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寒忽然听见有女人喊自己,一分神,结果长剑倒是被已经玩的高兴的流景给稳稳接在了手里。趁着于沐清寒擦肩而过的瞬间,流景低声的说:“清寒,朕好久没有和你比试了,不许扫兴,不然灭了你九族!”
沐清寒还在呆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底下又是一声女人的叫喊,喊的还是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流景的第一次进攻也已经随着身型攻了过来。
沐清寒武将的本能让他还算利落的侧身闪过一剑,稳稳接住被人扔上来的宝剑,可他没敢将剑出鞘,伤了皇帝是不是死罪他不在乎,可这皇帝是流景他就不能不在乎。
婉儿本来只是试试的,但抬着头看两人一个攻一个守就知道这事儿有门,虽然婉儿也不知道流景为什么和沐清寒就互相追打起来,但闹事儿她是行家,看热闹那就是她的乐趣啊。周围已经有人开始说要去给沐将军帮忙了,婉儿念头一转伸手就拦了:“不对不对,那个穿披风的好像是皇兄!”
“皇上?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和沐将军打起来了?难道沐清寒要弑君造反?护驾护驾!!!”禁卫军的头头儿嘟嘟囔囔的不敢置信,但一听是皇上,最后两个护驾喊得倒是格外的响亮。
沐清寒只守不攻,连宝剑都未出鞘,流景打得本来就不舒畅,听到下边的人要上来,赶紧大喝一声:“朕和爱卿切磋武艺,都给朕闭嘴!”喊完又冲着沐清寒命令:“拔剑,要不灭你九族!”
沐清寒这会儿如果不是还要应对流景疾攻过来的剑锋,真的就想扶额哀叹了,这皇上喝多了怎么就只会说一句?心里这么想着却仍是不肯拔剑,只左躲右闪的和流景周旋。
婉儿忍不住已经开始在下边拍手叫好了,粽子捧着皇帝的裘衣顺着声音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
妍喜宫的屋顶,天子和将军打得不亦乐乎,而下边则是一群禁卫军在公主的带领下自动分成两派呐喊助威。
看着屋顶上边意气风发的流景,粽子再次老泪纵横,姑奶奶啊,这下子是真的完蛋了……
第五十四章:皇命
沐清寒的剑始终不肯出鞘,流景心里就开始犯着嘀咕,好你个沐清寒,皇命不可违你不懂是吧?
“沐清寒,你这是看不起朕!信不信我灭了你九族!”随着话音的起落,流景一口真气提了,剑尖直攻沐清寒的胸口,那架势早已经不是切磋的级别了。沐清寒眼尖看出了端倪,哪里还敢敷衍了事,可他也不敢真的拔剑出来,流景这会儿是醉了,外一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人给伤着了,最后疼的不还是自己?哪怕是他把自己给废了,这剑也绝对不能出鞘的。
可是,以流景目前的攻势,沐清寒躲得也的确辛苦,想了想没有办法,沐清寒趁着刚刚躲过流景横刺过来的一剑,一个利落的空翻就打房檐上边落到地上。
底下看热闹的众人看着沐大将军狼狈的样子,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御前拔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如今皇帝都开了金口说是切磋,这沐清寒到底还在执拗些什么?
