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想到问他差不多什么时候去美国，现在连他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顾睿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接触到任何信息。
他快烦恼死了。
顾母看着顾睿趴到了电脑桌上，想要让他坐直身体，但是话在嘴边溜了一圈，还是被她吞了回去。
转身刚要走出门，忽然间就瞄见了被顾睿塞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顾母楞了楞，走了过去。
顾睿的房间很乱，就连一张小小的床头柜上也堆满了东西。但是不管易拉罐怎么扔，食物包装袋怎么放，这张纸却被折得工工整整的，被压在一个杯子下。
顾母回头看了眼顾睿，见他完全没发现，便小心地把这张纸给抽了出来，展开。
灰暗的色彩顿时进入了她的视野，沉闷的图画中央，只有一个人物的形象是鲜明的。
站在楼梯边，一手放在扶手上。原本是背对着摄像机的，却不知为何回过了头，连带着那双眼睛也带了点犹豫——一瞬间，任谁的心脏都会被他的视线抓紧，而画中这人的目光又是落在了谁的身上呢？
顾母看着这张图发了好一会儿呆，沉默地将它重新折好，小心放回了原处，走出了房间。
晚上，顾睿开始慢吞吞整理起了行李。
把要拿去学校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把其他的生活用品也放到了袋子里去。
顾睿心里想着，既然萧彦晨也不理他了，他还不如早点回学校去呢。
到了学校，不用再为了顾母和萧彦晨烦恼，重新开始学校的生活，怎么也比现在这样好。
于是顾睿发了会呆，见顾母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立刻出声道：“妈，我后天就回学校去吧！”
顾母停下了脚步，楞了楞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啊，还有四五天呢。”
“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做，”顾睿耸了耸肩说道，“还不如早点去学校呢。”
“你……”顾母站在那儿，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这孩子，才几天呢，就在家里呆烦了？”
顾睿抬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顾母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顿了顿，她说道：“算了算了，随你怎么样，想回去……就回去吧……”
“嗯，反正双休日还能回来的么，我又不是在外地。”顾睿开玩笑道。
顾母闻言却丝毫没有释怀。她看着顾睿背对着她，重新整理起衣服来。心里挣扎了许久，才把问题问出了口：“你……最近和那孩子还有联系么？”
顾睿的双手顿了顿。
那一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一丝怒意。
没错，他的确在承诺顾母不再找萧彦晨之后重新动起了想要去跟萧彦晨道歉并且和好的念头，他也差不多付诸于行动了——但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就必须被约束着哪些事情不能做，哪些事情能做吗？
为什么他连去找喜欢的人的权利都没呢？
然而他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从前的顾睿对着肖父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自从重生为顾睿，遇到顾母之后，他就学会忍耐了。
因为考虑到了对方的心情，所以再也不会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说，后果也就是现在的他心里憋得越来越难受，几乎快内伤了。
顾睿艰难地把语气调整到波澜不惊，回答道：“碰到过他，不过他也没理我。”
在顾睿没看见的角度，顾母怔了怔。
“他、他马上就要出国了，”顾睿顿了顿，“以后也没机会联系了。”
顾母的表情微微松动。
“睿睿……”
顾睿始终背对着她，整理衣服的动作不曾停过。
“睿睿，”顿了顿，顾母低声叹气道，“你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话。”
顾睿停下了，过了一两秒才转过身，但是依然低着头。
顾母瞥见他紧抿的双唇，最终也没强求他抬起头来。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顾母沉吟了许久，才问道：“萧彦晨那孩子家里条件不错吧？”
“他们家从商的，商人最有钱了。”顾睿不屑道。
“那……”顾母想问什么，但是又有些问不出口，“那他怎么看上你了呢……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样……”
“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顾睿奇怪道，“他们家怎么样我们家怎么样关我和他什么事？”在顾睿眼里，他和萧彦晨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在一起了。现在重生之后好不容易找到对方，重新在一起已是不易，他们的感情又关两方的家庭什么事呢？
“你这孩子想的太少了，哎……就算是你找个姑娘，如果对方家庭条件比我们好，对方父母还要好好考虑呢，更何况你现在找了个家里这么有钱的男孩子，”顾母的眉头皱起，眉间陷下一条深深的褶皱，“你看看，就你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呢？什么都不考虑清楚就一股脑儿说要和人家在一起，你真想清楚了吗？对方又是怎么想的？”
顾睿这次终于抬起了头。
顾母见他看自己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晃神。
顾睿的眼神她看不明白——
