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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决 下——bywinniefly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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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以往我不怕死,可现在我只是不想离开小小。”

谭寺文又道:“你们是不是还想赌一赌?”

“我们不想。”习小雕抢着道:“你他娘的还想耍什么花招……”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沈砚石截断道:“可是我说出来的话一向算数。”谁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赌。

只有谭寺文知道。

“沈大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谭寺文道:“你也不会不讲信誉。”

他们互相凝望一眼,两个人的眼色已说出他们彼此间的尊敬。

“可是你毕竟输了,而且坐庄的是习小雕。”沈砚石的声音冰冷:“这一场是你和他的赌局,如果他要你的命,我想我不会出手救你!”

谭寺文吃惊地看着他,想开口,又忍住,任何人也想不到沈砚石会这样做。

沈砚石转身面对习小雕:“现在你去和他讲你的彩头吧,我想你不会要他的命,除了这个,你可以要任何一件你想的到的东西,谭公子也是说话算术的。”

谭寺文已不再稳如盘石。

他的手已经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过了很久才能说出一句话:“你们到底要怎样?”

习小雕已经面带怒容,走了过来。

谭寺文到了应该闭上嘴时,他绝不会开口。

他几乎不敢想象习小雕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习小雕终于开口道:“你可以留下xing命…”他说出了他的条件:“却必须给我和我大哥留下点东西才行。”

“你要我留下什么?”谭寺文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已嘶哑。

“留下一样宝贝东西。”习小雕忽然转向沈砚石:“大哥,你的建议呢?你说要是申嘉在的话,他会要谭寺文留下啥?”

他在等待沈砚石的回答。

沈砚石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习小雕从来不曾违抗。

他为什么要问沈砚石?沈砚石不是已经说了让他自己做主吗?

沈砚石也很惊讶,恍惚间似乎觉得习小雕身上有几分颇为熟悉之感。

他忽然明白了习小雕的意思。

沈砚石仿佛带着犹疑,眼中却闪出了冰冷:“我们是一起来的,我留下了什么,他也该留下什么。”

他慢慢地接着道:“我已经留下了一只手,申嘉就是我的左膀是我的xing命”

谭寺文当然也有手,他的手冰冷。

现在他也明白了沈砚石的意思。

沈砚石的脸上全无表情。

“好!大哥,我这就动手。”习小雕冷冷的问道:“谭寺文,你听到没有!我大哥竟然只要你的一只胳膊而已!你说我大哥他宽不宽容!?”

“是。”谭寺文立刻回答:“绝对心胸宽阔!”

谭寺文不再说话。

习小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谭寺文拉到沈砚石跟前,沈砚石站起身,并没有回避,他直视着谭寺文。

习小雕将插在桌上的剑拔起,用力握住剑柄,把从谭寺文手里夺过来的剑,再慢慢地送到他的面前。

他不必再说什么。

谭寺文还能说什么?

他已惨败。

一个惨败了的人,除了流泪,只有流血。

刀剑冰冷,也同样无情。

心更冷。

眼前的,正是他的剑。

他用这把剑割断过别人的咽喉,如今却要同样砍断自己的胳膊。

忽然间,他的神情又恢复镇定,已准备接受这件事,因为他已不能逃避。

事实本就是残酷的,绝不容人逃避。

习小雕冷道:“伸出你的右手来!王八蛋!快点!”

谭寺文将右手伸出。

“右手一向是拿刀写字的,看来习大哥真是要我生不如死啊!”

没了右手,就是废人,谭寺文一字字接着道:“你们知道,要了我的右手,比杀死我还狠,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再找机会报仇,就算你们把我的双手都砍了,双脚也废了,如若还叫我留着一口气,我就是咬也要咬死你们两个,叫你们也常常这流血的滋味!”

他的声音极平静,可是每句话,每个字里,都带着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

沈砚石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很好。”他淡淡的说:“我会给你处理伤口,然后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你才会活着,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杀了申嘉,害死我的师傅,我却要你活着。”

习小雕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已准备砍下去。

谭寺文忽然又喝止:“等一等!”

“还要等什么?”

“我还要问一件事情。”谭寺文道:“问过之后,在砍我的手也来得及。”

“沈大侠,我该怎么说好呢”谭寺文接着道:“你根本不该回逍yao岛,这件事你做得不但愚蠢,而且无知,你自己也必将后悔终生!”

沈砚石静静地听着,全无反应,等他说完了,才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个多么智慧的人,本不该本不该!”

“废话少说!”习小雕忽然冷笑:“其实连这些话你都不该说的!”

就在这一瞬间!也只在这一瞬间!

