哥能多多担待了!

我挽起一抹笑容。楚豫啊楚豫,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的妖可不只我和阿岳这两只。至于护着我,你能保你自己安好便行了,何须护着我?

******

冬去春来,当我见着阿岳安好地飞到我面前我便知晓他抵了南方——兴许楚豫有帮点忙。我看着他带信北回,这才回过身,对着在我原身下候着的娇客歉然一笑。

「桃树终有牵挂,于是,不开花了么?」它收回望着我枝桠的视线,轻声向我问道。

「是啊。」我抬头,看着自己绿压压一片的枝头,「花开只盼君顾。」

「几年前,我行经此地,乍见远比我辈出众的桃树,霎时惊为天人。」媚狐看着我,神色凝重,「当时,我留句话,劝戒桃树切莫与他人有所瓜葛。」

「小狐狸,我待向你讨教讨教,你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笑着说道,「待哪天你再经我这儿不知何年何月,此时不讨教,以后便没机运,你这就甭说我了。」

劳碌辗转,缘相破亡。这忠告我哪会忘?可在凡尘里庸庸碌碌地打转千年,若不对一些东西有所上心,又岂需要修炼成仙?

「那么,」媚狐瞬间化为人形,腰肢一软,一摊春水般地倒在我怀里,「奴家好生侍候郎君,郎君再从中体验一招一式的美妙,岂不一石二鸟?」

「别、别,我就那么点修行,你全拿去也不够嗑牙,」我尴尬的望着怀中的美人,「真给你我大概一年半载也不能化形了!」

而且真这么做楚豫不仅仅会一哭二闹(他倒不会干上吊这赔本的事),可能还会追着把这尾媚狐给除了。死小子胡来虽胡来,却只对他上心的事物胡来。我不由得感叹楚豫的执着,感慨他于我的坚持。

「这阵子我会留在这里,」媚狐仰起头,一双泪眼盈盈地看着我,「郎君,你真不考虑同我一起共复云雨?」

……这又是哪出?我讨个教怎生成我被人逼奸?

「万万不妥。」我哭笑不得的应,「我可不想回到原身里,哪儿也去不成,只能待在这继续对这片景色发愣。要是我家那位回来了见不着人,定会瞎闹的!」

百年前,我终有了意识;遇见楚豫之前,我方有了人形。化为人形后我便能自由行走,但出不了方圆五里。能自由行走方圆五里便足以,远好过待在原身内看着镇日不变、熟到看日升日落即可推测时辰的日子。

媚狐嘟了嘟嘴,「我倒想瞧瞧竟是哪位吸引了郎君目光,可惜了,这副样貌我好生喜欢得紧,真想试试郎君的风流却是无缘。外头多少男人巴望着奴家瞧他们一眼呐!」

我干笑一声当做没听见,媚狐自讨没趣,摸摸鼻子从我身上爬了下来。

「他是个浑小子,」我想着楚豫,脑中尽是上回快与我同高的少年。一年过去,不知死小子是否又抽高了——长得比我高可不大妙,要是气力比我大那真是什么是都由着他了。「让人又气又恨的一个浑小子。」

媚狐收了收衣摆,席地而坐,「你现下谈论他的样子,像在向人炫耀你的宝。」

「或许吧,」我摸着我的脸,「可我真不能没了他。那小子拐了我的心,让我魂不守舍,我不想就这么把他丢着。」

媚狐望了望我,许久后,她叹口气,方应了我的初衷,让我好好地讨教讨教。

第四章

楚豫年年送来的信我将之尽数收在原身的树洞里,时不时拿出来阅读。偶尔我会同生在我周遭的花草谈谈楚豫的事,谈到只要我开口,他们都尽数偏过头,不愿再答理我。我只好郁闷的摸摸鼻子,乖乖修炼我那薄弱、没任何进展的妖力。

开春时我憋得无聊,只好坐在我原身下方,傻傻地倚着躯干,望着那晴朗无云的一片晴空发愣。良久,有人推了我的肩膀,我方才意识到我居然在我原身下睡着了。

我揉了揉眼,便听见来人在我身旁碎念:「真是的,桃哥哥,要睡觉也别就这样在原身下毫无防备的睡觉啊!要是莫名其妙给不知哪来的道士给收了怎么办?」

「楚、楚豫?」

不同于上回,那难听的公鸭嗓已完全的转了调,成了我未曾想象的低沉嗓音。我看清蹲在我前方的人影,瘦削下来的脸庞确实是楚豫的样貌。

小鬼已完全长成青年的模样,身子也长成不少。他扶我站起身来,我这才发觉楚豫比我高出许多。

「怎么回来了?」我捏上他的脸,结实没弹性的脸颊令人怀念起他小时候,「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好捏。」

楚豫握住我手腕。他侧过脸,靠着我的手心,轻轻地蹭啊蹭。

「等等,」我反手挣开他的手,「那什么味道?」

「啊?」他不明所以,「味道?」

「厚重又冲鼻的臭味,而且……那味道发自你身上。」

楚豫脸上的茫然持续好一会,瞬间豁然开朗,「应是我一旬没洗过半次澡的味道!」

一旬没洗澡开心个什么劲啊!

「……滚。」

死小子不顾我刻意拉开的距离,死死朝我贴来。我一气之下撩起树根把他往溪里摔。

「一旬没洗澡是吧?」我扯扯嘴角,「你就在里面给我洗好再上来!」

楚豫被我的树根扔入水里。他可怜兮兮地自溪里抬头,很是委屈的说道,「我连夜赶着路,急着回来看桃哥哥,连澡也舍不得洗,就怕多耽误了那点时间——」

那也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我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打断楚豫,「在、这、里、立、刻、给、我、洗。」

楚豫先是愣了愣,而后满脸涨红,宛若受地痞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我砸了一根有他手臂粗的枝干在楚豫身侧,溅起的水花点点喷到楚豫脸上,楚豫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我……」

「我什么我,」我翻了翻白眼,感情这死小子忘了他曾将我压在原身上燕好,单洗个早而已不知在害臊个什么劲,「难不成要我下水伺候您大爷洗澡?」

「没……没没没没有!」楚豫手脚并用,向后蹭了段距离,深怕我对他做出什么事情似的。

我冷冷地扫他一眼,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桃……桃哥哥,能、能不能请、请你暂且回避——?」

「有什么好回避的?」我褪去外衣,脚尖轻点潺潺的溪面。晚春的溪水清凉舒适,赤足踏于其中只觉清爽,「还是你有什么不好给我看的?」

楚豫猛摇头,仍旧涨着一张大红脸。我走向前,挥手让枝条锢住楚豫的四肢,一步一步破溪前行。楚豫的呼气蓦然膨胀,镇过清脆的水声,瞬间仅有那小子的声音压在我耳畔。

「我亲手替你这小子伺候算了。」我笑着卷起袖子,楚豫却突然挣扎起来。他挣得我有点痛——那枝条可是我的一部分——死小子看我为此抽气便止了举动。

「你、你怎么用你原身来捆我!」他没了挣扎,反倒气急的对我吼道,「要是我挣开了你可会受伤的!」

我耸了耸肩,捂住我觉得疼的地方,「你小子不肯乖乖沐浴,我只好这样捆你了。」

「桃哥哥,你、你……」

「我怎样?」我靥开笑容,更朝楚豫踏进一步,「我伺候你不好吗?」

「不、不不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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