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重点不在这儿。威尔轻揉着眉心，闭上眼回忆着方才的情影。从花千叶奇异地出现在他的浴室里，到这一路夺命狂奔，这其中他们动手的机会只有两三次。而且对方下手虽然重，当中却有几次中止，似乎是留给他应对的时间，并不是真的要杀他。只是对方身上的杀气凝重，让他失去了理智反应，只是顺应着求生本能逃跑而已。
要是真被吓住了，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回家去寻求家族庇护，只有在保镖保护下才敢出门，别说是轩辕和他家人，就是他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他要接受花千叶的考验，不仅是为了让轩辕对他满意，更是他对自己这次进化成果的验收。
还有什么比危险更能让人成长的？从现在开始，他不是被动地受人追杀，而要主动安排和引导，让那些人成为他的磨刀石。等他重新回到一区、回到轩辕衍圣面前时，他一定会成长为能和轩辕并肩而立的强者！
他心里豁然开朗，把自动驾驶改为手动，直飞到曼特森主宅。
主宅地下室里存着几个架子最新款的激光枪，威尔挑了四五款不同枪支，换上全套防爆服，全身都被遮在厚厚的防弹衣和防弹风镜下，只露出脸颊处古铜色的皮肤，越发神秘帅气。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这身打扮折服了，坐进改装好的防爆车里狠狠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轩辕衍圣：“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你了！”
威尔·曼特森打开油门，按下喷气制动，银灰色的流线型防爆车直冲云霄，往北方疾驶而去。
曼特森宅邸外一棵云杉下方，花千叶同时收起手里的红外追踪仪，对着话筒低声说：“教主这个小男朋友是要去找教主了，我先去追他，你这边也可以收线了，早点跟上来。”他头上敞开的车顶合起，车身也变成光滑的流线型，斜斜升上天空，追着威尔·曼特森高速飞行。
他走的是州际飞行线路，这条线上的飞车并不多，威尔开出几公里就发现身后的感觉不对，而且监视器上也始终显示，有一辆车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威尔试探着摆动车身，在空中绕了个大圈子，转换车道。后面那辆车跟得更着他左右绕行，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从后视镜中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辆车的全貌。威尔一面提速，一面调整了后视镜，透过后面那辆飞车的前挡玻璃，正好能看到车里坐着的人的面貌——可不就是在医院里，杀气盎然地袭击他的花千叶！
花千叶也感觉到他发现了自己，向着前方点头笑了笑，左手在仪表盘上滑动，车头打开，露出了一支40mm口径的激光炮管。
雪亮的光芒在空中划过，威尔·曼特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拉低了车头，往下俯冲了一段。花千叶的车子如影随形，车头的激光连发了几回，已经打掉了右侧的后视镜。威尔把驾驶模式换成了全手动，同时转动方向盘和拉杆，在空中螺旋前行，避开散射过来的激光。
他的驾驶技术堪称无可挑剔，可是总也甩不下身后那辆飞车。而探测仪上又显示出有几辆车从后头抄了上来，隐隐对他形成包围之势。就探测仪的画面看来，那些车上不止坐了一个人，还装配了高能热兵器，按着花千叶这种考察法，恐怕真能考察出人命来。
威尔·曼特森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一支远程激光枪，摇下车窗，把枪杆搭在车门上，瞄着防弹玻璃正中射过去。背后的飞车一个低飞躲过这一枪，速度却提上来几分，眨眼撞上了他车后的保险杠。
这一撞力道十足，威尔在车里也跟着摇动了一下，手里的枪口倾斜，一道白光擦着后面那辆飞车的上盖射入空中。两辆车拉开一点距离后，花千叶又撞了上来，威尔不得已放下激光枪，拉动拉杆径直向地面俯冲。
