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知道。
第七章：执手
周浩磊离开东杨后顾建安又变回那个孤僻的真身。拍摄间隙，耳机与厚厚的书本将他与旁人完全地隔绝起来。然而在
自己的世界，顾建安却失去了往昔的潇洒，只因那世界内多了一个叫做周浩磊的男人，他冰凉的掌心仿佛诗歌里某种
隐晦的意向，背后似蕴藏着一个巨大的迷宫，顾建安知道自己已站在迷宫的入口，可惜这个男人却不肯给他只言片语
的提示。
世界混沌一片，顾建安恨自己没有盘古的大斧。可是还好，他有夸父的雄心与精卫的壮志。
有天顾建安接到婷婷的电话，婷婷心直口快，顾建安甫一接起电话她便对他道恭喜，这样地没有过渡反倒让顾建安茫
然了。婷婷笑说，听说高畅导演对你青睐有加，直说你是人才。顾建安这才明白，问道，可是浩磊告诉你的？婷婷说
，浩磊最爱帮人，可是却从未将那些恩惠挂在嘴边。他曾教过我，帮人最忌讳把那些帮助日日提起，生怕受助者忘记
，长此以往，德也变成怨了。又说，我是听高畅导演身边工作人员说起的，他还说高畅导演下部片子预备邀你出演。
他直夸我眼光好，抓住你这支潜力股。顾建安笑了，问，你就不反驳。婷婷拖长了声音说，我哪里不反驳，可我反驳
了他又以为我只是害羞。
再见面时你要请我吃饭，顾建安说，我帮晓晨做了这么多掩护。先前是浩磊掩护，后来我出现了，反倒替他洗清。
婷婷在电话那端笑起来，她说，浩磊最低调，媒体自他哪里得不到消息，只能在张扬的你身上找新闻。
顾建安忽然问婷婷，浩磊到底爱帮人到什么程度？这直白的问题很容易就自婷婷口中套出话来，她讲了许多，譬如周
浩磊公司有位新人签约两年都没得戏拍，有次偶然自别人处得到周浩磊电话，带着些赌博的心态打电话给他，讲了自
己的难处，周浩磊在电话中并未给予任何允诺，这新人亦灰心了。可隔了半月，新人就接到片约，虽只是配角，但亦
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那部戏便是周浩磊替他争取到的。日后这新人成了名，总想报答周浩磊，周浩磊从来都是婉拒
，只说那是前辈应尽的义务。再譬如周浩磊行事低调，接受采访从来都只讲作品，不说私事。有些相熟的记者已经习
惯，但那些初入行的小记者却颇为难，周浩磊总是礼貌向他们解释清楚，并且说如若他们不能交差那么会亲自致电他
们的单位——他说到做到，从未食言。如是，媒体亦与他和平共处，互相尊重。
那么他帮我亦是出于本性了。顾建安说。他的语气不无失望，但是以婷婷的城府却是听不出的，她只是本能地说，我
觉得是本性，但更有很多别的感情。
别的感情？
是。我也说不清，但浩磊说过你是值得交往的，亦是真有才华。
可是他一直排斥我。
婷婷笑着说，你们真有趣，像男人追求女人。他说你好，亦对你好，但总好似避着你一样。你呢，则像个厚脸皮的痴
汉，苦苦跟随。
顾建安第一次在婷婷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倘若同她不熟，他一定会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建安，你生气了？婷婷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顾建安说，不，我觉得你的分析很到位。
婷婷大声笑了，然后说，建安，你真幽默。
日子在顾建安与周浩磊似《猫和老鼠》一样的相处模式下一天天地过去，仿佛一场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拉锯战。其实顾
建安并非不想有所行动，但无奈的是，他们自东杨一别后，再也没有见面机会，直到十月的一天。
那天顾建安轻车熟路地走到周浩磊家的门前，按下门铃，门很快被打开，他对开门的芳姨问候一句走进客厅。客厅里
，周浩磊正念故事书给兜兜，兜兜听得眼睛红红。顾建安的视线在周浩磊面孔上轻盈地滑过，然后走过去捏捏兜兜的
