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些微不同是，副驾驶座多了顾建安。
红灯，芳姨熟练地切换车道，车子巧妙地避开红灯，向右行驶。她对顾建安解释说，走右面的路虽远些，但少几盏红
灯。顾建安笑说，芳姨你的驾驶技术绝不在我之下。芳姨说，你们工作繁忙，并没有时间练习，而且这路原是我走熟
的。建安说，芳姨谦虚了。
芳姨笑一下，然后突然破天荒地对他说起私人话题。她说，顾先生，周先生的生活是极简单的，他朋友虽多，但能在
他家耽足一日的只柳小姐自己。顾建安颇惊诧，但他却并不想让她终止这个话题——真奇怪，他从来都不是热衷旁人
的事情的——于是补充一句，柳小姐不仅耽足一日，还常留宿。
是。芳姨说，柳小姐同周先生之间的友情十分珍贵。
顾建安听出芳姨似言外有意，于是他对芳姨说，然后呢？
芳姨笑了，她说，顾先生果然聪明。我只是周先生的雇员，有些话原不该说的，但终于没有忍住。我想说如果顾先生
只想找个消闲的去处，那么周先生家并不是最合适的地点。
顾建安亦是笑了，他说，芳姨过奖了。我这人最笨，你满口先生小姐，我全部听乱。天地可鉴，他确没有撒谎，芳姨
话中的深意他终于还是没有猜透，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是想要接近周浩磊的。
芳姨睇顾建安一眼，没有说话。
兜兜就读的幼儿园在萸城颇富盛名，入园费理所当然所赀不菲。现在是放学时间，门口好似名车展览，芳姨驾驶的中
档日本车竟显得寒伧起来，顾建安不由自主地有些担心兜兜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否学到成人世界的浮华。然而他很快想
到兜兜无邪的笑颜，那样地干净，仿佛自周浩磊脸上复刻下来，实在是浮华的绝缘体。这时芳姨说，这里的规矩是到
教师那里亲自把孩子接来，以防孩子在门口发生意外，小孩是不能自己走出大门的。我去接兜兜，顾先生是名人，最
好不要贸然出面。
顾建安移至后排安全座椅旁坐定，他想让兜兜一上车，就可以看到自己。果然，兜兜看到车子里的顾建安，十分欢喜
。
你怎么会在车里？兜兜问。
给你惊喜。开心吗？顾建安一面为兜兜系好安全带一面说。
还好吧。
你不想我？
一点啦。
为什么是一点呢？
因为我们不久前才刚见面。兜兜说。
可是我很想兜兜呢。顾建安说。
顾建安你好娘！兜兜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芳姨在驾驶座轻声说，兜兜，注意礼貌。
兜兜吐吐舌头，对着芳姨的背影说，芳姨我错了。说罢他转头看向顾建安，唤他“顾叔叔”，又说，我一直觉得你面
熟，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你是谁。
我是谁？
你是杨过吧？兜兜得意地说。
顾建安做出崇拜之至的表情说，竟然被你看穿。
兜兜豪爽地说，好多年前我就看过杨过的电视剧。
这下，连正驾驶的芳姨都笑了。
兜兜睁大了眼睛，看着顾建安说，你真会功夫？
一点点。
兜兜的瞳孔亮起来，他说，那你可以教我吗？
顾建安眨眨眼说，如果我说不教会怎样？
那我就不跟你学。兜兜撅着嘴说。又说，我跟干爹学，干爹可比你厉害。我们班的小朋友还有老师全部崇拜我干爹！
你干爹是谁？顾建安凑上去问。
是他敏感吗？怎么好似能感觉到芳姨的目光？顾建安微微有些不适，下意识揉揉自己的头发。
兜兜侧脸严肃对他说，爸爸不让我跟别人乱讲干爹是谁。
可我是你朋友。
兜兜低了头，不再说话。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爸爸说，乱要别人礼物是不对的，兜兜说。然而他依旧没有抬头。
顾建安笑了，轻拍兜兜的头顶说，我是你朋友，送礼物是理所应当。你爸爸说的没有错，你要听话。
