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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 上——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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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今科状元好风光

金榜题名见帝王

夜作皎月常明兮

摘入花榭照宫墙”

这是十年前,流传于市井小巷的一首打油诗,人人虽都听过,却无人敢唱出来。只偶尔有无知小童,不知从何处听来,拍着手唱一遍,可又赶紧被大人们教训着拉回了家。

楚楼没有想到,十年之后,他刺杀皇帝仲仪失败,最后竟重生成这首打油诗里的主人公,以先帝男宠的身份困在这个犹如囚笼般的皇宫里……

本文架空历史,考据党请放过窝~

本文两对CP:

主:鬼畜帝王攻Ⅹ腹黑妖孽受

副:别扭文臣Ⅹ忠犬武将

第一章:雨夜

这不过是一夜。

雨倾盆而下,哗哗地激在城楼瓦屋之上,静谧巍峨的皇宫内外,激荡的全是嘈杂的雨声,入耳如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乱如麻。远处宫门缓缓而开,一人驾马披雨冲入宫中,早在宫门口等候的太监朱振淋着雨跟着那人跑,只喊了声:“裴将军您可算来了……”话音还未和雨水一般落入地面,便被远远地甩在了马匹的身后。

及至承安宫外,那人才翻身下马,身后的披风一扯,胡乱交由门口前来迎接的太监手中,抬手抹去眼前的雨水,快步穿过前庭。

一路宫女端着水盆、毛巾低头碎步走过,屈膝向将军请安。

“吱呀——”一声,门开。

“末将裴铭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说罢以拳抵掌,单膝跪于床前。他埋头不敢直视床上那披着龙袍的男人,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地面上,从自己额发上滴落的雨水,一滴,接着,又是一滴。

先皇半月前驾崩,新帝乃九皇子仲仪,虽脾性不知,但先前的几次早朝,新帝所为并不像先前所传那般乖张,倒是谦和有礼,规规矩矩。然众大臣不敢懈怠,朝堂上言行谨慎,只敢在私下里颇多议论,暗指仲仪为九皇子之时,手段狠辣,又多猜忌,若登基后仍是如此,恐为暴君,不利民生。

未料到登基不足半月,宫内便传来仲仪被刺的消息,裴铭听到这消息时惊出了一背的汗,连夜冒雨赶来。所谓伴君如伴虎,圣心最是难猜,此时仲仪一语不发,他便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无妨,”仲仪的声音懒懒的,“起来吧。”

“是。”裴铭心下一缓,不着痕迹地缓缓呼出一口气来,低头退向一旁时,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皇上身上的伤势。不料目光刚投过去,便与仲仪的眼神碰了个准,裴铭一惊,急忙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身前的一张木椅的腿。

仲仪闭眼,衣襟半敞,太医正在给他的伤处上药包扎。久久,太医躬身:“皇上,已经包扎好了,伤处不可碰水,一日换药两次,还有一些内服的药,微臣这就下去写方子。”

仲仪闭目“嗯”了一声。

太医应声,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这样一来,屋内便只剩仲仪、裴铭以及剩下的几名宫女太监了。屋内只可听闻呼吸声,裴铭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没伤及内脏,顶多是个皮外伤。”仲仪说着间,伸手把衣襟合上。

裴铭跨出一步:“皇上万福。”

“万福?在床榻之上被人行刺,算是万福?”仲仪身子斜斜地倚着身侧的软榻,眉头一挑,问道。

裴铭的额头刹那间便沁出汗来,他双手抱拳,身子更躬下去些:“末将定会携翊卫队全力追捕刺客!”

裴铭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回响,直到回音落毕,仲仪依然是一语不发。这样诡异的气氛,叫裴铭浑身往外冒着冷汗,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然而刚刚淋了雨,此时又发着汗,一阵冷风吹过,裴铭的鼻尖一痒。

“阿嚏!”

糟了!

裴铭慌忙跪下:“末将……末将罪该万死。”

“罢了,”仲仪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和,他手背朝外挥了挥,“你下去吧,方才淋了雨,只别伤寒了才是。”

裴铭低声朝后退:“谢皇上。”

就在他退后三步,转身朝外走的时候,另一名小太监与他擦肩,低头走了进去,道:“皇上,司刑房的曲三针求见。”

“让他进来。”

曲三针是个太监,掌管司刑房,这司刑房不同于外设的刑部,乃是专为后宫嫔妃所立。因某些刑法专挑人身上那隐蔽的地儿,手段又血腥无比,故掌事的全是太监。

曲三针叩首,行礼之后,问道:“皇上,花榭里的那位主子,先皇曾许他不必殉葬,那……是把他留在宫里呢,还是放逐出宫?”