脸颊说，怎么了兜兜？
兜兜抽抽鼻子说，在听爸爸讲故事。
是什么故事？
快乐王子。
顾建安蹲在兜兜面前，吻他的脸颊说，其实这个故事并不忧伤，那只燕子一直同快乐王子在一起，最后他们升入天堂
。
真的？兜兜睁大眼睛问。
当然，我哪次骗过你？
那真好，兜兜说，然后呢？他们进入天堂之后又怎样呢？
像所有童话中一样，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不信你问爸爸。顾建安说着，直直望向周浩磊的眼睛。兜兜的大眼睛
亦满含期待。周浩磊颔首说，顾叔叔没有讲错，是这样的。兜兜终于恢复了他的快乐。顾建安递过一只纸袋。
是遥控器吗？顾建安你真棒。兜兜说。
周浩磊问，是什么遥控器。
兜兜自纸袋中拿出一个不小的遥控器说，是顾建安，哦不，顾叔叔送我的小飞机遥控器。上周芳姨带我玩的时候坏掉
了，我就打电话给顾叔叔让他修理。爸爸你知道吗，顾叔叔什么都会修。兜兜欢快地说着，然后跑进自己卧室。顾建
安在周浩磊身旁大喇喇地坐下。周浩磊问他，兜兜会打电话给你？他知道你的号码？
我让他记熟的。你不在家时，如果遇到事情我可以充数帮一下芳姨。
多谢。周浩磊淡淡地说。
顾建安侧一下脸看向周浩磊说，我喜欢兜兜，真想让他做我儿子。
周浩磊微笑说，你还是自己生个儿子吧。
这时兜兜已经带着遥控飞机回到客厅，他说，我想试一试。
周浩磊在兜兜面前蹲下说，乖，房间里不能玩飞机。兜兜稍有些沮丧，低了头摆弄着遥控器与飞机。周浩磊于是说，
吃过午饭我带你去公园放。兜兜抱住他脖子重重亲一下他的脸颊。
爸爸你真好。
不如我充当司机。顾建安说。
好！兜兜跳起来。
周浩磊揉着兜兜的头发说，兜兜乖，顾叔叔很忙，我们不麻烦他。
你很忙吗？兜兜望向顾建安，眼睛里盈着期待。这个完全不像叔叔但又比任何叔叔都厉害的顾叔叔几乎从未拒绝过他
，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然而顾建安却起身说，我想了想，似乎真有工作。他俯身捏一下兜兜的耳朵说，下次再陪你
吧。
兜兜撅起嘴巴。
顾建安狠狠心站直说，兜兜，跟我说再见。然后他对周浩磊礼貌道别。
那日晚上周浩磊哄兜兜睡后接到顾建安的电话，闪动的屏幕上那三个字令他的心跳亦闪动起来，按下通话键，顾建安
的声音自听筒内传来。
兜兜睡了？
嗯。周浩磊说。然后问，有何贵干？
浩磊，我喝了酒，你可有空来接我？
阿允不在？
我早说过的，要学你做好雇主。顾建安说。
周浩磊说，小顾，别闹，好吗？
顾建安赌气地把地址告诉他，然后说，我等一个小时，若你不来，我就自己驾车。
请你不要把自己与他人的生命视为游戏。
顾建安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语气说，周前辈，我这次真就仗着年龄对你撒一次娇。我说只等一小时，绝不食言。
通话结束。
KTV包房内，顾建安握着酒杯，小口酌着葡萄酒。酸甜苦辣种种味道在舌尖重叠，扑朔迷离不可分辨。往日他是对那
些味道极敏感的，今天味觉这样迟钝，是因了忐忑吗？顾建安想着，又喝一口酒，然后第一万次地看了手表。
手腕还未放下，包房门便被推开，暧昧不清的灯光内，周浩磊的白皙面孔格外显眼。顾建安低声地笑了，他说，我知
道你绝不会不来。
周浩磊低头看着他说，小顾，你几时学得这样任性？
顾建安仰头，略尖的下巴绷得很紧，他说，任性的是你。永远独自承担一切，对外则是一如既往地微笑。你这样固执
地委屈自己，难道不是任性的至高境界吗？他的视线那么地灼热，在这样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地传至周浩磊的眼中。
周浩磊侧一下脸，避开他的视线说，我来不是同你舌战。
我也不是。顾建安放下酒杯走到点歌的那方荧屏前站定说，我想唱首歌给你，好吗？周浩磊没有说话，顾建安回头说
