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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 下——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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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

“臣以为,裴将军酗酒成瘾,带醉失仪于朝堂,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也会叫大宸的士兵们士气低落,甚至败坏军风。臣请皇上酌以严惩,以儆效尤。”

这边裴铭有些微微吃力地听着这人的上奏,觉得好像是不是与自己有点关系,那一边仲仪转着手上的扳指,阖上了眼,似是在细细思量着。

常明兮站在一旁听着,心中自然也有计较。

“来人,”仲仪终于开口,“把裴将军带回府,什么时候酒醒了再来上朝。”

这份惩处来得算不得重也算不得轻,其实在场的大臣谁不知道许由是的事情呢,也都以为是因为裴铭与许由是自小长大关系亲厚的缘故,如今他才会这般失态,并未往深处想去。再说这人说得不好听了,一向愚直,如今遇着了这事根本想不出旁的排解方式,唯有借酒消愁来得快些,简单了。而仲仪此时若对他严惩,便会显得薄情,但若不严惩,诚如方才那位大臣所言,却是会有损军风。

裴铭被挺客气地“请”回了家,下了马车后盛三儿紧赶慢赶地过来扶,才凑过去便闻到了一身的酒气,一下子表情也变得很苦。他扶着裴铭的身子走得摇摇晃晃,道:“主子,魏丞相家的小姐……哎哟主子您慢点儿……魏丞相家的小姐来了,等了您多时了。”

一听到这个人,裴铭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倏然间清醒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盛三儿:“她……她怎么来了?”

盛三儿道:“魏小姐听说了您的事儿,着急得不得了,一大清早便带着熬好的粥过来了,您也莫要辜负啊。”

裴铭听着觉得心中略有所动,想她一个丞相家的女儿,平时温柔娴淑,一点也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从不嫌自己说话蠢笨,总是带着一副笑靥看着自己……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个人……

裴铭心口一痛,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盛三儿一路架着裴铭进了卧房,才一松手,裴铭便面朝下往床上一摊,如同醉死了过去一般不省人事。

魏清儿手上还端着粥,想给他喂上几口解解酒的,没想到一看到人却是这副样子。勺子轻碰碗边发出脆响,她放下了碗,叹了口气,对带着一脸尴尬和歉意地看着自己的盛三儿道:“你下去吧,我来照看就好了。”

再说安宁,自仲仪回宫之后,已有月余没有召幸过她了。按说她升了昭容,皇上理应更为宠幸才是,只是那头仲仪忙着朝政和常明兮的事,所以在后宫诸人的眼里头,皇上已经过了开始的那份新鲜劲儿,安宁这盘菜,也算是半凉了。而又因为她之前颇受专宠,后宫里嫉恨她的人不少,如今见她被冷待,奚落讽刺自然是少不了的了。即使那些女人还不及她曾经得宠,但在后宫里头,落了势的人不论是谁都要上赶着来踩一脚的。

果然,没过多少日,仲谦那里就出了一个事。

原来仲谦是容贤妃的儿子,后来因为容贤妃过世,转而寄养给了皇后,不论怎么说,他之前的身份在几名皇子中,出了皇后的亲生儿子,便是最高贵的了。但是如今,他却又被交给了安昭容抚养,他虽然也挺喜欢这个待他不错的安昭容,但是之前安宁得宠便罢了,偏生他过了之后没多少日子,安宁就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这下子落差便出来了。

馨妃的儿子名仲骕,过了年便快五岁了,那日在御花园被嬷嬷带着出来玩,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同样出来玩的仲谦。大冬天的本没什么好玩的,只是仲谦那时候手上捧着一个小罐子,罐子里是一红一黑两只金鱼。仲骕好奇,也过来看,结果这一看不打紧,看完了这位主子也想要了,便跟仲谦说想让他送自己一只。仲谦说这鱼是一公一母,如何能分开来养,仲骕见求了好几遍都没用,心中便不高兴了,张口便喊了仲谦一声“贱人”。

这一声出来连嬷嬷们都惊住了,以往他都得对这个哥哥恭恭敬敬的,从来不敢这般放肆,只是因为安宁位分和出身之故,便学着他人也对哥哥不客气起来。其实仲骕哪里晓得这个词的厉害,以他这个年纪,正是学语的时候,许是馨妃在宫里曾经这样咒骂过安宁,便一不留神给自己的儿子听去了,仲骕只晓得这是骂人的话,生气了便张口就来。

仲谦大怒,道:“你骂什么呢!”

仲骕回嘴道:“你母妃是贱人,连带着你也是小贱人!”