习小雕忽然风驰电掣般转了剑锋,抖起了一团剑花,向沈砚石刺了过去。

他本来不该先出手的,可是他一定要在沈砚石还没能反应过来时夺得先机。

他也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随时要了沈砚石的命。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习小雕的剑己刺入了沈砚石的腹部,只刺入了些许,因为他并没打算杀了沈砚石。

可是这么长就已足够,这长度刚好就可以令沈砚石动弹不得,刚好就令沈砚石失去反抗的能力。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特地用来刺入沈砚石的。

——因为只有这种剑,才可以既迅速又便于使用者灵活掌控,如果功夫到家,用它在近距离攻击沈砚石,便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这一切就是个圈套,等着沈砚石自己一脚踏进去。

现在沈砚石终于明白了。

“小雕不,你是申嘉,果然是你对不对,方才我觉得就是你,你应当把剑多刺入几分。”他惨然的苦笑,道:“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上你的当?”

申嘉不语,他放开谭寺文,空出来的手向面上一摸,将面具缓缓撕了下来,面具下果真是眉若青峰,双目斜飞,俊美不可方物,他冷冷的看着沈砚石,恢复自己的声音,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大哥在,这江湖就永远都是属于你的,你本就属于江湖,可你偏要故作潇洒的离开,我和你在一块,永远是二流货色,我连这些都忍了,可你却要走。”他的声音更冷漠。“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想的,大哥,你肯不肯和我一起效力朝廷?”

沈砚石惨笑。

他一笑,就带动了腹部的肌肉,也扯到了伤口,他忽然又觉得心头一阵刺痛,他默默的叹气,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利用的,这回答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申嘉轻轻的把这柄剑拔了出来,鲜血也轻轻的从剑上滑落。

沈砚石撑着桌子,屹立如山。

申嘉看着这柄剑,脸上忽然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再问你一遍,你肯不肯和我一起打天下!”他嘶声向沈砚石逼问,谭寺文在一旁看着,竟有几分胆寒,沈砚石道:“逍yao岛死了这么多人,我要负起全部责任,打天下?我,永远也不会感兴趣。”

申嘉道:“你斗不过我的,自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呢?你知道,这剑随时会插入你的心脏!”

沈砚石一声苦笑,忽然又仰头长叹,可谓凄凉刺骨,他道:“是你逼我们肉相残的,还有,我问你,那梁上的尸体是不是小雕?”

申嘉听罢,竟然也跟着叹气,随后慢慢的说:“大哥,我想我的确该对你说声:惭愧,不过,我却认为小雕死的好,他若不死,会更加痛苦,因为他一直奉为神明的大哥,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种失去信念与目标的生活,岂非比死还要可怕?”

日头渐浓,几日前的血腥气,已被风儿吹散,沈砚石一直在安静的聆听,好似申嘉说的话是十分的有道理,沈砚石看来还是那么镇定,那么懒散,阳光照着他散开的发,闪耀如黑金。

申嘉走过去一步,微笑着道:“一个人太伟大了,原本就是罪过,就是不应该的。”

沈砚石神色不变,只淡淡回了声:“哦?”

申嘉接着道:“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就不要去怪别人,埋怨别人,因为这样,我从小便记得有人曾告诫我一句话:一个最可靠的朋友,说不定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恰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谭寺文这时深吸口气,道:“入了江湖,入了庙堂,或许就更不该交知心朋友了,朋友的刀子是最残忍的,最令人无法接受的。”

沈砚石果然闭上了眼睛,脸色渐渐凝重。

沈砚石就在眼前,已经放弃了抵抗,谭寺文和申嘉二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

沈砚石却还是撑在桌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砚石悠悠开口:“申嘉,你在走绝路。”

申嘉没有立刻回应,但却身子一抖,眼色仿佛都变的很奇特,他见沈砚石仍然闭着眼,便冷冷的笑了笑,轻轻的说:“绝路?世上真的有绝路?那条路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所以,只要我还没进棺材,总会有路可走的,就算没有,也能造出一条!”话说完了,他便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手里的刀,似乎同样也陷入了思考。

“咣当”一响,申嘉手里的刀被扔在了地上,他回身坐下来,等他整了整衣冠,才缓缓道:“我不是大侠圣贤,我只有一腔热血,一腔抱负,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在走绝路了。大哥,您的教训从今往后请不要再对小弟我说了,它没有一点用处,不是吗?”

沈砚石道:“嗯,是的,没有用处,那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申嘉皱眉,将两手放在桌上,握紧,又道:“沈砚石,你可知,直至此地,此刻,已有多少人枉死于我手,再多杀一个兄弟,又算得了什么,就凭这一点,就请不要挑战我的耐xing。”

沈砚石仍然闭目,却笑道:“你不是一向最有耐xing的吗?还是你觉得害怕了?害怕你的错误决定?”