兜兜抬头说，顾建安，你人还不错。刚说完又吐一下舌头说，不对，是顾叔叔。你人还不错。
那，你亲我一下。顾建安说着，把脸凑过去。
第四章：情起
接兜兜放学那日后隔几天，顾建安在片场忽然接到周浩磊电话。那来电显示的名字令他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在片场？周浩磊问。
你可是有事找我？但说无妨。
周浩磊叹口气说，上次你送兜兜的那盒拼图，他拼足三个晚上依旧没有头绪，然后他央我打电话给你，请你帮他一起
拼。他说你告诉他自己不消一小时便能完成那一千块拼图的浩大工程。
顾建安的笑声引得身旁的人对他纷纷侧目，然而他本人却视若无睹，依旧笑着。
周浩磊忍不住说，你笑够没有。
顾建安笑着说，今天怕是没有时间，明晚我去府上可好？
那么就恭候大驾了。周浩磊说。
结束通话，顾建安的笑意依旧没有退却。他忍不住想，多么古怪，这事情怎会让人由衷想笑，好似在心底最深处盛开
一朵大大的花。
愈是这样想，顾建安愈是觉得按捺不住那泉涌般的笑意。
次日晚，将要九点钟顾建安才抵达周浩磊家，彼时周浩磊正哄兜兜入睡。兜兜看到卧室门口的顾建安激动得跳起来，
顾建安微笑。很容易便可以看出，他是疲惫的。
兜兜对不起，我工作得太晚，迟到了。顾建安蹲在兜兜面前说。
兜兜却没有怪他，反雀跃地问，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那要问你爸爸。顾建安说着仰头看向周浩磊。
周浩磊低声问顾建安，可是很累？
顾建安无语，只浅浅笑着。
周浩磊不由得感动，他对兜兜说，不可以耽到太晚，顾叔叔累了。你们拼到十点钟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睡觉。
兜兜有些气馁，顾建安揉着他的头发说，十点钟之前我们一定能够完成。
真的？
当然。我是杨过。顾建安挑眉说。眼角的余光悄然睨周浩磊，周浩磊隐约地避开他的视线。
杨过最棒！兜兜掀起被子自床上跳下。
顾建安与兜兜在书房拼拼图，周浩磊沏一杯茶送过去。
要加入吗？顾建安问。
周浩磊笑道，如我这样外行，只会给你增添麻烦吧。灯光下，看着他的笑容，顾建安再一次心猿意马起来。他下意识
喝一口茶，然后毫无悬念地被烫到了。周浩磊连忙倒一杯冰水给他。
有没有烫破？他问。
很痛。顾建安说。一副楚楚可怜相。
周浩磊说，你张开嘴巴我看一下。说着，他的面孔靠过来。顾建安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如同最急促的鼓点。
我给你药。周浩磊说。
不必，顾建安忽然拉住他的手。
周浩磊明显地怔一下，顾建安亦带些尴尬地松了手。
拼完拼图再说。他说。
兜兜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开了口，他说，你不要害怕吃药。
他们一齐笑起来。
顾建安握拳说，兜兜，我们要开始战斗。
兜兜学着他的样子说，对，战斗！
周浩磊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幅景象似曾相识。他有种轻微的窒息感，不由自主地起身离开
书房。
仿佛看不到那个男人，才能感觉到安全。可是这时，为何又会有莫名的失落？
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浩磊，拜托帮我准备些宵夜，我饿了。
兜兜跟着叫道，我也饿了！
周浩磊合上房门。
兜兜举着一片拼图问顾建安，这块是放在刚才那块的右边吗？
顾建安没有回答，却问，你能告诉我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你干爹是谁？
兜兜皱了眉不再说话。
顾建安笑说，我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别人。此外我嘴巴最严，绝不会同别人说起，不信我可以同你拉钩。