他们在空中飞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到了首都4区一片受保护的原始丛林上方，没有其他飞车干扰的危险，联邦划定的飞行轨道和交通安全法就都成了一纸空文。可这里对威尔·曼特森而言也称不上什么安全地带，探测仪中明白显示，方才还远在后方的几辆飞车已经并上了上来，和花千叶的车汇合到了一处。
他是为了在这场考验里好好表现才直飞1区的，可不是为了在轩辕衍圣的监护人面前丢脸的！
飞车的速度提到最高，仪表盘上的警报灯也闪了起来，飞车的下盘已经压到了那片榕树的枝头，其下带着水雾的植物气息几乎扑到了威尔的脸上。直到感觉出底盘碰到树枝的撞击感，他才重新拉起拉杆，把能量输出开到最大，让车子垂直着攀上半空。
清晰的撞击声从下方传来，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花千叶那辆车子已经被茂密的树丛缠住，还有两辆稍远些的车同样落在了树海上，不知是不是一样损伤了底盘。
威尔长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空中盘旋而至的另外两辆飞车，重新握紧了手上的枪。他把车重新放平，沿着距离最短的路线飞向1区，背后那两辆车紧紧咬着他，而之前落到林海上的那两辆车也重新追了上来，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一同追逼过来。
背后传来的枪声越发密集，威尔能转动的角度却越来越小，车速也达到了极限，实在无法再提升，他甚至闻到了隐隐的焦臭味……这辆车恐怕用不了多久了。
车子左舷又被人撞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右方飘移。手里带的那几支枪能量居然都不够，后面追来的车子不仅使用激光，还毫不客气地对他放导弹，哪还像什么考核，明明就是要他的命吧？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上，威尔·曼特森已经顾不上车后哪里受了攻击，或是哪辆车又撞了他一下，咬着牙催动油门，把心思集中在心心念念的1区。
还有100公里，90、80、70……只要见到轩辕衍圣，这场要命的考验就结束了。见到轩辕衍圣之后，一定要问问他这群追杀自己的，到底是他的监护人还是他给自己找的情敌……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中不断交错，左舷方向又生出变故，与他平行的那辆飞车右车门忽然打开，露出个穿着普通休闲装，顶着一头淡金色卷发，提着榴弹枪的身影。那人脸上戴着类似风镜的扫瞄镜，好像能透过遮光膜看到威尔，还向他举手致了致意，然后就把榴弹枪扛到肩头，一发榴弹正对着他轰了过来。
其他人都没有下过这样死手的，哪怕是花千叶，至少也会给他避开的空档，这人真跟他有仇吧？
威尔来不及多想，用力打着方向盘，把车子硬生生翻转了360度，倒飞下去。炮弹从翻转过来的车底掠过，擦到底盘时引起爆炸，爆炸冲击波把他的车子从半空炸向地面。一片天旋地转中，威尔·曼特森的大脑反而从未有过的清醒和决断，立刻打开车顶，解下安全带，顺着车顶往底盘上反爬上去。
经过进化的身体果然不同了，他还没打开腰间的空气推进器，手抓在车架上就已经能稳稳支撑住身体，而且并不觉着吃力，空中强劲的风也没对他的行动造成什么干扰。他抓着车门上框，用力翻了上去，伏在底盘上往下看去。
这里已经是1区外的郊区，正是他和轩辕一起欣赏过最美好风景的地方，一定也会是他的幸运地。等到离地面距离足够近了，他就打开推进器飞起来，要是借着下面街丰沛的草丛藏身，还可以再和他们周旋一阵子。实在不行，等到前面那些别墅里，就请人报警吧。
可是那个金发的男人大半个身体已经从车里探了出来，一只脚踩在车门上，双手握着榴弹枪，悠然地对准了他。
这头金色卷发刺痛了威尔·曼特森的眼，也刺激了他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格外灵活的大脑。一个模糊的念头自他心底升起，渐渐清晰——从他认识轩辕衍圣开始，也见过几回轩辕手下的人，无论是他被日丹王子绑架时那回，还是今天遇见的花千叶，大家都有很重的古代东方人血统特征，眼前这个人的画风却和别从完全不同。