，我找过好几家KTV才找到一家有这首歌。周浩磊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坐下。顾建安点罢歌扯着话筒与他相对而
坐。
唱完就走。周浩磊说。
顾建安只是笑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屏幕。
前奏响起，那温柔的吉他声令周浩磊的心些微有些松弛，刚才那阵不能呼吸的感觉持续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但是这松
弛很快复被窒息感替代，因了顾建安开始唱那首歌。
给你生命的那一年，我的梦里下着雪
梦里梦外的岁月，朝朝暮暮，阴晴和圆缺
为你祝福的这一天，为你祝福年年
心里心外的世界，永远年轻，年轻不老的容颜
很多人走来，很多人离开，很多人说爱又改变
很多人走近，很多人走远，很多人远隔天涯却永永远远
任时光流转，花开又花谢，让我守在你的身边
我会守在你的身边
一曲歌罢，顾建安略沙哑的声音却仍在周浩磊耳中盘旋。那一刻他仿佛身处真空，与整个世界是隔绝的。然后有一双
手，穿过那层隔绝，握住了他的手。
顾建安坐到周浩磊身畔握着他的手说，让我守在你身边，好吗？
周浩磊轻轻摇头，抽开自己的手。
你答应过我不说的。你说你从不食言。
我并没有给自己的承诺加上时限，所以我并未食言。
周浩磊叹气说，小顾，你有大好的前途。
你同我的前途并不矛盾。而且你一直在帮我，不是吗？顾建安说着，把视线对牢周浩磊的眼睛深处，又说，不要说你
只把我当做后辈提携，那样的谎话让人听了忍不住发笑。
小顾，你是演员，亦是公众人物，有些新闻是致命的打击。而且，你还有母亲。周浩磊以他惯常的语速说着，但声音
已经开始颤抖。
顾建安笑了，他说，你替我考量的这样详细，再好的演技也掩饰不了你已为我动心的事实。
周浩磊起身，两道漂亮的眉毛蹙在一起，他低头对顾建安说，小顾，请你珍重自己。
顾建安依旧望着他的眼睛。
良久，顾建安说，那谁珍重你呢？
周浩磊别过脸去。
顾建安说，我想珍重你，可以吗。
周浩磊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说话。
顾建安继续说着，浩磊，你像是快乐王子，把美好都给予别人，而痛苦则留给自己。你是孤独的对吗？你的眼睛深处
，那些忧伤是藏不住的。让我做那只燕子，让我守着你。好吗？
小顾，王子跟燕子一起死掉了。
不，他们去了天堂，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上午你刚给兜兜讲过。
现实中哪有天堂，那不过是在哄孩子。
照你这样说，现实中亦没有会说话的雕像及燕子。顾建安说。然后他起身，双手扶住周浩磊的肩膀说，浩磊，你词穷
了，别再抗拒我，亦别再同我进行口舌之争好吗？你是爱着我的，如我爱你一样。我知道爱上男人这样的事实令你不
安，我同样不安过，亦明白会为此付出代价。所以我并不是冲动的，更不是只图一时之快。我认真地想过，同你相爱
，我们从中得到的一定会比失去的要多。而且我想，我是能够让你和兜兜幸福的。浩磊，我要郑重地向你表白。我爱
你。顾建安爱周浩磊。
终于，周浩磊抬起头，看向顾建安。周浩磊清楚，顾建安是个俊朗的男人，但他的魅力并不全然是因了那外表，更多
的则是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锐气，那是一种向上的力量。今晚他喝了酒，酒气混着他惯用的肥皂的味道让他显得有些慵
懒，但那种向上的力量却是他慵懒中的芯子，那么地坚定。倘若没有那芯子，他便只是个漂亮的男人，有着天赐的才
华，可有了那芯子，他才是顾建安，具备拥有全世界的胸怀。
周浩磊注视着顾建安，让他占据了自己的全部思维。与他相识不过只是数月，且聚多散少，可是为什么他就像春雨一
样，润物细无声地走进了自己的心里？他们有惊人的默契，无需多言，无需多看，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抑或只言