兜兜眉毛略略舒展，然后说，你真不会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有做到？顾建安反问。
兜兜低头思考。顾建安自他手中拿了拼图说，你猜的没错，确是放在那里。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干爹是谁？兜兜问。
顾建安放好那块拼图正色说，我只想知道谁能比杨过还要厉害。
兜兜笑了，说，那你不要对外讲。
拉钩。顾建安伸出小指拉住兜兜的小手指。兜兜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说，告诉你，我干爹是柳晓晨哦。厉害吧？他颇得
意地扬一下头。
顾建安没来由地一阵轻松，他取一块拼图说，你果然没有吹牛。
拼图在十点钟之前完工，周浩磊正在厨房为顾建安准备宵夜，兜兜冲进来扯住他的衣襟说，爸爸我们完成了！周浩磊
下意识地侧一下身子，对兜兜说，小心刀。说罢把菜刀放好，然后略一抬头，就看到顾建安懒懒靠住厨房的门框站着
。
要为我煮面吗？这样多佐料，可是泺城著名的打卤面？
我只会这一种料理，周浩磊说。
顾建安走过去扶着周浩磊自椅子上站起来说，早知你亲自下厨，我就不说吃宵夜。
芳姨工作一天也很辛苦，她每日九点半准时就寝。
你真是好雇主。
却不是好朋友。
不是吗？顾建安挑眉问道，然后刻意地向案板上切好的青菜看去。他说，你显然不想让我挨饿。
室内的气氛颇有几分尴尬，所幸兜兜在这时开了口，他说，爸爸，你们不要净说话，去看我们的拼图。
顾建安笑一下，忽然抱起周浩磊对兜兜说，我们绑架你爸爸去看拼图好不好？
你做什么！周浩磊在顾建安怀中挣扎。
要你这瘸子走到书房不知要耗到几时，还是我做你坐骑吧。顾建安说着把周浩磊抱至书房。
书桌上，一副浩大的拼图已经组合完成，放在大相框内。图案是一架威风凛凛的飞机，振翅欲飞的样子。
爸爸，好看吗？兜兜睁大了眼睛问。
好看。兜兜真聪明。周浩磊说。看着兜兜欢欣的样子，他觉得被顾建安抱住亦是值得的。可是——
为什么你还抱着我？周浩磊问。
你可以站住吗？
那里有椅子。周浩磊说。
顾建安把周浩磊在椅子上安置妥当，周浩磊涨红的脸颊又让他想到那句古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真美。
兜兜说，顾建安，你不要欺负我爸爸。
顾建安蹲在他面前说，我帮他走路而已。不信，你问爸爸。说罢，他笑着转头看向周浩磊。周浩磊叹口气对兜兜说，
他没有欺负爸爸。还有，要叫顾叔叔。兜兜点点头，然后对顾建安说，对不起顾叔叔，我错怪你。
作为安慰，我希望你亲我一下。顾建安说。
兜兜吻一下顾建安的脸颊，然后对周浩磊说，爸爸，其实聪明的是顾叔叔。
哪有，兜兜也拼了很多块。顾建安说。
兜兜看着顾建安说，可还是你拼的多些。说着他又仰头看向周浩磊说，爸爸，等兜兜长大了一定也会很厉害地拼拼图
，比顾叔叔还要厉害。
有志气。顾建安说着，重重吻一下。
顾建安你口水好臭。兜兜擦着脸颊笑着说。顾建安抱起他向上抛，又稳稳接住，逗得兜兜咯咯笑。
好了兜兜，快去睡觉，不然明天去幼儿园会迟到。周浩磊说。
可是兜兜想吃宵夜。
晚上吃宵夜会肚子胀，睡觉不舒服。
那他为什么可以吃？兜兜指着顾建安问。
我是大人。顾建安搂住兜兜说，等你可以在一小时之内拼完一千块拼图的时候就可以吃宵夜。
是吗？兜兜的眼睛亮起来。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
兜兜点一点头。
我抱你去睡觉。顾建安说。
嗯。
让兜兜在小床上躺好，顾建安问，可需要我讲故事？
兜兜摇头说，我自己睡觉。又说，你快帮爸爸离开书房吧。
真乖。顾建安吻着兜兜的脸颊说。然后他起身走至门口，手指放上顶灯开关。
我要关灯了。顾建安说。
兜兜忽然说，顾建安，你真好。
