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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 下——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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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了浣衣渊,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小屋的门口,太监止住了脚步,站在门侧,道:“他就在里面,常大人请进。”

常明兮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对凄辰道:“你也不必进去了。”待凄辰退到一旁后,才接着浅浅一笑,推门而入。

光束里漂浮着灰尘,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大抵是自己离开以后,再无人住过这间屋子了。此时,琰元坐在靠墙的床沿边,侧着头看着另一边桌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我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常明兮什么也看不见,只朝前走了几步,恰好站在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问道。

琰元朝他看过来,伸手扶过去,在自己身侧的床沿上拍了拍,道:“过来,坐这儿。”

常明兮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赖着琰元的搀扶,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坐下。

“我娘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上吊自杀的,”琰元摸了摸床榻上的灰尘,在指间碾了碾,道,“如今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有你一人住过她最后住过的这间屋子,你们……缘分不浅。”

常明兮仰头,如同看着燕妃自尽时的那根房梁,低下头的时候道:“若是这屋里真的有燕妃的英灵,那明兮前段时间叨扰了,请见谅。”

琰元一笑:“你不怕?”

常明兮道:“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死后也会是如此。”

琰元看着常明兮的唇,他的唇上有很好看的纹理,琰元抬起手来,用大拇指在他的下唇上轻轻擦过。

“来,你起来。”琰元忽然站起来,牵着常明兮的手,拉他也起来。

常明兮没懂,但也只能由着他。

“娘,”二人面对着那灵位站着,琰元将常明兮的手握紧,道,“儿子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今日特意领了来给您过目。”

原来把自己叫来,竟是为了此事。

微微的感动间,常明兮这时才想起来,燕妃被罚入浣衣渊,乃是因为当年的常明兮的缘故,虽不是自己,但也有点尴尬,不禁道:“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并非您眼前的人所为,此时的常明兮,和当年的常明兮,已是大不同了。”琰元抢着说道。

常明兮一听,心中暗惊,难不成是被他瞧出来了?

“总之,娘,儿子这辈子是要定了他了。”琰元道。

一股暖意如同蒸腾的热气,缓慢而温柔地填充了整个胸腔,那时常明兮想,若是他真的瞧出来了,自己便择个日子,跟他坦白了好了。而与此同时,虽然对方没有使多少力气,但是琰元感觉到了,常明兮轻轻地反握了他一下,像是在表示某种肯定的态度。

琰元面对他:“明兮,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去在乎了,只要从今后起,你我倾心相待,不再为外物所打扰,好么?”

骤然间听见这番话,常明兮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喜悦有之,欣慰有之,矛盾有之,惊疑有之。

顿了顿,常明兮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现实诚难如所料,我并不想自欺欺人。”

“可以的,只要你站在我这边!”

常明兮略略抬头,眉头微蹙:“你是说……”

“明兮,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琰元问道。

“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琰元低声道:“可它如今就快成真了。”

常明兮静待着他说下去。

“明兮,你可知道,当初我和仲仪争夺皇位,为何到最后虽然我输了,却不仅没死,还拿到了一个襄宁王之位?”

常明兮听着,摇了摇头。

琰元在他耳边道:“因为我娘,因为她是襄丘的公主,只因为公主一死便引来了七年战乱,那么我呢,我怎么说也是襄丘可汗的孙子,仲仪他……不敢杀我。”

“所以你觉得就算这次谋反失败了,仲仪仍是不会杀你,对么?”

琰元道:“这次不会失败了,绝对不会,明兮,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我已暗中与襄丘联系……”

“你忘了穆也的下场了吗!”常明兮突然抬高了声音,朝后退了一步,膝盖后面抵上了床沿,差一点跌倒。

“穆也与大宸是什么关系,而我与襄丘又是什么关系,这根本不可一概而论!我可是可汗的亲孙子啊!”

听着琰元的声音,常明兮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还是楚楼的时候,那时候琰元也是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对自己说:

“凭什么我不能登上皇位,我要亲手把父皇从我这儿夺走的姓给夺回来!告诉世人,我琰元,虽不再姓仲,却也能做这仲家天下的主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常明兮泄了力气般,问道。

琰元扶住常明兮的肩:“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因为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做什么?”