只有顾睿和萧彦晨两人自己心里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很多事情，就算他们最初的时候没有想过，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到现在，也是早就已经不需要去想了。顾母说的那些顾睿懂，顾睿也是现在才明白顾母到底在顾虑些什么。但是他能怎么解释呢？
在顾母眼里，他和萧彦晨认识的时间甚至没有和曹磊认识的时间长，她又怎么会相信他们两人是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呢？
但是顾母会这么问，也就说明了她的确在考虑吗？
顾睿心里一动，试图跟顾母解释道：“妈，我和萧彦晨真的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保证，你再怎么找贤惠的女人，都绝对不会比他对我好的！”
顾母楞了楞，诧异地看着他。
“妈……我真的喜欢不了女人，”顾睿苦着张脸，“就算你以后给我安排相亲，我喜欢不了女人就是喜欢不了女人，难不成你让我就这样和女人结婚么？这和一个没有味觉的人你拼命让他吃你自以为的美食有什么区别，就算再好吃，我依旧是味同嚼蜡啊！”
他顾睿写作文向来是小学水平，这下子为了让顾母了解他的感受，比喻和成语都用出来了，他自己都为自己感到佩服。
——看啊，萧彦晨，我为了你都已经有这么高的觉悟了，你接一下我的电话会死吗？
顿了顿，顾睿换了副正经的语气，缓缓说道：“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喜欢不喜欢女人的问题，我现在就喜欢萧彦晨，我都跟他保证过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了。”
顾母一怔，下意识地说道：“怎么这么不怕羞啊！”
顾睿：“……”
顾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微微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沉默了半天，她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表示，匆匆起身就进了房间里。
顾睿郁闷地看着顾母逃似的进了房间里，心想这到底是算什么反应？
不过这次难得的谈话却给顾睿暗暗鼓了把劲。
他心里计算着，萧彦晨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就彻底不理他了，虽说上次没接他电话，但是他多打几次，说不定萧彦晨就接了呢？
人最失望的，并不是对方做了错事，而是做了错事，却丝毫没想过去挽回。如果他就这样放弃了，不去尝试挽回了，萧彦晨才会对自己彻底失望吧。
这样想着，顾睿加快了办事的速度。——把行李全部整理好，把最后一张图P好——花了一整天把这些在他回学校前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之后，他躺倒了床上，开始给萧彦晨打电话。
但是没人接。
顾睿挑了挑眉毛，心里倒是没怎么受挫，果断转短信。
短信内容也就简简单单一句话——“你别不理我了，我们好好谈谈吧，都快开学了。”
短信刚发出去，顾睿想了想，又补了一条过去——“我真的很想你，那话没骗你啊。那天晚上我那眼睛纯粹是被沈嘉洛的烟熏得，不是装的，虽然不是真哭但是也不是假红啊！”沈嘉洛再次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顾睿拖下了水。
但是过了半天还是没回信。
空调不停吹着冷气，虽然觉得冷，但是顾睿也没心思去调整温度。翻了个身继续按起了按键——“难不成你真不理我？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我那天说出那句话真的是被急的，我妈都说成那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上辈子没做个好儿子，我重生的时候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气死一个老妈了。”
“要是你，你妈说出那种话，你会怎么样？”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什么都没跟你说就自作主张。我们好好谈谈吧，我妈现在也没开始那样不能接受了，我们努力一把，肯定能成功的。”
“卧槽，我发了这么多条短信，你回我一条会死么？”
“空调开得冷死了。”
“萧彦晨！”
……
手指都按麻了，顾睿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还很清醒，但是却忍不住想闭住眼睛。
之前也是这样。
当萧彦晨还不知道他就是以前的肖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管有没有回应，总是坚持着每天一封邮件给他。
就算他前世再怎么混球，再怎么不知好歹，这辈子他付出的也不少了。难道还不够么？
他顾睿的确受打击能力强，的确什么事情都接受的了。但是能接受得了不代表他愿意接受。
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浑身都酸痛。顾睿看了眼手中震动着的手机，瞥见上面“肖泽”的名字，沉默了会儿，按了接听放到了耳边，结果一出口的声音沙哑地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肖泽显然也被惊到了，连忙问道：“你生病了？”
“……没吧，”顾睿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还好好的，应该没事。”
“你……以后睡觉的时候把空调关掉，不然很容易生病的。”肖泽忍不住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找我什么事？”