片语，便对彼此的心境了然于胸。这样地被人了解，是否生命的初次？而彼此间的那份爱，又是自何时开始？是第一
次相见？还是第一次拥抱？或者，就像汤显祖说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情，原是最无迹可寻的。
耳畔有某种断裂的声音，强烈地刺激着周浩磊的耳膜。然后他说，小顾，我也要郑重地告诉你，我接受你。
顾建安笑了，轻声对周浩磊说，我可以抱你吗？
可以。周浩磊说。
顾建安伸出手臂，环住周浩磊的身体。周浩磊亦伸出手，拥抱顾建安。
你知道我每次同你见面，要多用力才能止住想要抱你的想法吗？顾建安附在周浩磊耳上说。那灼热的气息令周浩磊微
微抖了一下。顾建安又说，浩磊，为什么之前一直在躲我？周浩磊松开顾建安的身体，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说，我怕误
你前程。顾建安问，现在不怕了？
现在依然怕。但是我的意志力再也不能支撑下去。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然而一切都被你打破。
是什么让你认为自己失掉了爱的能力？
周浩磊推开他说，小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么，你送我回家。
顾建安的公寓只得两房一厅，装潢简洁得好似写字间，周浩磊说，为什么住的这样高？顾建安拉住他的手带他到窗边
，推开窗户说，我喜欢吹风，喜欢自然光线，亦喜欢自这里低头，俯视这个城市。
你是个怪人。周浩磊说。
顾建安自背后环住周浩磊的身体，低头对住他的耳朵说，你爱这个怪人吗？周浩磊看着窗上映出的两个人的影子说，
爱。
周前辈，我可以吻你吗？顾建安抬起头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倒影说。
倒影中，稍矮的那个人，有着世界上最美的一双眼睛，顾建安忍不住说，你的眼睛真美，真想沉浸其中，永不出来。
周浩磊转过身，略略仰头，吮住顾建安的嘴唇。他吻得很深，但却极之生疏。顾建安忽然笑起来，周浩磊带些愠怒推
开他的身体。
顾建安靠上去说，你别气，我是笑你完全不会接吻。你弄痛我了。
那么，绯闻缠身的顾先生，你一定很懂接吻。
你吃醋了？顾建安挑眉问。
周浩磊依旧怒目而视。顾建安涎皮地抱住他说，前辈，还是让后辈来教你该如何接吻吧。说着，他吻住周浩磊柔软的
嘴唇。吻一个男人，这对顾建安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体验，可是周浩磊的嘴唇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这一定是三生石上才修得到的缘，顾建安想着，吻得愈深，他用自己全部的温柔感受着周浩磊的体温和
舌尖上的甘甜。他们的舌缠绵地厮守着，顾建安觉得自己小腹内有一簇火焰茁壮地燃烧了，那簇火焰驱使着他更用力
地抱紧周浩磊，周浩磊亦紧紧抱住顾建安的腰。顾建安感受到怀中那具美好的身体的微微颤抖，于是他的左手不受控
制地自周浩磊的外套下摆伸进去，指尖有柔软的触感，那是棉质的衬衫，再向里……是他的肌肤，温热的，光滑的。
顾建安的手指亦开始颤抖起来，但是他不想离开，于是那只手，向衣服的更深处滑去。
当手附上周浩磊的胸膛，顾建安碰触到一个微妙的小突起，硬却充满弹性。同女人的丰盈相比，周浩磊平坦的胸膛无
疑是不同的，然而顾建安却没有任何不适感，他的掌心停留在那里，仿佛能触到周浩磊的心跳，那心跳，同自己的心
跳有着一致的频率。当心跳愈来愈快，顾建安掌心触到的那个小突起亦让他愈来愈痒，终于他忍不住，以手指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