琰元的手顺着常明兮的肩头滑下来,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道:“如今仲仪信任你,重用你,你只需将他每日的作息摸透了,告诉我便可。”

常明兮木然地给他吻着,等到分开的时候,一抹笑意忽而从他的嘴角散开,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他却也觉得自己已经看得透彻了。

第五十六章:过渡章

“皇上。”

夜深时分,燕朝泽跪在承安宫的纱帐前,低声道。

“襄宁王近日联系旧部,异动不断,恐有谋反之嫌。且老臣今日亲眼目睹襄宁王私会常明兮常大人,怕是这常大人,也参与其中。”

纱帐中那朦胧的影子久久没有动作,燕朝泽心中忐忑,不知深宠常明兮的皇上,面对这样一件事,会露出何种阴鸷的表情。

“你可瞧真切了?”仲仪语调拖得极慢。

燕朝泽拜伏下去:“老臣万万不敢胡说,瞧得真切!”

听见纱帐内,仲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在朕看来,他早就不安分了,你继续盯着襄宁王,有事便来向朕汇报。”

燕朝泽心里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皇上,那……那常大人呢?”

问出这句之后,即使看不见,燕朝泽也仿佛感到一道视线逼视过来,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用不着你操心。”仲仪道。

第二日上朝,众臣上奏之后,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奏本,理应便是退朝的时候了。然而仲仪的手撑着下颚,侧目朝常明兮望过去,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独独问道:“常爱卿没有什么要奏的么?”

常明兮双手交叠,行礼道:“臣无本奏。”

仲仪细细地看了他半晌,另一只手摸着扶手上刻着的精致的纹路,接着仍是笑道:“既然无本,那就退朝吧。”

退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总觉得今日皇上的心情似乎是异常得好。唯有燕朝泽一人心中明了,再望向常明兮的时候,目光里便带着些倨傲鄙薄之意,哪怕对方一点也看不到。

“不该在皇上身边的人,终究是待不长的。”他道。

一群大臣们听得不明所以,却也只能茫茫然的附和着。

不愿将他逼迫得太紧,所以仲仪本来想耐着几日不去看他的,谁能想那日午后散步,鬼使神差地走着走着便又到了花榭。颜灯本来坐在院子的门槛上,远远的便瞧见了,赶紧站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跪下道:“奴婢恭迎皇上圣安。”

“不必……不必通传了,”仲仪想,此刻他应该是在睡午觉,便道,“朕只是路过来瞧瞧。”

颜灯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也踟蹰了一下,才道:“主子他……不在屋里。”

仲仪一怔,继而神色也难看了不少,声音低沉下来:“他去哪儿了?”

颜灯摇头:“奴婢不知道。”

看着她有些惶恐似的垂下去的头,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仲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瑟瑟发抖。

“罢了,不用告诉他朕来过了。”努力压下心头窜起的那股火,说完便打算离开。

但是没想到他刚一转身,抬眼间便看见了沿着桐池边走来的常明兮,身侧跟着淑节,远山寒影之间让仲仪想到了两年前在桐池边见到他时,围着银狐狐裘的如画般的那一幕。所以等他走近的时候,仲仪心头的火依然熄得干干净净,酝酿了许久的“你去哪儿了”,开口时也变成了:

“你的银狐狐裘呢?”

常明兮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间,道:“不记得是放在哪个柜中了。”

淑节一听,急忙道:“奴婢……奴婢记得。”

“那便拿出来给他围上,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冻坏了你主子。”仲仪道。

“奴婢该死,下次一定记得!”

见她挨骂,常明兮便朝淑节的身前不着痕迹地挡了挡,问道:“听皇上方才的吩咐,这是要走了?”

“怎么,这么巴不得朕走?”

“微臣不敢,只是若是皇上打算离开了,那微臣便送送皇上好了。”常明兮淡然道。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仲仪的预料了,再冷淡的回应如今他也能承受了,却不知常明兮说出这句话后该如何应对。这二人各怀心思,谁都不知对方此刻打的是什么算盘,过了会儿,仲仪从淑节的手中接过常明兮的手,轻轻扶着,道:“那你就陪朕走一段。”

“淑节你远远的跟着,不必走近。”常明兮吩咐道。

“是。”

“裴将军,裴将军!”

又过了几天,日子一切入常,下朝的时候才走了没几步,裴铭回头,看见是魏丞相在叫他,便止住了脚步,“魏丞相何事?”

“何事?”魏丞相瞥他一眼,颇有不满的意思,道,“老夫找你还能有何事,你与清儿的婚事拖了已将近有一年,去年西宛战事,老夫不便逼你,今年总该行了吧?”

裴铭一听,颇觉尴尬,虽然他想要说明,可是看看四周,众大臣皆未完全散去,若是在这儿要与魏丞相说清,实在是有些开不了口:“丞相,这事儿……可否到小侄的家中细谈?”

“自然是要细谈,”魏丞相道,“这婚事着实不能再拖了,老夫打算年前就给办了。”

“这……这……未免仓促了些吧?”