沐清寒落到地面上,抬眼就看到了婉儿,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一个办法。
“婉儿,来。”沐清寒余光里边已经看见流景追着自己下来了,哪里还敢怠慢,一边冲婉儿说一边往旁里闪。
婉儿一愣,随即也就明白了沐清寒的意思,自己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沐清寒这是不想和流景打,却又阻止不了,打算要拿自己当挡箭牌。
想到这,婉儿忍不住来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半点儿的情绪,低眉顺目的就往沐清寒跟前凑。
流景本来因为沐清寒只守不攻心中就很烦躁,没想着这人到最后干脆连守都不守,直接跑了,心里一股子愤然夹着怒火噌的窜起老高,倒提着剑跟着沐清寒就打房檐上边下来。脚尖碰到地面借着缓冲的劲儿又直直奔着沐清寒就过去了,反手握住的剑刚要提起刺过去,斜里一个较小的身影正往自己的剑底下慢慢走着,那步子轻的和猫似的,却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落地缓冲的劲道其实不小,流景为了能收住刺出这一剑的力道险些乱了真气,等那剑锋贴着婉儿的裙摆划过去,掉落到地上的时候,沐清寒和婉儿同时变了脸色。
沐清寒是因为流景已经开始虚晃的身子,婉儿则是因为刚刚流景那收住剑锋的力道。
流景的内力竟然会这样高深,这个认知让婉儿心中一惊。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却又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明明得到的消息,流景的武功完全就只能算是平庸,连中等都谈不上。可刚刚那剑气,若是真的刺过来,恐怕就算站在这里的人是傅天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婉儿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因为半瞌着眼睛,所以没有人看到那其中瞬间闪过的精光。
“流景!”沐清寒看着流景松了手中的剑之后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身子也是虚虚晃晃的,一开始只以为流景是担心差点伤了婉儿后怕,可等流景开始浑身颤抖沐清寒才觉得不好,而等他拔腿过去的时候,流景的身子已经开始瘫软了,还好沐清寒反应的快,总算是没让流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来个五体投地。
“皇上!”要说这时候还得是粽子反应快,一边喊着一边也奔过去,嘴里念念叨叨的让沐清寒赶紧把流景带回寝宫里边,还不忘回身让人去找太医过来。
婉儿缓过心神不声不响的跟在粽子后边,这事蹊跷大了,不管怎么样也要先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太医更快赶到清平宫的人是景太后,来的路上已经有人把之前的事没头没尾禀报了一遍。景太后沉着脸大步跨进清平宫,看见床前端着水盆的婉儿和床头拿着帕子给流景擦脸的沐清寒。
“参见太后。”粽子眼尖的先看见了景太后,想着应该是太后吩咐的不许通报,就也只是跪了问安,多一句话都没多说。
“参见太后。”沐清寒听了声音也赶紧回身一拜。最后才是婉儿红着一双眼睛往景太后这边看过来:“母后……”语调颤抖着,叫完人,眼泪儿就和金豆豆似的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砸进手捧着的水盆里,听着就让人揪心。
“都起来吧,婉儿啊,别哭了,你皇兄没事儿,看这眼睛红的,明个儿还怎么大婚啊。”景太后当然是最疼自己的儿子,可这相处了不过三四个月的小姑娘也着实让她喜欢。
走到床边坐下,打沐清寒手里把帕子接过来,再招呼婉儿放下水盆坐到自己旁边,景太后才抬了眼睛去看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身的粽子。
“不是千叮万嘱过不许皇帝喝那么多酒吗?今个儿这是怎么了,粽子,你最好给哀家好好说说清楚。”景太后平日里在流景和婉儿面前真的是慈母般的模样,但这会儿,完完全全就是母仪天下的气势了。
粽子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抖的和筛糠似的,就是不敢抬头回一句话。
景太后也不催,就拿眼刀子剜粽子的血肉,那一身的寒气儿把沐清寒和婉儿都冷得一僵,地上的粽子则是差点就尿了裤子。
