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摇摇头,说:“你倒是想得好。我和老伴不会就这么放弃孙子的事的,更何况还有社会舆论的压力……如果日后他顶不住压力,打算结婚生子,你要怎么办?做他的地下情人?”
“他不会。”
“凡事无绝对。”赵老爷说,“现实可不是有了爱就能战胜一切的童话。”
夏阳深吸一口气,光是想象着那样的场景都让他觉得难受,想了许久,他才说:“和他好好谈谈吧。如果真是他做出的选择,那我……我也不纠缠,好聚好散吧。”
赵老爷眯起了眼:“你做得到?”
“他如果不想走,我也用不着纠缠。他要是想离开,我再纠缠也留不下。”夏阳说罢,却又坚定地补上了一句,“可我相信他不会。”
赵老爷笑了,说道:“那就让我看看吧。”
然后赵老爷招来侍者,也没让夏阳出钱,自己结了帐,起身便离开了咖啡厅。
夏阳端起已经冷了的翡翠咖啡,喝了一口,已经不再散发香气的咖啡喝起来更加苦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放下咖啡杯,起身准备离开,可是才站起来,就觉得脚下发软,又直直地摔回了座椅上。
“怎么……”
夏阳惊讶地脱口道,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脚,却发现手也渐渐无力起来,同时脑袋也开始犯晕。他在惊慌中喊着服务员,引得其他客人频频回头,然后刚才给他们点单的侍者跑了过来。
“客人你怎么了?”
“头晕,你、你们能不能帮……”
夏阳话还没说完,侍者立刻说:“客人不舒服吗?去我们的员工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扶起夏阳,就将他往店内深处带。
察觉到侍者不怀好意,夏阳想呼救,可才张口,就被侍者捂住了嘴。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夏阳立刻想到要联络赵萧桐,可手才伸进兜里,他实在是撑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等夏阳再度清醒的时候,是在一辆面包车的后座上,手脚都被人用绳子捆住,却没有塞上他的嘴,也没有蒙上他的眼。他清楚地看见自己身边坐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性,前面驾驶座上除了司机,旁边还坐着一位青年——正是咖啡店的那位侍者。
这很明是有人绑架自己。会是谁呢?没有蒙住自己的眼睛,绑架的人也没有蒙面,很明显是不怕他看见。要这是一般的勒索绑架,肯定是打定主意要撕票了。
夏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想着咖啡店里发生的事。
看来这些人是预谋好了的,在自己喝的咖啡里做了手脚。可如果是冲着赵家的钱去的,既然都能调查到自己这里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赵家老爷?那才是真正的赵家钱财的掌控者啊。而且只有自己喝了咖啡才有事,莫非……
想到了这一层,夏阳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提醒身边的人自己已经醒了,然后开口问:“你们是谁?”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而是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
“是,他醒了……嗯,好的。”
中年男人说了几句,就将手机放到夏阳耳边,示意他接听。夏阳沉默不语,几秒钟后听见听筒里传来赵老爷的声音。
“呵,怎么不说话了?”
夏阳听见这个声音心里就有谱了,赵老爷再怎么样也是个正经商人,也许折腾他一番是少不了的了,但不至于做出亡命徒才会干的事才对。
于是夏阳平静地回道:“伯父,您这么做是犯法的。”
“我知道。”赵老爷冷静地说,“你可以去告我,将事情闹大,让我吃官司,只要你想。”
夏阳苦笑一下,道:“我怎么会……”
赵老爷说到底也是爱子心切,但也不至于会做得太过分,毕竟他也不会想和自己儿子闹得太僵。自己要是去告他,将事情闹大,岂不是让赵萧桐为难?
说起赵萧桐——
“伯父,萧桐知道我是去见您的,要回我迟迟没有回去,他会怀疑的。”夏阳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您这个时机选得不太好。”
别说晚回去了,赵萧桐就在店外等着自己,要是他看见自己父亲离开了,而自己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连手机也打不通,很容易就会想到自己出事了。
赵老爷冷哼一声,说,“我们父子的事你就别管了。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是拿着钱走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受苦。”
“您是知道我的选择的……”
夏阳话还没有说完,赵老爷就挂了电话,显然是不想和他多说。夏阳无奈地笑了笑,跟身旁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说:“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中年男人继续保持沉默,并不理会他,只是取过一旁的矿泉水瓶,拧开了瓶盖,凑到他嘴边,这才开口道:“喝口水,路还远着。”
夏阳不想委屈自己,乖乖地喝了几口,然后靠着椅背休息。
车上的三个人互相都不交谈,只有车载播放器里放着久远的歌曲。唱歌的女子声音柔美婉转,虽然人已故,但她和她的歌声早已深入人心,难以忘怀。
夏阳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跟着轻声哼唱了起来,车上的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也没有人来阻止他。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在水一方》——邓丽君)
第四十一章
赵萧桐看着自家老爷子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也没敢露脸,毕竟老爷子说了是要夏阳单独来见他的,自己要是凑上去,不是找骂嘛。
不过赵萧桐总觉得老爷子进门前状似无意地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很是可疑,这会儿见老爷子先离开了,倒是松了口气。可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夏阳出来,这口气又提了上去。
就算是买单也不会磨蹭这么久啊!