“一点儿也不仓促,嫁妆老夫也都已经置办好了,就等你这个新娘官儿了。”魏丞相拍了拍裴铭的肩头。

裴铭的眼神闪烁着:“丞相,这……还是莫要站在这里说了,马车已在宫门外候着,丞相与小侄回府吧。”

“裴将军请留步。”

刚准备和魏丞相一同朝宫外走去,又听见身后传来另一人叫住他的声音。

“朱公公?”裴铭疑惑道。

朱振恰如其分地笑着:“裴将军,皇上请您去一趟御书房,有要事相商。”

圣意不可违,裴铭对魏丞相行了个礼,道:“丞相,对不住了,小侄与清儿的事还是改日再商议吧。”

魏丞相面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但也无可奈何,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裴铭被朱振领着进了御书房,进去的时候仲仪站在书案后面,看样子是在练字。裴铭行跪拜之礼:“皇上找末将?”

“起来吧。”仲仪只抬了抬手。

“谢皇上。”

裴铭站起来后,便是许久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仲仪专心练字,裴铭也不敢出声,等得都有些走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仲仪开了口。

“裴将军,朕今日找你来,是想你陪着朕演一场戏。”

突如其来的话把裴铭吓了一跳:“演一场戏?”

“正是,朕要把一个一直藏在暗中的人……”说着时,仲仪笔锋一勾,划下那最后的凌厉的一笔,“给揪出来。”

第五十七章:做戏

那天到了傍晚了,花榭里的饭菜也都布好了,裴铭却匆匆到访花榭。除了楚楼死的那天,裴铭甚少来过这个地方,今日见此处地处偏僻,外头是一方清水,里面腊梅暗香浮动,虽是冬天也不负了这“花榭”之名,倒觉得这儿如同是宫里的世外桃源,是个难得的清雅之地。

淑节进来报的时候,裴铭就站在门口,常明兮毕竟是皇上的人,如同宫里的后妃一样,内屋外人实是不方便踏足。

常明兮听了之后,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继续往自己的碗里夹菜,道:“不急,想必裴将军也没吃过,喊他一起进来用晚饭吧。”

淑节原话传了回去,裴铭一听惶恐万分,自然是不敢与常明兮同桌用餐,后退一步道:“末将无妨,愿意等常大人用完餐,只是皇上那儿,只怕等得急了。”

“难道皇上连一顿饭都不让微臣好好吃完么?”屋内传来常明兮的声音,也省得淑节几步路来回通传了,“裴将军进来坐着吧,等在门口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怠慢了将军呢。”

裴铭无法,咬了咬牙,只好进了屋中,只见屋内只昏昏点了一盏灯,在将暗未暗的傍晚天色中,显得如同笼了一层纱似的模糊不清。常明兮道:“裴将军坐吧。”

裴铭只得在他对面坐下。

其实按往常来说,常明兮一向吃的不多,所以饭菜经常是端上来后没有多久,便又很快撤下去了。但今日不知怎的,常明兮慢悠悠地吃着,一小筷子菜配上一小筷子的米饭,末了再喝一小口汤,一点点往嘴里送。

裴铭等得心急如焚,不过就是请个人,却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只怕皇上要龙颜大怒了。于是在这儿十二月的天气里,裴铭硬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裴将军觉得热?”淑节问道,接着从袖口取出绢帕,弯下腰来在裴铭的额头轻轻拭了拭汗。

淑节此举叫裴铭大惊,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转身冲常明兮道:“常大人,并非末将有意为难催促,只是皇上那儿,末将担不起这个罪责。”

常明兮侧了侧头,不知是在听着什么,转而似是有些不高兴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才道:“既是如此,那边走吧。”

一路由裴铭领着,既没有去御书房,也没有去承安宫,反而往某个偏僻的地方走去。许是宫里的某处偏殿,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却一点久置的霉味儿却没有,大抵是常有人来,或是宫女嬷嬷们打扫得勤快。裴铭推开门,叫淑节在外边等着,自己扶着常明兮进去了。

仲仪坐在桌旁的长凳上,见常明兮进来了,随后等裴铭阖上门的时候,才招手道:“过来坐下。”

常明兮也不拘礼,行完叩拜之礼后,坐在方桌的一侧。

裴铭本是拘于君臣之礼,但是又摄于仲仪的君威,只得也坐了下来。

“知道朕今日为什么找你们来么?”

二人心中自有答案,只是不说话。

仲仪看看这二人,见他们都沉默着,便伸出食指弯曲在桌上扣了扣,道:“近日这京城不大安稳,你们可都瞧出来了?”

仲仪既未说是“宫中”,也未说是“朝堂”,可见他说的“不安稳”,不是指后宫之争,也不是朝中党派之争,京城范围广大,所以仲仪口中的事可见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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