而且淡金色的卷发和轮廓分明的脸庞，倒是有那么点熟悉，好像最近见过这样的人……对了，好像贾斯汀罗兰！而且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跟有深仇大恨一样，那就只有……威尔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失口叫道：“未来父亲大人！”
那人好像也有些吃惊，手里的枪口不经意上扬了一点，一枚榴弹炮从威尔的头顶划过。
那枚榴弹飞的距离不远，眼看着就要撞上远处环城线空中第三层上的一辆飞车。那车却是像能发觉头上落下的意外之灾，车身一扬，上升了几十米让过榴弹，又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直冲到威尔这辆车头顶才猛停下来。车门在落下时就已经打开，从驾驶室里抛下一团绳梯，一个轻盈矫健的身影同时跳下，一手抓住绳梯，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威尔·曼特森。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只能看到影子，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将威尔甩到车里，自己则仍旧攀着绳梯，沉着那张冰山一般孤寒清绝的脸孔扫视了四周教众一趟，冷冷问道：“谁准你们对他动手的？”
第25章
这句话出口，车子坠落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爆炸声响连绵响起，残骸处升起的黑云和火光映得轩辕衍圣下半张脸微红，为他的愤怒做下了最好的注脚。
对面飞车上，扛着榴弹枪的金发男人一把扯下风镜，露出一张俊朗潇洒，似乎比威尔·曼特森大不了几岁的脸，操着纯熟的古汉语答道：“这事可不是你心疼就能不干的。咱们魔教的老规矩，像他这样的人进门之间都得让底下人试试身手，也算是对下面这些子弟的锻炼。老子当年吃的亏比他大多了，可是在宇宙里叫十几架飞船围堵，你爹也就坐在一边袖手旁观，没这么出来护着的！”
他的姿态从容洒脱，说起旧事时也相当自豪，但是看向威尔·曼特森时的目光却越发深沉，带着难以察觉的妒忌和不满。不满他的长相，不满他的年纪，不满他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妒忌他……被儿子这么护着。然而这含着怨愤的眼神落到轩辕衍圣脸上时，立刻又化作了自豪和欣慰。多么强大的气场，多么出色的功夫，这种霸气侧漏还极其护短的性格，完全就是他的翻版！
他的神色慈爱柔和，和硬朗的长相有点不搭调，对面的轩辕衍圣却稍稍移开了视线，略低下头，挣扎了半天才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这个词轩辕衍圣并不陌生，平常和布里亚元帅，或是和属下说起前任教主、教夫时，都能很自然地说出来。可是面对真人而非各种影象时，他的声音就都憋在了嗓子眼里，几乎要被身旁的硬风吹化。他脸上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的，从两颊到耳际都浮着一片粉红，显得比平常更稚嫩了几分。
乔治教夫的心都要化了，把榴弹枪往车里一扔，右脚踩着车门借了下力，顶着七级大风直扑向立在绳梯上的儿子：“衍圣宝贝儿，快让爸爸抱抱！”
扑到半空中，乔治的头上忽然闪过了样什么东西，怀里猛地冲进一个人，半撞半推地把他撞到了原先那辆车上，后退了两步，微笑着在空中伸出了右手：“初次见面，我是轩辕衍圣的未婚夫，威尔·曼特森。我是联邦军事大学机甲系毕业的，也算是轩辕的学长，现在是SCC娱乐公司总财，SCC财团的继承人。”
乔治布里亚也举了举手，不过没等碰到他的指头就收了回来，淡淡笑道：“你要和我攀亲，等从我手里活下来再说吧。”他右手向后一划，榴弹枪重新拿在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威尔·曼特森，手指轻轻扣下。
威尔就知道这场考验没这么容易完成，眼前这位貌似未来岳父的人更是对他不满，因此提前有了警惕，身子一转避过了这一炮。轩辕衍圣看不过眼，踩着绳梯跳到空中，抓住威尔身上的带子借力，身子一翻，蹬在半开的车门上，带着他一起跳进了自己开来的那辆车里。
儿子大了，心也大了，有了媳妇就不要爸爸了……乔治扶着枪身，两条腿还搭在空中，满心酸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那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未来媳妇亲热。