仲谦气得浑身发抖,正在这时,仲骕上来便去夺他手上的金鱼罐子,仲谦没有反应过来,手没拿稳,罐子掉地“哐当”一声砸碎了,只剩下两尾金鱼在地上扑腾着尾巴。

两个人看着地上的金鱼,呆了一阵,下一刻,只见仲谦小脸憋得通红,扑过来就把仲骕按倒在地,两个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地上纠缠厮打成一团,看得嬷嬷们急得团团转,慌忙上去拉开来。

可就在他们分开来的那一刻,仲谦胡乱一蹬,踹在仲骕的肚子上,仲骕“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立刻满头大汗地在地上打滚。

六岁孩子的力气是要是一个不到五岁孩子的大一些,何况肚子不是轻易能碰的地儿。这下把仲谦也给吓着了,站在原地看着仲骕嚎啕大哭,不知该怎么办,那一边嬷嬷们却赶紧抱着仲骕去找太医了。

仲谦也不管地上的金鱼了,一路跑回去找安宁,跟她哭诉了这件事情。安宁听后也有些着急,正准备带着仲谦去给馨妃陪不是呢,可才走到一半,便听说馨妃把皇上请了过来,一边等着太医的诊治,一边声泪俱下地哭着呢。

这下可完了,馨妃说完,皇上必定先入为主,自己到时候再怎么说都没用了。

果然,那天晚上,旨意便下来了,幸而仲骕并无大碍,所以旨意中只斥责安宁教子不严,罚俸半年,仲谦罚抄书三百遍。

“明明是他们先骂人的,”仲谦脸上的尤带着泪水的痕迹,愤愤道,“父皇怎能如此清白不分。”

安宁垂下眼帘,罚俸半年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个大困难,她不像其她出身好的妃嫔,平日里娘家还可以贴一点,她这罚俸半年,可算是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了。用平日里积攒下的银子,也最多可撑两个月的用度,那么那剩下的三个月,该怎么办?

饶是如此,她还是摸了摸仲谦的头,对他柔声道:“谦儿不必难过,娘定然会有办法替你讨回公道的,只是这样的话,出了凉音阁,便别再说了,知道么?”

仲谦看着安宁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

那一夜,安宁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了多次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个月后,便是除夕了……

自那日以后,安宁竟天天往太后那里跑了,每日都施以淡妆,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其得素净,馨妃瞧见了,讥讽道:“不愧是宫女出身,连衣服也都这样寒酸。”而安宁听后,只是报以淡淡一笑。

她每日忙上忙下地侍奉太后,捏肩捶腿,端茶倒水,偏生她聪明,之前本就是做宫女的,所以这些讨好的动作在她做来,就如同在家中随意孝敬老人一般。太后是个与世无争的,长居秦兴宫,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正巧这时候安宁来了,给老人家解解乏逗逗乐,正对应上了太后的心思。

太后十分喜欢安宁的名字,说就喜欢女孩子这样安安静静,不烦不闹,也难怪安宁之前受宠。

安宁稍稍垂下头,一副羞赧的模样,道:“母后打趣臣妾,安宁只是想平日里皇上操劳于政事,臣妾也只好做些微末的事情,叫皇上觉得舒心。”

本来大宸宫规,除了皇上与皇后,其他人一律要恭称太后,如今安宁与太后相处了这些日子,一时竟这样喊出来,她才说完便察觉不好,赶紧跪下道:“臣妾逾矩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慈眉善目,把安宁扶起来,道:“哪会怪罪于你,哀家喜欢听你这样称呼。”

安宁恭顺地站起来,走到太后的身后,为她轻轻锤着背,脸上却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来。

第六十章:平反

安宁天天往太后那儿跑,但也总要歇上那么一两日,请太医来诊平安脉。那日,她便是从太医的口中知晓了许由是通敌卖国的事情,且听说此事似乎还牵连到了常明兮,她默然地听着,恍然出神的模样,其间大概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轻一挑。

“娘娘,好了。”太医轻声提醒。

安宁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收回手腕。

太医道:“昭容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臣给您开几道滋补的方子就行了。”

安宁的身子稍稍往前探,眉目间带着几分急切,“本宫……本宫当真是……”说到这里,她因为难过,吞了一口口水还缓解喉间的哽塞感,“当真一点有孕的希望都没有么?”

太医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垂着头道:“这……这方面臣倒真不拿手,娘娘还是去问问别的太医吧。”

安宁的目光飘忽,许久,才坐直回去,愣愣地看着某处,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匆匆退出凉音阁了。

次日,仲谦一早醒来便看见安宁坐在床沿边上,刚要起身行礼,却又被安宁按了回去:“你不必动,就这么躺着。”

仲谦不解,而后安宁与他说了一番话,待一切都叮嘱完之后,才往太后那儿去。

到了秦兴宫的门口,安宁先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随后一闭眼,很快流下了两行清泪,衬着她今日的素净妆扮,看得尤为叫人怜心大起。芹月看得诧异,道:“主子,怎么了,您怎么哭了?”

安宁对芹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拿起绢帕在眼下拭了拭,却不拭得十分干净,这才装作脚步匆匆的样子,走进了秦兴宫内。

“今日怎的来得有些晚了?”太后见她进来行礼,虽是这么说,但是语气中一点儿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带着些宠溺。

安宁故意别开脸去,像是在遮挡着面容,道:“是臣妾不好,臣妾今日贪睡了。”

太后才不是瞎子,这么一看自然是瞧出了些什么,不禁伸出双手扶过去,哄孩子一般的口气道:“好孩子,今日是怎么了,过几日就是除夕家宴了,这么漂亮的小脸哭成了泪人可不漂亮了。”

安宁仰面,看着太后,眼中的泪水忍不住般的一点点蓄上来,哽咽出声:“太后……”

这下太后是更受不住了,赶紧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抚着她的背道:“跟母后说,是谁欺负你了,太后去给你做主。”

安宁断断续续地说:“倒不是欺负……臣妾……臣妾是担心谦儿。”

“谦儿,谦儿怎么了?”