申嘉不屑,道:“人们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远比对别人的过错更易忘怀,尤其是当一个人成功之后,他的过错全天下的人都不会记得,因为那个错误,也将成为全天下人共同犯的错误。”

谭寺文笑了笑,问道:“这是为什么?”

申嘉道:“这便是天下人,他们都宁可相信满口谎话的伪君子,也不愿看重直言不讳的真小人,他们需要一个犯错误的人,永远都需要!”

申嘉紧接着又对着沈砚石说了一句话:“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死,而且,我欠你太多,要等着你来讨。”

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谭寺文也不能死。

可是申嘉似乎忘了,在这世上的人,有谁能真的不死呢?

谁能呢?

(二)

铜镜的样式,精致而古雅。

古雅的镜身上,刻着四个古雅的字:“流水青莲。”

黄金铸成的铜镜镶边,绿翡翠嵌入其中,美不胜收。

这铜镜远远超过于它的使用价值。

这铜镜的价值,当然也不是黄金和翡翠的本身,而是此时对镜哭泣,默默垂泪的美女。

没有这绝世明艳的容颜,镜子再价值连城,也不过事寂难成双。

明艳的女人,已经世不多见了,更何况“绝世明艳”。

在人们心目中,这四个字,也只有沈园的千金,沈凤仪足以当之无愧。

夜已深,泪痕渐干,烛火更残,幽幽烛光宫灯下,埋葬了沈凤仪多少泪珠儿,可是泪珠儿再多,都有流尽的那一刻。

喧哗声渐渐远了。

人也散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盏烛火。

她似乎已有些累,又好像感到有些厌倦。

她微闭着眼睛,正用手慢慢抚摸着铜镜,她喜欢这精美的镜子,她的手很轻柔,就像抚摸着心上人的面颊。

“流水青莲!”

她露出绝艳一笑,但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喜悦,而是带着种苦涩与平静。

夜风透窗,已有寒意。

沈凤仪的手指突然停止,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但她的语气却出奇的温和,缓缓道:“叫你们申大人来见见我,他不见我,我是不会去的,就算去了,我也不会叫那人舒服,他不是希望我能够给许大人带来快乐吗?”

外面应道:“沈姑娘,我可以进来?”

沈凤仪点点头,道:“进来。”

那人从影里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神情谨慎。因为门没关,他只一跨步便入了房间。

他,竟然就是那个小少年顾长风,就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灯光照在他巴掌大的脸上,映出这小少年几许惶恐,顾长风自然已看见沈凤仪泪痕未干的娇容,但他却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沈凤仪喃喃道:“原来是你你一定难过的要命,也恨得的要命,你比我可怜的多了”

顾长风忙道:“不,我一点也不恨,若非申嘉大哥念我年幼,饶我不死,我怎能好端端活着,这小小的一点孝敬实在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就好像他自己能够服侍沈凤仪,服侍申嘉是无限光荣的一件事情。

沈凤仪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信口问问而已。”

顾长风本想再说几句动听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沈凤仪悲伤的目光,正凝视着他。

顾长风心里一阵颤动,心里的颤动,他尽量没有表现在脸上。

沈凤仪又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兴味与满足,但笑容只在嘴角轻轻一闪,忽又消失。

沈凤仪终于将她的目光重新放在铜镜上,道:“你去找申嘉大哥吧,叫他一定来见我,告诉他,要是一个女人发起疯来,可怕人极了。”

顾长风道:“那要是申嘉大人还是不肯来呢?”

沈凤仪抬起头,就看见了小长风的脸。

长风的脸上既没有微笑,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介于孩童与少年的圆润。

沈凤仪道:“去,要不我就死。”

死是什么滋味?

只怕她自己也分不出死是什么滋味,她想过太多次自己死去的情景了。

小长风抬头看她,看了很久,忽然道:“沈姐姐,咱们都别这样了,不要再提起死这个字了,好不好?”

沈凤仪流泪,微笑,道:“你想不想自己的哥哥,想不想他?你知道他死了吗?”

顾长风道:“知道,我知道了。”

沈凤仪道:“你大哭一场,然后就把他忘了吧?”

顾长风道:“我当时没敢哭,所以哥哥死后,我还没有为他哭过。”

沈凤仪道:“我们以前并不能算是朋友,可是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现在你和我可能是最好的朋友了,最好的朋友求你,你不会拒绝。”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小长风,我不会看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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