“……今天大家都会去萧彦晨家，明天他就要回美国了，你知道的吧？”肖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睿失语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气的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我知道个大头鬼！我真的要被气死了！萧彦晨怎么能这样对我！！”骂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哭音。
肖泽被吓到了，连忙安慰道：“可、可能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我昨天给他发了一个晚上的短信，他一条都没回我！”顾睿不解地吼道，“难不成他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就要和我分了吗？他妈的什么喜欢我都是狗屁吧！”
“顾睿……”
“他这是喜欢我还是报复我呢？！”顾睿想要大骂特骂，把自己心里的脏话全部骂出来，但是一切到了嘴边都变得很无力，最后只蹦出了这么一句无限委屈的话来。
“睿睿？怎么了？”门外，顾母听到声音，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
“你来吧，”顿了顿，肖泽说道，“虽然他去了美国还会回来，但是……”
“但是”之后的话，就算肖泽不说，顾睿心里也清楚。就算萧彦晨以后还会回来，就算他们还能通过网络联系，但是很多东西不见面说是说不清楚的，而过了很长的时间之后，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但是顾睿现在很生气，他心里很难受，想也没想就说道：“去个屁，去看他脸色吗？！他要是真想跟我谈就不会连电话都不接了！凭什么我们吵架都是我先退让？！我退让了他还不肯和解，那他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
“顾睿，”肖泽无奈道，“说真的，你别生气。虽然现在都是你在退让，但是以前呢？你和萧彦晨从高中认识，到你重生，这段时间内，不管是吵架还是别的事情，都是萧彦晨先退步的吧？”
“你又知道多少！”顾睿气的口不择言，“你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你凭什么这么说！”
肖泽沉默了会儿。
顾睿也安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肖泽轻声道：“我是不知道，反正有些事情……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我只知道，萧彦晨的确等了你很长时间……整整两年。”
整整两年，要是让他等，他等得起吗？
顾睿挂下了电话。捂住了脸，他突然间觉得时间就像回到了他和肖海闹翻的那个晚上——
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喜欢的人，他觉得很痛苦，于是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是现在的他，却伤心地连哭都哭不出来。
仿佛只是嚎啕大哭，一点也不够似的。
第六十五章：渣受从良时（三）
傍晚的时候，顾睿把自己收拾好之后，沉默出门了。
顾母很想问他想去哪儿，但是看到他的表情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实际上就连顾睿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想。
这件事情再发展下去，他和萧彦晨就真的玩完了。不管萧彦晨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顾睿不会允许这段感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的。
一想到肖泽说的那句“明天他就要回美国了”，顾睿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萧彦晨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顾睿自认连他都做不到这种地步，萧彦晨怎么做的出来呢？明天就要出国，而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情！萧彦晨是要彻底抛弃他了吗？但是这件事情明明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明明是一个解释就可以解决的！
顾睿怎么想也想不通。
如果不是肖泽留了一个心眼，打电话过来试探了下，不然明天他知道消息的时候是不是萧彦晨已经在飞机上了呢？
虽然是夏天，但是顾睿的双手冰冰凉的。
走在路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就这么徒步走到了萧宅所在的别墅区，顾睿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转过了好几个弯。
虽然已经是五六点了，但是天色还很亮。
顾睿经过肖宅的时候，看见门前两个身影，脚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肖父和肖母把藤椅搬了出来，坐在肖宅前的一片草坪上。
他们身旁还放了一把电风扇，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肖父翻着报纸，肖母小声跟他说着什么，两个人惬意不已。
顾睿沉默地站在那里，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他们两个似的。
仿佛感觉到了顾睿的目光，肖父抬起了头，往他这儿看了过来。肖母楞了楞，也顺着肖父的目光看了过来。
肖父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会笑的人，就算面对着肖泽的朋友，也不一定会露出什么笑容。
顾睿心里知道这点，所以只是扯了扯嘴角，向他们点了点头。
肖母笑着向他挥了挥手，顾睿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