顾建安回头对兜兜笑，然后说，晚安。
晚安。
来到书房，周浩磊的怒气终于全部显露。
小顾，你过分了。
我甘心做你坐骑，你竟还生气。顾建安笑道。然后弯腰抱起周浩磊，又把他放在餐厅的椅子上。
替我拿拐杖。周浩磊说。
陪我吃完宵夜就给你。
你把我放在这里怎么做饭？
我自己做。
你会吗？
顾建安弯腰与他的眼睛平视说，你忘记了？我讲过的，照顾人绝不会有人比我更懂，所以我怎能不会照顾自己。
不久，他端两碗面走回餐厅，满室皆是饭香，十分诱人。
食物的气味是可以让人快乐的吗？周浩磊忽然觉得刚才的愤怒少掉许多。
顾建安放一碗在周浩磊面前说，我做了你的份。
我不吃。
你实在太瘦。顾建安说。
周浩磊忽然想起刚才被他抱住，他身体上依旧是肥皂与香烟混合的味道，那味道令周浩磊不由得有些脸红，精神亦有
几分恍惚。待他稍恢复，便看到顾建安正眯着眼睛看向自己，那眼神令他有些无端的胆怯。
又是那种掠夺的气息。
但是很快，那气息消失，顾建安笑着问道，你真不吃？
周浩磊点一点头。
那么今天，我吃双份。顾建安说罢，埋头吃面。
周浩磊忽然问，刚才烫伤的地方不疼了？
我是铁人。顾建安笑说。
周浩磊又问，晚上没有吃饭？
顾建安一面吃一面说，你知道的，拍戏时间最机动，且常有突发状况。
你大可以提前告知我。
顾建安停了动作看着周浩磊的眼睛说，我从不食言。
周浩磊有些鼻酸，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却又忍不住以眼角的余光望向顾建安。顾建安的吃相是最令厨师欣慰又不
致丢失体面的那种，两碗面很快被吃尽，他动作利落地收拾好碗筷。
放在水槽，明天让芳姨清洗就好。
举手之劳而已。顾建安笑说。他很快把碗筷洗净，然后自厨房内带出周浩磊的拐杖。
要我帮忙还是自己走？顾建安问。
周浩磊接过拐杖说，我自己走。
顾建安在他面前蹲下说，我背你。
不必。周浩磊固执地向客厅走去。顾建安缓步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周浩磊对顾建安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你，这样忙依旧抽出时间陪兜兜。
我真心喜欢他。顾建安说。
谢谢。周浩磊说。
能抽烟吗？顾建安问。
可以，但请稍开一下窗。
顾建安把窗口打开一条缝，坐回沙发点燃香烟，重重抽一口。
烟瘾很大？周浩磊问。
顾建安身体稍向下滑一些，在沙发上摆了个极随意的姿势，然后问周浩磊，介意吗？
周浩磊摇一下头说，按你最舒服的姿势坐就好。
顾建安又抽一口烟说，我自十七岁开始抽烟，现在的程度是每日一包。
抽烟伤身，最好还是戒掉。周浩磊说。
顾建安笑一笑，没有说话。
周浩磊又说，另外，希望你不要在兜兜面前抽烟，二手烟对儿童成长不利。而且，他似乎很崇拜你，我怕他模仿。
所以你自己不抽烟，并且觉得抽烟不好？
是。
那好，我尽量戒烟。顾建安说。
周浩磊觉得这场谈话似朝向一个奇怪的趋势发展，于是他说，那倒不必。只要不在兜兜面前抽就好。
可是你觉得不好的事我就不想去做。顾建安说。
周浩磊没有说话，顾建安兀自说着，圈内人尽皆知顾建安最难相处，可我对你却有种别样的亲切，一见到你，我就忍
不住想要倾诉。浩磊，我真心想同你做朋友。
周浩磊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抽紧了，他稍稳定一下情绪尽量保持着平静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圈中一直有着不错的人
缘吗？
顾建安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于是静静聆听。他的声音与语速，自己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