赵萧桐立刻用手机拨夏阳的号码,同时下了车走向咖啡厅。
手机里传来彩铃声,不一会儿却变成了正在通话中的提示,显然是被人挂断了。他再拨,却得到关机的提示,他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走进咖啡厅里,他找了一圈,果然不见夏阳踪影,然后随手抓过一位侍者,急急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位身穿银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就比我低半个头,左手还带着枚铂金婚戒的……”
侍者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挣开他就快步跑开了。赵萧桐正为这侍者过于紧张的反应而感到疑惑和恼怒时,旁边一位女客人突然出声叫他。
“喂,你说的那位先生是不是用XX牌的手机?”
赵萧桐一听,正是夏阳用的那款,于是忙问:“你见过他?”
“是啊,少有男人会用那款机子嘛,就多看了几眼,长得还挺帅。”女客人解释了一句,又说,“后来他大声喊着服务员,我回头看他,他脸色很难看,然后就被服务员带到休息室去了。之后我就没有看见他了,不知道走了没。”
听到这里,赵萧桐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对女客人道了声谢,一边往外走,一边拨打自家老爷子的电话,那边掐断了三四次之后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爸!你……”
赵萧桐喊了他一声,又觉得这样开口就兴师问罪实在不敬,可心里又担心夏阳,于是直愣愣地站在车旁,左右为难。
赵老爷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冷冷地问:“怎么了?”
赵萧桐一咬牙,说:“夏阳不见了。”
“人不见了报警去,找我有什么用!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失踪报警要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
赵萧桐坐进车里就听见赵老爷这么一句,堵得他难受。
“爸!”
“撒什么娇!多大的人了!”
“爸~”
“……半个小时内给我滚过来。过时不候!”
赵老爷没好气地说着,随即报上了他下榻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也没等赵萧桐再开口,果断地撂下了电话。
赵萧桐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了,看来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转而播了另外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接起电话之后一副懒洋洋的调笑口吻,笑道:“赵大少,怎么,事到临头终于后悔了?我据说嘛,何必呢,为了……”
“呸!”赵萧桐啐声打断他,迅速说道,“出了点急事,今天来不了了,你给我推到明天去。”
“诶?”
“诶屁,没空跟你罗嗦,挂了。”
“等等,赵——”
赵萧桐皱着眉头,果断收了线,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匆匆忙忙地,赵萧桐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了自己老爷子下榻的酒店里,在房间门口喘了好一会儿,让气息匀称了,他才摁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朝里打开了,赵老爷脸色阴郁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往里走。
这间高档单人间开门就是一间会客用的客厅,再往里那扇门后才是卧室和浴室。赵老爷坐在沙发上,示意赵萧桐坐在自己对面。
赵萧桐坐下来,笑着讨好自家老爷子,寒暄道:“爸,这次过来办事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跟我绕圈子。”
赵萧桐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得太假惺惺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爸,你究竟将夏阳弄哪儿去了?”
赵老爷瞪他:“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哎,不是不是。”赵萧桐连忙摆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一时僵在那儿。
赵老爷冷哼一声,说:“我让你待在老家这儿是要你历练历练,不是让你胡来的!结果这几年我没怎么管你,你倒是长进了啊?我说你大年三十抛下我和你妈这么心急地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为了个男人!你是想气死我还是想气死你妈啊?”