涉及到了自己的孙子,太后更是关心了。

“谦儿这一个月来,终日郁郁寡欢,一丝笑颜也见不着,不过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竟渐渐消瘦起来,也不愿意见旁人,今早连老师那儿也不愿去了。旁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正是精神最足长身体的时候,他却……臣妾瞧着实在心疼。”

太后听了愕然,道:“怎么会这样,莫不是生病了?”

安宁道:“臣妾本以为是自己不会带孩子,也自责了许久,但是就是这几日,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臣妾怕给皇上增添烦恼,不敢禀明皇上,只敢与母后您说一声。”

“你只管说。”

“谦儿……谦儿他这孩子,是受委屈了。”安宁说完,眼泪又涌出来不少。

太后又惊又疑:“谁敢叫皇家的孩子受委屈,不要命了么?”

安宁这才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太后说了一遍,她说得极有技巧,也并未说那“贱人”二字,只是说许是自己无意之中得罪了馨妃,馨妃竟教着自己的儿子以污秽之言来辱骂谦儿,两位皇子都是皇上的骨肉,教皇上的儿子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也是对皇室尊严的侮辱啊。

太后听了气极,先顾不得别人,赶紧叫安宁搀着,带她去凉音阁看心疼受苦的皇孙。仲谦一早得了安宁的嘱咐,一听太后驾到,立刻一副挣扎着要下床行礼的模样。太后自然是不让,看着自己的孙子神情倦怠地躺在床上,抱着她好一通心肝儿肉的哄慰。仲谦本就是真的受了委屈,又见皇祖母先掉了泪,自己也瘪了瘪嘴,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咱们不哭,”太后安慰道,拭去脸上的泪,对身边伺候的人道,“来人,去把馨妃和骕儿请来,哀家要看看这位馨妃,是如何教导咱们的皇子的。”

馨妃很快就被请到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起先总归是不惧的,太后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吃斋念佛的软心肠,就算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太后又能严苛到哪里去,自己到时候好一通软话下来,不也就成了么。

于是,往凉音阁的那一路,馨妃倒是抬头挺胸地牵着仲骕去的。

进了凉音阁,太后的神情已经看不出有异了,她也是这宫里多年摸爬滚打过来的赢家,如今自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馨妃盈盈冲她一拜,笑道:“臣妾一直想着向太后略尽孝道,若早知道太后到安妹妹这儿玩,臣妾肯定一早便过来侍奉了。”

安宁向馨妃行礼:“馨妃姐姐。”

馨妃早先便是因为一口伶牙俐齿引得仲仪注意的,这么些年来也习惯了,见谁都是两句俏皮话,太后也不例外。

太后跟着冷笑一声,道:“若是哀家不出这个秦兴宫,也许馨妃早将哀家忘了也未可知。”

馨妃一愣,听着太后语气不善,不由的心中漫起几许寒意来,此时却也只能讪讪的赔笑:“太后说笑了,怎么会呢。”

太后不再理她,转而看向仲骕,换成一副笑眯眯的脸,张开双臂道:“骕儿许久没有去哀家的秦兴宫玩了,想不想皇祖母?”

都说隔代亲,是不错的,虽平日见得不多,但皇子们都很喜欢这位慈眉善目的皇祖母,与她在一起也没有和父皇在一起的拘束的感觉。仲骕往太后的怀里一扑,道:“儿臣想皇祖母宫里的莲酥糖,嗯,也想皇祖母。”

童言无忌,太后笑起来:“原来皇祖母还不及莲酥糖啊。”

仲骕想了想,又道:“儿臣还是更想皇祖母些。”

太后被哄得通体舒畅,却也没有忘了今日叫他们来的主要目的,循循善诱道:“那骕儿,皇祖母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许说谎,但凡说了一句谎,以后都没有莲酥糖吃。”

仲骕不知太后要问些什么,但是显然更舍不得莲酥糖,眼珠子转了转后,童声软糯道:“好。”

“皇祖母问你,那天你和谦儿哥哥打架,你有没有骂他?”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仲骕呆了一下,扭捏着半天不愿回答,但过了会儿偷偷抬眼,对上太后的目光,只好垂着头,低声说:“有。”

太后听了,不动声色,继续柔声问:“那你骂他什么了?”

“我……我……”仲骕支支吾吾地道,“儿臣说了,皇祖母不要凶儿臣好么?”

太后抚摸着他的头:“皇祖母当然不会凶你。”

“儿臣说……说他是小贱人……”

话音刚落,太后的脸色就骤变,一道狠厉的目光霍然间瞪向馨妃,馨妃吓得膝盖一软,登时就浑身瘫软跌跪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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