相比他的失落，威尔·曼特森却是满心欢喜，拉着轩辕衍圣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可惜你来得早了点，不然还可以看到我和岳父大人比试身手的精彩场景。我现在可是已经经过了基因进化，肉搏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一定能让你满意！”
轩辕衍圣看着他比之前更矫健的身材和利落的身手，心里也是感慨万分。他一直嫌弃威尔是普通人，觉着他得要进化到S3级才有资格进魔教，可是他现在进化了又有什么用呢？小招弟已经在他肚子里了，不可能再遗传他新进化出来的好基因……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和怜惜，把威尔按进车里，自己扶着车门站在外头，用联邦语郑重说道：“你们不要再考验威尔·曼特森，我不会和他结婚。我已经和祝长老打过招呼，准备回去做堕胎手术，你们怎么反倒都过来了？”
“堕胎？”这话一出，满场哗然。几位长老并没把教主要堕胎的事说出去，左使他们过来就是相教夫来的，哪知道还能有这种事。就连乔治教夫都不禁动容，带着几分同情看向威尔，深觉自己当初能受上魔教的为难已算是运气了。
威尔·曼特森才受的打击才是最重的。他脸上满满的温柔笑容都凝固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拉住轩辕的手腕，激动地问道：“当初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对抗布里亚元帅，你不敢和我在一起；现在我真的有能力保护你和孩子了，为什么你还要说这么残酷的话？”
他不是不看不上威尔，非要分手不可，而是不能要小招弟。而流产以后，他们两人之间肯定会有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发作，以后这辈子还能过得下去吗？轩辕衍圣胸口闷得难受，一手扶在车门上，脚尖踏着车厢边缘，回头淡淡答了一句：“我本来也不用你保护。我说过的话不会更改，你走吧，趁着记者和警察还没来调查这场空中事故……”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威尔掩住。身后那人的颤抖和激动隔着层层防爆服传到他身上，却是亲切得仿佛能感受到那微凉的体温一样。威尔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他耳畔，已经没有了刚才声嘶力竭的激愤，显得平静又内敛：“你的确不用我保护，不过，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又特地从布里亚家跑出来救我？”
是啊，为什么要来救他？明明这测试不会出人命，花左使他们手下都有分寸，顶多让威尔受点伤而已。可他接到威尔发来的照片后，竟是仔细看了好几分钟，所以才能认出背景里模糊得看不出面目的花左使。然后他还动用了内力，制服布里亚家的卫兵，想法子开了车出来迎他们，这才来得及时插阻止这场考验。
轩辕衍圣叹了口气，默默承认了自己的失态——他这次来并不是因为威尔·曼特森不会成为教夫，而是担心测试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真的伤及到他的身体。
他的沉默就是明明白白的答案。乔治教夫感慨着“儿大不中留”，举着榴弹枪叫道：“衍圣，到爸爸这儿来，爸爸还得考验考验你背后那个混蛋。”
同来的左使等人也都抽出兵器，只等教主上了他的车就下黑手。
轩辕衍圣却还是没动，摇了摇头，按着肚子沉思着什么。反而是他身后的威尔·曼特森收紧了双手，抬头对乔治教夫笑道：“爸爸，下次再考验吧，我和轩辕有点事要说——”
话音未落，他就抱着轩辕衍圣从车里跳了下去。
落下4、5米时，威尔腰间的空气推动器就自动开启，推着两人往一区飞行。他从腰带上摘下一枚空间传送定位器，按开按钮用力向前方扔出，定位器在空中消失，一台巨大精美的纯黑色人形机甲就已经浮现在了原处，胸甲开启，驾驶舱入口完全正巧对着他们飞行的方向，让他们轻松飞进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