赵萧桐乖乖地任赵老爷骂,他知道自家老爷子生气了不让他发泄发泄是不行的,就像以前那样,自己要是犯了什么大错,他也是这样教训自己,不过教训完了还是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
赵家生意做大了,早就开始往北方和沿海转移,特别是赵夫人住进沿海的疗养院后,赵老爷更是大力往沿海发展,等到赵萧桐上大学时,赵老爷已经在妻子所在的城市定居了,在南方老家留下的几处产业也就渐渐地不怎么管了,正好拿来让赵萧桐练手。
赵老爷从小对赵萧桐的管教就不算多,等他毕业后更是觉得儿大不用管了,可没想到就这么几年,越发让他操心了。
先是得知他常去夜店找同一个牛郎,惊讶过后着实气了好一会儿,自己儿子怎么就这么没谱呢?不过看他也没做得更过分,赵老爷想他只是尝鲜玩玩,也就没出手管。
后来又听说他为了一个男人,动用赵家的名声和人脉,逼得一个才毕业的小青年走投无路,当时赵老爷就砸了手边的一个杯子,要不是周家小子先一步出手,赵老爷当时就要将赵萧桐揪回来教训一顿。
没想到这事完了,他跟那个牛郎却又纠缠不清了,包养,送了高档房,将人塞进周家小子的公司,又搞回恒逸……赵老爷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谁知道赵萧桐竟然可以为了那个人连年都不过了,而且不孝子甚至还和那人戴上了婚戒,看起来是真的动了心了。
赵老爷觉得是他和夫人都太宠儿子了,才让他这样任性妄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这些年不知道做下了多少糊涂事,现在竟然还决定和同性共度一生,他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老爷早就打算磨练一下自家儿子了,这件事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他想,做一回恶人就做吧,不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是个事。
不过这事说起来,他是真的有些生气: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弯了呢?你说他要是风流成性,男女通吃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么多年来身边就一个夏阳,只有一个夏阳。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虽然有时候是任性了些,是小孩子心性了些,可本质上还是个不错的孩子,要外貌有外貌,要头脑有头脑,赵老爷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就拱手送给别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做过牛郎的男人,不知道怎地就迷得自家儿子晕头转向了。赵老爷调查过夏阳,知道他堕入风尘也是不得已,但是多年商场打拼养成的警戒心和护内的本能让他没办法轻易地就信任夏阳,可赵萧桐就这么勇往无前了。
夺子之仇不共戴天!于是赵老爷看着夏阳就无法抑制地觉得有些膈应,这种蠢爸爸的心态还真是让人无奈。
赵老爷骂了一通,见赵萧桐不发一语乖乖任他骂,气也消了一些,转而叹了口气,说:“你好好想清楚,究竟是一时冲动贪玩,还是真的就非他不可了?别总是将现实想得那么简单,好歹为我和你妈想想……”
“爸!”赵萧桐实在按捺不住了,出声打断他,坚定地说,“我真的就是非他不可了!”
赵老爷气道:“你……”
“爸,你就告诉我夏阳在哪儿吧!”赵萧桐哀求道,“别的事我们再慢慢说成不?”
赵老爷瞪他一眼,哼道:“他?我怎么知道!他拿了钱就走了,我管他走到哪儿去!”
“钱?”赵萧桐疑道。
“是啊。”赵老爷冷笑着说,“我跟他说离开你就能拿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钱,他同意了,拿着支票就从后门走了。你中意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赵萧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第四十二章
赵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的反应,感到有些惋惜,也有些庆幸。
惋惜的是赵萧桐这次看起来这么认真,却也不过如此,连给对方的这点信任都不够。庆幸的是,既然如此,这两人也就走到这里了,总比日后闹出什么大事来要好。
可赵老爷还没有惋惜和庆幸几秒,就听见赵萧桐猛然大笑的声音。
“你笑什么?”赵老爷皱眉斥道。
赵萧桐努力止住笑,咳嗽了几声,说:“爸,爸,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出这么烂桥段来,实在太让我惊讶了哈哈哈……”
“笑个屁!闭嘴!”赵老爷猛然涨红了脸,再次斥道,“再笑我抽你!”
“好,不、不笑,呃……”赵萧桐好容易止住了笑,看着自家老爷子说,“爸,我已经去店里问过了,客人说他是被服务生带到休息室去后不见的,怎么可能是拿着钱走的呢?”
赵老爷瞪他,说:“不兴他跟人串供啊?”
赵萧桐忍不住嘴角一抽,就想笑,但是被赵老爷瞪着,压也给压了下来,然后他又耐心地解释道:“他怎么知道我会问哪一位?不至于跟每个客人都打个招呼吧。再说了,他要真想拿钱走,那房子他还要不要了?而且他的东西都还在家里呢,总是要跟我照面的吧?总要跟我摊牌的吧?所以他没理由拿着钱从后门走啊!”
所以说这两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连有时候一不留神就会犯二也一模一样,虽说赵老爷比赵萧桐多了二十来年的人生阅历,可也抵不过赵家血脉里的不靠谱因子。
赵老爷哼了一声,继续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是先去将支票兑现了再来和你摊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