仲仪挪了挪身子,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口,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您小心着点儿。”身侧的太监宫女急忙劝道。

“他啊,”仲仪痛得皱起眉头,语气间似乎有些不悦,“先皇准他不殉葬,又没叫他活着,你们看着打发吧。”

曲三针眼珠子一转,立刻会意了:“是。”

那时裴铭尚没有退出门外,听得曲三针的那一声“是”,恰巧又是一阵风携着雨水砸了进来,寒意便蚂蚁似的爬满了后背。

他赶紧揉揉鼻子,生怕再打出一个喷嚏来,急忙快步朝外走着。

“呼——呼——”

楚楼抬头望天,密密麻麻的雨线自墨黑的天穹深处而来,远处的一处小院,门前的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灯笼下散落了一地的断枝残叶。

他捂着受了伤的肩头,背倚着这颗枝繁叶茂的梧桐,粗重地喘着气,刚刚翊卫队的人已经搜查过这里,估计等下一拨人来还需一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梧桐树后不到百步的地方,有水池名曰“桐池”,桐池后小院中的那栋楼宇,远观可见华美异常,可整个宫中,唯有这个地方侍卫最少,方才翊卫队来了这里,也是简单地扫一眼便走了,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被皇宫诸人遗忘的角落。

不过这样也好,楚楼闭上眼睛,头倚着树干,想,人越少越好。

歇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忽听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楚楼心中一惊,眼睛猛然睁开,他不敢有所异动,只是眼珠子先向外一瞥,随后身子一分分谨慎地探出树后,看究竟是什么人过来了。

并非是翊卫队的人。

楚楼心中一缓,可没等喘出一口平气出来,眼睛却又微微睁大了。他看见四五个太监宫女,强行押着一个男人从远处那看似无人的小院中走了出来,直直地往桐池那边去了。到了池边,那男人似有挣扎,却被力气大的太监一脚踢在膝盖后方。男人被踢得跪了下来,而就在他跪下来的瞬间,两个太监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接着眼一瞪,按住那男人的头便往水里溺。

楚楼这边看得手脚冰凉,但神色上犹自镇定,宫里生生死死的事情见得多了,只是这一个,算不得什么。

雨声中混杂着男人不住挣扎扑腾的水声,一声声像是利爪挠在心上。

“匕首。”身后猛然间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楚楼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见来人的时候,呼吸声才稍稍放缓,但是警惕之心仍未放下。

来人自称“孤鸾”,每每见到的时候,左脸上总是戴着半块木制的面具,且但凡相见,必是夜晚,所以楚楼从未有一次看清过这人的真面目。楚楼唯一知道的是,从声音上来听,大约是个过了四十岁的男人。

不过这无所谓,楚楼盯着他藏在夜色中的瞳孔,只要知道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就行了。

楚楼的手从袖中伸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和刀锋上全是血水,一直顺着刀把流到他的手腕处。

“这上面是仲仪的血。”他说。

孤鸾没有动,他的眼睛似乎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匕首,再次问道:“他人呢?”

楚楼垂下眼帘,睫毛颤抖:“没死。”

“你失败了。”

楚楼咬了咬牙:“是。”

长时间的没有声音,孤鸾抬起手,从楚楼的手中轻轻拿过那柄匕首,正反看了看,夜色沉得可怕,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猫叫,尖声凄厉。

“无妨,”孤鸾面具外的那半个嘴角勾起,“按照约定,我送你出宫。”

楚楼平视着面前的这个人,目光中透出少许惊讶。

“出宫后会有人来接应你,银两马夫会交予你,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跟着马车走就行了。”

“我知道了。”楚楼说。

孤鸾又是一笑,他没动,雨水顺着他脸上的面具滚落下来:“方才我瞧见外边有人,你帮我看一眼,人走了没,走了的话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是说的刚才从小院中出来的太监宫女和那个男人么?楚楼会意,听四周似乎已经没了脚步声,便退了几步,朝外看过去。

“已经走……”

腹间一凉。

楚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刺过仲仪的匕首,再次插入了自己的身体中去。

孤鸾手臂用力,再次将匕首送进去一截,逼得楚楼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你!”

“嘘——”孤鸾的食指比上唇中,“我说过了,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手指所捂的地方,血汩汩流出,方才应该这般用力向仲仪的腰间刺去的,不然也不会给他逃得了一条性命,应该这般用力!一直插入至刀柄的!

力气抽丝剥茧似的逐渐消散,就连瞳孔也失了焦距,什么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具都是模糊。楚楼跌倒在地,眼睛止不住地想要阖上,而就在最后一秒,他混沌的视线里,看见,孤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手解下了脸上的面具。

楚楼茫然地向他伸手,他看不清,虽然他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许久,那猫儿踮脚一跳,从宫墙上无声地跃下,静谧的夜色里,又只余森然的雨声了。

从承安宫中出来,裴铭走了一会儿,沿路可见急匆匆的,到处戒严搜捕的翊卫军,他们停下来向他行了个礼,又提着刀继续四处追捕。

雨依旧滂沱地下着,竟比来时的更大了,且久不见小下去的趋势,裴铭在屋檐底下站着躲雨,只想别叫他再淋着雨回去。墨黑的乌云遮蔽着天空,忽而拐角转出一个人来,暗赭色的官服在这样的夜里看着有些发黑,恰巧这时裴铭听到脚步声回头,两人便对视上了。

这人抖了抖袖口,笑了下:“哟,这不是裴将军。”

裴铭跟着也是一笑,见到这人之后,今天一晚的紧张心情才有所缓解:“穗寒,别笑我,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宫里?”