沐清寒和婉儿的大婚终究是没办成。当朝天子昏迷不醒,公主此时出格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粽子最后倒也没被景太后给抹了脖子,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什么也步了流景的后尘,身子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
太医们赶到清平宫的时候连诊脉都省了,直接端着醒酒茶、戒酒药和调息顺气的参汤,景太后亲自喂的,虽然大半都贡献给了垫着流景下巴的帕子,可好歹也是灌进去了一点儿,剩下的就是等流景自个儿醒酒了。
沐清寒和婉儿这会儿心里都和揣了百八十只兔子似的闹腾个不停,可谁也没敢多问,沐清寒想着等那不争气的粽子清醒了自己再去问个清楚,婉儿却是来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天亮的时候,景太后又给流景压了压了被角,回过身看着背后的两人:“婉儿啊,你皇兄估计没个三五天是醒不了的,恐怕你们俩的大婚要另择吉日了。清寒你也是的,怎么不知道拦着他点儿,皇帝的酒量不好这你是知道的。天儿也亮了,你们俩跪安吧。”
“母后,婉儿想守着皇兄,倒是母后您,折腾了一夜了,您先去休息,这里有婉儿就可以了。”沐清寒低着头不说话,倒是婉儿上前了一步,挨着景太后半是央求半是撒娇的说。
景太后喜欢婉儿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丫头虽是出身民间,但举止大方得体,更是多了一颗宫里女人没有的软糯心肠,太后喜欢婉儿,大半的原因也是珍惜这早就被其他人给丢了、弃了的东西。耳朵里边听着婉儿低低的哀求便也软了心肠,伸手拉了婉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点点头,起身摆驾回了德惠宫休息,到底是年岁大了,身子骨比不了从前,这半宿折腾下来,的确是有那么点儿乏了。
要说这粽子也是个神奇的人物,太后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就自个儿打地上爬起来,滴溜着眼珠子看着沐清寒,哀怨的就和沐清寒刨了他家祖坟似的。
“沐将军也回去歇着吧,这天儿都亮了,你要多注意身子。”婉儿暗里憋着笑扫了粽子一眼,再抬头看沐清寒的时候,眼里可就只剩下一股子能化出水儿来的柔。
沐清寒被婉儿这一眼看的有点莫名的发瘆,竟有点想逃的冲动,可再看看还躺在床上的流景,硬是压住了心里的那股子颤悠儿,摇了摇头:“我不打紧,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身体怕是吃不消,回去歇了吧。”
婉儿不语,只是勾了嘴角也摇了摇头,就又转回身去看流景:“皇兄这也不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昏倒了,婉儿曾听母后无意中提过一次,皇兄的酒量不好,喝多了总是要让宫里的人都跟着急上一急的,当时婉儿只当是笑语,并未深问,如今算是知道,皇兄真的是不能喝酒的。”
沐清寒静静的听着,脑袋里边转着,这些年,大多的时间他都是南征北讨,在宫里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流景酒量不好他是知道,但也一直都是耳闻,毕竟,每年不管是多大的喜事,宴席上边,流景都是浅尝辄止,他是皇帝,没人敢对他说过不字。可两人对饮之时,流景倒是苦笑着提过一次,自己的酒量不行,喝多了是要误事的。那时候,沐清寒也的确没多想,这些年里边也确实没看过流景醉成过这般模样。
“粽子,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沐清寒想起粽子之前的种种举动,横了眼睛扫过去。粽子这时候还瘫坐在地上,听见声音撇了嘴巴就又要哭出来,可眼睛看到也盯着自己的公主,要出来的眼泪儿生生的让他给憋了回去,好悬着没内伤:“将军啊,小的求求您了,您就别问了,问了小的也不能说的。您要是实在想知道,就等着皇上醒了,您直接问皇上吧。这是皇命,小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的。”说完低了脑袋,表情扭曲的比哭还瘆人。
沐清寒听粽子这么说,心里一咯噔,皇命?这么说来流景自己是知道的,那以前说自己酒量不好便也不是敷衍之词。既然如此,怎么还把自己给灌成这般了?
脑子里边想起粽子带自己进宫时说的那句话。
傅天!
又是傅天!
流景啊流景,你这都是何苦?