这人乃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是先帝年仅九岁的十四皇子、也就是如今晟央王的之师,姓许名由是,字穗寒。

两人小时候在同一家私塾里念过书,裴铭是榆木疙瘩做成的脑袋,诗词歌赋什么的却永远记不住,唯有一身蛮力。许由是却是与他相反,念书极好,可皮得跟只猴儿一样。这两人不管哪方面看都是天差地别的,只是因为一个背不出书,一个太调皮,所以常常在一起挨手板子,故因此熟络了起来。后来他们俩挨手板子,也多出了一个新的缘由,就是许由是总帮着裴铭作弊,于是私塾老师对这俩人,真可算是又爱又恨。

因为许由是脑袋好,小时候的裴铭看他出口成章,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之他又老实,这样的崇拜便渐渐演变为了一种无条件的顺从。以前两个人下了私塾常常一起去河边玩,那儿有棵大桑树,每到春天便截了许多桑葚。许由是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二郎腿一翘,对裴铭颐指气使,裴铭老老实实地摘了桑葚去河里淘。等到洗完了,回来的时候,看见许由是在地上写下一句诗来。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裴铭跟着念出来。

许由是从石头上蹦下来,拿过裴铭手上捧的桑葚就往嘴里塞,顺手还往他嘴里塞了一个。

“嗯,真甜。”许由是缩了缩脖子,说。

裴铭笑意盎然地看着许由是吃着桑葚,说:“我喜欢去年师傅教的那首,我这脑袋瓜子,竟看一遍就记下了。”

“哪首?”许由是好奇起来。

裴铭清清嗓子,背了出来,从头到尾居然是真的没卡壳。

“从军十余年,能无分寸功?

众人贵苟得,欲语羞雷同。

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

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他背完,愣了一下,接着许由是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裴铭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怎么了,我哪里背错了?”

“不是,不是……”许由是好不容易止住笑,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的志向,说不定许多年后,我得改口叫你裴将军呢。”

裴铭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穗……穗寒……别笑我!”

那时候还当是戏言,没想到许多年后竟然真的成了真,当年私塾里的两个孩子本该一同长大,只是后来因为敌国作乱,颠沛流离之间无奈走散了几年。后来裴铭参了军,为了寻找许由是的下落,在边疆之地打了许多年的仗,回来的时候已然成了将军。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早朝觐见之时,裴铭看见站在自己左手边第三排、穿着官服的那人,岂不就是分散了将近十年的许由是!

退朝之后,不发一言,两人都认出了彼此,旧友重聚的喜悦自是不能自胜。那夜,二人把酒畅谈,一宿未眠。

在朝为官者,向来是文臣鄙薄武将,武将瞧不上文臣,然独有裴铭与许由是二人互为挚友,倒也不失为朝堂上一道风景。

许由是拍去身上的雨水,道:“晟央王贪玩不来上课,我罚了他的晚膳,后来回去想想又觉不忍心,他尚且年幼,贪玩点也是正常,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怕饿坏了身子,便回宫来看看。”

按说封王的皇子早该在宫外建府,只是因为晟央王年幼,又早年丧母,便暂且留在宫中。

“晟央王的性子,就跟小时候的你一模一样。”裴铭笑道,把许由是往身边拉了拉。

许由是闻言一笑,他这几年却是变了,人长大了,总归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倒是你呢,是为了皇上被刺一事入宫的吧?”他问。

想到此事,裴铭脸上的神色沉下来不少,他点点头:“这次的事有些难办,虽然皇上不说,但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这人要抓,却也伤不得分毫。”

听得许由是也是幽幽一声叹息:“楚楼这人,也算得上是可怜了,以他的才华,若是换了别人,早该平步青云仕途大好了,可惜生了副好容貌……如今父母惨死,自己还……不过话说回来,皇上也是真心待他。”

“真心又如何呢,若真是喜欢,便不该勉强……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但愿人能早些找到才好。”裴铭觉得胸中烦闷,就像是被这雨天的湿气堵着似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其他的,只见雨势渐小,远远的打更的木柝声传来,雨尽外的天边散出一抹深海之蓝。

“沙沙沙……”

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听着这软底布鞋的声儿,大约是个宫女,她提着裙摆满头是汗地走过来,其间想要跑上两步,却差点打滑摔个跟头。

“许大人好,裴将军好……”见着这两人,宫女匆匆施了个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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