“粽子,你随我出来下。”沐清寒想着,既然根源在傅天身上,就必须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宫里其他的人沐清寒还真就信不过,但是粽子他信。
婉儿在这里,沐清寒当然不会疯癫到当着她的面去询问流景和傅天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也不能把人撵走,只好自己喊了粽子出去谈,沐清寒虽然对婉儿没有情爱可言,但信任却还是有的,他不用防着婉儿会害了流景。
粽子听沐清寒要和自己单独谈,心里虽是几百个不乐意,但也不能不从,心说不该说的我是绝对不会说的,至于不想说的,一句皇命难为,我还不信你真的就敢当面和皇上对峙来着。这么左右一合计,粽子也就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的跟在沐清寒身后出了门。
第五十五章:宝剑
“粽子,皇上在江南的时候,你我都在他身边,傅天是个什么人物你我心里也都明白。之前你和我说皇上昨个儿夜里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是因为傅天,那我现在来问你。傅天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沐清寒领着粽子,找个了没人的角落,语气不疾不徐的询问,别看他表面上问的清淡,心里早已经因为这些个问题燃起了一把火,烧的连心尖尖儿都疼。
“将军,粽子只是个奴才,主子们的事轮不到奴才来说,如果您真想知道,等皇上醒了……”
“少拿这套敷衍我,我只问你,傅天到底做了什么。”沐清寒打断粽子官腔一样的措辞,口气犀利,不拖泥带水,眼睛里边泛着阵阵的冷气儿,粽子还想反驳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双眼,张开的嘴巴动了几下也就关的严严实实,眼睛直视前方,就是不肯再说一句。
沐清寒心里其实有些躁,可他这时候也只能压着火和粽子周旋,粽子这人沐清寒也算是看了十几年,表面上圆滑的和块鹅卵石似的,骨子里却耳熏目染了流景的那种执拗,他不想说的话,沐清寒就是现在一剑劈了他都没用。
“你是皇上身边最忠心的人,我问你这些也是为了皇上好。傅天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柔爽朗,可你心里也明白,这人狡猾的就和狐狸似的,我要确保的是,皇上足够安全,这个安全不只是说表面。粽子,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然后尽快给我个答复。如果你不想今天的事还有下次的话,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沐清寒来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最后把选择权交给了粽子,转身就先往回走了。他堵的是粽子对流景的忠心,所以沐清寒有把握,一定能赢。
公主与将军的大婚就这么被搁浅了,这几日朝堂上谈论最多就是皇上这风寒何时能好以及雅娴公主的温柔贤淑。
流景这一醉整整醉了三日,婉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了流景三日,沐清寒每日也都会按时去看,但他心里还有别的事,粽子那天最后低低的说了一句“皇上只是醉了而已。”让沐清寒也算是能稍稍安下点心了。
流景醒的时候,粽子正和沐清寒在清平宫房后的空地里边密谈着,身边只有婉儿一人,景太后刚走,婉儿抹着还没完全干掉的金豆豆,就看见流景的眉毛皱了皱。赶紧伸手过去抹额头:“皇兄……”声音里还夹着点哭腔和哽咽,流景听着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皇兄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婉儿这就去找母后说,她应该还没走远。”婉儿惊喜着叫嚷着,流景却哑着嗓子阻止了:“婉儿,朕想喝水。”
“好。”婉儿一听赶紧起身去外厅的桌子上拿了茶壶倒了水,再转回身问:“皇兄刚醒,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现在不饿。”流景揉着酸痛肿胀的额头,低声的叹了口气,等婉儿端着茶盏过来便坐起身伸手接了,一口喝干,嗓子里边才不火烧火燎的疼。
把茶盏递还给婉儿的时候,流景的目光顿了顿:“朕睡了几天?”
“三天了。”
“那你和清寒的大婚?”流景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也没离开婉儿的脸,他知道这事儿肯定因为自己酒醉给耽误了,心里不无愧疚,可他是天子,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儿道歉,只打算起个话头,然后好好安慰安慰这看着有点憔悴的妹妹。
“皇兄多虑了,婉儿本来也是舍不得母后和皇兄的,如今这样甚好,正好还能多陪陪你们。”婉儿的脸上一直带着股真挚,流景瞧了半天看不出一丁点的埋怨,心里的愧疚倒是愈发的重了。
“朕会命人尽速再择吉日,让朕的皇妹风风光光的出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